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恐游boss谈恋爱(清梦枕星)

红月的边角从云里探了出来。
甘孜敏锐地察觉到不安，下意识地低下头，和他一样预感到不妙的还有黄勇。
比起甘孜，黄勇就像是遇到鬼好多次所有有了经验的倒霉蛋一样，蹲下捂眼一连串丝滑小动作。
但更恐怖的是，他们的耳朵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清晰地捕捉到周围的动静。
窸窸窣窣。
有什么东西出现、并且摩肩擦踵挤在一起的声音。
“今天……是满月吗？”
惊惶之中，有玩家颤抖着声音问。
“不。只要小星想，月亮就可以一直都是满月。”
听到云藏月这句话，元楚星疑惑完之后，嘴角却忍不住轻轻上翘了一下。
在常人听来格外异想天开的话语，却被云藏月说得无比温柔缱绻。
以至于这话听上去都有点像是情话了。
“真的吗？”虽然这么问着，元楚星却态度变得轻缓了许多，“说谎话的人可是要吞一千根针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这点笑意似乎也变成了星星落在了他的眼睛里。
云藏月专注地注视着元楚星，在这样奇异昏暗的环境下，那双红眸就像是一轮漂亮的红色满月。
“当然。我永远也不会欺骗小星。”
元楚星嘟囔抱怨，嘴角的弧度却上扬了很多：“哼，就会说好听的话哄我。”
云藏月唇边的弧度和他漂亮的眼睛一起弯：“没有在哄小星。”
半晌，似乎想起了什么，云藏月停顿了一会，又有些迟疑地问道：“小星应该喜欢月亮的吧？”
可说完之后，云藏月又觉得有点懊恼。
人类是一种相当喜新厌旧的生物，就算喜欢的东西，看多了也会腻。
他补充着说道：“如果觉得月亮出现得太频繁，让它少出现一点也可以。”
元楚星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伸手摸了一下云藏月的眼帘。
棕发红眸的少年没有半点脆弱之物被他人触碰的不适感，温顺地垂下眼睛任由他触摸。
元楚星能清晰地感受到云藏月眼球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轻轻在他指尖下颤动着，明明体温那么冰，像是什么异类一般。
但被元楚星触摸时，云藏月轻颤着睫羽，那点人类特有的脆弱感又从指尖与肌肤贴合处传来了，以至于给人一种奇异的错觉——
就好像可以通过触碰他的举动来掌控他。
元楚星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想，这个时候，无论说出什么话，提出多么离谱的要求，做出如何任性的决定，云藏月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
这种仿佛无声地宣誓承诺了什么一样的气氛，其实也很适合用来坦诚心意。
在这月亮尚未出现的夜晚，云藏月不会拒绝元楚星的任何话语。
但元楚星最终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抬眸凝视云藏月，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收回了自己停在云藏月眼尾的指尖。
“……喜欢。”
直到现在，元楚星才回答了云藏月先前的问题。
他转过了头，慢悠悠继续往前走了。
“频繁一点出现也没关系。月亮一直挂在天上也没关系。”他这么说，“说实话，我还蛮喜欢月亮的。”
“至于会不会腻……唔。”元楚星思考了一下，然后摊开手，“不会哦。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这个人嘛，对于喜欢的，偏爱一点也是很正常的吧？”
“不会腻掉月亮的。”
云藏月愣了一会，有些迟缓，像是在仔细辨别元楚星的话，好半晌，他才重新笑了起来，眼睛明显明亮起来地追在元楚星身后。
元楚星本来就没有走得很快，见云藏月与自己并肩，任由他挨着自己。
“小星……”他重新勾住了元楚星的尾指，黏黏糊糊地喊。
元楚星偏头看了云藏月一眼：“？”
云藏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向来苍白的脸上都浮出一点潮红，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生动起来。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小星。
元楚星一开始还回应，多了也有些微妙的羞恼起来。
偏偏问云藏月想做什么又不回答，“小星”两个字就像是什么奇妙的咒语，被他小心翼翼又怜爱珍重地擒在嘴里，念了一次又一次，把元楚星都念得耳尖通红、脸蛋发烫起来。
“好啦，别撒娇了。”元楚星微微叹气。
云藏月没有回应撒娇这个话题，只是得寸进尺地将牵手变成十指紧扣。
元楚星瞥了云藏月一眼，见他似乎有些紧张的样子，有些无奈。
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说云藏月是开窍还是不开窍。
他真的好难懂。
不多——
……算了。他这么想，连带眉眼都柔和起来：“走吧。”
元楚星的声音重新变得晃悠悠，带着一点笑意：“不是说要去看月亮吗？这里不太适合观赏月亮。”
云藏月的红眸越发的明亮，明亮得甚至有些吓人。
听到元楚星的话，少年跟着微笑起来。
“好。”

教堂有个通道直通上边的阁楼, 那阁楼有一个小阳台，在那里看月亮完全是最佳视角。
没了怪物的干扰，元楚星眼睛也渐渐习惯了黑暗，逐渐能视物了。
云藏月与元楚星十指紧扣, 两个人一扫先前的冷战, 又重新黏黏糊糊地挨在了一起。
元楚星感觉他们现在就像是小学生要去春游一样, 幼稚得可以。
尤其是云藏月，恨不能将开心写在脸上。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聊天，很快就聊到了家庭。
“我家人吗？”元楚星想了想，“没什么好说的。”
他挠了挠脸，说：“他们一直都很忙, 忙着工作赚钱，也就那样。”
元楚星确实觉得自己的家人没什么好说的, 说实话, 元楚星现在甚至觉得自己的父母面容有点陌生，回想起来都像是蒙了一层薄雾。
他们应该算是爱着元楚星的, 毕竟元楚星永远没缺过零花钱，吃的住的用的也可以用最好的。
但除此之外, 就没有什么好说道的了。
他们一家即便是新年也不团聚, 元楚星见他们的次数以年做单位，还是那种四五年可能才见一次的。
元楚星好长一段时间都怀疑自己的父母是不是已经死了，但是卡里边每个月又按时打来零用。
他的父母不接视频, 也不接电话, 他们相处一般是用短信。
没有别的案例做参考的元楚星一直没觉得哪里不对。
倒是云藏月，“你家里是什么情况呀？”元楚星凑过去问。
他们做同桌已经好一段时间了, 但是仔细想来，他们似乎都没有深入了解过对方。
云藏月总是独身一人, 元楚星只知道他好像和家人也不算亲近。
云藏月看了元楚星一眼，笑着说：“我没有家人。”
元楚星：“……诶？”
“是去世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云藏月弯弯眼睛：“不。是概念上的‘没有’。”
元楚星听得有些迷茫，但云藏月又说：“不过，很快就会有了。”
元楚星依旧迷惑：“有什么？”
云藏月朝他微笑：“有新的‘家人’。”
黑暗中，他的声音听上去带着点缱绻的笑意。
“在人类的认知里，提及到的家人不一定是伴侣，但伴侣却一定是家人，是这样没错吧？”
这句话，云藏月是对着元楚星说的。
元楚星后知后觉，脸蛋忽然有些发烫。
他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小巧的喉结在云藏月的目光中上下滚动了一下。
云藏月瞧了一会，弯下腰在小小的凸起亲了一下。
“！！！”
这一下实在是把元楚星吓到了，他下意识地空闲的那只手捂住了自己被亲的地方，脸上的红晕愈发扩散蔓延。
“不许乱亲！”他凶巴巴地道。
云藏月有些委屈：“不给亲嘴巴，亲一下这里也不可以吗？”
元楚星脸这下是真红透了：“不可以，我们都还没交往呢！”说什么虎狼之词呢！
云藏月得寸进尺：“交往了就可以随便亲了吗？”
元楚星：“……”
他脸红：“……等交往后再说。”
云藏月便笑了起来。
“那什么时候可以和小星交往？”他像是小动物一样在元楚星的颈窝蹭了蹭，语气里满是期待。
元楚星才不想给云藏月作弊的机会：“不告诉你。”
云藏月先是有些失望，说了句好吧，但转头他又愉悦起来了：“那交往之后我可以想怎么亲小星就怎么亲吗？”
他煞有其事地说：“除了亲亲，我还想和小星做很多事情。要拍大头照，要一起去看电影，要吃情侣套餐，对了，还要睡在一起！”
元楚星看云藏月在这兴致勃.勃的幻想就觉得好笑。
连真挚的表白都没学会的家伙，就想要一步登天。想得美！
“之后再看情况吧。”他这么说。
云藏月很高兴，又想凑过来亲元楚星。
元楚星这回有了经验，见云藏月朝自己挨过来就淡定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不许乱动。”
明明在说着这样拒绝的话，声音里却落着柔软的笑意。
“撒娇暂停，我们还要去看月亮呢。”
云藏月忽地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凝视着元楚星。
和元楚星只能勉强在黑暗中视物不同，黑夜与白昼对云藏月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他能看清元楚星此时所有细微的神情和细节。
白发蓝眸的少年脸上的笑意温柔又纵容，即便是他依旧没有承认他们之间有关系，但任谁在这里都能看出他此时的亲昵和信任，那明显又浓郁的喜欢就像是从天空倾泄而下的日光那般，毫不掩饰地在他嘴角的弧度和眼睛的亮光中流露出来了。
云藏月模仿人类制作出来的心脏莫名地漏了一拍。
那喜爱和信任明明那么柔软，在这一刻却像是利刃一样刺进了云藏月的胸膛。
元楚星或许是真的很期待和他一起看月亮。
他们已经快要来到了阁楼，只要推开没有上锁的小门就行。
元楚星有些疑惑，不明白云藏月为什么忽然停住不动了。
“小星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云藏月忽然很好奇。
元楚星歪了一下头：“怎么突然问这个？”
云藏月垂着眼睛，态度很自然地说：“就是很想知道。”
明明将元楚星的资料翻阅遍了，但不知道是他的父母没有空还是别的原因，元楚星并没有多少小时候的照片留下。
云藏月只能靠脑补去想象。
元楚星想了想：“唔，我小时候蛮无聊的，没什么好说的。”
他有些苦恼地说：“而且，我也不怎么记得了。”
云藏月说：“但我想听。”
于是元楚星便仔细回想了一下。
兴许是很少回忆自己的过去，也不怎么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元楚星的记性不算好。
小时候的事情元楚星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
他只勉强记得，他小时候似乎一直待在家里头。
那个时候元楚星家似乎还没发达起来，房间很小，光线好像也很黯淡。
元楚星总是一个人在家里吃饭、看书、玩耍。
家里偶尔会来一些陌生的叔叔阿姨，他们和元楚星的父母似乎有着合作关系。
但那些人看元楚星的目光总是带着一点打量。
元楚星那会年纪小，并不是很能分辨出大人眼中的具体情绪，可也正是年纪小，小孩子在察觉恶意这一方面远比大人敏锐，所以元楚星在他们来的时候，都会想要躲藏起来。
云藏月垂了垂眼睛：“要是能在很早以前就遇到小星就好了。”
他捧着元楚星的脸，用额头贴了贴元楚星的额头。
“……那样的话，小星就可以完整地属于我了。”
元楚星被云藏月的发丝弄得有些痒，听了他的话，又有些想笑：“在说什么傻话。”
他随口道：“说不定认识小时候的我，你会觉得很无聊，然后就不想继续和我好了。”
云藏月说：“不会。”
他认真地凝视着元楚星：“小星是最特别的。”
这个距离太近了，以至于元楚星并不习惯在这种时候和云藏月对视。
元楚星只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他说：“不要总去想没可能的事情嘛，现在认识也很好啊。”
可云藏月的神情不太对劲，他看上去依旧有些低落的样子。
元楚星见他停着不动，才有些后知后觉，发现了云藏月情绪的不对劲。
“怎么了？”元楚星伸手摸了摸云藏月的额头，很冰。但那温度是云藏月一直拥有的温度。
“发什么了什么事情么？”他抬起脸，语气认真地问。
云藏月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明明不久前他还喜形于色，现在却像是被迷雾笼住了表情，整个人的气息都阴暗得有些湿漉漉的，像是一只被雨打湿的小狗。
小狗之前也淋了雨，但那个时候小狗是很快乐的。
它喜欢那种感觉。
可淋完雨，小狗才想起，自己现在是脏兮兮的。
主人如果看到了现在的它，说不定会不喜欢它了。
元楚星并不知道云藏月此时为什么会露出这样难以言明的神色。
但他有些心软，便又放缓了声音，重新问了一遍：“发生了什么吗？”
云藏月静静地注视了元楚星一会，忽然说：“小星，我们不看月亮了吧。”
“月亮没什么好看的。”他意兴阑珊地说。
元楚星感到很奇怪：“为什么？”
他问：“小月不是很期待吗？”
望着元楚星疑惑的眼睛，云藏月在一刻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人类很容易变换自己的想法。
因为他现在也是这样。
明明在方才，云藏月确实满心期待地想要带元楚星看月亮。
他想让元楚星看到真实的自己。
可此时云藏月竟然犹豫了。
——看到我真正的样子，你会喜欢我吗？
——会一直喜欢我吗？最喜欢我吗？永永远远喜欢我吗？
这些阴暗古怪的念头，在注视元楚星眼睛的那一刻，忽然全部浮现了出来。
来势汹汹的，让云藏月竟然也学会了人类的迟疑。
元楚星盯了云藏月一会，才说道：“小月不想看的话，那我们就下去吧。”
一直沉默着的云藏月却忽然拉住了元楚星。
他犹豫了一会之后，还是重新坚定了起来。
“没事。一起看吧。”
这么说着的时候，云藏月推开了阁楼的门。
元楚星看到了外边的情景。
将一切收纳进眼底。
月亮出来了。
那是一轮难以形容的红月。
巨大的红月在天空中照耀着，垂落的光线确实红黑色的。
它的光芒半实半雾，在肉眼中就像是扭曲的雾气一样在闪烁着。
而一直不被看清的黑暗终于显现出了它的真貌。
密密麻麻的人群站在空地里，将那一片地都挤满了。
月光落在他们身上，就像是开启了他们身体的某处开关。
无尽的黑线从虚空连接在他们身上。
黑线从月亮垂落，连接着数不胜数的人的同时，也在连接无数个肉眼看不见的“点”。
这些“点”无时不刻都在增多，就像是外来的病毒在污染着这个世界。
世界仿佛要被侵蚀出无数个坑洞。
兴许是月亮的光太过明亮，元楚星甚至能从下边那些尸体一样的人群看到属于他们学校的校服。
那些人在狂热地说：“看看月亮吧！”

月光温柔地洒落, 驱散了黑暗，将黑暗中的东西全部展现到人们眼前。
那些于白日里消失不见的npc们，现在一个接一个出现。
在月亮出来的那一刻，不止从楼上掉下去的黄勇陷入了疯狂, 所有看见月亮的人都在那一刻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惨叫一声。
明明那轮红色满月如此妖异美丽, 它高悬在天际之中，却无人能欣赏。
那些黑线如同活体，顺着月光流落到每一个人的身上。
它强行想要从人的眼睛挤进到大脑里，没有丝毫怜惜之情，动作无比残酷。
它并不是虚幻, 处于一种半虚半实的状态，因而它想要强行挤进到大脑时, 给人带来的疼痛是无法言明的。
就像是已经满气的气球还要被迫灌入更多的气体, 在肿胀变大的同时，注定容量的气球最终只会爆炸。
已经有一部分玩家顶不住这种摧残, 双目圆凸，耳朵流血。
“啊啊啊啊啊——！！！！”
他们的头变得异常肿大, 是正常人的两倍, 脑皮被撑得透明之际，脑海也有诡异的声音在回旋。
‘看看月亮吧！’
‘你瞧，月亮多美啊！’
无数的低语就像是魔鬼的诱惑, 蛊惑着他们继续朝月亮的方向看去。
精神抗性低的玩家魔障般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