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红月更美丽了。
那些抬起头的玩家眼睛慢慢印上了月亮的纹路。
“月亮, 真好看啊……”
这么呢喃着,下一秒, 他们的脑袋像水球一样炸开了,红色和白色的粘稠物撒得满地都是。
因为离得太近, 有一些甚至撒到了甘孜的脸上。
甘孜机械性地抹去脸上的脏污,鼻尖嗅到了血腥味,但他的脑海依旧一片空白,只能茫然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红色液体。
“啊啊……”
这到底,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他看不见自己的脑袋也在不停变大,过度的疼痛反而让他短暂地失去意识,感觉不到身体和灵魂上那种快要裂开的痛苦了。
红老师就在一旁冷漠地看着。
即便是她,在看见月亮出来的那一刻,也是低下了头,没有直视。
这些人竟然敢直视月亮,只能说是不知死活。
所有人之中,把腿摔倒的黄勇反而看上去是抗性最强的。
他痴迷地朝月亮的方向爬动,不停傻笑着。
“红月……”
那只在记忆深处浮现的红月,现在终于又出现在了现实之中。
红月的出现时间并不可考,等黄勇那个世界回过神时,整个世界已经沦为了怪物的乐园。
没有人能直视月亮,但月亮的光芒却会控制改造所有人的认知,扭曲他们的本性,也吞噬他们的灵魂。
他怎么会忘记呢?
他怎么能忘记呢——
“哈哈哈哈!!!”
痴狂的黄勇被黑雾一般涌动的人群吞噬掉了。
死亡之前,他仍然在大笑着。
位于教堂最高处的元楚星不仅看到了月亮,也看到了这些玩家死亡的一幕。
他们就和他在同一所教堂,但在此之前,他竟然毫无察觉。
那些人,看到月亮就像是疯了一样。
可是残酷的月亮,落入元楚星眼中却如此美丽。
祂就像是一颗巨大的红色宝石,色泽耀眼,当世无双。
当祂独自挂垂在天幕,周围无星无云,偏偏夜色正浓时,看到红月的那一刻,元楚星想起了云藏月的眼睛。
“今晚的月色是不是很美?”
云藏月牵着元楚星的手,拉着元楚星一起靠在了栏杆上。
他的体温一直都很冰,如同非人之物,现在也给不了元楚星半点温暖。
连带说话时,那吐露的气息也像是冰霜一样。
而伴随着云藏月话语的,是头顶诡异妖异的巨大红月,是楼下如尸体一样密密麻麻被黑线操控的人群,是玩家们凄厉的惨叫声。
一切的一切都光怪陆离极了。
就像是一个怪诞的梦,梦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不真实的。
在看到月亮的那一刻,元楚星和所有人一样是愣住的。
……他看到过这轮红月。
元楚星想。
在很久很久以前。
虽然他现在没有什么印象,可在见到红月的这一刻,那无声无息如同刻在灵魂般的记忆便翻涌了上来。
在红月的注视下,元楚星渡过了一个又一个孤寂的夜晚。
栏杆很高,但云藏月轻而易举将元楚星抱了上来,坐了上去。
他们便没有任何防备,坐在高空上高高俯视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晚间吹拂的风总是带一点刺骨的寒意,元楚星觉得有些冷。
他将自己靠在了云藏月肩上,蓝色的眼睛微微下垂着,映不进下方任何事物。
元楚星表现得很平静,既不惊讶也不觉得恐惧,这种表现明明比云藏月预想的那般好上太多,但怪物远比人类贪婪,无论何时,他总觉得不满足。
“小星不觉得害怕吗?”云藏月故意这么问着,和元楚星咬耳朵。
“有什么害怕的,”元楚星好奇地歪头瞧了云藏月一眼,“我也会变成下面那些怪物吗?”
云藏月注视着元楚星,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在这个时候也像是落满了星星。
“不会。”他说,“只要一直在我身边,小星就不会变成那样。”
元楚星便笑了起来,语气有些抱怨:“嗨呀,到这个时候还想威逼利诱我吗?”
他直起身体,不再靠在云藏月身上,而是托着腮帮轻轻哼了一声:“笨蛋是没有对象的!”
云藏月火速滑跪:“对不起。”
他试着靠近元楚星,见他没拒绝,脸上的神情慢慢就变得委屈起来。
“没有在威胁小星……”
“小星也绝不会变成那样,月亮不会伤害你。”
云藏月停顿了一会,才说:“我只是,在请求小星。”
元楚星轻轻“唔?”了一声。
“我只是想请求小星一直陪着我。”
“小星,注视我吧。”他撒娇着说,“永永远远,一直这么注视我吧。”
但元楚星却抬起了脸,说:“可是小月,我一直都在注视你呀。”
云藏月微微一愣。
“我一直在注视你呀,小月。”
元楚星确实一直在注视着云藏月。
他从一开始就被云藏月吸引了。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元楚星就再也没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有的时候,元楚星总疑心这里或许只是一个梦境。
这里太过美好了。
他不用和外人打交道,有个无需过多交流就能默契相处的、世界第一要好的同桌。
每天的日子都能过得千篇一律地平稳幸福,偶尔也会有点怪诞元素存在,就像是吃跳跳糖时舌尖一点触电般的感觉,让生活变得更有趣。
——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云藏月。
元楚星总有种错觉,他好像和云藏月认识了很久。
在见到云藏月的那一刻,心脏的归属权就不再属于元楚星了。
坠入爱河,也失了理智。
但元楚星总能自我安慰,他想,有个词语说得好,难得糊涂。
元楚星看过很多书,书上总说,梦境都是有关键人物或者关键事件的。
一旦戳破了,梦就会醒了。
元楚星想,他这么喜欢云藏月,云藏月似乎也很喜欢他。
……不。云藏月就是很喜欢他。
笨蛋同桌完全就没隐藏过自己的心情。
但两个人明明如此喜欢,却谁也没有主动戳破那张窗户纸。
云藏月或许真的是个笨蛋,但元楚星却想:他这么在意云藏月的话,那云藏月会不会就是这个梦最重要的关键点?
只要他告白了,云藏月就会从他的梦里消失不见。
这个认知让元楚星一度觉得低落。
如果现实里没有云藏月的话,元楚星不想从这个梦境醒来。
元楚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从一个追求真实的人变成现在这样连虚幻也能接受,可他看着漏洞百出的云藏月,在为他的迟钝气恼的同时,却总是情不自禁想要微笑。
他觉得就算是这样的云藏月很可爱。
就算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元楚星也心甘情愿。
“你想要控制我吗?小月。”元楚星兴致勃.勃的,没有半点恐慌,眼睛里反而落着期待,“被小月控制的话,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他摸着从月亮落下来、并朝他涌动贴近的黑线。
那些黑线亲昵地贴着元楚星,并没有迫不及待地试图挤入他的身体。
就算是直视了红月,他也没有半点被污染的痕迹。
云藏月静静地看了一会元楚星,半晌,他摇了摇头:“……不。”
云藏月抱着元楚星,将下巴埋入他的颈窝:“我不会控制小星,永远也不。”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答应过元楚星,不会再强迫他做任何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了。
——哪怕答应这一点的并不是这个他。
但无论哪个他都不会隐瞒元楚星,也不会欺骗元楚星了。
就像是上阁楼前和元楚星说的那样,他只是想和元楚星一起看看月亮。
云藏月想让元楚星看到最真实的自己。
虽然有时候会忍不住吃醋,但云藏月清楚。
很久之前,元楚星教过其他的云藏月一个道理,爱是需要坦诚的,它不能只建立在谎言之上。
元楚星伸出手,像是想要触摸天上的红月:“小月,这里是真实的世界吗?”
云藏月声音有些闷闷的:“……小星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两个人早就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想主动打破这一点。
“那……”元楚星忽然凑过来,似乎是想将云藏月的全部都装进自己的眼睛里,“小月,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云藏月定定地看着元楚星,半晌,他微笑起来。
“只要有小星在,我就一定是真实的。”
元楚星垂下了眼睛。
红月似乎离他们更近了。
“我之前翻阅过很多人类的书籍,”云藏月说,“他们说,人类在表达爱意的时候,很少会直白地说我爱你。”
元楚星轻轻回抱他,听云藏月说话。
“他们总是很含蓄的,会用各种各样的代称,用各种各样的意象。”
云藏月忽然问道:“小星在第一次邀请我看月亮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元楚星弯了弯眼睛。
“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他慢慢悠悠地重复,“或许,就和小月现在邀请我看月亮一样的心情吧。”
云藏月的红眸颤了颤。
“关于你之前提到的,”元楚星眼睛亮晶晶的,“你说的没错,人类确实很喜欢借助某些外物来表达自己心情。”
“他们就是这么别扭的生物。当他们觉得一朵花很好看,他们不一定会直接夸赞它的容貌,而是说它的香气很清冽,说它品性很高洁。人类总将自己的心情和价值赋予在了那些外物的身上,弯弯绕绕的,从不直白地表达。”
“对待非人生物是这样,对待喜欢的人更是这样。——而我,”元楚星笑了起来,“我也是这样。”
元楚星回头看着云藏月,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像是含在了蜜糖里:
“小月,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元楚星这么说着,温柔地摸了摸云藏月的脸。
“小月,如果你是真实的话,那请你——”
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轻得就像是梦语。
“来现实里,找到我吧。”
天气阴沉沉的, 连带空气也不太好闻。
一个年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小孩子站在窗边,看着外边风雨欲来的景象。
这是一片老旧的小区,专门用来作为出租房,时间很久了, 房子密密麻麻地并在一起。
明明是在在地面上的房子, 但住在这里的人就像是挤在地下城里的老鼠, 打开窗时,连阳光都是难得一见的奢侈品。
他听到一片呼呼的风声,看见对面的窗台里挂着的衣服被大风吹动。
有一点雨丝开始飘了进来。
小少年伸出手,手心便多了一点冰凉。
他垂下蓝色的眼睛,纤长的睫毛在雪白的小脸上投落浅淡的阴影。
“下雨了。”
元楚星自言自语道。
外边的天气如何元楚星其实并不怎么关心。
但是恶劣的天气会出现一个问题:唯一能给元楚星送来吃食的保姆今天也不会来了。
这间房间并不算大, 一室一厅,厨房逼仄, 卫生间也很小, 加上光线阴暗照不到太阳和老房子特有的破败感,使得住在这里的人没有什么体验感。
房子小, 冰箱也小。
里边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了。
算上今晚,这是元楚星挨饿的第三天。
保姆已经三天没有出现在元楚星眼前了。
她本来就不喜欢元楚星, 没有人监管, 对元楚星更是疏忽。
元楚星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但之前好歹偶尔有饭吃,不会被饿这么久。
元楚星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
他感到有些委屈, 只能将热水壶里冷掉的热水全部倒出来喝掉。
水明明将胃撑满了,但是饥饿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门又被从外边锁上了, 元楚星想出门也没有办法。
窗户外边的风雨比先前更大了,呼呼的风声听上去格外凄厉。
元楚星走到被锁起来的门前发着呆。
这扇门很高, 对于元楚星而言就更高了。
它就像是一只沉默的巨兽,堵住了唯一的逃生口。
元楚星靠坐在门前,本就没什么表情的小脸看上去似乎更低落了。
他抿着泛白的唇,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
发了一会呆,元楚星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小小的日记本。
那本子只有巴掌大小,但很厚,封皮是普通的黄色,里边的纸页也有些粗制滥造。
不过元楚星很喜欢它。
或许是因为总是一个人待着,元楚星喜欢写日记。
这是他唯一的消遣。
【X月X日天气:阴雨】
【今天又下雨了……雨下了好久。】
元楚星慢慢地动着笔,脑袋也有些晕乎。
他其实并不讨厌雨天。
保姆并不和元楚星住在一起,每次下雨的时候,保姆都不会过来。
元楚星便得以有一段安静的、独属于自己的空间。
如果不是这次间隔太久,元楚星太饿了,他可能还会希望雨天能够持续久一点。
【家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肚子好饿。】
元楚星委屈巴巴地在日记本上写字。
日记的格式是元楚星从电视里学来的。
电视是卫星电视,好看的需要钱,但一些频道却可以免费看。
元楚星偷偷观察过保姆怎么看的电视,就算她走的时候将电源关了,也学会了开和看。
有一次,电视里的主角伏在桌上写日记,配上的独白说,这小小的本子,记载的是只有自己知道的独一无二的世界。
元楚星觉得很特别,也学着写。
可惜那会元楚星并不知道这部电视剧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那位主角之后的结局。
而且,就算是看电视也得背着保姆才行。
她不喜欢元楚星,便觉得元楚星做什么都是错。
元楚星要是当着她的面打开电视,就会被她骂浪费电费,所以元楚星一直背着她偷偷地看。
但昨天看电视的时候,又刮风又下雨还打雷,电视便一下子黑屏了,元楚星尝试了好几次也没有将它重新打开。
【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吃就好了……】
元楚星一字一句认真地在本子上写。
他垂着眼睛,脸上的神情此时看上去竟有些天真无邪。
【宋阿姨虽然做的饭很难吃,但是我想吃饭。宋阿姨什么时候能来呢?】
元楚星苦恼地在本子上写下自己的烦恼。
这是他第一次带着祈愿般的口吻在写日记,也是第一次情绪如此直白。
翻开之前的日记,元楚星写下的只有一些很客观又冷淡的文字,像是【今天又没吃饱】【看电视看了一个小时三十七分钟】【吃到有虫子的苹果了】之类的东西。
那些东西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碎碎念或者是单纯的记录。
兴许是太饿了,元楚星本能地借助写日记这件事情转移自己的饥饿,只要有事情做,可能就不会饿到失去理智。
【要是宋阿姨能立刻出现就好了。】
元楚星写下最后一句话。
“哗啦啦。”
外边的风雨更大了,元楚星迷迷糊糊的,也想不起来要去关窗。
就在此时。
“扣扣。”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埋头写着日记的元楚星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下意识地看向门把手。
门把手并没有自己拧动起来,外边来的难不成是陌生人?
这么想着,元楚星便站了起身,努力踮踮脚,离猫眼依旧差了老远的距离。
“好高啊……”
元楚星不开心地抿了抿唇,便去桌子边搬来他的小凳子,踩在上边往外看。
从猫眼里,元楚星看到了外边敲门的人。
——外边是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人。
她散着头发,穿着深红色的裙子,鞋子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正赤.裸着,浑身不停往下滴着水。
兴许是这大雨的天气太过恶劣,女人露出的肌肤都苍白到泛起青紫,显得无比怪异。
可元楚星却有些高兴。
他认得她。
“宋阿姨。”元楚星轻轻地喊。
他个子并不高,远比同龄人要瘦小,连声音也细细软软的。
被呼喊的女人并没有回应,即便这里的隔音很差,她也像是没有听到那般毫无动静。
要是平时,她早就露出厌烦的神色,恶狠狠地看向元楚星。
可此时她一动也不动,像是一具尸体,静静地站在门前。
元楚星静静地盯了她一会,有些奇怪地歪了下脑袋。
“宋阿姨,你怎么不进来?”
门是被从外边锁起来的,钥匙在保姆手里。
她想起来了就过来给元楚星做饭,做完饭就离开,将元楚星锁在家里。
听到这句话,被唤为宋阿姨的女人微微抽搐了一下,像是卡顿的机器人正在慢慢恢复电源,她抬起一张会叫人做噩梦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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