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宋母沉默了,“我找过,我给你爸打电话,他刚开始接了让我滚,后来直接不接拉黑了。我换了无数的电话打,都是一样。我就去你家那看你,可是你们搬了家,我找人调查,却都无果。后来……就看到你们父子两个葬身火海的新闻,我不信……可是警方都结案了,我不得不信了。”
——“小念,妈妈没有不要你,妈妈一直很想你。
第85章 团建
宋知念就像是根本听不懂这句话一般,怔怔地望着宋母,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来半点的声音。
他额角的伤口在流着血,蜿蜒着流下,可他却像是不知道一般,任凭那血滑到了他的唇边,却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他那张漂亮的脸,迸发出一股病态的美感,破碎而又极致昳丽。微微眯起的双眸像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小动物一样,痴痴地说着:“是吗?原来我也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他的神色呆滞着,笑不出来更没有眼泪。就好像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一般,只静静地坐着。
宋母心疼极了,想要拿出纸巾给他擦擦血,可却被他一个偏头躲了过去。
他蜷缩着身子,就像是在母体里一样,茫然地将头上的血渍蹭满了一身,却毫不在意。
他久久没办法和母亲、兄长和解,更没法和自己和解。
终归宋母没有跟他真正意义上的说上一句话,泪流满面,可也没有办法。
但探视的时间早就已经到了,即便是贺瑱用着自己的面子才延长了些许,但终归也不能再久上许多了。
宋母没法子,只能絮絮叨叨地嘱咐着他。
可宋知念却依旧充耳不闻,依旧陷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直到宋母无可奈何出了门去,他才小心翼翼地像个不知所措的小朋友一般抬了头,喊了一声:“妈……”
他喃喃着,不停地小声叫了妈。
就像是从前看着宋母离开的背影嚎啕大哭的时候一眼,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他不过用手背抹抹,又咧着嘴一遍遍地叫着。
只可惜宋母没有听见。
她回过头,似是不舍地瞧见了宋知念张张合合的嘴。
可也只是看见了。
出了门,贺瑱又跟看守所的领导道了声谢,和宋知意一同扶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宋母上了车。
宋知意感受到自己的衣衫都被浸湿,面上不显,却也有些无能为力。
他只听见宋母闷在他身上嘟囔地说着:“小意,我亏欠你们兄弟两个的太多太多了……我怎么办?小意,我该怎么办?”
她恨她自己做了这么多错事。
她不曾强硬地将宋知念也一同带走,造就了宋知念一生的悲剧。
可她远赴镁国赚钱、再婚,生下第三个孩子后,将所有的母爱都倾注给了那个孩子,何尝又不是让宋知意这个只能拿到抚养费的孩子受尽了委屈?
可一切追根溯源,只有宋知意和宋知念才是这场悲剧最大的受害者。
她太懊悔了,可这世间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但这一切,又当真算不得她自作自受。
“阿姨,您先别着急,现在我们这边还没有确定,并没有开庭审理这个案件。或许您和宋知念,还有在光明下重逢的那一天。”贺瑱话没有说死,安慰着宋母的情绪,也便扶着宋母到另一侧坐下,算是解救了宋知意。
宋母抽了抽鼻子,用了半盒的抽纸才止住了无休的泪水:“好孩子,谢谢你,谢谢你的帮忙,谢谢你一直在小意身边。”
宋知意早就在凌御西府附近最好的酒店给宋母定好了房间,宋母看着酒店有些不自在地说:“小意,不能住你家吗?”
“我家?”宋知意面无表情,“已经是案发现场了,封锁了。妈,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吧。”
其实贺瑱也提过,是否需要让宋母住在他家那个客房中,毕竟宋知意就算是搬到他家,也是同他一起住主卧。
可宋知意却严词拒绝了他:“她不可能会再踏足我的生活的。”
贺瑱也明白他,只叹了口气,没再规劝。
宋母也不疑有他,只拉着宋知意的手也说了好多话。
宋知意默不作声地陪着他母亲坐着,一解母亲对他的思念之情。
而贺瑱则是一直在外面接着电话,和方局长沟通着这个案子:“说实话,宋知念在犯案的时候属于精神病未发作时候,他的头脑清晰、逻辑缜密,也明确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并且能完完整整地复述出来。所以他理应合该是受到应有的刑期惩罚,但是——”
“他患有双相障碍症这件事是已有事实,也不能被忽略。况且我们还有王荣的陈情书,我也提交上去了。还有……”
他话还未说完,面前又出现了一个信封。拿着信封的手指洁白纤长、骨节分明,不用抬眼他就知道那一定是宋知意。
他朝着那封信努努嘴,又捂着听筒问:“这是什么?”
“谅解书。”宋知意泰然自若,“不是我母亲逼我的,也不是我有一颗圣母心泛滥,而是我从心底就没有办法恨他。”
——“他是这个世界上另一个我。”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才拿起那封谅解书,又对着电话里的方局长说:“好,现在我们又有来自于宋知意这个受害者的谅解书了。之后会怎么样,怎么判定,等着法院决裁吧。”
他甫要挂断电话,又听见方局长继续问着:“你和小宋,是怎么一回事?”
贺瑱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面前的宋知意,又平淡而坚定地说:“就是互相喜欢的关系,就是正常情侣该有的关系。”
方局长深深地无奈:“行,我知道了。”
贺瑱抿着唇,一字一顿地说:“方局,我知道你待我一直好。但是我想说的是,如果劝我走一条所谓的‘正轨’,我也要据理力争,为自己辩上一辩的。”
“哎哟,你怎么回事?”方局长有些急眼了,“我可什么话都没说呢,你着什么急?行了,你忙你的去吧,回头结案报告写得好看点,给我提上来。”
贺瑱哦了一声,没再言语。
方局长又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对了陆何这次受伤本来是值得表彰的,但奈何他一个文职就不该去出外勤。所以这件事,我们内部还要再斟酌斟酌。我先知会你一声,后续你等信儿吧。”
贺瑱更燥了:“陆何是我生拉硬拽上的,有什么过错冲我来,跟他没关系!”
方局长真是懒得搭理他:“我说你这个一点就着的坏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我话都没说完,你就要给我扣帽子。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忙了,回头有信儿再通知你。”
说完,听筒里只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贺瑱有些尴尬,问宋知意:“我真的脾气太急躁了吗?”
宋知意踌躇片刻,稍稍往前点了下下巴。
“你也说我?你不许说我!就你永远不能说我,知道吗,宋知意!”贺瑱说完,就瘪着个嘴,要和宋知意决一死战的模样。
可终归只是闹着玩,根本不曾因为这点事而真的气恼。
宋知念这案子算是破得飞快,两天之内将所有的证据拼凑完整,也让凶手认罪伏诛。
贺瑱终是有空去请欠着全队人的那一场聚餐了,只是他也不知道,如今被挂上同性恋标签的他的邀约,到底还会有几个人来。
陆何早知道此事,自然不会拒绝,只是说:“老大,我可刚为了你和宋法医受了伤,你不能再灌我酒了哦!”
他扬了扬自己被捆得像个粽子一样的手臂,又傻呵呵地笑了起来。他这伤并不轻,医生说最深扎进去的那一下已经抵到了骨头上,甚至在骨头上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宋知意跟他说了抱歉,如果不是当时自己要和宋知念夺刀,陆何也不会伤。更何况那把刀,还是他在跑路的时候,亲自带上防身用的。
陆何倒也没啥关系,就是利用这个伤口在贺瑱面前打着秋风,时不时地晃悠两圈让贺瑱不忍心给他点个奶茶、炸鸡。
张棠棠从头到尾都是最磕宋知意和贺瑱CP的一员猛将,有这吃饭的机会,她能直接当成宋知意和贺瑱的婚礼席面,给自己吃到六亲不认。
只是贺瑱去痕检、鉴证的时候,他也没想过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应了下来:“必须去,只要老大第二天不查我们喝多了起不来的考勤就行!”
贺瑱立马撇嘴:“那可不行,酒是一定要喝的,班也是得按时上的!”
赢得了一片嘘声,可他们也都知道贺瑱打心底里都是心疼他们的,哪里会真的跟他们较这些劲儿呢。
甚至还在等一起做结案报告,与所有人都不那么熟的郑玄,在收到贺瑱邀请的时候,虽是有些诧异,但仍是点头同意了。
于是沣潭市刑侦支队迎来了有史以来最浩浩荡荡的一次团建,活脱脱地直接挤满了他们常去的路边摊小店。
老板一看他们全来了,立马招呼着:“我一知道你们要过来团建,我就干脆直接闭店,不招呼别的客人了,不然你们这呼啦啦一下子好几十号人,我们这里还真的坐不下呢!”
贺瑱和老板也很熟悉了,立马笑哈哈地热唠了几句,就开始按照他们平日里大家的习惯点菜。
上次来的时候,宋知意才刚刚被调任过来,那时候他和宋知意还闹着可大的别扭。
没想到时隔了半年再来,他和宋知意已经负距离接触了。
那些个羊肉串、牛肉串像是不要钱般地点着,猪蹄鸡爪也是张棠棠这种小姑娘最爱吃。他特意要多了几个炒的青菜和清蒸的鱼,是特意给宋知意点的。
酒水摆了一地,大多还是些啤的。
陆何坐在姑娘们的一桌,小口小口地嘬着娃哈哈,开心地看着贺瑱在推杯换盏。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咱们之前都爱是破一个案子就聚一次,却没想到这半年来案子这么多,一个积着一个,也当真没空。”贺瑱提了一杯,先是自己灌了下去,又说,“今天也正好趁着咱们朝澜市刑警大队的郑队长在,一起团建一下。郑队长讲两句呗!”
被点到名字的郑玄,看着满座皆是贺瑱的爱将,又不得不摇了摇头:“贺队培养出来的都是人才,我那边……希望未来一切都好吧,我也有更多的可用之才。”
他也跟着闷了一杯酒:“别的不说了,都在酒里了。这一次和你们共事,很愉快!”
贺瑱一只手被宋知意在桌下偷偷捏着,另一只就拍了拍桌子来示好助兴。
有明眼人见着了,立马起哄:“哟,老大那只手怎么了?怎么不拿出来啊!不是说孤掌难鸣吗?咱鼓掌得两只手啊,难道说……桌子下面有秘密?”
说着,他就要弯腰,掀起一次性的白色塑料桌布,看看贺瑱在地下到底在偷偷摸摸搞什么小动作。
第86章 谣言
贺瑱却也不恼,大大方方、自自然然地把和宋知意牵在一起的手,放在了桌子上面:“我觉得你们也都知道了,所以也没必要瞒着了。干脆我今儿就在这把话明说了吧,就是你们八卦的那样,我和宋知意之前就在一起了。”
“说实话也没想刻意隐瞒着,只是觉得如果有人发现了就说出来,没人就算了。这不是秘密,可也是我的生活,不需要人尽皆知的。”
“如果不是这次这档子事,恐怕我也不会说的,但也算是给了我们一个契机吧,让我们将所有的爱意展露在大家面前。”
他见得众人都有些惊讶他这么坦荡,又没再出声调侃,立马又有些怅然:“我知道,这也许不是什么能被世人接受的。但我想我既然喜欢这个人,我就愿意为他争取。还有就是,如果你们实在是受不了,那我也没啥办法,毕竟我还得上班呢,你们就只能默默在背地里骂我了!要是搁我面前骂我,那别怪我翻脸无情了哈。”
他说得跳脱欢快,实则心中早就怦怦跳得飞快,攥着宋知意的手也有些颤抖。
宋知意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回握了回去。
再也不松开。
贺瑱看了宋知意一眼,所有的胆怯惧怕尽然退去。泰然自如地看着在场所有人,不论他们是否会接受。
满座终是在老板又端上来一盘炒菜之时,打破了默契许久的宁静,他们欢声笑语中揶揄着平日里都和众人不大交谈的宋知意:“那宋大法医,来了半年就给我们老大拐走了,这事儿怎么算?”
宋知意也起了身,给自己满上了一杯喝下之后,又灌了一杯:“我陪两杯,能算得上诚意吗?”
众人皆是大笑,只又调侃着:“那也得一人陪两杯才行啊!”
贺瑱这回可是半开玩笑半护犊子地说:“那可不行,我的人可不能喝坏了。”
众人哄笑作一团,自然而然地也放过了贺两人,转而和旁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可不知是谁起了头,忽然他们就开始异口同声地说着:“老大永远是我们的老大,跟着老大干到退休我都愿意!”
一群人起哄附和着,差点撞翻了桌子。
郑玄看着他们这么热闹,似乎也在构想着自己不再外面追踪疑犯之后,回到朝澜市刑警大队,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面。
贺瑱开心地多喝了几杯,有点晕乎乎地上了头,自顾自地拉着宋知意出了门,吹着还不算料峭的春风,妄图醒醒酒。
他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不远处的报亭,那里他买下了第一份沣潭晚报,为的是看陈晓礼认真给他们写的文章报告。
可如今……陈晓礼坐牢都好几个月了。
还有对面的街上,他看见粉毛了,还以为粉毛在欺负人——
“警察叔叔,你怎么在这呢?”
贺瑱揉了揉眼睛,只以为自己的酒没醒,他怎么想到粉毛,就看到粉毛了啊?
只不过如今的粉毛早就染着那一头黑发,背着书包戴个眼镜,似乎刚下了晚自习出来。
贺瑱皱个眉头,盯了他半天才问:“小粉毛?你现在完全改邪归正了?”
粉毛挠挠头:“我爸不是早跟您说过我叫林淮吗?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经历了王宁那事之后,真的觉得自己做的太不对了,后来也就不混了,开始好好学习了。下半年就高考了,我也希望我能考个好学校,如果能去警校就最好了!”
“我真的觉得特别对不起王宁,如果他还活着应该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尖子生吧。虽然案子没有真正的凶手,可我也并不认为我自己没责任。我知道他有个老年痴呆症的奶奶嘛,我就让我爸给她找了个好的疗养院,我也经常去看她呢!”
贺瑱看他雀跃地说着自己的现状,又撸了一把他的头发:“还是粉毛好听好记,你认识到自己的问题,那就是最好了的。祝福你啊,也希望你考个好学校,万一真上了警校,也欢迎来我这实习,我可是很严格的。”
“一定!”粉毛咧着嘴,像是和贺瑱许下了约定。
昏黄的路灯将粉毛离去的背影拉得长长的,贺瑱看着逐渐消失的人影有些发怔。
这些事好像都还在不久之前,可却已经过了半年了。
他兀自呼出了一口埋在心底的浊气,又朝着宋知意笑了笑:“真希望这世界永远都这么美好。”
可他也知道这大约只是奢望。
宋知意看着月朗星稀的夜色,又轻轻地捏了一下宋知意的手,指尖在他的手背上摩挲着:“过两天,带着晓勤去看看他哥哥吧。”
“行,我正有此意。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说什么你全知道。”贺瑱一挑眉,立马拍板同意了这个提议。
宋知意又浅笑着说:“你之前的假期还没休完,我的也在。我们一起趁着现在轻松,出去转转吧。”
“好啊。”贺瑱靠在了宋知意的肩上,随口也应了下来。
好像没人发现他们提前离席,也没人在意他们两个到底去哪里卿卿我我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忽略起了他们两个,自顾自地谈天说地、放松心情了起来。
只有郑玄收到了一条信息,似是很气恼,将手机直接关机扔在了一旁,喝着闷酒不再理会。
到底贺瑱还是心软,第二天没卡任何人的考勤,到最后就只有没喝酒的几个,和他自己还有宋知意按点打卡上班了。
他第一次看见这么空的小灰楼,站在门口叹了好几口气,才默默摇头走了进去。
还上楼到办公室,方局长的夺命连环call已经拨通了过来。
他心有余悸,但仍是在宋知意的暗示下,刻意掐尖了嗓子,装作嗲里嗲气地说:“方局,怎么了呀?”
方局长明显被他吓了一条,呆愣了好几秒,才开口:“好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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