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瑱看着那张明显年轻许多的脸,却和那个只在他手机照片中出现的男人完美融合。即便是年岁变了,可他的大部分五官走向、肌肉纹路却一样。
他一顿,到底还是拿出了自己拍摄的照片:“找技术帮忙修复一下这几章模糊的照片,和死者比对一下。”
鉴证科同事瞠目结舌:“老大,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昨晚上我拍的,这个人似乎跟了我好几天,我之前在支队外面、我父母家小区外和我家楼下都看见了他。”贺瑱平淡地解释着,“但我昨天下去,本想和他问明白,但是却没有抓到他的人,让他跑掉了。”
鉴证科同事张了张嘴:“老大,那这件事……你是不是也不能参与?毕竟和你有关系了。”
“那正好。”贺瑱当场便想将这个案子交付出去,他惧怕到最后真的会和自己最爱之人刀兵相见。
可还没等他去跟方局长表态,把这件事全权交付出去,死者指缝里的DNA比对结果也已经出来了。
张棠棠先拿了结果,不曾等贺瑱看见,她的表情便极度凝重了下来:“老大,是、是我师父……”
她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完整地把这句话说出来。她看着贺瑱,一时间抓住那张薄薄的化验单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让其缓缓落下。
她蹲下身,却让贺瑱抢了个先,拿到了这张报告。
贺瑱看着那上面100%匹配的结果,眼睛赤红。他深吸了一口气,又说:“我去跟方局长说,派合适的人来……接替我和宋知意。”
“老大……”张棠棠还想说些什么,可看着贺瑱的表情,又坚定了心神,“不会是我师父的,我师父那么好的人,面冷心热。他那么热爱工作,热爱支队,他不会做出这种事的,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我也希望是误会。”贺瑱的脸色愈发不好,整个人摇摇欲坠。可他真的不能确定,这件事到底和宋知意有没有关系。
只是昨晚宋知意的各项举动,实在太古怪了些。
他回到办公室,立马给方局长打了电话。方局长也意识到了这件案子的严重性,但贺瑱的的确确也不能作为主理人了。
方局长在电话里深深地叹了好几口气,似是也在办公室里转了几个圈:“行,你在支队等着吧,到时候我安排人过去帮你。”
贺瑱应了一声,也没多想,只是靠在椅子上发呆。
还是陆何来叫的他,有些尴尬地说:“老大,来帮忙处理事情的,似乎是个熟人。”
“谁?”贺瑱揉了揉酸胀的额角,又问。
有人长手长脚地自陆何身后录了面,果真是熟人不错:“贺队长,又见面了。”
“郑玄。”贺瑱算是松了一口气,即便他上次和郑玄稍有龃龉,可自己心底也是认可郑玄拔尖的刑侦能力的。
至少不会出现冤假错案的情况。
况且死者也是朝澜市人,让郑玄来主理这个案子,也没什么太大的冲突。
郑玄言简意赅地和贺瑱核对了一下案件现有的公知信息,又问:“宋知意呢?”
贺瑱起身,领着他往审讯室而去。其实宋知意早在两个小时前就到了,只是贺瑱没有胆量更不合适去和他面对面,沟通说话,一直把自己像只鹌鹑一样藏在办公室里,不愿意见人。
郑玄自单面玻璃外看了一眼宋知意仍是挺直的脊背和矜贵的姿态,冷哼了一声,又对贺瑱说:“你在这里待着,我去审问一下。”
贺瑱本也没做好面对宋知意作为疑犯的准备,故而也点了点头,在单向玻璃外看着内里的情况。
郑玄推门而入的时候,明显见得宋知意一怔:“你?”
“很意外?”郑玄不像是贺瑱那般喜欢喜欢用笔记本记录下重点,所有的线索都在他的脑海中整合汇聚。
宋知意稍稍垂头,没言语。
郑玄环臂于胸前,那张不输于雕塑般棱角分明的脸绷着,又问:“为什么会杀了王荣?”
宋知意却并不认罪:“我没有杀人。”
“那好,先来说说你的不在场证明。”郑玄靠在椅子上,以气场压迫着宋知意,“昨晚21-24点,你在哪里,做什么?”
可宋知意仍是不卑不亢地叙述着:“我本来在自己的家中,接到贺瑱的短信说发现一只跟踪我们的人,就同他一起下了楼。”
“我们兵分两路去追跟踪者,他追丢了,我看见了就跟了几步上去。但实际上我也没有追到他,只是在周遭又看了看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郑玄咧咧嘴,看着报告中王荣那花白的头发,嗤笑一声:“青壮年竟在自家熟悉的小区中,抓不到一个老年人?这话,你信吗?”
宋知意垂着头,却没有回应。
郑玄也不着急,只是又将贺瑱收到的来自于他的消息给他看,又问:“那你说解决了,是什么意思?”
宋知意这回倒是不缓不慢地解释着:“我怕贺瑱担心,先安抚一下他的情绪。本想今天来上班后,就将我昨天没有抓到他的事情和贺瑱同步。但没想到还没出发,就收到贺瑱的消息,让我今天休假。”
这解释逻辑通顺,也是合理的。
郑玄不觉什么,可贺瑱在外面却听得愈发古怪。
宋知意一向不会瞒他的,如果真的是这点事,自己下楼去找他的时候解释清楚不就行了?根本没有什么必要拖拉下去。
只他没有当场与郑玄表达出来,似是想要听听宋知意而后的说辞。
他不想怀疑宋知意的,可他与宋知意那般的相熟、了解,又如何不在心底暗生疑窦?他也希望自己能全然尽信宋知意所说之话,那般便不会冤枉了他爱的人去。
但是……宋知意一定藏着秘密。
郑玄抬眸瞥了一眼单向玻璃,目光如鹰隼似乎想要将其后的贺瑱也看清楚。
但他终归没多言语,只是又重复问:“你没有抓到王荣是吧?”
宋知意仍是笃定地点了头。
“好。”郑玄的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那作为一个优秀的法医,你帮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死者王荣的指缝间,残存了你的皮屑组织?”
宋知意微微顿了顿,可又严肃认真地开口:“那你知道,同卵双胞胎会拥有相同的DNA吗?事实上,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叫宋知念。”
这件事就连贺瑱都不知道,宋知意也从来不曾跟他提起过。
从前说道宋知意家里的事情之时,所提及的多是母亲和去世的父亲,他甚至连宋知意父亲的去世原因,都没有细问过。
他知道宋知意有秘密,可他也知道自己不会去问。
他总想着,如果哪一天宋知意自己愿意开口了,他就会听着,一直宋知意。
可若是宋知意不想说,即便是愿意藏再心里一辈子,他就一生都装作不知道,不去撕开宋知意心底的伤口。
可如今……这道疤却是血淋淋地露给众人看了。
贺瑱觉得这不大对劲儿。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便见得郑玄已然撂下宋知意,转头过来开这边的屋门了。
“你也不知道宋知意有个双生哥哥的事情,对吗?”郑玄不用问出口,看着贺瑱的表情就明白了。
贺瑱抿唇摇头:“从未曾听他提及过。但是……他父母在他四岁的时候离婚,如果正常的话那就是他跟了母亲,哥哥跟了父亲。但是他父亲后来去世了,那他哥哥去了哪里?他母亲身边,也从来没出现过另外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
郑玄拧着眉眼,陷入了自己的沉思。许久过后,他看了一眼仍在审讯室中正襟危坐的宋知意,对贺瑱说:“先将他移交看守所吧,等我们这边确认之前,他不能再出来。”
贺瑱知晓这是最好的法子,他不能阻止,只能稍微和看守所打声招呼。
他路过窗子,忍不住往里瞧了一眼——
可宋知意还是那般,矜贵而又骄傲地挺直着脊背,长及肩膀的发丝凌乱地垂在颈间,微微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神情,让贺瑱看不清楚。
贺瑱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可终归没有捕捉过那一闪而过的灵光。
宋知意被送上警车的时候,瞧见了一旁阴影处看他却不说话的贺瑱。他那双眼眸清澈,只定定地又说:“贺瑱,我没说谎。”
贺瑱的心脏突了一下,莫名转头对郑玄说:“你是不是还没用过测谎仪去判定他所说之言?我们……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还没到给不给机会的时候。”郑玄冷漠开口,“贺队长,你有些关心则乱了。还有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最讨厌用那些科技手段来断定说谎与否,这是最愚蠢的决定!”
他说罢,便去调用刑侦支队的警力为他调查有关于宋知意说的他哥哥宋知念的事情了。
陆何正巧在窗边瞧见了这一幕,他义愤填膺地对贺瑱说:“老大,他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他说得没错,其实测谎仪本身就没那么值得信任。你不记得之前陈晓礼就骗过了测谎仪了吗?”贺瑱勉强笑笑,“更况且郑玄年少成名,学的是祖上传下来的足迹辨认和刑侦方法,他的所有经验都来源于他破过的案子,傲气些也是应该的,他是真的有能力的。”
即便是心中再难过,他也知道如今去质疑一个刑侦能力非常之强的警察,有多愚蠢。
陆何隔着窗户和外面的贺瑱说着话,眼眸中尽是心疼:“老大,我明白你的。宋法医他……一定不会是凶手的,真的。”
这世界上如果真的有感同身受,也就只是陆何了吧。
眼见着心爱的女朋友在自己面前被戴上了手铐,而自己的职业生涯因此也再也没了指望。
贺瑱没力气再给陆何一下了,只是有些惨然地朝着陆何笑了一下,过分勉强。
直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巧克力棒,陆何在他面前晃了几下:“老大,来一根?横扫饥饿,活力无穷!”
“你如今倒是心态好了?”贺瑱被他逗得,虽是心中难受,但仍微微笑了笑,“不自我怀疑了?”
陆何耸耸肩:“人总是要活着的,日子也总是要过下去。活着才有盼头,才有可能看到电视剧的大结局。”
贺瑱也知道他这样的乐观性子一部分是被逼出来的,却也有天生的存在。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隔着窗子拍了拍陆何的肩膀,又说:“我先回去了,整理看看王荣是不是还有别的仇家。至于宋知念,就留给郑队去查一下吧。”
可是如果有其他仇家,那他指甲缝中残存的宋知意的皮屑,又是如何做到的呢?宋知意分明直言他根本就没有真的碰到王荣。
他百思不得其解。
除非真的是宋知念所为。
贺瑱回到办公室,打开系统内部查询这有关于王荣的事情。没什么多余的记录,只有对于二十一年前的那场火灾的一些笔录说明。
他细致地看了一下,火灾是发生于沣潭市的海边的。那时候那边还没有拆迁修建楼房,大多都是挤在平房小院之中。
当时的起火点不在厨房,却在卧室之中。所以警方怀疑过这并非意外,而是一场蓄意谋杀。而王荣和他妻子就是当时的唯一的目击证人加报案人。
王荣因为在此之前和火灾死者间并没有任何关联,所以在排查了屋内线索后,确定了王荣及其妻子和这场火灾没有任何关系。
贺瑱下滑着鼠标,每一行每一句都仔仔细细地看过去,妄图从其中找到任何的端倪出来。
最终警方因为无法找到更多的他人纵火线索,将该案件定义为了一起自杀案件。判定为屋主因为赌博欠债,所以带着七岁大的幼子自焚身亡。
幼童的名字没人说,可屋主的名讳却明明白白地写了出来——
贺瑱只觉得如同一盆凉水,将他从头淋到了脚。
难道这件纵火案当真是王荣做的,而宋知意也在此刻发现了不对劲儿,为父报仇,对王荣痛下杀手?
那那个死在火灾中的七岁幼童,应该就是宋知念无误了吧……
所以,宋知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还没想明白,郑玄已然拿着全部证据来到贺瑱的办公室了:“宋知念在二十一年前就已经销户了,是他和宋知意的母亲亲自前来完成这些事情的。所以,宋知意不可能不知道宋知念已经死了的事实。”
郑玄将一份死亡证明放在了贺瑱的面前,朝他又怒了努嘴:“他贸然提及宋知念,又是为了什么?搅乱警方的侦查动线?”
贺瑱猜不到这个答案,却是仔细认真地读了那份死亡证明,母亲写的是宋知意妈妈的名字,父亲一栏写的的的确确就是宋泽。
宋泽这个名字很普通,骅国重名的应该有许多,可是这么凑巧的却应是罕见。
贺瑱抿了抿唇,想要给宋知意的母亲发消息求证,可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发送键。
他发了、问了,又有什么用呢?
警局备案的事情,难道还有假吗?
他要是当真贸然发出,恐怕伤害的事宋母一颗好不容易长好的心,把伤疤又翻出来划开。
他合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还是在电脑上将自己看的火灾信息也同步给了郑玄。
郑玄面无表情,看完火灾事故半晌都没有再开口。
可贺瑱却心中万千思绪,还在思考宋知意突然说起宋知念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分明应该已经知道宋知念死了。
除非……“人格分裂。”
他脑海中闪过这个夸张离奇的想法。
宋知念是不在了,可若是宋知意臆想出来了一个宋知念,一直就藏在他的意识深处。
而这次见到王荣,他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让深层意识中的宋知念跑了出来,替他杀掉了王荣呢?
那么他一直说自己不是凶手,这件事就有逻辑可循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测……”贺瑱脑子里乱糟糟的,如同一堆麻绳缠绕在了一起,怎么都无法解开。
郑玄皱着眉头,不大相信地说:“你的意思是,他分裂出来了一个宋知念。宋知意是好人、法医,而宋知念则是看到了当时杀害父亲以及‘自己’的凶手,所以对王荣下了手?”
他只觉得这猜测可笑至极。
上次他们在乐苑民宿中见面的时候,宋知意逻辑缜密,不曾有一丝古怪的行径,哪里像是一个精神病人的模样?
“你和他接触的多,他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贺瑱摇了摇头:“从来没有,除了那天我们在凌御西府的小亭子前分开,去包抄王荣之后,他忽然对我就变得不如往日般,总多得几分疏离和冷漠感觉。”
“确实,他对你和旁人不一样。”郑玄颔首,“那你既然猜测他是人格障碍,不如找个心理医生来对他做出评判。对我而言,我觉得这一切都是他故弄玄虚,只为了迷惑警方,再行脱罪。”
郑玄的话没有半点人情味,冷漠到不像是在面对不久前还畅谈的人。
贺瑱想为宋知意辩驳两句,可话到嘴边,竟是连半句理由都编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呢?
说自己为宋知意作保,宋知意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可他自己又算个什么东西呢?
他也知道身为一个刑警,他最该做的事情是寻求真相,为死者沉冤昭雪。
可他也了解宋知意的真实品性,明知道他定然不会做这件事,又百口莫辩。所以,如今的他只能选择了三缄其口,干脆什么也不说。
他信宋知意就好了。
郑玄说完这些,转身就要离去,再去痕检科和他们详谈有关于现场残留痕迹的事宜。
临出门,贺瑱叫住了他:“所以如果真的是知意的话,他又为什么非要将人杀死后,又解剖了他,再将脏器都装回去呢?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难不成大咧咧地告诉警方,凶手就是个技术高超的法医?”
郑玄的脚步一顿,他也意识到了这是整个案子中最大的疑点。
但他仍是思索两秒,继续说:“和双生子一样,仍然是障眼法,让警方错误地判断觉得不会是他这个法医所为,是被陷害。实则此事从一开始,他就是在做局。”
贺瑱不知道为何郑玄笃定了心思,觉得宋知意就是凶手,但他仍据理力争:“那他能做这么大一个局,又熟悉法医知识,知道法医每次的解剖流程,他又怎么会在指缝间留下自己的皮屑呢?”
郑玄冷哼一声:“那如果按照你的说法,他是人格分裂,哥哥宋知念的人格去杀人,又为什么要解剖?而且,一个新生出来的人格,懂得解剖这些知识吗?”
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语气的不善,即刻又缓了缓又说:“倒不是我非要和你争论些什么,只是这些我觉得都得等心理医生判定后,才能断定。我提出了我的问题,你也可以提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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