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暖意流动于全身, 他在最后的时刻用力回抱住了一直将他护在身后, 把他带进新家的阮母。
纵使世界改变,所有过往都被打散,至少他们始终记得这一切。
阮阿姨,您之前照顾的两个少年,已经长大了。
天地之阔,高飞的鸟雀鸣叫响彻云霄, 回眸遥望故土,再无牵绊, 张开丰满的羽翼冲破迷雾, 扶摇而上。
四周再无画面,一片白芒中,章祁月站在原地,侧头静静望着那道光影。
就这样久久地对视, 直到对方绽出笑容。
纯净, 诚挚, 似是放下无数重担后的轻松愉悦。
光影张开双臂, 走到章祁月面前, 轻声道:“回去吧。”
刹那间章祁月眼前闪过许多熟悉的人影, 他们脸上都挂着笑容, 像无数次普通的告别那般,挥手重复着同样的话:“回去吧。”
光影重新化成那团透明仙灵, 彻底没入章祁月体内。
瞬间整个身体仿佛被灼烧,他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却不肯闭眼,直到那些身影再也看不到时,才不甘心地任由黑暗将他重新吞噬。
这场梦,该醒了。
眼睛缓缓睁开,入目便是刺眼的红。
章祁月撑坐起身,这房屋摆设与姜七的没有太大区别,房间内只有烛火点燃,桌边还有两杯酒盏。章祁月不禁暗自嘀咕:“这夜欢城的城主到底有什么癖好,连客房都装扮成洞房场景,搞得跟新婚夫妻新房似的。”
刚说完他的余光便落在躺在一侧沉睡的阮秋盛。
同床共枕???虽说他之前也经常和大师兄共处同一室,但此时他在记忆中对大师兄的无尽贪恋和喜悦还未消退,满脑子龌龊的思想还盘旋于心。
更何况,是这般场景……
幻想的对象正躺在身边,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下意识紧张地退后几步,结果径直掉下床打了个滚。
好吧,他收回刚刚的话,也没有哪家新郎这么狼狈过。
明明阮秋盛还没醒,整个房间里只有章祁月一个清醒的人,可他仍旧一副做贼心虚地刮了刮鼻尖,本想习惯性地扯一扯自己裙摆,却意外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就变了样。
哪里还有娇小可爱的姑娘,不知何时他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样貌,连同身上的裙衫也真真切切变成了一身红色喜服。
章祁月扯着衣服愣在原地,目光艰难地移向桌上两杯酒盏,刚刚的吐槽彻底说不出口。再怎么拙笨的人,此时此刻也该懂得些什么。
刹那间血液涌上头顶,好不容易压下的想法再次冲破束缚,放肆地叫嚣,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犹如一只猛兽,紧盯着远处的食物,不断催促着章祁月。
静止的步伐终于在时间的流逝中迈出了一步,他指尖重新接触床边,在松软的被褥上留下几道褶皱。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阮秋盛,垂眼看着他精致的五官,脑海中飘过回忆里的种种,他像是一头栽进了蜜罐,连同周围的空气都泛着甜。
大师兄是喜欢他的,是在意他的,是一直一直都将他放在心中的。
他从来都不是一厢情愿。
这些想法在章祁月心中颠来倒去数遍,嘴角情不自禁扬起,他覆上阮秋盛的手指,慢慢插入手指缝隙中,紧紧地合拢。
十指相扣,感受着彼此的温度,不肯再松手。
大师兄睡着时很是安静,仿若一个瓷娃娃静躺在身侧,胸膛起伏的呼吸此刻却成了最要命的诱惑,他拼命移开视线试图让自己只停留于相牵的手。
可心底却又不愿拘于这表面,他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在说服自己什么。
一下,就一下。
他屏住呼吸慢慢靠近紧闭双眼的阮秋盛,蜻蜓点水般,相触即离。
可并没有如他所愿。
一双手骤然环上他的后颈,温柔的触感再次落入唇边。
章祁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力度一瞬间歪了身形,手臂及时弯曲撑在阮秋盛两侧,这才堪堪稳住身体,以免压到对方。
近乎是一个急切的吻,想要将他留在身边。
舌尖漫无目的地想要撬///开缝隙与其缠///绵,章祁月垂眸撞进一双湿润的眼睛,无助而又脆弱,沾湿的睫毛泛着水光,一声呢喃落在他耳边:“你别再走了……”
这是大师兄第一次软着声音说出这句话。
章祁月已经猜测出他看到了什么,平日最会隐藏自己的大师兄这次彻底暴露在自己面前,迷茫的语调像只小猫用没有利爪的肉垫撩拨着内心,细密的痒意蔓延四肢百骸,同时也压断了章祁月最后的理智。
他呼吸不由得加重,径直咬住对方的唇瓣,将阮秋盛的话语尽数堵在嘴边,杂乱的喘//、息声从两人嘴边泄出,却没有人放开彼此。借着喘//、息的功夫,如同小///蛇灵巧地溜入温热的领域中勾/、//缠共舞。
章祁月单手捧着阮秋盛的脸不断加深这个吻,眼睛直直望着大师兄逐渐迷//离的双眼,眼底暗潮汹涌。
“大师兄。”
章祁月轻声唤着对方,被欲///望折磨得有些干哑的声音带着些许性//感,阮秋盛紧扯着章祁月前襟想要继续以吻来填补内心空缺的安全感。
可刚刚那个吻太过于凶狠,他连甚至还没喘过气,被刺激得泪水从眼角滑落。
攥着衣衫的手被骤然拉下,章祁月将大师兄抱在怀中,手掌轻拍后背想要平复他的呼吸,耐心地一遍遍重复道:“我在,大师兄,我一直在,我不会走。”
他得知真相时已经几近崩溃,他不敢想大师兄……大师兄明明拼了命才结识这么多好友,这么多老师前辈,结果到头来只是一句轻飘飘的一笔勾销,不复存在,天命难违。
去他的狗屁天道。
耳边急促地喘息声逐渐平缓,章祁月没有出声,他清楚感觉到肩膀处被浸湿的布料。他紧环住阮秋盛,下巴搁在颈窝处,就这样一直抱着不松手。
不知过了多久,阮秋盛的话语飘至章祁月耳边,如同一颗巨雷,将他炸得分不清身在何处。
“洞房花烛……祁月,我们在这里成婚吧.”
章祁月呼吸近乎停滞,他松开自己双手,不敢置信地望着大师兄。
阮秋盛哭红的双眼与眼尾的红妆相衬,让人单是望着就心生怜悯,他墨发散乱,唯独那双眼睛存有光亮,笑得极其柔和:“我说,我们成婚吧。恰好你也一身红装,我陪你。”
说完,他手指掐诀,身上的灰白衣衫瞬间变成与章祁月一模一样的喜服。
这个想法其实最初在章祁月跌落床下时便浮现在脑海中,但他只是想想,却不曾想到这句话会出现在大师兄口中。
可古代婚姻讲究繁多,光是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就已经将他们拒之门外,更何况还有其他繁杂的程序。
“拜完天地,喝完交杯酒,我们就圆//房。”阮秋盛笑容不变,他缓慢走下床去牵章祁月的手,眼底隐隐跳跃着红光,“天道将我玩弄于股掌间,我又何必再迁就着它?小师弟,我累了,就让我荒唐一次吧。”
心魔原本还依仗着阮秋盛如今脆弱的精神想要跳出胡作非为,却没想到,在最后一句疲惫的叹息中,丹田内磅礴的灵力从四面八方而来,将心魔逼回体内。
章祁月定定地看着阮秋盛,一手揽在他的腰间,另只手将灵力没入他的额间,接着收回手将一个吻落在相同的位置。
“好,都听大师兄的。”
布满红纱的房间成了他们临时的婚房,没有祝福的人群,没有庞大的阵仗,甚至也没有亲朋好友和长辈在场。两个红衣青年并肩而立,同时跪地。
一拜天地,谢相遇之缘;
二拜高堂,谢长辈教诲;
夫妻对拜,愿白头偕老。
相隔两世,不离不弃,两厢情愿,三生有幸。
酒壶中倾洒出清澈的液体,稳稳落在杯中。执酒的手臂相绕,红烛的光芒映照在两人脸上,熟悉的酒香传入鼻间,章祁月哑然失笑:“大师兄,这下不怕我醉酒了?”
阮秋盛微扬下巴,醉人的眼睛对上烛火下的琥珀,粲然一笑,仿若春日桃花绽于旁侧,令万物黯然失色。
“不怕。”
章祁月再听不到什么声音。
两人扑倒在///床.//上,红纱随着动作轻轻摇曳,缓缓垂落而下,挡住交//叠的影子。
夜色降临,天边的圆月被阴云遮挡,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雨势并不大,落于屋檐滴答垂落,落于交错的树影中,留下点点水珠,凝于一团,最终承受不住其重量,从叶面滑落重重打在青石路面上,发出极大的声响。
夜深,雨势一转,瓢泼大雨忽地将至。
豆大的雨滴掩盖住小巷中原有的气味,将四周布满尘土的湿润气息。许久烈阳残留下的焦热,在这一瞬尽数被冲刷,将整座城都染上凉爽之意。
大雨落在路上溅起水花,一声猫叫在这嘈杂的声音中格外突兀。
一只白猫毛发已经淋湿,快步穿过小巷企图躲进安全的地带。可惜夜色朦胧,看不清道路,它只能踩着水花用力跑向目的地。
一步,两步,三步……
“喵呜!”
白猫突然传出一声惨叫,它一时没注意竟踩进一个深坑,全身彻底被溅满泥水,令它原本洁净的毛发瞬间变得脏污不堪。
可它顾不得打理,雨势没有停,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它狼狈地躲在屋檐下,在黑夜中露出那双银灰色的竖瞳。
对大雨的害怕令它全身震颤,缩成一团发出几声细碎的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白猫在雨声中渐渐沉入梦乡,雨势越来越小,渐渐不再有落雨。
天亮之际阴云散去,东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屋檐积攒的积水滴落而下,恰好滴在墙角的花朵,在雨珠的浇灌下,竟缓缓迎着日光绽放。
太阳升起,白猫重新走出,身上的泥污不见了踪影,它甩了甩身体,将毛发中藏起的水珠尽数甩散,脚步轻快跃上房顶,那个洁白的身影转眼便消失在晨曦中……
第89章 师承
薄衫斜挂在阮秋盛身上, 前襟大敞露出斑驳的痕迹,折腾得太久,过于疲惫的身体令阮秋盛眼角挂着泪光便沉沉睡去。
章祁月极其小心地抱着他, 生怕对方磕碰着, 可暗紫红色有深有浅遍布在全身, 全是出于他手, 心底不免生出些许愧疚,紧接着又被铺天盖地的兴奋所占据。
大师兄是独属于他一人的了。
他将天边纯净无瑕的星辰牢牢握在掌心,清风拂过,连同他自己,也沾上了阵阵梅花香。
章祁月施法将阮秋盛全身上下都清理了一遍,连同床褥通通换新, 这才将大师兄重新放在松软的床上,他燃起一旁的熏香, 两人相拥而睡。
晨光熹微, 屋内没有落窗无法看到清晨美景,在一片昏暗中,章祁月指腹擦过大师兄哭红的眼角,一///夜///欢愉将大师兄所有迷人模样全部存于脑中, 心中欢喜, 一时忍不住凑上前再次落下一个吻。
一夜的荒唐, 情至深处的颤栗, 脆弱不堪的嫩颈, 在一次又一次的冲撞中显出优美的曲线, 声声不止。
章祁月目光上移, 那袭红衣昨晚被撕扯开,过于激烈的场景又怎会考虑这些, 如今正皱巴巴地团在床边。他脑海中适时想起儿时枫翠居内沈琦的一句玩笑话。
【还天知地知起来了,要不然我再给你俩盖个红盖头?】
红盖头倒是有些迟,不过……
他抬指在空气画圈,一条红绳变幻而出,灵巧地系在两人小拇指尖。
赤绳系定,白头永偕。
章祁月侧躺在旁边,支起脑袋盯着那条红绳,越看越喜欢,眼中的满足近乎要溢出。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红绳悄然消失。他不满地暗啧一声,扯动被褥将阮秋盛的身体裹住,自己翻身而起,随意用发绳束起长发,在行走的过程中,身上早已换回之前的淡灰色衣袍。
房门打开,姜轩笑眯眯的表情正巧撞上满脸写着烦闷的章祁月。
一时间空气有些尴尬,姜轩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片刻,说出了更为欠揍的话:“我觉得还是女装可爱些。”
章祁月冷笑一声,白眼快翻上天,正准备直接转身关门送客,姜轩眼疾手快挡在其间:“早餐已经备好,顾前辈也在,就等你们了。”
房门被紧闭。
喔,脾气够大。
姜轩挑起眉毛,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两手交叠抱头大步离去,打算继续唤醒另外两位贵客。
同样频率的敲门声,但听到里面的争吵声后姜轩便觉得大事不妙。
“我早说要带发饰,你不让我带!”
“当时你那两个丸子头带什么带?”
“那我藏在身上也行啊!现在后面光秃秃的丑死了。哎我扇子,啊啊啊啊我扇子也没带!”
“奚昭璟你大早晨起来的别在我面前犯少爷病。有衣服穿就得了,之前苏师叔没给你发饰的时候,也没见你这般要死要活的。”
“我不管,我再找找,你去开门。”
果不其然,门一开,姜轩连话都没说出口,脖颈旁就感受到了杀意。
怀心剑端在手中,锋利的剑刃抵上最为脆弱的皮肤上,剑修身上特有的戾气此时散露在外,沈琦冷眼扫过姜轩:“顾前辈呢?”
姜轩虽说也有一定的修为,但他面前是个化神期剑修,剑修一个二个打起架来跟不要命似的,谁敢惹对方啊?
他捏住剑刃小心地推远,挤出笑容道:“早餐已经备好,顾前辈和城主都在。”
“我大师兄和小师弟呢?”沈琦脸色稍微柔和些,可仍旧有所警惕地看着姜轩。
姜轩瞄向不远处紧闭的房门,赶忙接道:“稍后便到。”
怀心剑重新收回剑鞘,这时奚昭璟风风火火地跑出来,打开不知从哪翻找出来的折扇,有模有样地扇动几下,看到姜轩时倏地再次合上扇子,眉头皱起来,扇骨在掌心一打,感觉下一瞬就能喊出来“呔!妖怪哪里逃——”
沈琦面无表情提前抬手捂住奚昭璟的嘴,礼貌地朝姜轩点点头:“烦请带路。”
姜轩内心长松口气,还好眼前这个剑修还不是那种杀伐果断的恐怖分子。他不禁有些好奇,这四个人到底是哪家的徒弟啊?一个比一个凶……那个拿着扇子的小公子除外。
哦对,还有为首的那个青年。看上去好似温柔得没有脾气,挺好相处的样子。
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奚昭璟,便见到对方毫不畏惧面前那尊剑修大佛,二话不说直接咬住对方的手,跟炸了毛似的猫又开始跟对方吵起来。
他俩闹腾起来是所有人都避而远之的。之前在人间的客栈中,每当两人吵起来,阮秋盛和章祁月恨不得离八丈远,唯恐自己耳朵被吵得听不清其他事物。
这回轮到姜轩遭殃了。
姜轩尴尬笑着,在前面默默带路,实在忍无可忍才岔开两人的话题:“敢问两位道友师承何处?”
“折戟宗。”
短短三个字险些让姜轩原地跪下。
折戟宗谁人不知?如果说顾凝玖出现在夜欢城已经让他惊恐万分,要不是为了妹妹,他哪敢用无耻的伎俩引领他们四人进入深殿,逼得顾凝玖一同前往。
结果没想到面前这几个人正出自折戟宗,他现在只能祈求他们只是宗门内长老的徒弟,而不是那位单是名字就令人闻风丧胆的宗主。
没人会想不开惹天下第一宗,更何况还有个恐怖至极的剑仙宗主。
姜轩强行咽下心中惊恐,但还是很好奇到底折戟宗哪个长老能养出这四个徒弟,便开口问道:“敢问师尊是……?”
“折戟宗宗主邹煜。”沈琦瞥向姜轩骤变的表情,不禁觉得好笑,又添了一句,“以及药宗宗主苏焱。”
姜轩脚步直直顿住,复杂的目光扫视着两人,声音微颤:“天下第一剑仙……邹煜?以及神医苏焱?”
“正是。”身后传来另一道声音,姜轩看清来人,彻底化身为霜打的茄子,再也笑不出来。
老天爷,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章祁月扶着阮秋盛从房内走出,几人的聊天恰好被他听见。
看到两人平安无事出现在自己面前,沈琦也终于放下了心中巨石,只是……怎么感觉大师兄神色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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