“做和尚的,总归执拗了些。”
贾明思听不懂,燕袂则是还处在“诗词再次被盗”的气愤之中,他没想到这个样子,这钱谨还能盗取,如果这是在会试场上,难道他还要替人科举不成?
光想想,他就气得想提刀砍人!
“殷大哥,如何?”
谭昭也不隐瞒,毕竟这钱谨的异常简直是明摆着的:“钱谨的状态有些不对,再继续下去,他会被欲望吞没。”
还有这种操作的?
贾明思咽了咽口水:“不是妖邪作祟吗?比如说什么狐鬼报恩、猫妖还愿之类?”
“妖怪也不傻,怎么可能以损功德修为来报恩的,少年,少看点志怪小说,报恩也讲基本法的。”谭昭无情地打碎人美好的幻想。
“啊?”
燕袂却无心关注妖怪报恩的事情,急切道:“那如果被欲望吞没,他会如何?”
“会被欲望掌控,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心魔,当一个人被心魔掌控时,那么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他变成了一个怪物,不仅影响自己,更能支配他人。”如果放任钱谨这么继续下去,意志不坚的人会沦为其人的拥簇,渐渐的,他会有一批不小的追随者,随着影响的扩大,会变成一股不小的力量。
“那陈娘子的眼睛……”
谭昭摇了摇头:“还不好说,那要见过陈娘子之后才能下定论。”
作为今晚的诗魁,钱谨理所当然请在场的才子吃酒,辅国公府如今虽没什么实权,钱却是不缺的,他也大方,包了一层酒楼庆贺,文人墨客凑一块儿,自然是一桩雅事。
钱谨作为主人和中心,自然免不了喝酒和作诗。
只不过他酒量不咋地,玄奘在走廊等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一个脚步虚浮的秋香绿身影。
“你、你谁啊?别挡道!”
玄奘有些嫌弃这酒糟味,却并没有退开,反而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钱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呐。”
钱谨已醉了大半,一听就皱了眉头:“什么苦海,什么回头,小爷如今可是大才子!起开!”
玄奘依旧不退:“他人之物,怎可挪作己用,钱施主,若再行将踏错,恐招致大灾祸啊。”
这番真心实意的劝告,到了钱谨的耳中,却都变成了威胁和警告,他的酒瞬间就清醒了大半,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的臭和尚,心里除了有些害怕之外,更多的……却是想灭口。
杀了他,杀了他就再也没人知道哪些诗词从何而来了。
他是才子,出口成章、挥笔从容的有才之士,夫子、同窗、父亲都赞扬他,他是天底下最有才华的人,他会打马游街、封王拜相,得成人生的巅峰!
“你找死!”
玄奘目露慈悲:“阿弥陀佛,钱施主,你着想了。”
钱谨深深地看了一眼俊秀的僧人,他眼睛里除了流露出的恶意之外,还有几分渴望与热切,他忽然有了一个非常好的主意。
一个腹有诗书的才子,须得一副好皮相来配,不是吗?
钱谨忽然止住了恶意,一个籍籍无名的僧人,长安城中又有谁会记得呢?
玄奘原以为是自己的劝诫得到了作用,但之后更深的恶意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巨大又浓重的力量。
清俊的僧人却仍然忍住,没有往后退一步。
“钱兄,你还没好吗?”
远处忽然传来了一把声音,而这把声音也将正被欲望所支配的钱谨喊回人间,他虽不聪明,却也明白此处不是动手的好地方。
钱谨深深看了僧人一眼,一个不太明显的印记打在僧人身上,他这才狠狠推了一把僧人,绕过人离开。
没走多远,便听到他回应的声音:“来了,等着!”
声音平和,不带任何方才的恶意。
玄奘的后背已出了一层的冷汗,这条空寂的走廊上只有他一人,他扶着栏杆,远处的喧嚣尚在,却不能让他有任何的暖意。
就在方才,他直面了人最大的恶念,这股恶念发自人心,邪恶又强大,并非此时的他所能应对。
舅舅说得没错,钱谨根本没有任何自救的想法,玄奘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异味,更重了。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玄奘回到二楼时,燕袂正在同谭昭探讨解决之法,其实最简单的解决法子,当然是直接杀了钱谨。
欲望没有了培养皿,自然就会枯萎消逝。
“杀人啊?”
都是少年郎,即便气愤难当,但也做不出杀人越货的事情来。
谭昭挑了挑眉:“既然这一不行,这二恐怕也不行,毕竟要感化一个心有恶念之人,恐怕佛陀来了都有些难办。”
“那还有三吗?”
“当然有三,很简单,找个内心赤诚的人,心思纯净无垢,内心强大盖过钱谨心中的凶兽,他的力量被压制吞并,事情自然迎刃而解。”
燕袂皱眉:“这样的人,难找吗?”
谭昭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十万个人,可能都出不了一个。”
贾明思开始挠头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这么放任姓钱的膨胀害人不成?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天理了?”
门外的玄奘,恰好听到了这句话。
谭昭转头,听到人敲门进来,本想说两句俏皮话,在看到僧人后,陡然就变了脸色:“这姓钱的,怕不是活腻歪了!”
连未来的唐僧肉都敢沾,不下十八层地狱都不可能了。
玄奘尚且心有余悸:“怎么了?”
谭昭脸上闪过厌恶之情,他伸手欲抹除那个碍眼的标记,却在空中被人拦了一下:“舅舅,先不要。”
“你知道?你知道他对你起了歹心,难不成要学佛祖以身饲虎不成?”
“阿弥陀佛,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小僧想再看看。”
谭昭气急,他怕不是把人带沟里去了,他把人带出来,要真“入地狱”了,二郎神就能把他做成手撕鸡,光想想那个场景,就令人虎躯一震。
但他明白,少年僧人的向佛之心,是谁也动摇不了的。
“如果他杀了你呢?”
“皮相性命皆妄念……”
谭昭不爱听这话,难得出言打断了对方:“算了,钱谨身上的味道,同无尽意大殿里的气味可是相同?”
玄奘露出了一个悲悯的表情:“阿弥陀佛,如出一辙。”
这几乎就已经是对陈娘子的眼睛盖棺定论了,既然不满陈娘子,当初就不该定亲,既然不喜欢,退亲也行,如今和离都不是什么难事,非要害人家姑娘的眼睛。
这已经不是所谓的求才了,谭昭极少如此厌恶一个人,钱谨简直恶臭。
“钱谨是众生,陈娘子也是众生,众生何其多,你又能救几个?”
少年僧人陷入了沉思,他到底只有十八,天生佛骨,却仍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而就在甥舅俩争执之时,礼部侍郎府的陈娘子终于醒了过来。
“我的儿啊,你可终于醒了。”
陈娘子的眼前一片晦暗,她看不见任何的光明,甚至连眼泪都没有,她想起那股身体被支配的恐惧,想起眼珠被挖时的痛苦,从牙缝里蹦出了两个字:“钱谨!”
陈夫人还以为是女儿知道自己眼睛瞎了要退亲的事,当即心疼不已,抱着女儿就是一顿哭,可她却没发现女儿脸上绷带下面,满满的憎恶之情。
第242章 一个正经人(二十三)
大理寺卿很愁,非常愁, 最近长安城里怪事频发, 愁得他头发都要秃了。
这陈娘子好不容易醒了, 却无端指认害她之人乃是十里之外尚在城中国子监读书的未婚夫辅国公次子钱谨。这说出去谁信啊,洪福寺乃是皇家寺庙, 百邪不侵,这钱谨一个凡夫俗子,虽说不起眼了点, 也是大家伙儿看着长大的。
陈娘子出事那会儿, 国子监正在举行考试, 多少监生都看着,钱谨就在案前答题, 众目睽睽, 如何行凶?
即便是陈侍郎夫妇, 也觉得女儿的指控没有丝毫道理可言, 陈夫人甚至觉得女儿被刺激的得了癔症,抱着女儿一顿好哭。
大理寺卿愁啊, 好不容易深夜归家, 看到小儿子比他还要晚归, 当即就吼了一声:“这么晚了, 你打哪儿来?”
贾明思缩了缩肩:“阿耶, 今夜城中有灯会,我与子云他们去诗会玩了玩。”
知子莫若父,大理寺卿冷笑一声:“诗会?下次编谎话, 能说个靠谱点的吗?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阿耶,阿耶,真的,殷大哥也去了,你不信去问殷大哥,我们是去查案子的!”贾明思觉得这种锅不能背,当即据理力争道。
大理寺卿一皱眉:“去诗会查案?查谁?”
“那自然是那陈娘子的未婚夫婿钱谨了,阿耶你是不知……”
“谁?你再说一遍!”
他阿耶怎么这么激动啊,贾明思怂着肩膀再说了一遍:“钱谨啊,那辅国公次子,在国子监上学那个。”
大理寺卿能不激动嘛,这一晚上都听到第二个人指认钱谨了,第一个是受害者,第二个是替他解决了暗夜干尸案的殷元。
“殷明晦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