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里没有任何希望之言。
沈琦稳定了情绪,听到章祁月的话语不禁冷笑,明里暗里拐着弯骂当今朝廷:“这里居住的人连一百都不到,你指望那群铁公鸡从饭碗里挑出一些虫子施舍给这些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百多条贱命罢了。”
说罢还愤愤地小声骂道:“为这群狗东西守城池送命,简直不值得。”
这边两人还在喋喋不休讨论着,阮秋盛敏锐地察觉到不远处有马车行走的声音。
果然不出片刻,一架马车赶来。一个少年从车里跳下,挥舞着手臂朝坐在各自家门口的人们喊道:“乡亲们!车里有热粥,快来趁热吃——”
少年看着不过20出头,一身布衣打扮,那长裤膝盖处甚至还有两个大补丁。利落的中短发用发绳系在脑勺后,眉毛随着面部表情跟着上挑,望着蜂拥而出的灾民眼睛弯成弧形,接过车中递出的热粥,转而热情地送到灾民面前。
从衣着装扮看上去,好像也是个穷苦人家,竟然还能给别人分粥,简直是......人间活菩萨。
“要不然,我们一人送他一块银锭?感觉这穷小子挺不容易的,咱们出钱,就当做这粥也有我们送的一份。”章祁月伸手拱了拱身旁两人,眼神不停盯着那锅粥。
他不是嘴馋,而是盘算着怎么借花献佛。
这个想法正中阮秋盛心底,他微微点头便走向那个少年。
三个宛如天仙般的人出现在这里让那个少年不免结巴了一下,思索片刻还是打算开口询问道:“三位也是要来份粥吗?”
紧接着三块银锭被放在桌子的一角,在少年的注视下摇头便转身离开。
奚昭璟:?
“奚少爷,是要再盛三碗粥吗?”待车内随从探头问话,被唤作少爷的布衣少年才缓缓从银锭上的震惊回过神。
他面色复杂地摇着头不确定道:“先别管粥不粥的,我好像真被当成穷困潦倒的人了。”
第36章 演戏
这个布衣少年, 姓奚,名昭璟。出身京城贵族,家财万贯, 完全不用担心有钱包空了的时候。
可这个富家少爷偏偏不和别人一样。从不跟其他家族公子哥套近乎, 吃饭遛鸟逛茶馆的邀约, 通通推掉。
反倒天天穿个淡雅长袍, 身上各种名贵装饰通通卸下,装成普通人满街坊跑。
别的少爷天天在家吃着各种山珍海味,对外面平民百姓几文钱的小吃嗤之以鼻。
但这些玩意在奚昭璟眼里可是个宝啊!
“老板,来个包子!”
“喔这泥人这么好看,欸老板能捏个我吗?啊,不行啊, 那我把这个买了。”
“这个甜糕怎么卖啊?10文钱?老板给我来十个!”
每天两眼一睁,奚昭璟就在侍童的服侍下穿上精致的外衣。繁杂花纹密密麻麻印在袖袍上, 浅白衣袍材质冰凉柔软, 这般丝滑的布料自然是千金难买。淡金色绸带环佩在腰间,镶嵌着细小珠宝,闪烁着别样光芒。
就这么一件华贵的衣袍,他到自己母亲前请安后便褪下, 跟个野猴子一样逃脱众人视线翻墙开溜。从街头买到街尾, 手中提着大大小小的物品, 蹲在墙角迅速消灭热气腾腾的食物。
这般接地气的小少爷, 还特别慷慨地将糕点掰开分给附近乞讨的小孩。等到能吃的东西全塞进肚子里后, 再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揣怀里, 翻墙回家悄悄塞在书柜中。
街坊玩腻了, 就想着出城玩玩。仗着自己被长辈宠爱,第二天便骑着良马穿梭丛林中, 领略别具一格的氛围。
可半路上撞见了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逃荒队伍,他佯装询问情况却得知边郊大旱的事情。这种事情在京城甚至没有一点动静,奚昭璟勒紧缰绳掉头立刻奔回家。
他父亲也常年居于朝堂之中,可对于自家儿子描述的事情,却半点都没有听说过。
家底虽厚,但终究也是心善之人。
朝廷无人提及,那自然是没人愿意收这烂摊子,朝中几百名官员个个哼着小曲缩在自己窝中。
奚樾对上自家儿子焦急的眼眸,略微思索,大手一挥。次日清晨便有一辆装有粥食的马车停在门外。
至于怎么送出去,奚樾没再多说,径直让奚昭璟自己闹腾去了。
为了躲避守卫的探查,他带着各种食物跑到那群聚集在一起的童丐,讨要一件破烂不堪的衣服。还在他们的指导下,将混了水的泥巴抹在脸上。
倒还真像个流落街头的小子。
再后来,他在发粥的过程中,就遇见了好心施舍他银两的三位仙人。
送完银子,章祁月一行人就走到旁边干涸的水面,章祁月蹲下身抓一把干土,喃喃道:“我怎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这里温度并不高,太阳照射出的温度也都是人们身体能够正常承受的范围,怎么能让河水庄稼一瞬间干涸枯死?
太蹊跷了。
沈琦蹲下身也跟着抓了把土,掂量半天没掂量出个原因,瞅了几眼章祁月,随后仰头望向阮秋盛,疑惑道:“大师兄,小师弟是不是从土里钻出来的啊?会种花还会锄地,现在还能摸土感悟。”
阮秋盛闻言笑出声,垂眸瞥见章祁月抬脚直接把沈琦踹得往前扑,惊得沈琦赶忙撑着手稳住身体。
“章祁月,我好歹也是你二师兄,哪有师弟踹师兄的!”
沈琦扭头便看到自家小师弟那双无辜可怜的眼睛,朝自己眨巴几下,反问道:“二师兄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大师兄你管管他啊!!!!”沈琦就差捏着鼻子吐在他面前,章祁月自从被邯绍关起来罚抄宗规后就变得神经兮兮,做事简直就是不要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换了个人。
......其实还真是换了魂。
阮秋盛看了看两人,笑吟吟地望着章祁月,就这么含糊过去:“嗯,有点胡闹了,下不为例。”
这一笑让章祁月沉寂的心再次叫嚣,怔愣地盯着那双眼眸,如春日盛开的桃花,让他移不开眼睛。俨然没了刚刚的气势,不好意思地搓搓鼻子,低声应道:“好。”
沈琦面带微笑注视着两人,如今再看这种场景,心中简直荡不起一丝波澜,他只有一个想法:
哈哈!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真是太爽了!谁有他疯!
曾经那位因为打乱自己弹琴就出手揍章祁月的大师兄去哪了?曾经那位因为看不惯阮秋盛清高模样处处挑事的小师弟去哪了?
不过是抄500遍宗法的时间,怎么现在轮到他站在了食物链的最低端了?每天在两人那莫名其妙的视线氛围下活得真的是太艰难了!
他要反抗!他要指责!他要!
“二师兄,你用怀心把这个劈开看看。”不远处传来章祁月的声音。
在沈琦进行非常丰富的心理活动过程中,章祁月眼尖地发现不远处裂开的缝隙中有细微的怪异。
一旦靠近就有种令人作呕的感觉。像是心脏被紧攥,全身水分都被抽走般,头晕脑胀痛不欲生。但只要后退半步,所有不适全然不见。
太怪了。
“欸来了。”刚刚还在心里嚎叫发誓要推翻反抗,被喊到名字时倒很老实地应下,唤出怀心径直劈向石块所在处。
一阵惊呼止住沈琦的动作,怀心直挺挺悬在空中,三人颇为好奇转头望向声音来源——奚昭璟双手端粥出现在身后,眼睛盯着那悬空的长剑,双眸瞪大充斥着震惊,嘴唇不住哆嗦半天没说出话。
看这反应三人同时心想:坏了,不会吓到这个小菩萨了吧?
怀心当啷坠地,沈琦大声“哎呀”一声,快步跑到怀心身边,拎起剑柄夸张地发出疑问:“天啊,这个剑刚刚怎么会飞?祁月,秋盛,你们说我不会撞鬼了吧?天啊太吓人了。”
沈琦:大师兄别杀我别杀我,事发突然,喊你名字你别嫌我恶心别觉得我不把你放心里,你永远是我大师兄。
“怎么会这样,好可怕,秋盛哥我们快离远点。”不愧是一起玩闹的好友。沈琦的戏章祁月非常迅速地接下,自然地挽上阮秋盛胳膊,小鸟依人般半靠在他身上,恐惧地望着怀心剑后退好几步。
沈琦:......小师弟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在后面哆嗦半天的奚昭璟终于找回自己声音,他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光芒,激动道:“你们是修仙者?是那种隐居山林的修仙人吗?是哪个宗门的?缥缈宗吗?不对,这里好像都是女孩子...惊羽宗?”
听到几个熟悉的宗门名字,沈琦还蹲在原地,狐疑地盯着面前这穷家小孩,一时间也忘了继续演戏,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名字的?”
“话本啊!”得到沈琦的问话,奚昭璟更显得兴奋,直接把手里粥放地上,自来熟凑到沈琦旁边,期待地继续说道:“你们真是修士啊,哪个宗门的?”
原来不是被吓的,是看到这奇景激动得说不出话啊。早知道就不装了。
章祁月站在远处还没松手,阮秋盛就任由他抱着自己,两指合并运转灵力将那枚石块从缝隙中扯出,下一瞬怀心骤然迎风劈开。
外壳应声而碎,一个黑白相间的东西落在地面,骨碌碌滚向一旁的白粥,在众人的注视下将碗中水分全部吸光。
奚昭璟和沈琦离那不明物最近,看清那物体后,奚昭璟惊叫一声随后赶忙捂住嘴巴。
那黑白相间的东西分明是一个人的眼珠!
“就是它了。”章祁月恋恋不舍松开阮秋盛手臂,那软热的皮肤手感极好,倘若不是要他画符封存这害人珠子,他能想其他理由一路都挂在阮秋盛身上。
纸符一甩,牢牢贴在那颗圆珠上,画地为牢。那道符阵像是一个倒悬的透明容器将它盖在原地,能够保证其不会再去吸食水源,顺便还能按照这个线索揪出背手作祟之人。
可几个少年想得太过于天真。
那眼珠仿佛活物,在被贴上符咒的几秒后轰然炸开,尘土飞扬,呛得几人掩鼻咳嗽。待视线清晰时,那眼珠早就没了影子,连地上都没有刚刚炸开的碎片。
出于本能沈琦在它炸开的瞬间便挡在奚昭璟面前,防止这点妖气伤了无辜平民。他举剑挥开空中飘浮的灰尘,淡淡说道:“折戟宗。”
哪知奚昭璟听到这三个字反应更大,紧抓着沈琦袖子不放,这回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是不是那个,那个邹...邹煜宗主在的宗门!还有还有还有苏焱苏谷主!”
三人一听这描述瞬间明了,看样子这两个人名字估计也是他看话本知道的。
奚昭璟还想问些什么却被身后随从的喊声打断:“少爷该回去了!时候不早了!”
一面懊恼被打断,一面又担心晚归会被家人惦念,奚昭璟只能松开沈琦袖子。将他们的面容牢牢记住,转身跑向马车,还不忘回头朝他们喊道:“仙人若是有空一定要来京城啊!一定要来啊!!我叫奚昭璟——”
马车扬尘而去,留下剩下三人面面相觑,许久阮秋盛才缓缓开口问道:“刚刚我是听错了吗?......是不是有人喊他......少爷?”
“......我好像也听到他住京城?好像姓奚...?我天,这不是京城有名的有钱人家吗?我爹还跟他们家打过交道。”沈琦不敢置信地看着刚刚马车离去的身影。他实在想不明白,那位少爷到底哪根筋没搭好,穿这身破烂出来。
章祁月沉默片刻,掐诀御剑站至半空中,决绝的背影好似要搞出什么大事业。
在两人的注视下,他开口道:“走,我们去要钱。”
......
沈琦仰望着那道身影, 双手环抱胸前,没管章祁月后续动作,直接抬手扯住他的衣角, 将他从剑上拽下。
“要什么要, 有点出息。不就三个银锭吗?”
猜到这小子肯定会顺势装摔倒撞进大师兄怀里, 沈琦就干脆没扶。果然, 这边他刚松手,另一边阮秋盛反倒自己主动向前揽住章祁月,轻柔地在他后脑勺落一巴掌。
责怪的动作都能这么小,也就他们家大师兄能干出来。要不是之前见过他杀妖兽,沈琦还真把阮秋盛当做温柔大师兄了。
明明是个白切黑。
沈琦不禁暗自啧啧几声。等把干旱这事解决了,他一定要去求姻缘的地方讨个红绳, 系在大师兄和小师弟手上,让他们到别处折腾去。
阮秋盛松开章祁月道:“先把村落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说罢便弯腰捻起碎渣, 闭目探查其中未散去的微弱妖力。随即他翻手架琴, 就着指尖灰尘拨动琴弦,不出片刻,一道淡金色幽光指向南侧荒漠。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三人齐齐向那处赶去。
天机琴, 正所谓看破天机, 拨开迷雾, 寻得终点。
顺着指引, 他们又从开裂的缝隙中寻到石块, 重复几次相同的动作——怀心剑出鞘斩碎, 符咒紧跟身后将其盖住, 将黑白眼珠碾为粉末。
“不是,到底埋了多少啊?”章祁月挥笔将黑墨勾勒在纸符上, 用力甩出。略微疲惫地揉动手腕,后退几步避开炸开的尘土。
这个问题另外两人也想问,三人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在这块地方打转。虽然天机琴总能指出不同的位置,但不至于这么多吧?
“不知道,但应该快了。再多就不正常了。”琴音阵阵,片刻后指向偏离山村的繁茂树林中。阮秋盛沉思片刻,又不信邪般再次拨动琴弦,那光芒依旧飘向深处。
不在旱区?那估计就是妖气源头了。
阮秋盛将琴背在身后,点地踩着轻功便快速赶去。身后两人也赶忙跟上,眨眼间的功夫便在丛林中的一块空地停下。
三人背对背站立形成一个包围圈,警惕地环顾四周。
沈琦手握怀心盯向不远处,侧头小声问道:“大师兄,要不要再用琴判定一下位置?”
阮秋盛摇摇头,指尖缓慢搭上玄生剑,目不转睛看着面前的灌木丛,压低声音回应道:“嘘,来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出,树叶被拽扯地簌簌落下,三人神经紧绷不由得咽下口水,生怕会从中蹦出一个新的“三不像”。
等待了半天,才从那一团绿叶中冒出个灰蓬蓬的兽头,像是被自己身上挂着的树叶搞得不舒服,竟当着三人的面疯狂甩动毛发将叶子甩落在地——挺像一个运转的滚筒洗衣机。
这小妖兽......有点像小狗崽,那蓬松的绒毛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
“大师兄......天机琴真的没搞错?这么可爱的一个小玩意...”章祁月转身站定,面色复杂地望了望那团小兽,又转向阮秋盛身后的天机琴,满眼全是不忍心。
主要是这个灰色小兽像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甚至没有一点敌意,整理完毛发好奇地歪脖盯着他们,甚至还想靠近嗅嗅他们的衣服。
如果说这玩意是害村落干旱的罪魁祸首,那章祁月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相信任何表面软萌的东西了。
不能被表面所迷惑,知心才是最重要,再鲜亮的外表也盖不住那颗肮脏的心。沈琦不由自主想起在仙谷里那娇柔的女子张开血盆大口的模样,不禁心生恶寒。
可是面前这玩意也太可爱了吧......
还在他们犹豫不决时,身后突然传来嘶吼声,一人高的成年妖兽出现在几人身侧,利牙暴露在外发出断断续续地喘息,像是在警告几人离开那个小妖兽。
换做从前,这种庞然大物早就把他们吓傻。如今化神期的他们早已不再惧怕,更何况面前的妖兽修行也不过刚过几十年。
金色兽瞳牢牢盯着三个人行踪,发觉对方根本没有想要离开的意图,便张口扑向三人。他们没有释放出原本境界,让妖兽觉得他们不过是一介平凡人士,从而降低警惕。
牙齿撞上透明屏障,妖兽自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有用力,又反复尝试几次,半空中才慢慢呈出一道柔白色痕迹。被戏耍的妖兽恼羞成怒仰头长啸,抬掌试图用妖力震碎那层护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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