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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和一生之敌联姻后(鹿野千寻)


既然已经决定要放开手了,就别再可怜他了。
他音量不大,但周边的人足以清晰地听清楚每个音节。温羽泽悬在半空中的手有些无措地收了回来,当即道:“抱歉。”
霍路德抓着自己的外套站在原地。他下意识地想解释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一瞬间他心中的抽疼令他只觉得自己更狼狈。
调酒师早在苗头不对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起身回避。此时整个休息舱就只剩下他们两人。温羽泽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尽可能平和道:“我没有要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有关窃国之乱重审的案卷实在是太多,直到刚刚我才把它们梳理好。”
“如果,”温羽泽努力抬头看着他,尽可能声音平稳道:“我的出现会令你痛苦的话,我下来会尽可能减少和你的接触。但你不能这样子了……霍路德。”
霍路德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回应。
“抱歉,”温羽泽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眼时努力笑了笑道:“或许说这些话是我逾矩了。再见……阁下。”
温羽泽转身正要离去,却被一股力猛然抓了回来。他不自主地因为手臂吃痛而皱眉,可对方似乎比他还来得紧张,就这么猝然松开了手。温羽泽跌坐回软椅上,有些讶然地看着面前懊恼中但又更显挫败的霍路德。
温羽泽下意识想抬手抚平他蹙得极紧的眉,在发觉到自己要干什么后又缩回了手。霍路德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只垂头单手撑着吧台台面定在他面前,片刻后道:“为什么你能表现得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攥紧了拳,双眼充血着低声道:“羽泽。我每天都痛苦得像要死掉一样。就算装得再若无其事,但只要遇到与你相关的一切,我都觉得我的心像被人开了一个洞。可我没有办法,或许我痛苦地再难以自已,但你已经不在乎了不是吗。”
温羽泽脸上的血色一寸寸消失,他听着霍路德的控诉,只能下意识无声地嗫嚅着:不是的。
“我现在在想,或许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本来就是我的一厢情愿。”霍路德抬起眼,眼底盈热着一片猩红:“从始至终,满腔火热的是我,自作多情的是我,一切都是我庸人自扰。而你……”
霍路德看着他道:“甚至从来都没有动过心。”
温羽泽看着他,在难以自已的一瞬别过脸去,眼中瞬间滑落几滴眼泪。而后他飞速地抬手擦掉,回头时尽可能冷静地否定道:“不是的。”
霍路德自顾自道:“你看着我就像看一个跳梁小丑,作茧自缚、丑态百出,却又那么小心翼翼,只想博取一点你的垂青——”
“不是的!”
“然后你内心觉得这个人啊,他真是可怜。你不爱他,可你又那么狠毒而善良,所以干脆就施舍给他一点……”
“不是的!霍路德!”温羽泽终于忍受不了道:“我从来没有因为你可怜而——”
“那是为什么!”
压抑在霍路德内心中许久的心结没有在和羽泽签署离婚协定那天爆发,也没有在温羽泽离家那天爆发,而是选在了这个沉积已久、却又再糟糕不过的时间点。
“你说分开后会痛苦是一个必然的过程,但是时间会治愈一切。但是羽泽,你从来没有痛苦过,你也从来没有半分留念不是吗!对你来说只有解脱!痛苦的只有我,被留在原地的只有我!因为只有我才……可是你已经骗了我六年了,为什么不能再久一点。”
“就那么难以忍受吗,待在我身边就那么令你无法忍受吗……”
到了最后霍路德已经开始语无伦次。温羽泽抬手环住霍路德的肩膀,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眼泪无声而静谧顺着羽泽的脸颊滑落:“不是的。”
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一声声中似乎终于安抚下霍路德的情绪,令他终于安静下来。而等Alpha的身躯就这样沉沉地压在他身上的瞬间,尽管知道面前这个人的思路已经彻底混乱了,温羽泽还是忍不住道:“没有难以忍受,也没有可怜你。我们的感情才不是那么虚伪而软弱的东西。”
“只是,只是……”温羽泽轻微哽咽了一下:“我生病了,霍路德。从六年前开始,从我和你一切来到联盟开始,从我父母死去那天开始,我的心就生病了。我眼前时常会出现幻觉,我脑海里永远在重复那一则我无能为力的通信。我是那样痛恨憎恶软弱无为的我自己,那段日子你是我唯一的救赎,只有你愿意救我,不管我如何自暴自弃,你都愿意陪在我身边——”
“可是我没能在你的陪伴下好起来,相反,我害得你的心也生病了。”温羽泽的声音发着抖:“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啊。我的爱并没能给你半分救赎,反而把你的境遇也变得越来越糟。那样的爱又怎么能称之为爱呢。”
“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要拿什么去爱别人。”羽泽道:“我们的感情,从来不是愧疚悔恨和同情织成的束缚之网,它应该像你一样,是一束光……可是我待在你身边,只会让彼此越来越糟。”
“所以,原谅我吧。我们必须要把自己还给自己……只有那样,我才有资格去爱你。”

第167章 错位
次日, 温羽泽抱着一沓卷宗推开房门的瞬间,对面的Alpha如惊弓之鸟一般缩回了手。
原本对方似乎正在纠结该怎么叫开面前这扇门,却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照面。霍路德下意识背过身了一下, 等他意识到这样太过刻意时,才正过身故作无事地咳了一声:“昨晚我似乎……”
他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房间里,因为宿醉产生的偏头疼让他记忆里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可偏偏一点他牢牢记得。那就是昨晚他见到了温羽泽。而他们不知道谈了些什么, 最后羽泽竟然一反常态地抱住了他。可惜他已经不记得谈话的内容, 只模糊记得羽泽温柔的语调。醒来时霍路德唯恐那是自己的臆想,在问过联盟近侍,得知昨天是他把自己运回客舱时还有些失落。不过等他锲而不舍地去找到调酒师时,却意外得到了一个确定的回答。
羽泽确实来过。
单是这个回答就足以霍路德雀跃许久, 证明自己脑海中残余的那些并不是幻梦。于是他一路小跑着来到温羽泽房前,又担心打扰了他。是以在经历了几次内心纠结后,霍路德终于下定决定敲门去问个究竟——恰巧这时候, 羽泽自己打开了门。
决定先发制人的霍路德当即开了口。但酝酿好的开场白没来得及说完,他突然看清了温羽泽有些红肿的眼圈。
故作出的姿态在那瞬间被粉碎了个彻底, 霍路德一愣之后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臂,凑过去无比紧张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难道他昨晚上做了什么混账事?!
温羽泽顿了一瞬,而后缓缓抽开了自己的手臂,抬头道:“没什么, 昨夜通宵看了些往年的案卷。”
霍路德不打算听他嘴硬,反手又拉住他道:“我去找些冰块来。”
这附近居住的不乏还有中盟的人,听到了这边的声音跟着探出了头。温羽泽有些尴尬地想抽开手, 但霍路德却执拗地丁点不放。拉扯间羽泽怀里的卷宗哗啦啦落了一地。两人俱是一愣, 而后硬着头皮弯下身开始整理起了卷宗。
尽管闹出了这样一点小插曲,但霍路德意外地心情很好, 他感觉到羽泽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抗拒他躲着他了。手头正麻利地梳理卷宗间,突然从几本厚重的卷宗中间滑出了一个小小的信封。
霍路德伸手去捡,却不防那信封的四边已经开裂,而后其中东西就这么落了下来——两张叠在一起的纸笺上折痕和皱印兼具,看起来已经有些日子。温羽泽的注意力也被那东西吸引过来,霍路德有些奇怪道:“这是什么……登殊和安斯艾尔之前的婚书?——怎么会在这儿,上面的字……”
早先从幽灵舰上获取的那两张写了字的婚仪纸笺,此次由中盟方作为相关物证提交。此时霍路德竖起那两张皱巴巴的纸笺,如当时般将那两张纸笺错位重叠,念出了上面的字:“骗局?”
“这是什么意思?”霍路德有些奇怪,他正欲把手放下,却被温羽泽猛然抓住了手臂:“等等!”
羽泽的手抓上他的小臂,就这样把他的动作拦停在半空中。霍路德手臂上的肌肉都猛然紧绷了起来,与此同时也不由得有些心跳加速。以至于他忽略了羽泽在那两张纸笺之后猝然睁大的双眼。
叠合的纸页之后,联盟的苍银白鹿被纸页完全遮掩,而帝国的黄金蔷薇则重瓣叠合在一起怒放。
“黄金,”温羽泽嘴唇嗫嚅,声线极为颤抖:“蔷薇祭……”
——时隔半年之久,终于有人发现了那个遗留的秘密。
不久之后,星舰驶入帝国领。
通航手续办理完毕后,折返回帝国本部舱室的巴尔顿有些意外地发现,原本深居简出的温羽泽居然一反常态地跟了过来,显然是有话要说。
巴尔顿驱退了身边侍从,再回头的时候羽泽也不再扭捏,径直上前道:“您好,巴尔顿大人。”
“你好,羽泽。”巴尔顿同他握了下手,而后不着痕迹地抬头瞥了一眼——远处霍路德恰好收回目光,转头离去。羽泽自然不会错过他这一点,等巴尔顿收回目光后也无声地转了回来。
“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您。”温羽泽轻声道。巴尔顿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寻找出一丝端倪。不过羽泽迎上他的眼神毫无退避,片刻后巴尔顿笑了笑:“跟我来吧。”
巴尔顿的舱室内点着香烛。这实际上也是帝国贵族一惯的喜好,那香味幽幽淡淡并不浓烈。侍者奉上一壶红茶后又搭配了几块新烤的小点心,将一切安排妥帖后才行礼退下。巴尔顿撩开衣摆,坐下后便拈了块小饼干吃了起来。他随随抬手朝着羽泽旁边一指,示意他坐在对面。
温羽泽对他的傲慢不以为意,无声落座后,巴尔顿抿了口红茶,似有些感慨道:“往日来找我请教的都是你父亲温博,到现在换成你,我倒还有些不太适应。”
“说吧,有什么想问的。”巴尔顿的态度远比在外面来得随意且轻慢,他眯起眼略略讥嘲道:“翻了这么久的卷宗,终于抓到什么把柄了?”
温羽泽没有说话。
巴尔顿的母亲是出身卡尔纳特皇室的公主,一直以来他自恃血统高贵,足以与皇室比肩。即便是十二理政大臣里,也鲜少有他能放得进眼里的。当年温博担任外交使臣的时候,他作为理政大臣恰好担纲了外务处理这方面的工作,两人共事,有摩擦也是经常的事情。不过也正得益于此,温羽泽对他远比对其他的理政大臣来得熟悉。
巴尔顿见他这样不卑不亢,连点应有的局促都丝毫不见,不由得有些不悦。他饮茶后将茶盏不客气地放上了桌面,而羽泽则心平气和地替他添了一杯茶。
“您说笑了,巴尔顿大人。”温羽泽看着他:“由您亲自过手的卷宗,怎么会出问题呢。”
巴尔顿虽然眼高于顶且小肚鸡肠,但他从帝国法庭出身,在帝国内卷宗的处理和审办可以说无出其右者。是以当年窃国之乱的案宗都交办他进行处理,是由他亲自梳理入档。而此次伯温森令他和温羽泽同行,美名其曰助力的同时,也是在上一层保险。
如果想从森严的帝国制度中找出纰漏去瓦解当年的旧案,无异于蚍蜉撼树。可当艾尔已经为这条路开辟了一个缺口,温羽泽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缺口拓宽成一条路——无论前面的路会有多难,他都要走下去。
巴尔顿听到他这句奉承不由得嗤笑了一句,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分外受用。见巴尔顿脸色有些和缓,温羽泽笑了笑,自己也捧起茶杯饮了起来。
他轻轻啜了一口,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一点怀念。巴尔顿没错过他表情的变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道:“你父亲也很喜欢我的茶。”
温羽泽一顿,抬头时呼吸微乱:“是吗?”
巴尔顿撑着下巴,似乎在回忆什么。片刻后流露出了丁点惋惜道:“如果他当时没有犯蠢走错了路,说不定还有喝这壶红茶的机会。”
他话中似乎意有所指,温羽泽唇角的笑变得苦涩,片刻后有些怅惘道:“如果当初……到底还是我的错。刚刚重过阿丽斯关隘,只感觉像梦一样。只不过梦醒我再度回来,居然已经过了足足六年多时间。”
巴尔顿没有说话,但神情中的讥诮却也没有了。他默默看着眼前这个黯然神伤的后辈,羽泽脸上流露出极为怀念的神色:“过去啊……那时候我们一家人每年都会一起参加庆典,父亲挽着母亲,还有总是冒失跑在前面的我。哦对了,还记得小时候黄金蔷薇祭上,我父母带着我去看花车巡游,当时还遇到了您。”
“哦,那次。”巴尔顿似乎也被勾起了什么回忆,不由得道:“你那时候真够大胆的,一个人甩脱了他们就去抢黄金蔷薇。如果不是遇到了我……哼。说起来,温博还欠我一顿酒。”
“是么。”温羽泽笑了笑:“那就由我替父亲请回那顿酒吧。不过说起来……黄金蔷薇祭啊,好久没有再参加过了。”
提起过去,温羽泽依旧是满脸怀恋,巴尔顿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焦躁。
“黄金蔷薇祭……如果不是斐德罗那个蠢货闹出来那样的丑闻,”回想起今年无疾而终的黄金蔷薇祭,巴尔顿忿忿道:“今年的黄金蔷薇祭本该也顺利进行!这是对神塔的亵渎!都怪那个蠢货,蠢货!”
“今年的黄金蔷薇祭,没有如期进行吗?”温羽泽意外道:“我以为……是在祭典的仪程之后?”
斐德罗闹出来的丑闻到现在可谓是整个长明星系人尽皆知,巴尔顿提到他的名字只觉得分外嫌恶:“没有!都是因为他闹出的事情,仪程从中途就终止不了了之!我抵达的时候甚至整个皇城都封锁了起来!隔了一天后整个帝都都跟着禁严……该死的!”
“怎么会?”温羽泽满脸意外:“您居然没能出席今年的黄金蔷薇祭吗?”
“我怎么可能会缺席黄金蔷薇祭!”巴尔顿恼怒道:“只是当时我的小儿子生了急病,我母亲一刻也等不及要出城看望,我派人送她出城,这才耽误了——”
“可是,您在当天审批的并不是出城令,而是入城令啊?”
巴尔顿随口接到:“那是因为——”
然而在说了个开头后,原本的气血上涌的巴尔顿突然一凛。他回头看向温羽泽,对方的垂敛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锐利——这让他想到了之前温博在共事中抓住他的漏洞,准备将军时的样子。
这种不合时宜的联想令他有些喉咙发干。也正因如此,巴尔顿因为过度亢奋而停转的脑子突然冷却了下来,让他开始反思那些话语中的微妙。
“……你怎么知道,我审批的是入城令?”定下神后,巴尔顿问道。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的话,”温羽泽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可是他紧盯着巴尔顿的眼神却已经说明了什么……他触及到了一些并不为人知的内情:“你原本打算做些什么?——或者说,原定的那场‘意外’到底是什么?”
明明面前的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他此刻的眼神却像柄利剑一样刺了过来。巴尔顿后脊发凉,他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而后伸手去够自己的茶杯。却听到温羽泽道:
“我原本很奇怪,为什么在黄金蔷薇祭上,入城签令里史宾塞斯家族只有你的手印,等到离城的时候却又多了令郎的一份。后来我查到,当天的入城签令由您的属下负责,而离城时隔了一天的时间,由于内城的意外,所以离城关卡的责权移交给了中央禁卫军。也就是说,真正无可伪造的是离城的签令。”
羽泽压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死死攥紧。
“巴尔顿·史宾塞斯,你究竟想在黄金蔷薇祭上对莉莉安公主做些什么?”
碰到茶杯的手猛然颤了一下,巴尔顿指尖有些发抖,片刻后他干脆地收回了手,佯怒道:“你在说些什么!”
“身为王室近臣,你们当年联手扶持伯温森上位。可是时过境迁,身为其继任者的赛德却与你们全然不合。”温羽泽看着他的眼神完全没有动摇:“伯温森膝下子嗣单薄,而身为正统的艾尔也已经被流放。于是你们把目光投放在了公主身上。”
巴尔顿脸色遽白,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温羽泽紧盯着他的神色继续道:“只不过康斯坦因是想通过公主扶植旧皇势力,而你则是想继续史宾塞斯家族的繁荣——你想你的儿子也能如同你的父亲一样,迎娶卡尔纳特王室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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