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意稍微回忆了一番:“确实,我从小好像情绪起伏波动就不是很大。”
贺瑱蓦地突然说了一句:“宋知意,我们做/爱吧,就在支队,就在这里。或许你的解剖室就是个不错的地方,阴冷恐怖,没人会去那里的。”
他当真不在意了,所有的包袱都放下了。
经历了这一切事情之后,他忽然就懂得了及时行乐的用意。
宋知意没有拒绝,那是蓝蓝绿绿的无菌服迎来的第一次恶战。它好像觉得自己不够结实,生怕自己在那些暧昧缱绻的拉扯中被撕开。
贺瑱的呻/吟声压抑在嗓间,就如同他这两天来无处宣泄的崩溃与绝望。
只在抵达高/潮的那一瞬间,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宋知意一直就在他的身边,不会再离开。
解剖室那硕大整洁的镜子,映出了他们的相连,却并没有一个人关注着。他们永远爱的、在意的,就只有面前眼中这个人而已。
他们最终在撒欢之后,还是有些讪讪地清理了解剖室的乱七八糟。
贺瑱紧紧贴在面前这个他失而复得的人身上,又揶揄笑道:“一向稳妥严肃认真的宋法医,如今竟然能让我在你这庄严肃穆的地方胡闹,你也是挺豁得出去的。”
“为了你,我愿意改变的。”宋知意的心真挚而又热烈地捧到贺瑱面前,贺瑱也忍不住瘪了瘪嘴,心下动容。
贺瑱没再言语,只是默默地整理着凌乱的现场。
宋知意却是在经过冷冻柜的时候,又吓唬了他一下:“也许不止我们两个人在呢,或许有什么在看着。”
贺瑱瞥了他一眼,无语的心态稳如泰山:“鬼要吃也先吃你这个漂亮的,吃完了肯定比吃我延年益寿。”
待收拾完了,他们又悄悄地回了宋知意办公室。
贺瑱知道还需要一个宋知意被绑架囚禁的证词,但他实在是累了,问不动了,干脆就推到了明天。
但他最最担心的还是:“铁柱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吓到了。但好在他和你一样都是个聪明胆子大的,知道一直跟在我身边就是最安全的。他藏在了卧室床下,我逃出来的时候,也没让他到客厅。”宋知意三言两语便安慰了贺瑱,实际上当时惊心动魄的场景,贺瑱猜也猜得到。
贺瑱啧了一声,难过地摇摇头:“那你房子呢?”
“我没想过,重新装修、低价卖掉,或是放在那里都好。”宋知意如实相告。
贺瑱却打趣他:“行,你以一己之力拉低了咱们小区的房价。不过你倒是可以带着孩子来投奔我了,我家的床可是又软又大呢!”
他坐在沙发上,靠着宋知意有些昏昏欲睡。
他们都很累很累了,只是心中拧巴着的一股劲儿没有放下,这才一直强撑着。而如今落下了,他们也便不再需要这些坚强了,在对方面前,他们永远可以做最真实、放松的自己。
他们终是在那窄窄的沙发上相拥而眠。
倒也不是非要抱得那般紧,主要是不抱紧些,恐怕微微一动就会滚到地上。
也没得多几个小时可睡,很快就听到有人上楼来的声音了。
贺瑱揉了揉眼睛,实在是有些睁不开。可他的脸色明显比昨天好得太多太多,强迫着自己睁开双眼后,他瞧见的就是近在咫尺宋知意那双漂亮的眼眸。
他嘿嘿一笑:“早!”
宋知意也小心地松开了他,从那窄小的沙发上下去。
贺瑱揉了揉自己因为这两三个小时没挪动位置而酸痛的脖颈,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抱着宋知意的腰,靠在他身上放空了一会儿。
“你去给我打饭,我要吃豆腐脑油条,如果有糖油饼,我就不要油条了!”他闷闷地说着,自己是一点都不想动。
宋知意立马顺从:“好。”
可半天却没动。
贺瑱埋怨:“你怎么还不去啊?”
宋知意无奈:“你抱着我,我怎么去?”
“你把我当个腿部挂件,带着我一起去。”贺瑱撇撇嘴,可到底还是松了手,他真的好饿啊,看见宋知意平平安安的,他终于有食欲了。
大吃特吃了一通之后,贺瑱朝天打了个饱嗝,终于把这两日积存的惧怕与疲累消失殆尽。
他打量着宋知意的状态,又问:“你是不是得让棠棠给你验伤作报告?哎哟,我昨天没在你身上留下痕迹吧?我的妈呀!”
宋知意点点头:“没有的,我刚刚看过了,放心。这个案子我作为证人,完全不可以碰一点。我先去验伤出司法鉴定报告,而后去交代被囚禁的经过。”
“行,那我和郑玄商量一下,看看是谁去出现场,到你家做痕检。对了,先把铁柱放到我那去吧。”贺瑱琢磨了一下,他约莫还是要去现场,他很担心他家大儿子有没有事。
他又打了个哈欠,在太阳穴上涂了点薄荷膏,又剥开个水果糖,先塞进了宋知意的嘴里,又给自己也剥了一颗,甜滋滋的。
心里也是。
贺瑱和痕检科同事一起去了宋知意家中,他家大门敞开着,却没一个闲人敢进入其中。
还没靠近,就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墙上地上都是喷溅式的血液,更有一大滩干涸在地上。本来颇有情调的装修,如今也如同人间炼狱般。
他和宋知意一点点攒起来的东西,就被宋知念随意地撇在一旁,毫不关心。他们两个最爱放着零食打游戏的茶几,成了王荣的解剖台,而他们一起吃饭的盘子,用来存放过宋知念剖出来的脏器。
贺瑱只觉得气愤压过了恶心,他看着那些被损毁的痕迹,紧咬着牙关才能说:“取证吧。”
似是听到了他的声音,铁柱在卧室中疯狂地嚎叫着,拼命用小小的脑袋撞着门,好像它真的能冲破这个束缚,来到他最爱的人类身边。
贺瑱心疼坏了,立马戴着手套打开了卧室门。为了防止铁柱破坏现场,他只能让铁柱从细小的门缝中挤出来,然后一把抱住了他。
“这猫应该没见过案发现场,以防他捣乱,我先把他带上楼放到我家。”他迅速地给铁柱找好了离开这是非之地的说辞,没等任何人反对,就抱着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他摸了摸铁柱的头,庆幸自己之前去给铁柱取快递的时候,猫粮放在了自己家。他随便找了个碗,给铁柱添上满满一碗,就看见铁柱大口大口像个推土机一样干着饭。
他极其可怜孩子,又说:“我下单了罐头,一会儿送来了立马给你开,开两个。还有你如果想上厕所就随便拉尿,没关系的。”
铁柱似是听懂了他的话一般,停止了自己的推土机行为,转过头蹭了蹭贺瑱的手心。
贺瑱叹了口气,又说:“柱柱,你在家乖乖的,我还要下去继续看现场,你等爸爸回来哦!”
只他要走,铁柱立马饭也不干了,就死活跟着他。
他看得难过,却也没有法子,狠狠心把孩子往家里一扔,又折返了回去。
痕检科同事见到他,又笑说:“老大,这现场没啥值得你分析的了,毕竟那凶手都认罪了。得了,你上去陪猫玩吧,我们处理就行了,难道你还不信我们吗?”
贺瑱立马比了个OK的手势,哼着歌就又上了楼。
怪不得人都说,孩子才是最栓人的。宋知意也是靠没在一起先养个孩子,才能拴住他的心的。
不多时,痕检便取完了证。
照理说,宋知念这种已然认罪了的,是不必要再去他的家中搜查取证了,可贺瑱犹豫了一下,还是想去看看宋知念从前过得大概是什么样的生活。
他们在沣潭市买的房子很小,算下来只有一室一厅。父子两个挤在一间卧室里,两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就已经几乎占据了房中大部分的面具。
书桌上用木板在墙上钉着作为书架,上面摆了好多书籍,破破旧旧看着像是从二手市场收回来,又翻看过无数次的模样。
他兀自摇了摇头,又瞧见墙角摆放的是一张全家福。可每个人的脸上都不是由心的笑意,王荣的笑容很勉强,余光也总瞥着妻子“儿子”。而妻子明显是处于精神失常的状态,大咧开的嘴和虚无缥缈的眼神无不验证。
他的目光终是落在宋知念身上,那时候宋知念应该也有十五六岁了,他长得当真和宋知意一模一样,只是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般,皮笑肉不笑着。
第84章 母子
贺瑱默默地搁下了全家福,又随手翻看着那些书籍,有关于法医解剖的、刑事侦查的,也有有关于精神病与心理健康的。各式各样的书,塞满了小小屋中的小小书柜。
其实仔细想想,那段时间宋知意看得多的,也约莫是这些书。他不由得感慨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原来都是真的。宋知念也是一个和宋知意一样聪明的人,他即便是在家中只看书籍,没有实践,对王荣的解剖手法也是就连宋知意看了也夸赞专业。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想要将随手翻看的书籍顺手放回书架上,却见得从一页书扉中落下一张薄薄的纸。纸上笔锋的字迹好看有力,落款却是王荣——
我自知时日无多,特来陈情。二十一年前宋家大火,是我刻意见死不救,导致宋父死亡,并将其健康的孩子捋走作为我孩子的替代品。
我家待他有愧,造成他性格扭曲缺陷。故而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愿意自行赴死作为宋知念的复仇工具,望我儿未来前路坦荡,来日依旧光明。
贺瑱将那短短几行字读了好几遍,终是想起来将其放入证物袋中。这字迹怎么瞧着都与宋知念签字时候不同,但终归还是需要字迹判定专家做对比的。
王荣竟是甘愿赴死的。
可宋知念为什么不说呢?
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屑于说?
贺瑱不明白,可很快就在抽屉中找出了答案。哪里不知是用塑料袋裹着王荣妻子的病历本,更还有一个属于宋知念的。
宋知念在长期的情绪压抑下,自己早就有了双相情感障碍。躁狂与抑郁循环往复地交叠出现,早就让他神情恍惚、精神崩溃了。
对于他而言,要么成功,要么死。
他根本就没有另一条路可选,也更没有想有另一条路可选。那时候,他知不知道王荣了然他想做的这一切计划,都不重要了。
他看着自己的养母在疗养院中受尽病痛的折磨,宁可自己不复于存在这个世界上。
死又有什么难的?二十一年前,他就已经选过了。
贺瑱叹了口气,却还是将这个证据收进了证物袋中。他不知道为何能想到宋知念的心思,可他就觉得这些会是宋知念所想。
再在宋知念家中并没有搜出更多有用信息,贺瑱看着那薄薄的一张纸,兀自叹了口气,便将这些带回了支队。
他听得见似是有人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可终归没人敢当面对他说着什么。
他明白那些大多都是对他性取向的不理解,可亦是觉得这世间所有的取向都该是心之所向。
他快步走过了所有的面前,毫不避讳地在所有人目光之中敲响了宋知意的办公室门,探头探脑地在门口用最平常的声音问:“怎么样?你的证词做好了?”
宋知意点点头,又朝他招了招手,他立马像条小狗一般走了进去。
有人刻意放缓了脚步看见贺瑱的一系列操作,也有人忍不住用余光瞥着。可终归众人都在贺瑱进去屋内之后,快步地离开了。
贺瑱看着宋知意的电脑上一闪而过的是有关于宋知念的各种记录,即便是他不能参与这个案件,可那到底也是他分离了二十四年的双生弟弟。
“其实我……不算恨他,反之我觉得我能理解他对我的恨意。”宋知意终是大大方方地把自己所看的东西展露给了贺瑱,他不想瞒着贺瑱,更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不清楚,如果当真被留下的是我,现在又会如何。即便是我妈不大管我,可终归我从来没受到过亏欠。可我却仍不知足,这是我的错处。”
“不是你的问题。”贺瑱紧紧环抱住了他,感受着身上微微的颤抖,“你从来都不知道的。”
宋知意“嗯”了一声,却没再说话,只是愈发用力地回抱着贺瑱,似乎想要将贺瑱拥入他的骨血之中一般。
贺瑱只是默默地拿出他用手机拍下来的那两个有关于宋知念的新证据,又说:“我觉得需要让他和你妈妈联系一下,他其实从心底里最恨的也不是你,恐怕是那个他以为抛弃了他,只在乎你的母亲。”
宋知意抿抿唇:“我当时年岁小,也不懂为什么我妈没有去关怀他的生活。虽然我和我妈的关系也一般,但我觉得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她只是不喜欢我爸,不是不喜欢他……她很爱他,甚至一度我看着她望着他的照片落泪,觉得她只爱他。”
“那就说定了,赶紧和阿姨联系一下。”贺瑱敲了敲桌子,“你和阿姨定一下时间,到时候我去申请让宋知念在看守所和她视频一下。”
宋知意看了看时间,给宋母发了条消息,只简单地说明了一下他找到了宋知念,却没有狠心告诉她发生在宋知念身上的一切事情。
他等了半晌没有回复,正当他以为宋母已经睡下的时候,宋母却发了个机票截图给他,又回复:小意,这是我能买到最近的航班了,你让他等等妈妈,再等一等妈妈。
宋知意的眼眸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他的一切神思,让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我忽然真的有些嫉妒他了。”
可也只是微微的感觉,终归宋知念这些年过得比他要难受多了。
那些感情太复杂地交织着,让宋知意也说不清楚心中到底对宋知念是何样的看法。
“怎么了?”贺瑱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莫名其妙地问。
宋知意将信息展示给他看:“这么算下来,她应该会在明早十点多到沣潭市的国际机场,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接她一下吗?”
“当然没问题了!”贺瑱先是兴奋,而后又有些担忧,“不过我去的话,会不会不太好?虽然已经……唉算了,我还是在看守所里面等你吧。”
“好。”宋知意没再多言。
他第二天早上特意请了半天假,去国际机场等着宋母。想来,他们母子两个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了。
他不知道自己心中该酝酿着什么样的感情,可终归是归于了平静。
宋母看着长身鹤立在人群外,却是分外招眼的宋知意,忍不住摇头。这孩子怎得就喜欢男人了呢?不过也好,她如今又把小儿子找回来了。
她想要给宋知意一个大大的拥抱,却被宋知意侧身拒绝,只默默地拉上了她那不大的箱子,又说:“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了。”
宋母无言,只得找着话题一直和宋知意说着,可宋知意也只五句应三句,多的还是嗯哦的回复。
等坐上三叉戟之后,宋母又夸赞着车好看。
宋知意终是开了口,说得却不是这个问题:“妈,我有件事情必须和你说清楚。”
宋母看他神态严肃异常,也坐直了身体:“是你和小贺……出了什么问题吗?没关系,妈妈在的……”
“是宋知念。”宋知意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语,“他现在在看守所,不是什么打架斗殴,而是杀人,还囚禁了我,想让我为他顶罪。”
信息量过多,宋母的脑子一时间不能载入完成,大张着嘴看着宋知意,却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宋知意并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启动了车,按着导航向看守所而去。
宋知念的精神状态评估仍在继续,双向情感障碍并不能成为他在精神病院被看管渡过刑期的全部理由。他如今被看守所格外重视地关了起来,每天巡逻的重点关注对象。
宋母几次三番想在车上和宋知意再多问几句,可看着宋知意紧抿的唇,还是不曾说出口。
车子安安稳稳地停在看守所外,贺瑱已是在等着了。
见得宋母,他有些拘谨地上前问了声好,就被宋母一个拥抱抱了满怀。
贺瑱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宋知意,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最终还是轻轻拍了拍宋母的脊背:“阿姨,宋知念在等您了。”
这是时隔二十四年,母子的第一次相见。
宋知念看着那个熟悉得记在记忆深处,可又那么陌生的女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他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可眼底深处却仍有如孩童般的欣喜。
“小念……”宋母唤了一句,“妈妈回来了,妈妈终于再见到你了。”
宋知念却发了疯一般用手铐敲着自己的额头,直到渗出血来才被人按住:“不是,你不是我妈!我妈……我妈早就不要我了,她只要宋知意,她不要我了!妈……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为什么不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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