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川的神情很专注,可邱山看他的眼神更加专注。
头顶着白色泡沫专注着看着周川的邱山很可爱,也很动人。
周川让邱山闭上眼睛,帮他把洗发水冲掉。邱山身上的皮肤很快被热水烫红,他的嘴唇更红,像一颗沾了水珠的红樱桃。
周川给邱山冲完水,往前把他抵在冒着水汽的瓷砖上,膝盖顺着邱山的大腿缓慢往上,蹭了蹭他:“想要吗?”
邱山被他碰的轻轻吸气,仰脸主动吻上周川的嘴唇。
周川才被他亲着舔了一下就往后一仰:“抽烟了?”
邱山看着他没动。
周川捏住邱山的脸,晃了晃:“偷偷抽我烟。”
邱山被他说乐了,感觉俩人身份调了个个,周川把他当孩子一样说。
邱山许多年不做小孩,他父母走得早,还应该被家长捧着哄着的年纪就已经在学着保护自己了,后来他又做了老师,从来只有他教训别人的份,怎么都轮不到他被别人数落。
邱山看周川有意思,笑眯眯地弯起眼睛,凑上去在周川嘴巴旁边咬了一口。
周川捏着后脖子把他拎开:“我在生气呢。”
抽个烟就生气倒不至于,周川不是没见过邱山抽烟,那年邱山带他去参加教师聚餐,途中袁韬意外出现,后来俩人躲在漆黑的包房里抽烟说话,这些周川都见过。
周川只是有点难受,这点难受的情绪从在医院的时候就有了,一直被他压着,没敢在邱山面前表露出来,现在放大了而已。
周川不跟邱山胡闹了,帮他把澡洗了,然后给邱山裹上浴巾,自己倒是随便擦了擦就出去了。
房间里开着暖气不冷,邱山衣服都没穿,裹着浴巾就上了床。
周川把睡衣放在邱山枕头边上,提醒他:“睡觉把衣服换掉。”
邱山不为所动,周川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明天要回九璜,他得把东西收拾一下。他们出来本来就没带多少东西,一会功夫就收完了,周川把背包拉链拉好,回头发现邱山曲着腿靠在床头,目不斜视正看着他。
周川把房间大灯关掉,留了几盏不刺眼的小顶灯。
“想看电视吗?”周川问。
邱山摆了摆手。
周川单腿跪在床边,摸了下邱山的头发:“头发不吹干就上床,想感冒啊。”
说完,周川去卫生间拿了吹风机,回来帮邱山吹头发。
房间的顶灯是暖黄色,光线不算明亮,邱山坐在那里,光着上身,吹风机的暖风拂过他的肩膀,周川的手拨弄着他的头发,力道很轻柔,仿佛他是什么易碎的瓷器。
邱山这一生如野草飘零,被人呵护的滋味早已忘却,现在突然尝到了,只要一点就足够让他餍足,也让他不满足想要更多。
周川吹完头发坐下来,拨了拨邱山额前的碎发,他看着邱山,满心满眼藏不住的喜欢和爱,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也不知道该如何疼他。
邱山往前微倾,本想靠在周川身上,不料他才动周川就本能地将他揽过来,让他枕着自己的肩膀。
周川一偏头就能吻到邱山尚有余温的头发,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动作小心又珍惜。
“还不困啊?”周川说。
邱山朝他肩窝里靠,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去依赖周川。
周川抱着他:“要不我上床抱你睡?你这么盘着腿一会儿腿就麻了。”
邱山不太想动,一副犯懒模样。
于是周川自作主张,未经同意便托着邱山的腰转了个身。他躺到邱山身边,张开手臂任邱山当枕头,他附身向邱山靠近,一团阴影将邱山彻底包裹。
邱山又跟周川接起吻来,周川亲他总是大刀阔斧像是在他口中攻城略地,今天难得温柔,他裹着邱山的舌头,吮吸邱山的嘴唇,一遍遍地吻他。
这个吻有点难过的味道,邱山感觉到了,他知道周川在为他独自走过的这些年心痛。
邱山轻轻推了下周川的肩膀,周川停了停:“怎么了?”
周川眼底有些迷乱的欲,不似往常有攻击性,也因此更加缠绵。
邱山摸了摸周川的眼睛,用很慢的速度打手语,他说:“周川,我们都往前看。”
周川逐渐清明起来,撑在邱山枕边的手缓慢收回,他躺回去,半环着邱山,把人圈在自己怀里:“我知道,我只是……”
周川说的有些艰涩,他顿了一下,不自禁把邱山抱紧了一点:“我只是在想,你那么难过的时候,没有人陪在你身边。”
周川握着邱山两只手,轻捏他的掌心:“我希望你是自由的,不是任何人的附属物。你能向前走,我真心为你高兴。但我也想成为你的依靠,不是被你照顾的小孩,而是得到你认可的……爱人。”
“我知道你不需要听这些,人活着也不全是为了感情,我说这个只是想让你知道,弥补不了的遗憾我们一起面对它,能弥补的,我想尽力弥补。”周川的手缓缓扣入邱山的指缝,牢牢牵住他,“邱山,你不是一个人了。”
父亲去世的时候,邱山五岁,那时他太小了,对父亲的印象只是压在玻璃板下一张没有感情的黑白照片。
七岁那年,母亲带着邱山改嫁,一个陌生的男生住进了他的家,也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邱山直到懂事后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家庭都弥漫着散不开的酒精味和无休止的谩骂,不是每个人都是被殴打着长大的,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担心有凶神恶煞的人带着刀上门讨债。
邱山不止一次劝说母亲离开那个男人,可母亲拖着病重的身体对他摇头,无奈又妥协地接受生命安排的一切。
那时母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邱山,妈妈对不起你。可命运如此,邱山又能怎样,他的母亲在这里,就注定他要被困在这里。
邱山的妈妈是在他高考的那一年走的,妥协了一生的母亲没能熬过冬天,她死在了寒冬的尾声,给邱山换来一个有盼头的春天。
那年的邱山彻底没有了牵挂,随着母亲的离开,他终于孑然一身,也再没有一个栖息之所。
邱山的童年是不幸的,但他始终认为是母亲用自己的生命成全了他的将来。
邱山考上了很好的大学,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导师和最可靠的师兄。毕业之后,他如愿留在本校教书,在可以预想的未来里,前路漫漫,但也光明灿烂。
可是后来一切都碎了。
邱山逃离了海城,对最敬重的老师和师兄避而不见。那些年他们几乎断了联系,老师临近退休,师兄刚刚收到中国文学院的聘书,他们都不该和有污点的邱山走得太近。
邱山从很小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后来短暂的得到过恩情和友情,又难堪地远离,所以他也不奢望会有什么人能在身边永久的留下。
哪怕是周川。
邱山喜欢他,老师爱上了自己的学生,听起来荒唐又危险。
第一次动心是那年的除夕,邱山独自在南城的出租房里过年,没有亲人在侧,也没有好友作陪,他躲在离大门最远的房间里,黑着灯,假装这个家里空无一人,因为白天的时候,他的继父来过。
接到周川电话时邱山有些意外,听到对方的声音后,他因为继父的到来而焦躁的心竟一点点平静下来。
除夕夜的烟花点缀夜空,邱山自以为早已习惯一个人的新年,那一刻却开始害怕周川随时可能挂断电话。
后来周川给他打了视频电话,带他看极光,二十岁男孩子的脸上充满朝气,一看就没吃过苦,所以才能把世界看的那么美好。
邱山的心跳随钟声鼓动,一下又一下,是时间敲在心上,也是滋长的爱意敲在心上。
他在喧闹声中听见了男孩的真心,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能佯装吵闹,假意装聋,习惯性地选择逃避。
视频里的周川笑了一下,背后的极光盛大而灿烂,他对邱山说:“邱山,你要开心。”
那一刻,邱山所有伪装的坚强几乎就要崩塌。
他匆匆挂了电话,捂着心口久久不能平复。
邱山爱上了周川,但他不能爱周川。性别、年龄、老师和学生,无论哪一样都让他无法坦然面对。
邱山知道二十岁的男孩新鲜感不长,周川可能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所以才将目光放到自己身上,他从一开始就没对周川抱有信心。
从大一到大四,周川掩藏的足够好,邱山一度以为周川已经不再爱他,是一个吻将他所有的揣测打回原形。
那个吻很烫,邱山却觉得冷。
他比周川年长,自然也想得更多,比师生恋更糟糕的是同性师生恋,邱山自己一个人是什么都不在乎,那周川呢?周川的家人呢?他的前途呢?未来呢?
邱山将自己关在房里一下午,权衡利弊,他还是选择了逃。他自认周川尚未踏足社会,不知外面的世界是何光景,等他看过声色犬马兴许就会想要回归世俗认可的感情生活。
可他又一次错了,他低估了周川的感情,错认了他的长情。
俩人到现在八年了,周川不再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也早已看过花花世界的各色人等。他拒绝过很多示好的人,只因那个人不是邱山。他爱着邱山也恨过他,心都被他占据,从十八岁开始就容不下第二个人。
曾经邱山不信任世上有长久不衰的感情,有不会离开的人,现在周川抱着他,严丝合缝地扣着他的手,他们是同样的性别,有年龄的沟壑,可他们也心跳同频,毫无保留地敞开自己,这次邱山想要自私一点,他想长久的把周川留在自己身边。
邱山在周川的怀抱里扭过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周川蹭他的脸,找到嘴唇吻上去:“盖章了,邱老师。”
邱山笑了笑,温和地回应周川,他看上去很轻松,像是终于卸下背负的重量。
周川亲完人,重新抱着邱山,他把邱山的手平放在自己的手中,问他:“你还记得我在礼拜日打工的时候起的名字吗?”
邱山抓着周川的手指,一笔一划在他手心写下:“周一”。
周川攥紧他的指尖,和邱山头抵着头,轻声应道:“嗯,周一。”
人都要向前走,生活要继续,生命也要继续。我们终会懂得,即使满目疮痍,也要栽上一朵只为自己开的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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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篇对我来说很私密的文章,写的过程很艰难,不算顺畅,无数次停下不知道怎么写下去。写文之前我希望写完它,就当做过去告一段落,我希望邱山放下,也希望自己可以释怀。
没有得到洗刷的冤屈和没有恢复的声音是我刻意的留白,生命中遗憾常有,不完美才是人生的常态,这也是我需要学会接受的事实。
谨以此文献给我自己,也送给过去一年多所有的不甘、不服和不得解脱。就敬过去吧,敬生命中的遗憾、敬不完美、敬所有声音,希望我们都可以快乐的向前走,让Life goes on。
最后,本文文名取自热狗《礼拜日 Life goes on》,全文最后一句摘自大张伟《只为自己开的花》,另书中关于李白参考华中师范大学戴建业老师的《戴老师魔性诗词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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