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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球跑,但球没了(问尘九日)


“张嘴。”傅向隅说。
秋池听话地张开了嘴,傅向隅的那块蛋糕味道和他的那块不一样,是冰淇淋的质地,带着一股很浓的抹茶香。
傅向隅看着他含住叉子的嘴唇,看他努力地把粘在叉子上的奶油舔干净,莫名又有种想把别的什么东西塞进去的冲动。
“你吃吧。”他把那块蛋糕放到秋池面前,“我们专业晚上七点半要开会。”
说完他站起身,秋池像是想起了什么,先他一步回了主卧,他从沙发上找到衬衫外套,又从口袋里找到一只透明的书签。
他把那只书签递给傅向隅,有点不好意思:“上次你说的……”
“送给你。”
秋池不确定傅向隅那天是不是只是随口一说,毕竟这东西寒酸得要命,就算丢在地上恐怕都没人会去捡。
但傅向隅说的所有话,他都很放在心上。
好在傅向隅低头看向那枚书签,笑了一下就接过去了,似乎并没有嫌弃的意思。
“很好看,谢谢。”
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秋池才回过神来,他脑子里还是傅向隅刚才的那个笑,以及那股香甜的蛋糕味。

秋池换完衣服下楼的时候外面天才刚刚擦黑。
去前台还房卡时,秋池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吓了一跳,一偏头,一张有点儿陌生的脸凑了上来:“秋池?”
秋池愣了愣,认出他是之前住在隔壁寝室的同学,变化有点大,头发剪短了,人也有些发福,他不太记得这人以前念书时是什么脸型了,但绝对不是现在这种椭方形。
“还真是你,”那人笑了笑,“你怎么在这里?”
秋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自来熟,只要一张嘴,就绝不让话掉在地上,同学热情地揽着他走到一旁:“你还是原来那个样子,一点儿也没变,我老远就觉得眼熟,走近一看果然是!”
秋池有点尴尬地笑笑。
“你现在……在做什么?”他勉强搭了句话。
那同学笑起来:“还是混日子呗,这两年跟着我姐夫做私银去了,没想到吧?感觉小时候真是脑子冒泡才会选那个专业,我爷他们就总想家里能出个搞科研的,从小就给我说当科学家好。”
“后来念了一年多感觉真是不合适,就没读下去,大二下就申请留学去了,现在才刚回来没几年。家里前段时间刚给相看了个合适的女孩,跟我匹配度有92%多一点。我之前还老嫌他们,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啊?但你还别说,高匹配度真就是不一样,真不夸张,我俩一个眼神对上,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
“这不,今年八月份就要结婚了。”他笑得很甜蜜。
秋池礼貌性地笑笑,然后说了句“恭喜”。
同学顿了顿,随即又故作无奈道,“她不是首都人,就一个人住在公寓楼里,到时候感觉接亲什么的也不大方便,所以我干脆就来这儿定个上档次的酒店,给她个惊喜,也图个省事儿。”
他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给说起劲了,又热情地一把揽住秋池的肩,说要请他去这附近喝一杯。
秋池忙推说晚上还有事,去不了。
这人倒也没勉强,过了会儿又忽然提起:“姜翌去年回国了,你知道吗?”
听到这个名字,秋池的心跳有些迟钝地掉了一拍,他的面色微微变了,敷衍地说:“没去打听过。”
“他还跟我问起过你呢,我就回他说我也不太清楚你的近况,让他再去找别人问问。毕竟咱俩也这么久都没联系了对吧?”
秋池半心半意地应了几声。
说到最后这人又叹了口气,说:“虽然我对当年那事也不太了解,但你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不瞒你说,当时班上其实根本就没人信,谁都知道你肯定是被冤枉的。”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那姓姜的要是来找你,要给你点补偿什么的,你就拿着,别跟钱过不去,是不是?”
秋池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自己兴趣缺缺,可惜这人就像是看不出他的抵触一样,话说个不停,于是秋池出于礼貌,也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应答两声。
等他单方面的“聊尽兴”了,才终于舍得开口话别:“那你有事就先回吧,路上小心点。”
末了又补了句:“我结婚那天你得来啊,来捧捧场。”
秋池点了点头。
他知道对方也就随便提一嘴,说句场面话,连喜帖都没发,也没点明具体时间,明显只是随口一说,并不希望他真的去。
台球厅。
段鑫烨刚连进了两杆,嘴一啧,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叫声:“艹,什么叫天赋!你们等着看我第三杆!”
在场的傅向隅和秦蔚根本不搭理他,秦蔚转头跟傅向隅一碰杯:“对了向隅,一直忘了问,我之前给你推荐的那家会所怎么样?”
“一般。”傅向隅敷衍地答。
“啧,”秦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嘴里反正除了‘一般’就是‘还行’,说说呗,挑了小O还是Beta?”
那家会所的保密工作做得很严,就算秦蔚是傅向隅的介绍人,会所那边也没有把当天发生的事儿透露给他。
傅向隅也不好和他说自己那天不仅砸烂了套房里的玻璃茶几,还失手打了两个跑上来要拉他的侍应生,后续处理的时候赔了不少钱,不过好在因为赔得足够多,会所那边倒是一句没追究。
“别害羞嘛,”秦蔚揶揄地偏头看向他,“咱俩都认识这么久了,和我还不能说吗?”
末了又八卦地猜了一句:“是Beta吧?”
傅向隅干脆顺坡下驴地“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秦蔚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说实话,Omega虽然够软够顺,但玩起来还是有风险,搞不好弄上头做出发热期来,真容易弄出‘人命’来。”
“之前在悦恒营地那儿认识的一个叫卫逸凡的Alpha你还记得吗?”
傅向隅想了想,感觉有点印象,但不多。
“就骑马骑挺好的那个,悦恒好像就是他家的,”秦蔚说,“他妈也当官的,就是不在首都这边就任。之前听说他在外面玩脱了,几年前处过的一个小O,本来以为早断干净了,结果前不久突然联系他,见面的时候牵着个小奶娃,说是他俩的孩子。”
段鑫烨竖起耳朵听到这里,球杆也放下了,凑过来感慨道:“我去,这么狗血?那小孩真是他的?”
“不然呢?”秦蔚说,“闹得还挺难看的,他妈那身份又敏感,这小O也挺有手段,三天两头地买个小新闻,他妈本来这两年就说要调回首都了,结果被他这么一搅和,升迁也没戏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他家为了‘保全脸面’,只能硬着头皮把人娶进门了。”
段鑫烨也跟着唏嘘了两声,傅向隅倒是没什么反应。
“说起来我上周不是老跟彭烁那群人去打球吗?打完球晚上一般就约个宵夜什么的,”段鑫烨说,“有个在咱们学校读研的学长就和我们说了个八卦——之前在篮球场那儿碰到的那个校工,你们还有印象吗?”
秦蔚眯了眯眼:“谁啊?”
段鑫烨:“就之前那个我看着特别不爽的Beta啊,天天都带着口罩,一副死装样。”
“你看不爽的人还少吗?”秦蔚戏谑道。
“你不可能不记得,”段鑫烨很激动地说,“上次咱们不是还在食堂里碰到过吗?你还说什么他长得很像我们那天在会所里看见的那个人。这总有印象吧?”
秦蔚这才想起来:“啊,他呀。怎么了?”
“之前不是就有人说他以前也是都兰的学生吗?说是念一半就被开除了,但都兰是什么地方,只要你不是没事找事去校长室给那老登脸上踩几脚,天大的事都不至于闹到被开除。”
段鑫烨津津有味地说:“我之前就特好奇,该说不说,他一个Beta想考我们学校,那套卷子得考到接近满分吧?成绩这么好,现在却沦落到去扫垃圾,也是挺离奇的。”
秦蔚听烦了:“行了,你就直接进正题行不行?在这搞什么悬念呢?”
段鑫烨挺得意地“切”了一声,然后说:“你们肯定猜不到,我听人说,他其实是个强|奸犯。”
“不会吧,”秦蔚面露怀疑,“他不是Beta吗?看着也不太像啊?”
“哪个强|奸犯会往脸上写‘我是强|奸犯’这几个字?”段鑫烨说,“我骗你干什么?这事儿当时都上新闻了,你不信就自己去搜呗。”
傅向隅刚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直到这时才悄没生息地打开了手机。
搜到的是七年前的新闻,并没有被大规模报导,也可能是因为时间太久远了。
标题上明晃晃地写着首都某高校一Beta企图侵|犯高等级Omega同学,报导文章写得绘声绘色,说该Beta见色起意,欲行不轨,好在同校的两个Alpha见义勇为,当场将Beta打晕,又及时报了警,这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而那个“欲行不轨”的Beta则被警方当场逮捕,上了法庭也死不认罪,受害方则在事发之后第一时间携家带口迁居国外,只找了代理律师来全权负责诉讼事宜。
最后两方似乎达成了和解,因为报导上并没有提及案件最终的审判结果。
不过在当今社会,性犯罪是仅次于杀人罪的严重犯罪行为,即便是犯罪未遂,个人档案上也会被打上刺目的电子烙印,一辈子都不会被抹除。
不仅社会对性犯罪者嗤之以鼻,各大企业、乃至大小公司,也不会冒险聘用一个存在案底的潜在罪犯,就连相对而言较低门槛的兼职类工作,也都会尽可能地避免雇用性犯罪者。
秦蔚那边似乎也查到了相关新闻,他点开一张图片,递过来给傅向隅看:“向隅,这两个‘见义勇为’的Alpha是不是看着有点眼熟?”
段鑫烨也凑过来看了眼,随即吐槽道:“你看谁都眼熟,怎么,这两也跟你秦少谈过?”
“滚吧你。”秦蔚说,“就感觉肯定在哪儿见过,你看左边这男的不是说姓裘,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校长是不是也这个姓?”

傅向隅手里拿了一份近期开具的病例证明,打算来办公室找导员报备。
他这病可大可小,不犯病的时候一切都好说,但要是某天忽然在人群中失控,必然会引起极大的骚乱。
毕竟都兰至少有95%的学生都是特殊群体,而他的信息素又太过危险。
入学前校方信誓旦旦地保证,说他们建校多年,主要生源又都是特殊人群,对于这方面已然很有经验。
不过之后还是需要他每学期都向学校提交一份病历证明,再由导员定期寻访做好记录,如果有什么异常情况,也好提前规避风险。
走到二楼与三楼拐角处时,他听见上面似乎有人在交谈,傅向隅没当回事,径直从他们身边经过。
“在旧舍区……”姜翌回忆了一下,然后问,“是以前的职工宿舍那里吗?没记错的话是在西区那边对吧?”
站在他对面的男人说:“对。新舍区建成后一两年,大家陆陆续续都搬出来了,应该就他还在那块住。”
“那您还记得秋池他住·在哪层哪户吗?”
“这个不归我管。”男人说,“带他们那批校工的领班昨天好像有事请假了,估计得到今天中午十一二点才能返岗,要是不着急的话你就在学校里再逛逛,等人过来了我再通知你。”
姜翌回了句“好”。
等三楼的交谈声停了,傅向隅才继续往楼上走去。
段鑫烨之前说的那个八卦虽然有理有据的,但傅向隅却没怎么信,再说他跟那个Beta之间只是单纯的“交易关系”,只要在关系存续之内互相遵守“约定”,傅向隅也不会没事找事,对对方的过去盘根问底。
下午十二点半。
秋池从食堂那边吃过饭回来,刚踏上二楼的走廊,走了才没两步,就在自家门口看见了一个青年纤瘦的背影。
大约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青年忽地转身,然后朝着他这边望了过来:“……小秋?”
秋池脚步一滞,没有再往前走。
他家离楼梯口没多远,姜翌朝着他这边走了没几步,就到了秋池跟前。
站定之后,姜翌先是扫了眼他身上的工作服,眼里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神态,像是同情,也像是愧疚:“你刚下班吗?”
秋池没说话。
姜翌憋了会儿,又尴尬地笑:“我们能聊聊吗?”
秋池面无表情地说:“你觉得有必要吗?”
“……”
“当年的事……我真的很对不起,”姜翌的眼睛有点发红,“那时候我年纪还小,遇到那种事,心里面也受了很大的打击,后来所有事情都是我爸我妈在处理,我根本没法面对,你知道吗?”
“我真不是故意的。校长秘书当时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我爸妈,还威胁他们,我爸妈当时也是无可奈何,最后他们家私底下给我爸账户上打了一笔钱,还给我安排了国外的学校。”
“那段时间我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的,我爸妈什么都不告诉我,你的事……还是后来我自己看新闻才知道的。”
说到这里姜翌又抬眼看向他,眼睛越来越红:“那天要不是你,我……”
秋池打断他:“过去的事现在还说什么。没必要。”
他有点不耐烦,语气里夹带着几分很罕见的冷淡与排斥。
可对方却仍旧不依不挠,见他要走,姜翌干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哀求道:“你听我说小秋,这件事是我们家愧对你,我心里也一直很过意不去……”
上个月月底他之前联系过的一个校友,忽然给他发消息,说是在一家高档酒店里碰到了秋池。
姜翌当时就立即发了个通话邀请过去。
那人先是和他聊了些有的没的,等牛逼吹够了,才略带嘲讽地说:“不过我看他穿得那么寒酸,怎么可能住得起那样的酒店?听人说他出事之后就一直待在都兰做校工,校工才能赚几个钱?”
姜翌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是不是去找朋友的?”
“感觉不像,”那人说,“我看他嘴上破了一块,脖子后面还贴着厚厚的阻隔贴……这种事我也不好乱讲你知道吧?”
虽然这人没明说,但姜翌听得出来,他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一个无法自主释放信息素的Beta,又会因为什么原因,需要在后颈上贴上阻隔贴呢?
虽然姜翌不想往最坏的可能性上去想,但在他的认知里,能在Beta身上留下气味的Alpha,信息素等级至少在B级以上,那种人会放下身段和一个普通Beta谈恋爱吗?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和那人结束通话后,姜翌心里对秋池的愧疚感顿时达到了顶峰。这通电话也让姜翌下定了决心,他一定要来找秋池,然后当面向他道歉。
“你……”姜翌红着眼眶道,“那天薛智昀跟我说他在酒店里碰到你了。”
说到这里姜翌忽地一顿,过了会儿才又道:“反正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虽然我现在才刚刚开始工作,也没攒下什么钱,但……”
不等他说完,秋池就冷漠地甩开了他的手:“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那就去警察局翻供,去起诉、去告那两个人。”
“你敢吗?”
姜翌沉默了。
很久之后秋池才听见他小声说:“我……我没办法。”
“那你来跟我装什么?”
姜翌像被这句话刺伤了,他有点委屈地说:“我没装……小秋,说实话,当时连那些监控证据都被他们家的人第一时间销毁掉了,就算我当时想深究,也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啊。”
“而且要是得罪了他们,”姜翌微微低下头,“不仅我在都兰念不下去了,我爸我妈也会受到牵连……”
“当时……我也委托律师出具了谅解书,”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我一开始也想过能不能和解撤案,但这是公诉案件,我们也只能尽量把损失降到最低。”
“秋池,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姜翌有些哽咽,“但我这次过来,是真心地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秋池其实知道他想听自己说什么。
无非是说当初的事和你其实没关系,说你毕竟是受害者,你也很无辜。
好像只要得到了他的那句“没关系”,得到了他的“赦免”,一切就可以像是完全没发生过一样,他也可以不再为当初的逃避而感到愧疚。
可秋池不想说。
他凭什么说?
所以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姜翌一眼,然后说:“我不接受。”
他不想和姜翌吵,也不想跟他争辩到底谁更无辜,那根本没意义。
于是秋池把手里的钥匙插|进门锁,然后熟视无睹地进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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