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来这所医院之前,褚仝就四处观察过, 发现这里已经完全被废弃。
所以他们才能一层一层的过来寻找物资。
但现在他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很难保证不会吸引到一些变异的“污染者”。
随着时间的流逝, 人类在想尽办法存活,“污染者”也在随之进化。
他站起来,目光如炬地看过去,却在门缝的阴影处驶出了一辆轮椅。
卫想容缓缓的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那张苍白斯文的脸在红光下有些诡异的艳丽与妖冶。
“褚先生。”他轻轻地开口。
四小只铺着床被在褚仝的脚下睡的很熟,听到声音也只是各自握紧了手里的菜刀和匕首。
褚仝没有说话,只是那双在夜间隐隐发着光的兽瞳散发着森冷的气息。
白发立耳,雪白的睫毛与身后蓬松的尾巴使他看起来更像一头狼。
还是一头充满危险的狼。
“褚先生,我的信写好了,要现在拿给你吗。”
长发披散的卫想容停在卧房的门口,那个角度刚好掩住了他半个身体, 只有他手上的佛珠在发着莹润的光。
褚仝定定地看了他片刻, 随后, 迈开长腿向他走了过去。
卫想容目光温和地看着他, 清瘦斯文的面庞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尤其是他嘴角下方的那颗痣,总带有一丝让人心动的旖旎。
褚仝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他正要伸出手,却听到卫想容身后传来了“嘭嘭嘭”的声音。
他眉眼一动,顿时警惕又锐利地看过去。
卫想容垂下眼,一只手慢条斯理地碾着手上的佛珠。
下一秒,褚仝如一阵风从他身边掠了过去,带起的冷风吹乱了他耳边的发。
“别睡了!”
里面传来褚仝的一声低斥。
睡的四仰八叉的四小只顿时条件反射地坐起来,眼神还没聚焦,已经握着武器背靠背地围在了一起。
卫想容看到这一幕,眸色微闪,嘴边扬起了清浅的笑容。
“哐当”一声巨响,门内的窗破裂,一只宛若壁虎攀爬在外墙上的“污染者”被褚仝拽着舌头拖了进来,然后狠狠地掷在了墙上,溅出了一串炸裂的血花。
相当粗暴又血腥的打法。
对方回头看了卫想容一眼,里面闪烁着锐利的冷光。
褚仝进去的时候才发现那扇窗已经出现了裂缝,小蓝在上面紧急钉了些木板,但聊胜于无。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今天不出现在这里的话,卫想容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而他白天才表明了自己并不想带卫想容离开的想法。
是巧合吗。
他回过头,冷声道,“这里不安全,撤离。”
这种长着长舌头的“污染者”最擅长探查和报信,不出三分钟,外面的墙壁就会爬满“壁虎”。
虽然一打就死,但很难缠,也很烦。
他们现在必须紧急撤离这栋大楼,进入地下室。
那是他今天探查的时候预留的第二个安全区。
“我在地下停车场有一辆车,可以把钥匙带上。”卫想容适时的出声。
他看向褚仝的脸,那双桃花眼清淡平和,似乎并未因现在的情况而感到惊慌,也没有出口要求他们带自己走,只是平静地阐述出这个事实。
四小只训练有素的带齐今天搜刮的物资,装备齐全地看向褚仝,只等着他发话。
褚仝深深地看了卫想容一眼,冰冷的兽瞳缓缓收紧,最后还是“啧”的一声,伸手捞起了卫想容,动作迅速的往外跑。
四小只连忙跟上,井然有序。
卫想容顺手拿起了桌上的唐刀,褚仝看了他一眼,抿着唇没说话,将他抱在了胸前。
“小蓝在前,小红殿后,尽快从六楼跑到一楼,找到地方躲好。”
“是!”
褚仝瞥向卫想容,“抱紧我。”
卫想容抬起那双修长苍白的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下一秒,褚仝一手捞在他的膝弯,一手撑着楼梯扶手,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黑黢黢的楼梯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凌冽的风吹散了卫想容的长发,也吹凉了他的脸。
他抬头看向上方那间他住了整整十年的病房,在黑暗的漩涡中,那扇门离他越来越远,他的眼神映着明润的光,细看,却无色无物。
“嘭!”
褚仝单膝跪地,溅起了一地的灰。
他用那双银灰色的兽瞳飞快的在地下停车场扫视了一圈,说:“车在哪。”
“A3区。”
脚尖一挪,褚仝立马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外面已经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动静,可以想象外面正游荡着数不清的“污染者”。
如果没有车的话,褚仝会在这里清理出一块安全的地盘。
但既然有车可以离开这里,他们也就不用浪费时间在这里逗留了。
时间越长,聚集在这里的“污染者”只会越多。
“哪辆是你的。”
到了A3区,褚仝一眼扫过去,数不清的豪车从头排到了尾。
“全都是。”
褚仝顿了一下。
他拿出车钥匙,一辆高档的商务房车亮起了车灯,用于他们逃生和储存物资再合适不过。
但他却皱起了眉。
他只拿了一把车钥匙,是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一把,现在却刚刚好是一辆最适合他们逃生和储存物资的车。
还有他白天刚探查过地下室,晚上就用上了这个地方。
总觉得,一切都有些诡异的顺利,好像他正在按照计划好的步调行动。
来不及想这么多,他坐进车内,将卫想容放在了副驾驶,立即驶着车子冲出了地下室。
撞开几只游荡的“污染者”,他将车开到大门,两指并拢在嘴边吹了个口哨,里面顿时响起同样的回应。
褚仝没有犹豫,他转动着方向盘,一脚油门撞碎了一楼的玻璃。
与此同时,像小猫崽一样的四小只从角落里窜了出来。
小蓝先拉开后座的门将背包丢了进去,后面一个接一个的跟上,纵身一跃上了车。
“哐”的一声车门紧闭,如同一个信号,褚仝顿时将油门踩到底,轮胎在拐弯中冒出了火星,很快就从大门离开,疾驰而去。
卫想容透过车窗看向那间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医院,消瘦的轮廓透出一丝如云如雾的形销骨立。
小黄连忙安慰他,“卫哥,别担心,我们已经安全了。”
卫想容缓缓的收回目光,微笑道,“嗯。”
从六楼病房已经破碎的窗户中爬进了一个又一个“污染者”。
他们四肢扭曲,舌头细长,眼里冒着红光,兴奋而癫狂。
在腥臭的血液中有一缕极淡的花香在向外逸散。
密密麻麻的“污染者”循着味道爬过去,很快就将这间病房挤满,而墙外还前仆后继地爬满了“污染者”。
房门被挤裂,门把上的弩箭射穿了“污染者”的眉心,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她的肚子很大,似乎是本能的想要保护自己的肚子,她像蜘蛛一样四肢着地,异化的四肢格外细长,大大的肚子重重地垂落在下方。
而那只弩箭刚好射穿了她的头颅,带出一串肮脏的血污。
她张开嘴,很快就没有声息地趴在地上。
但后面前仆后继拥挤而来的“污染者”依旧毫无意识的向前进。
墙上,天花板上,连同地上,很快就层层叠叠地踩上了她的身体。
她精心保护的肚子也在这种压迫下烂成了肉泥。
而那些“污染者”仍旧没有停下。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面墙壁前,一条长长的舌头将墙壁甩出一个大洞。
他们争先恐后地拥挤过去,猩红的眼珠子卡在洞中乱转。
就在里面,盛开着一株鲜艳的兰花。
兰花的四周却是数不清的枪.械炮.弹。
一个计时器在滴滴答答的数着时间。
终于,在墙壁不堪重负彻底坍塌的时候,时间到了零点。
一只“污染者”好奇地转动他的红眼睛,却“轰”的一声,巨大的爆炸淹没了一切。
这间南市最奢华繁荣的私人医院自此化为了一片废墟。
坐在后座的小红狐疑地转过头,皱着眉说:“我好像听到爆炸声了。”
“怎么可能,你听错了吧。”小蓝两只手枕在脑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小红回头看着身后沉沉的黑夜,不确定地说:“真的是我听错了吗。”
她又看向前方开车的褚仝,连兽化的褚哥都没有听到,那一定是她听错了。
确定之后,她神情放松的开始清点他们的物资。
却不知道褚仝只有兽化的那两只耳朵具有灵敏的听力。
但由于听觉神经过于敏.感,通常他会屏蔽自己的兽耳。
而他自己的听力和普通人无异。
车一路开出了郊外,他们最终停在了一个靠近山路的树林里。
活人气息越少的地方,污染者就越少。
开了将近半个晚上,天边的红色月亮正半隐半露地藏在云层里。
而遥远的山头朦朦胧胧的有一缕白光,那里有一颗炙热的太阳正竭力破云而出。
四小只已经东歪西倒的在里面躺成了一片。
在叽叽喳喳的对这辆房车发表了热情激动的情绪之后,再顺势吹了一把卫想容表达了对他的崇拜之情就眼皮子打架的睡了过去。
他们真的很年轻,不过才二十出头,正是对这个世界感到好奇、对生活满怀热忱的时候。
哪怕是在如此生死逃亡的灾难面前,他们也不损丝毫的开朗天真。
而保护了这一切的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比他们大了没几岁,却充当“大家长”的改造兽人。
卫想容将唐刀入了鞘,平整的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他没了轮椅,就好像扎了根的树一样动弹不得。
而旁边充满戒心的改造兽人显然没这么好心会来关心他。
细微的干预电流一直在警告他,对方对他的怀疑丝毫不减,甚至变得更重了。
从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卫想容就非常清楚对方是什么人。
那双手,绝对沾过不少人的血。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身边却跟了四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有意思。
【宿主,前方三公里有“污染者”游荡】
卫想容眼眸一抬,微笑道,“没想到你还有点意外的用处。”
话里话外都透出一种他曾把3344当废物的慵懒感。
【……】
3344不和他计较。
【宿主不准备做点什么吗】
“做什么,难道我会死吗。”
卫想容用一种温柔的语气说出了一句可怕的话。
“这里的人全死了,我也不会死。”
【……】
褚仝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双手环胸,蓬松的尾巴一直在轻轻地摇摆,连兽耳也不知不觉地立了起来。
“褚先生。”轻和的声音带起一股温和的气流吹进了褚仝的耳里让褚仝浑身一麻,他猛地看向卫想容,银灰色的兽瞳闪着锐利的冷光。
卫想容眸色微闪地看着褚仝那对敏.感的兽耳,轻声说:“褚先生,你的尾巴扫到我了。”
褚仝的尾巴非常大,且柔软蓬松,尾巴尖尖的毛更是丝滑细长,动起来的时候像游动的白色羽毛一样漂亮。
此时对方的尾巴尖尖就在一下一下地扫着卫想容的手腕。
褚仝低下头,立马将自己的尾巴抓了过来,然后默不作声地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卫想容注意到他的兽耳在这个时候耷拉在了脑袋上。
看起来是没在使用了。
他轻轻地摩挲着刚才被尾巴毛扫过的手腕,眼神恬淡地看向前方。
站在外面的褚仝眉头微皱,他并不想将卫想容带在身边,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非常危险。
而且他的目的是要将四小只送到东边的避难所,他没有那个闲心再带一个拖油瓶。
可他已经将人带出了医院,也无法就这样将人丢在路上。
更何况,他不仅拿了对方的物资,还拿了一辆车。
褚仝抬起眼,看向坐在车内的卫想容,对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看不出一丝危险性,甚至斯文温和的外表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此刻对方就在察觉到他的目光后向他看了过来,温柔的对他笑了笑。
褚仝却瞬间冷下脸,别开了视线。
卫想容看到他明显变差的情绪,眼眸微闪,微微扬起了嘴角。
正在思考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褚仝突然听到了树枝断裂的声音。
他立马支起兽耳,兽瞳也森冷的向前方看了过去。
四五个像干尸一样的“污染者”正在向这里靠近。
天边的云层已经被破开了一道光,月亮和太阳同处在一片天空,雾蒙蒙地进行着金红交替的变更。
“褚先生。”
褚仝回头,一把出了鞘的刀丢了出来,他稳稳地接在手上,侧目看了卫想容一眼,然后飞一般掠了出去。
“真是一把好刀。”看着褚仝灵敏的行动力,卫想容碾着佛珠,轻轻地出了声。
3344不想问,也不想打听。
这位宿主并不比上一任好相处。
云层被破开,一缕金色的光终于穿透出来。
褚仝很快就回来了,一身黑色的机车服站在林中,显得高大又冷酷。
他那银白的头发与雪白的睫毛在冒出头的阳光下也散发着刺目的光。
而他那双银灰色的兽瞳却在阳光下逐渐变成了深邃的黑色。
他拉开车门上了车,一只手擦着刀上的血迹,简洁地说:“谢谢。”
刀身被擦的干干净净,泛着银光,他双手托着刀身,神色冷酷地递还给卫想容。
出乎意料的恩怨分明。
卫想容轻抬眼眸,多看了他一眼。
他接过刀,入了鞘,黑色戴刻纹的唐刀重新平整地放在他的膝盖上。
褚仝回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四小只。
忽然他的尾巴尖落入了一只冰凉的手里。
他猛地回头,一双兽耳炸毛般竖了起来。
“卫想容!”
“褚先生。”狭窄的车内,那道轻和温柔的声音又飘进了他的耳里,让他有一种过电般的颤栗。
在这之前,他从不知道他会对一个人的声音这么敏.感。
卫想容拿着一条干净的手帕,细细的帮他擦着尾巴尖上的一点血污。
什么时候沾上的,褚仝不知道。
他并不怎么在乎自己这条大多数时候只会给他带来麻烦的尾巴。
但他也从不允许别人碰它。
那种酥麻的感觉像被人抓住了弱点。
他将自己的尾巴拽了回来,雪白的尾巴轻轻一甩,藏在了他的背后。
“不用了。”他冷硬的开口,两只兽耳一时直立,一时半垂,来来回回的折腾了好一会儿才耷拉在脑袋上。
这让冷硬凌厉的褚仝从一头高冷强大的雪狼变成了一只庞大却收起了爪子的狼狗。
即便他的脸依旧冷酷又带有一丝煞气。
“卫想容,你……”你不能跟着我们。
“褚先生,这荒郊野岭的真危险,你说对吗。”卫想容眼眸半垂的将沾了血污的手帕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了车头。
褚仝抿着唇,面无表情地踩下了油门。
车开到了一个郊外的城镇。
这里呈一片萧瑟死寂之感,没有南市中心那样的残骸遍地,却更加的阴冷凄凉,宛若一座死城。
想要去往东边的避难所,他们必须要储存足够多的汽油和其他物资。
褚仝选在了这个地方落脚,因为等出了南市之后,他们中间将有一大段完全远离城市的公路,运气好的话能看到一两个村落,除此之外,完全没有任何获得供给的可能。
拉开车门,小红和小蓝在外面警戒,小黄和小绿则是背上了重要的物资。
而褚仝正站在车外,和卫想容无声的对视。
“后备箱有备用的折叠轮椅。”卫想容先一步开口。
褚仝默不作声地走到后面,单手将轮椅提了出来,摆放在门边,然后继续看向卫想容。
一只苍白纤长的手拉开了车门,卫想容半个身体探出门外,长发从肩侧垂落,他抬眼看向了褚仝。
又是一阵沉默。
最终,褚仝还是蹙着眉将他抱在了轮椅上。
“小绿。”将人放好,他立马走向小绿,见他伸手,小绿连忙将自己的背包递给他,然后就见他迈开长腿走了出去。
小绿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去推轮椅。
“麻烦你了。”卫想容清清浅浅的向他露出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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