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岁笑着说:“王爷不必叹气,也不必患得患失,我喜欢你,喜欢的是如今的你,是谢元夕眼前的裴珩,我的喜欢,你不用还,心安理得的接受就好了。”
“毕竟谢某向来舍得。”
下一个吻,落在裴珩傻掉的嘴唇上,不过浅尝辄止,只是某人食髓知味,咬着柔软的唇瓣不肯收口,心猿意马,心笙摇曳,在按住谢岁的腰,解开革带的那一刻,他的手指被按住。
谢岁唇瓣嫣红,眸中水气氤氲,他笑了笑,气息不稳:“不过今日不行。”
修长的手指下滑,落在裴珩的某处,狐狸眼狡黠地弯起。
“今日下官还有政务要忙,就劳烦王爷自行解决罢。”
裴珩:“.………………”
第106章
金陵第一场霜降时,耶律乌恒离京,赴漠北夺位。为了免得他在路上就没了,叶一纯亲自护送使团走马出关。
林雁没去送,他们俩前几日刚起了口角,打了一架,打的心头火起,最后还是被裴珩分开的。
他受不了叶一纯是悬星,叶一纯也接受不了他是度厄,死对头心理阴影太大,一想起当初他们在清水巷抱着亲嘴的样子,他就犯恶心。
潮星阁阁主果然还是从前那个调子,表里不一两面三刀,是个狡诈的混蛋!!!
早年间斗玄楼和潮星阁的恩怨太大,林雁如今一时半会儿无法开解自己,只能选择冷静。
分开一段时间是最好的,互相想清楚,也是对双方的负责。
谢岁给他放了长假,把般般也接回了王府中,说去向由他定,斗玄楼最近的人手也由他差遣。
“就不怕我带着人落草为寇,把你夫君的左膀右臂给宰了?”
“只要你舍得。”谢岁抱着睡着的般般,眉眼弯弯,“唉,般般同我说,也不知是谁,最近半夜常听见鬼哭,怪吓人的,师父你要不然烧些符纸驱邪?”
林雁:“………滚滚滚!”
谢岁笑着滚了。
三日后再来,发现甜水巷的民宅里空无一人,林雁留书一封,云游四海去了。
至于是云游四海还是云游漠北,那谢岁就管不着了。
他时间有限,最近越来越忙,着力于从自己已知的剧情里找机会翻案。好在裴珩同他一样,对那本书的内容滚瓜烂熟。他们俩秉烛夜谈,根据小说内容,商量着划拉出一条时间线和案件线,仔仔细细,抽丝剥茧,在密密麻麻恋爱剧情和打脸反派的剧情里,拎出了几条剧情线。
最后目光落在了兖州。
谢岁手指点着地图,若有所思,“我记得这里是傅郁离扬名的第一个节点。兖州牧陈弓和李焉(灵帝)疑似有所勾结,但书里没有详写,又或者我忘记了,总之最后判罪是落在他开暗矿上……”
“但灵帝登位本就是耍了手段,当时西北正乱,兵权在裴大帅手里,萧家在南方平乱,他一个王爷,谋反时那么多的武器军械从哪里来的?必然有人同他勾结。”
“先查,总有蛛丝马迹。”裴珩斩钉截铁,“况且陈弓本来就是蠹虫,迟早都得除掉。”
谢岁即刻起身,脚步匆忙,“我去安排。”
裴珩把人衣摆抓住,犹如揪住某只狐狸的尾巴,看着谢岁前倾的身形,莫名其妙,“现在都过子时了,你安排什么?有事白天再做,不急这一刻。”
谢岁:“………”
圈完要点,裴珩整个人松懈下来,冲着谢岁张开双手,“元夕,过来抱抱。”
谢岁警惕后退两步,目光游移,耳垂通红,迟疑片刻,还是自动走过去,坐在裴珩腿上,被人抱住的时候颤了一下,小声道:“都下半夜了,明天还很忙,今天晚上不做别的吧?”
裴珩:“??”
他先是莫名其妙,而后余光瞥见他们分析剧情的要点,某些被他下意识忽略的剧情全部冒出来。
书内傅郁离升官发财,谢岁在被他炒,言聿白名扬天下,谢岁在被他炒,到后面主角团打到他面前了,谢岁还在被他炒——从开头炒到快大结局,主角团在搞纯爱,他们俩……在搞/黄。
裴珩发誓,他真的没有多想!!他只是下意识想贴贴而已!!!但文里一些大尺度描写就是不自觉从脑袋里蹦出来,一行一字,想着想着某些地方还是不争气的有了反应。
谢岁:“………”
裴珩:“…….…”
沉默良久,谢岁笑着亲了亲他的唇,从裴珩身上跳下来,“我真的很忙,现在要是做什么,明天会起不来,睡不好就会头痛,头痛就影响政务。”
“王爷也不想一个人看折子的吧?”
裴珩:“……”确实不想。
于是谢岁忙不迭跑了。
往后数日,两人分房。
谢岁则在做完礼部政务后,开始三天两头往大理寺跑,同言聿白勾肩搭背,散朝后常带着人去楼子里喝酒。
裴珩遇到过几次傅郁离,对方臭着一张脸,虚虚拱手,然后声音僵硬的问他,能不能管管谢岁。
太亲昵了!而且言聿白每次看到谢岁就脸红,为了同谢岁见面,连与他的约都全推了!
对此裴珩表示无能为力。
毕竟谢岁还时常在深夜里悄悄出门,鬼鬼祟祟去同许衡之见面呢。
他又不能把谢岁栓裤腰带上。管又管不住,就只能放任了,身为爱人,要大度,理解,包容。
唉?对了,傅大人你这么在意,同言大人是一对?
自然不是,两人如今八字还没一撇。
于是还不够格去包容的傅郁离气呼呼走了。
半月后,谢岁与言聿白外出踏青,忽遇一少年,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腿有刀伤,深可见骨,因为得不到很好的处理,已经烂入骨髓。
那奄奄一息的少年握住言聿白的衣袖,状告兖州州牧陈弓侵占良田,鱼肉百姓,私开矿产,滥杀无辜。
惊天大案。
言聿白上报情况,却无人敢接,上司说此案并无实证,不能打草惊蛇,同僚告诉他,天高皇帝远,若当真是那等规模的逆臣,此去兖州,无异于送死。
他年纪尚幼,又没有婚配,少掺和这趟浑水。
言聿白思索一夜,主动请缨,打算孤身前往兖州,一探究竟。傅郁离自然不会放他一个,转头使了手段,监察御史,下放巡查。
一切按照书中走,谢岁很满意。不过此去确实险象环生,他送别言聿白时,往他怀里塞了一瓶毒药,还有两个锦囊。
言聿白有些莫名,但还是将东西收下,笑着说谢兄保重。
主角两人前往兖州,然后就此失踪一月。
一月后,谢岁接到言聿白的求救信,他们在兖州查出了不得了的东西——兖州牧豢养私兵,私藏兵器,隐隐有割据一方的意思。而他与傅郁离在调查中被人发现,一路追杀,如今逃出兖州,但兖州附近官道全都有杀手埋伏,他们回不了京城,请求朝廷派兵,荡平逆贼。
裴珩不能随意离京,谢岁带着暗卫去捞人,跋涉数日,在他提前安排好的据点里找到了那对苦命鸳鸯。两人憔悴如同逃荒,言聿白的后背中刀,整个人烧成一团火,兖州数百里是被傅郁离硬生生背出来的,傅大公子脚底都磨掉了一层皮。
他们俩挖了半个月的矿,还遇到矿难,差点被活埋在坑洞里,九死一生逃回京都后,傅郁离递上万民血书,其中陈述惨状,震惊朝野。
兖州当地暗矿黑窑遍布,官商勾结,沆瀣一气,矿区内,不论男女老幼,皆被奴役,更有从北方走私良民,强制下矿。
食不果腹,日夜操劳,累死病死打死者不计其数。兖州那些废弃矿洞几乎要被尸骸填满。
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帝震怒,下诏令兖州牧回京述职,陈弓不从。摄政王率军亲临,陈弓拒不开城门,械斗三日,他弃城而逃。逃亡三百余里,被早就埋伏在此处的暗卫抓捕,押解回京。
只是刑讯数日后却从他口中撬出一个更炸裂的消息,灵帝勾结蔡家夺位,曾与兖州牧交易,暗地训练了三千死侍,并在惠帝殡天之日送入京中,配合禁军谋逆。
灵帝得位不正,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这位是皇帝,还是个死皇帝,他犯下再大的错如今人也死了,最多在史书里多骂几句,忽悠一下就行了,哪里有真找茬的?
还真有。
许衡之则趁此机会,奉出惠帝遗旨,坐实了灵帝篡位,满朝皆惊。
就此,废太子李筠和谢氏谋逆一案得以重新进入人们视野,经过数番调查,终于沉冤昭雪。
小皇帝对着大理寺交上来的卷宗坐了一个时辰,随后亲下御旨,追废太子筠为文贞太子,除灵帝谥号,迁出帝庙,送回梁王封地,谥号荒。收敛谢氏族人遗骨,迁坟,谢相入太庙。至于兖州牧,凌迟处死。
其余事都还好,没什么争议,唯独废帝一事,灵帝再怎么荒唐那也是皇帝,虽然得位不正,在位残暴,死的也快,但哪里有废先帝的道理?礼部吵了小半个月的架,守旧派和革新派险些打起来。
谢岁横在其中也不做别的,就是一手按着礼部尚书,一手拉着同僚,摆上茶水,披麻戴孝,坐在礼部的衙门里手拉手痛哭,哭了三天,礼部松口。
——主要还是摄政王堵在门口太吓人。
随着灵帝迁陵封地,谢家老宅也重新回到谢岁手里,谢相三朝元老,蒙受不白之冤,小皇帝追封其为忠国公。
本想给谢岁一个爵位,谢岁婉拒。
当年谢家满门被灭,扔尸乱葬岗,后来风头过去后,有旧人帮忙收尸,葬于山野,免了风吹日晒,野兽分食之苦。
谢岁从前不敢去看,烧纸钱时也都在谢宅。
如今总算放下心结,上书辞官,寻了个吉日开工动土,父母兄嫂叔伯祖母……将他们的尸骨挖出装棺,送归祖籍。
谢岁扶灵,般般走在一旁,披麻戴孝。他没看见起尸,只看见一个接一个的棺木,排成极长的一队,蛇一般在山道蔓延。
灵幡飞舞,纸钱如雪,有人吟唱着魂兮归来,般般仰着头,看着谢岁苍白的侧脸,不知为何,有些想哭。
谢岁摸摸他的头,将他领到几个棺木前,让他跪下磕头,他一一照做了,被夸了一声好孩子。
然后谢岁便将他领到许衡之面前,“先生,这是谢行,我兄长的独子。”
般般一双眼睛里满是疑惑,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个老爷爷,但对方看着他,就像看见了什么很亲近的人。
“他……这是怎么回事?”许衡之望着般般的眼神,一下子便察觉到不对。
“受到刺激,失忆了,前尘往事尽数忘干净。”谢岁语气平淡,“看过太医,说是般般年幼,不可再受惊吓,谢家的事,我打算让他自己恢复。”
“没关系,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许衡之摸了摸般般的脑袋,“可有读过论语?”
般般摇头,“不学这个,我出家了,道家要看道德经,不学儒家的东西。”
许衡之:“…………”
他尽量和蔼的拍了拍般般的脑袋,“没关系,以前忘了的东西,重新学就是了,你喜欢黄老之道,也不是不行,但你年纪尚小,基础学业还是要稳固。”
般般不懂他的意思,随后谢岁的声音从他身侧传来,“般般,这位之后就是你的老师了,行礼,叫先生。”
他下意识听从谢岁的安排行了个师礼,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点不详的预感。
当他在许衡之身后看见那个一身明黄,满脸疲惫,感觉马上就要倒头大睡的小皇帝时,不安达到了顶点。
小皇帝彬彬有礼,朝许衡之开口,“先生好。”
般般:“………”完辣!他也要变熊猫啦!!
谢岁亲手捧出的那一具具尸骨,肉身已经腐烂,只剩下惨白的骨骼。点香,烧纸,在漫天飞灰中他屈膝下跪。磕在父亲尸骨前,长跪不起。
从前他浑浑噩噩,有时梦中相见,还能骗骗自己,兴许一切都是错觉,也许此生还有相见的机会。毕竟万一呢?万一乱军从中,有人得以逃脱,天南海北,总有一日会相见的。
直到如今他亲自将他们挖出来,又要亲自送他们走,看见这满满当当的尸骨,才痛彻心扉的承认,在这世上,他最亲近的人,已经没了。
天地广阔,此后,孑然一身。
肩头一暖,谢岁朦胧中睁眼,瞥见漆黑的袍袖,有人于他身侧跪下,三跪九叩。
“送陛下过来,迟了些。”裴珩伸手擦掉他脸上的泪,随后牵着他,并肩而立,从一个个棺木前跪过去。
谢岁额头磕出血,苦中作乐道:“王爷,不好意思,如今才领你见了家中长辈。”
裴珩面不改色,对着一个个棺木喊岳父,岳母,兄长,嫂子……
他拉着谢岁,十指相扣,稳稳当当。
他说,你们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元夕。
此生此世,生死不离。
而此时已近年末,一日冷过一日。
不过金陵湿冷,连绵半月的阴雨,冷入骨髓。钦天监算出今年将有暴雪,出行不易,小皇帝感念天气恶劣,朝中难得放假。
谢岁这些日子太忙,来来去去脚不沾地,回家就宿在书房,常忙到深夜,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几斤肉全飞走了。
裴珩端着补汤,有时候真感觉自己像个被郎君厌恶的当家主母,送汤送药,有时凉了也没人喝两口,多来几回,自己都快变深闺怨妇了。
最后一本卷宗归档,谢岁搁笔,长舒一口气,按着因湿冷而发痛的手指,冲裴珩笑,“终于补完了。”
裴珩将补汤递过去,看着谢岁红肿的关节,有些忧虑。
当年受过那么重的伤,不会没有一点后遗症,谢岁说是恢复好了,实际上不能受冻,受寒便会手疼,膝盖尚且能用汤婆子暖着,手指伸在外头,冰冰凉凉的十根,冻的通红。
偏偏他会忍痛,手指都痉挛了,还在干活。近期裴珩对朝政放权,折子大多落到枢密院,他是轻松了,可恨许衡之天天给谢岁加时!!
之前在王府偷偷改折子,现在是光明正大改折子,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
谢岁端着汤碗,小口小口喝掉,有些苍白的脸色被热汤熏出些许红晕,另外一只手抓住裴珩的衣袖,眸子发亮。
“明后我休沐,政务也大都处理完毕,王爷,终于可以休息了!我们出去玩吧!”
从前谢岁看起来不说阴郁,至少也是心事重重,如今身上诸多污名被除,肩上的担子卸下后,人都显得开朗不少。
裴珩乐见其成,也沉浸于谢岁放松后对他自然的亲昵,自然无有不从。
然后第二日谢岁裹着貂裘兴冲冲出门,迈下台阶,一脚下去连滑数米。当他撑着地面却发现站都站不起来,两条腿各走各的时,才发现这天气别说出门,出院子都难。
一夜冻雨,滴水成冰,石砖上挂了透明一层冰壳,整个金陵都像颗挂了糖浆的冰糖葫芦。没见过冻雨的南方人惊呆了,四肢扑腾,最后还是被裴珩从院子里拉回来的。
反手合上了大门,房间内地龙烧的火热,裴珩敞着衣襟,对着狼狈谢岁调侃,“谢大人,要不然再试试?”
谢岁将案上的书籍丟裴珩身上,自己转身趴软榻上,自闭了。
他向来闲不住,忙了许多时日,提前将所有事处理好,便是想同裴珩出去逛逛。现在计划泡汤,这种天气只能躺在家里看书了。
只是这样阴雨连绵的天气着实不美,翻一页书,谢岁便叹一口气,房间里快被他的幽怨塞满,如此唉声叹气,裴珩受不了了,便将谢岁抓起,“算了,带你滑冰去。”
谢岁:“滑冰?”
裴珩去库房寻了个块半身高的方形木板,在尾端简易栓了根绳子,长的一段延伸出去,短的一段被裴珩系了一根短棍。
丢了块软垫在上面,裴珩抬抬下巴,“上去。”
谢岁:“?”
他看着那块简易的板子,将信将疑的坐上去,裴珩往鞋底缠上粗麻布,拍拍手,呵出一口白气,“坐稳了。”
他拽着那根绳子,猛然冲出去,木板在冰面上飞起又滑行,谢岁感觉整个人被一股巨力一拽,人就飞了出去,冷风扑在脸上,他第一感觉是——好爽!!!
灰蒙蒙的天,光秃秃的树,金陵的一切在雨里好像都褪色了。但动起来的那一刻,一切风景都在流逝,谢岁看不清任何东西,唯有冰冷的风灌入肺腑,清醒而锋利,将在温室里熏出的昏沉划走,徒留下刺激的兴奋感。
镇北王府不大,裴珩可活动的地方也不多,他只能拉着谢岁在院子里转圈。
一众暗卫藏在各个地方,看着自家王爷狗拉雪橇一样来来回回的跑,他人还挺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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