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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万万不可!(你的荣光)


截止到这,萧融都不会怪他的,毕竟屈云灭一开始是什么德行他记得清清楚楚,原百福这么做虽然狠心,却绝不能说他是个恶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也只是为了过的好一点而已。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高洵之发现了他和南雍联络之后,就把人捆绑起来,然后在大军面前,用砍下高洵之的头的方式,来绝了这些尚在左右动摇之中的将士的后路。……
一开始原百福带兵占领了中山郡,这只是单纯的内部分裂而已,这也是张别知等人根本不把这件事当真的原因,在张别知看来,大王和原将军经常产生口角,而原将军对大王忠心耿耿,他就是宣布不再效忠大王,过段时间可能也就收回这句话了。有张别知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镇北军发展了那么多年,互相之间的关系可不仅仅是同僚那么简单,许多人是连襟、亲家,一句话就能让这个人再次倒戈,原百福他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在高洵之前来说和的时候,干脆拿他做了祭品,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绝不可能再回去了,因为大王再也不可能原谅他们这些叛徒了。
史书上的说法是,高洵之发现了孙仁栾送给原百福的信物,所以原百福不得不杀了他,可在宋铄点出那封信里的暗藏玄机之后,萧融突然就觉得这个理由不是那么靠得住了。
既然都铁了心要背叛,为什么还怕信物被发现,这更像是原百福为自己找的借口,为他的狼心狗肺掩饰的说辞。……也不好说,因为原百福很了解屈云灭,他知道高洵之要是死了屈云灭立刻就会陷入狂暴状态,按理说他不该做这么蠢的事,但他还是做了,或许他是真有不得不杀高洵之的理由,只不过不是信物被发现。
总之,原百福做了一件他永远都无法挽回的事,而他虽然当夜就开始逃命了,但他根本没活几天,在得知原百福居然杀了高洵之以后,孙仁栾当时就知道坏了,他担心屈云灭会因为这件事攻打自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派出杀手去,在原百福根本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勒死了他。
原百福死了这件事就算结束了?怎么可能,于屈云灭来说,他失去了一个老师也失去了一个父亲,这个仇他必须亲自报,原百福死了没关系,那他就去杀了孙仁栾、灭了整个南雍,冤有头债有主,必须要有人为高洵之的死付出生命的代价。
于是,屈云灭在解决了淮水之北的动乱之后,立刻就挥兵南下,而南雍的局势也是瞬息万变的,羊藏义得知屈云灭要打过来了,恨得牙根都痒痒,说来也是好笑,此时厌蠢症发作的人是孙仁栾,他恨不得羊藏义赶紧引颈就戮,而正史上完全是相反的,羊藏义觉得雍朝要是完蛋了,完全就是孙仁栾的错,谁让他招来了那个废物原百福,自以为的一步好棋,结果导致了这样一场灭顶之灾。
孙仁栾杀原百福的时候没跟羊藏义商量,羊藏义弄死孙仁栾的时候也没跟他商量,羊藏义和孙善奴联手,然而跟羊藏义想的不一样的是,孙仁栾死了屈云灭的怒火也没有平息,他派出的使节更是尽数被他斩杀,屈云灭这是铁了心要血债血偿了。
而这时候更乱的事情发生了,孙善奴在没有了哥哥的钳制以后,居然比以前能闹腾百倍,孙太后和羊丞相的联盟破裂,孙太后在朝中搅风搅雨,偏偏小皇帝还纵容她,小皇帝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不想再受人钳制,母后虽然也想控制他,但他潜意识里知道,母后没有那个控制他的本事,如果他必须听一个人的话,他想暂时听母后的,而不是羊丞相的。
内忧外患都达到临界点的时候,羊丞相就吐血重病了,那个本是羊藏义安排的男宠,如今得了势也不听他的话了,这对野鸳鸯没有一点政治手段,却还短暂的当了一段时间的天下之主,而在屈云灭的大军打过来的时候,他们连连做出错误的决定,比如请道士进来做法,比如压制孙仁栾的人,也就是申养锐,只用他们觉得信得过的主将,比如效仿当初的光嘉皇帝,准备一看情况不对就再往南跑。
而这场跟多米诺骨牌一样不停发展恶化的事态,在屈云灭终于打进皇宫宣布告终,檀儿逃走,被大臣杀了,孙善奴不知道往哪跑,被屈云灭杀了,小皇帝被佛子保护着企图逃走,却还是被屈云灭找到,一并杀了。
打萨拉热窝第一枪的人不知道后面会引起规模那么庞大的战争,同理,原百福也不知道他的决定会导致这么多事件的发生,甚至于乱世之中,又开启了一个地狱般的乱世。
但客观的说,这些事情的罪魁祸首并不是原百福,他已经死了,后面发生什么都是后面人的决定,这也是萧融没有把他当成自己心中最该警惕的恶棍的原因,在他看来,原百福也是被接二连三的事件推动着走向了不归路,只要事情不再一样,他就不会再这样做了。……然后宋铄就点醒了他。
没被宋铄说出来的时候,萧融一丁点都没觉得原百福那些话有什么问题,而宋铄说出来以后,那就哪哪都是问题。
大王一定要在萧融面前控制好自己的脾气→潜台词:你一定要好好跟他说话,因为你不这样做,他就一定会记恨你。
萧融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可以让大王与他和平共处的士人了→潜台词:你忘了你有多讨厌士人吗?他们的臭毛病,他们看不起你,你是对他们服软了吗?
关系的破裂往往不在一瞬间,而在日积月累→潜台词:好好想想吧,过去这几个月你得罪了萧融多少次。
也许大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犯了萧融→潜台词:你已经得罪他了。
等到萧融离开的时候,大王就是追悔莫及也晚了→潜台词:你得罪他,他就会走,士人无情且凉薄,到时候你是不是要低声下气的求他回来?应该是的,但萧融不会答应你,他只会嘲笑你。
萧融:“…………”
或许他是有点过度解读了,可结合屈云灭的性格来看,如果还是两三个月之前,他们在雁门郡的时候,屈云灭那时候还没有这么信任他,也不会什么都听他的,彼时的他多疑、自大、自卑、还敏感,就算屈云灭不会直白的理解这段话的含义,他心里也会留下一个种子,即萧融有可能抛弃他、转而去效忠他人。
屈云灭是一个要么把一颗心都掏出来、要么就什么都不给的人,如果他对萧融有了这样的下意识认知,事情会怎么发展,也很显而易见了。
萧融拧着眉,感觉心里很是纠结。
从这封信来看,原百福大约是对他有什么意见,他可能觉得自己威胁到他的地位了,也可能是看不惯屈云灭非要听自己一个士人的话,这也只能暴露出来原百福是个小心眼的人,而不能暴露出他有离开镇北军的意图。
甚至看起来更像是不想离开,正因为不想离开,所以才要争取自己的利益。
但他小心眼的同时还很有心机……而且万事他都直接向屈云灭联络,几乎不跟其他人产生交流……
萧融抿了抿唇。*
晚间,屈云灭从军营回来,如今军中忙得很,几乎没有一个人是闲着的,他从以前的每日只去几个时辰,变成了如今一整个白日都待在那里,等到了华灯初上,他才会匆匆回王府过夜。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用再回来过夜了,这里没什么必须要他在场的场合,而天黑了赶回来,天不亮又赶紧走,这么折腾也是很累的,不如直接在军营留宿。
但屈云灭非要这么坚持,他用的理由是先生们有可能需要让他定夺一些事情,而且他已经说过了要做好镇北王,那身为镇北王,自然要住在自己的王府当中。
高洵之:“……”
我就静静的看你编。
高洵之从一开始的恍惚与头疼,慢慢进化成生气和恨铁不成钢,如今的他已经来到了冷漠阶段,怎么看屈云灭怎么觉得不顺眼,不想跟他说话,也不想看见他。……
屈云灭进了屋子,第一件事是换掉身上的脏衣,然后痛痛快快的洗了个冷水澡,他天生体热,在活动过筋骨之后更是能营造出腾云驾雾的特效,尤其冬天,他都能看见自己胸膛上冒出的缕缕热气。
洗过澡了,他就任由头发湿着,也不擦,反正用他自己的体温慢慢也就烘干了。……
离睡下还有一点时间,屈云灭拿起王新用今日送来的军报,这回就是真军报了,王新用可不敢说一句废话。
而屈云灭没有立刻拆开,他先抬起头,看了看一个方向。
那是高洵之住的方向,也是萧家三口住的方向,文集开启在即,屈云灭忙得很,萧融更是忙得很,他们两个好像已经二十四个时辰没有见过了。
但这跟萧融身处金陵的时候又不一样,彼时他惦记着萧融,是怕他在金陵出什么事,可如今萧融就处在他的陈留之中,他不会有任何危险。
他却还是惦记着他。
屈云灭忍不住的皱了皱眉,诚然他很欣赏萧融,也认同萧融的理念,但他用得着这么黏人么,虞绍承就颇为黏他的兄长,莫不是……他把萧融也当成自己的兄长或是幼弟了?怪哉。
屈云灭正在反思自己,一个好的大王似乎不该这么离不开属下,他应该为萧融提供保护和支持,而不是动不动就想着萧融要是能变成雪饮仇矛就好了,那自己就能想把他放哪就把他放哪了。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屈云灭虎躯一震,还以为自己不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萧融来找他算账了。
在所有人都学会了敲门的如今……屈云灭还是能一下子认出萧融的敲门声,即使敲门这个习惯是萧融带来的,几乎王府里每个人都是模仿着他来敲。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顺便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而余光看到垂在身前的湿漉漉发尾,屈云灭脸上闪过一分懊恼。
但他还是朝外面说:“进来。”
萧融用胳膊肘把门推开,他手里抱着两坛子酒,看见屈云灭已经解了发冠,他愣了一下。
如今男子只有一种发型,就是戴冠,贵族戴的贵重一些,平民百姓则用布条代替,或者戴个缝制的帽子。
自从及冠成为中原男子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仪式后,基本上披散头发的发型就消失了,影视剧喜欢给男演员安排披发的造型,并不是因为它们符合史实,只是因为这个发型很好看而已。嗯……好看。
萧融默默看着屈云灭,他在心里不止给屈云灭起了大傻蛋这个外号,有时候他还会在心里叫他一九五,虽然他认为自己是在讽刺屈云灭只会长个子从不长脑子,但其实他是嫉妒屈云灭能长得这么高。
讨厌,长成电线杆又如何,这个时代又没有灯泡能让你挂上。……
而脱掉了铠甲的屈云灭没有平时那么冷硬了,垂到他腰侧的长发因为沾了水变成一绺一绺的,更为立体坚挺,也更为凌乱,头发上的水珠洇湿了屈云灭的衣袍,草木灰色遇水就会变成黑色,更显得屈云灭瘦削挺拔。
萧融是见过他身材的,他可不瘦,感觉屈云灭要是做个卷腹,能随机卷死一个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吧,生在这个时代真是可惜啊,要是屈云灭能去现代,世界级男超模非他莫属。
萧融看着屈云灭不说话,而屈云灭站起身前去迎他,却发现他一直都盯着自己,仿佛根本没注意自己已经过来了一样,他愣了愣,然后低头看看自己。
萧融看见他的动作,顿时眼皮一跳,他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屁股向后一拱,就把门轻松的关上了。
看见他这个动作的屈云灭:“……”
本来他刚刚还抓住了什么思绪,如今已经被萧融拱走了。
萧融则往桌子那边走去,他说道:“这是我刚到陈留时酿的酒,本是想着酿成功了便拿出去卖,左右如今咱们已经不缺钱了,这方子我打算不日就给它公开出去,让百姓们也学学如何酿酒,谁知道呢,说不得过上一两年,就有许多不同的酒问世了。”
他说完之后,屈云灭就已经走到了他身后,萧融不知道,他突然转身,结果因为屈云灭站太近,他的脑袋咣一下就撞在了屈云灭的颧骨上,萧融额头痛得要死,他捂着缓过那一阵疼,然后无语的抬起头来:“大王这脸皮真是……各种意义上的硬啊!”
屈云灭没吭声,他都没感觉到疼,他只闻见了萧融身上的苦叶香。
萧融也是洗过澡才过来的,平时他身上没有什么味道,只是洗浴之后,身上才会沾上一些好闻的草药气息,如今这种闻着有点苦,但闻习惯了,就觉得上瘾,很香。
萧融的话他没听见,而萧融在抱怨完那一句之后,也就没再说什么了,他找了个凳子坐下,然后拍拍旁边的凳子,他给屈云灭倒了一杯自己酿的酒,对他说道:“大王尝尝看。”
屈云灭依言坐下,然后盯着清澈的酒液看个不停:“你确定喝了没事?”
萧融:“大王放心,一个时辰前我让张别知喝过了,他如今还活得好好的。”
屈云灭:“…………”
试着抿了一口,确实是酒的味道,但没有将军酿的味道烈,倒是有点像王公贵族喜欢的清酒。
不过比清酒烈一些,屈云灭喝清酒总觉得跟水没什么区别,这个至少能让他尝到酒香,而且不至于很快就喝醉,看来这东西小酌时喝上几杯。
屈云灭笑了一下:“味道很好。”
然后他把那一杯都喝上了,拿过一旁的酒坛,屈云灭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拿了另一个杯子,要给萧融也倒上,萧融制止他:“不必了,大王可是忘了,我不善饮酒。”
屈云灭想起自己和萧融初遇的那天,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让他动了杀心的醉鬼,如今却是他身边最重要的人之一呢。
屈云灭忍不住的勾唇,倒是没有难为萧融,他喝完自己的,语气淡淡的说道:“有时也不必这样小心,左右再冒犯的话你都已经说过了,本王若要治你的罪,早就治了,也不至于等到今日。人生之快事,无非是同饮同乐,不能和你一起饮酒——”
说到这,他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总觉得有些遗憾。”
萧融望着他,还是没有去拿自己的酒杯,他问屈云灭:“大王便这样笃定,我喝醉之后的丑态不会让大王再起杀心么?”
屈云灭:“……”
总是他翻旧账,今日终于轮到萧融了。
屈云灭吃了一记回旋镖,脸色有点挂不住,但想想当初自己也有错,他便没有理直气壮的反驳萧融,而是声音有点小的回答他:“彼时本王又不了解你,如此才形成了误会,以后自然是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萧融听着,心里却想着,你才不了解我呢。
你也不了解这世上的任何人。
唉,那句老话说的是真对啊,只有爸爸妈妈才会真心对你,别人都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于屈云灭来说便是如此,高洵之和阿古色加才是真正爱他的人,而他信任的不管是原百福,还是自己,还是忠诚于他的简峤,其实大家都有所保留,不会完全一心一意的对待他。
简峤可以放到一边去,因为他在屈云灭心里的优先级也不高,有时候萧融甚至觉得,这么狗的大王,简将军你真没必要对他这么好……
而自己和原百福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想起高洵之上回在他面前说的话,高洵之形容原百福时,称他为大王的兄弟。
萧融:“……”
他真心不希望原百福再走上那样的道路,也不希望原百福会暴露自己的本质,如果他真的这么有心机,那就装一辈子吧,装到他和屈云灭都入土的那天,而只要他不做有损镇北军的事,自己也会按着宋铄,让他同自己一起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同样装一辈子。
但说来说去,这都是他的希望而已,他的希望要是能成真,如今他也不会坐在这里了,他会待在家里吹空调吃冰激凌,同时不长一两肉。……
屈云灭看着萧融陷入沉默,看着他垂下眼睛,眼尾都流露出一点忧虑和难过来,但他不知道萧融是在为他而难过,他以为萧融是想起了伤心事,而那伤心事就是他造成的。
屈云灭:“你还在怪我吗?”
萧融抬头,他刚刚想的太入神,都忘了自己之前问了屈云灭什么问题了。
而在他愣愣的眼神里,屈云灭抿了抿唇:“要我如何做你才会信我的话,哪怕是野鬼上身我也绝不会再伤你,若有一日你厌烦了我,想要离开我,我同样不会对你拿起兵刃,我知你心,若你走了,去了别人那里,那定是我做错了什么,而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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