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师兄……我有事要拜托你。”应如许抓着他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请你一定要答应。”
岑寂皱眉:“说清楚点。”
“我师尊算出,以后修真界大劫……可能和我有关,不, 不对,应该是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应如许说话颠三倒四:“我死了,但又没死……”
岑寂面色沉下来, 探出两指点在他眉心给他强施了个清心咒:“现在好点了吗?”
应如许渐渐平静, 只是眼眶仍有些红:“岑师兄,几十年后修真界会有一场大劫, 因我而起。”
岑寂听完第一反应是简直荒谬:“你又给自己起卦了?”
“不是我,是师尊为我占的。”应如许神情恍惚:“怪不得我从来算不清,师尊说,我的命格与令一人命格交缠在一起,初时便是合在一起的一条线,中间分作两条,最后合二为一。”
“我会被他代替,他会把这修真界毁了……”
这说法实在离奇,哪怕是那位颇负盛名的东阙宗主所占,岑寂也觉得不可信。
岑寂真情实感问道:“马有失蹄人有失手,你师尊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了?”
“不会的……师尊从来不会出错。”应如许祈求的眼神看向他:“岑师兄,我拜托你一件事,请你务必要答应。”
岑寂已经觉得自己是虚惊一场了:“什么事?”
“我求师尊在几十年后随便挑个日子,算算‘我’在干什么。”应如许道:“玄玑七百八十六年十二月初三,酉时三刻,‘我’会自外面回到七寻塔。”
七寻塔是东阙历代宗主居所,这个岑寂知道。
岑寂不解:“然后呢?”
“求岑师兄务必记得在这天去找我。”应如许从身上解下一块令牌递给他:“有这个令牌便能在东阙随意进出不受约束,如果彼时‘我’真的还是我,那我会记得避开酉时三刻,早一点,或者晚一点回去。”
“如果那个人在酉时三刻回去了……不管他是否有着和我相同的相貌,都请岑师兄不要手下留情……”
“一定要,尽快杀了他。”
送走了应如许,岑寂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只当这是东阙宗主难得的一次失误。
几月后,东阙宗主毫无征兆突然崩逝,应如许承继宗主之位。
应如许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呢喃自责,他告诉岑寂说,他师尊是为了他窥探了太多天机,这才折损了寿命。
殷云度和岑丹溪被岑寂催着离开了东阙宗。
殷云度站在大街上,毫无头绪:“让我想想,现在该往哪去……”
然后他颓丧的发现,根本毫无头绪。
原本或许可以从许州失踪的这些人着手调查,但联想到这是应如许给出的信息,如果这人的话不可信,那他给出的信息很大可能是误导性的,会故意引导他们往错误的方向去查。
沉寂了许久的系统突然有了动静:[你在许州找一辈子也找不到人在哪里,但我有办法能找到她。]
殷云度对他突如其来的好心抱有怀疑:“你有这么好心?”
系统道:[凡事都有代价。]
殷云度将信将疑:“什么代价?”
[这样破坏规则的行为会让我暂时休眠,我休眠后无法给你提供保护,你会被那个一直在搜寻气运之子的邪修发现。]
系统主动提出破坏规则帮他,殷云度感觉奇怪,他隐隐察觉到什么潜在的联系,但线索太少,一时间还拼凑不出。
殷云度问:“那个邪修是什么人?”
[我知道那就好了,如果我能知道,就不用特意选人来替我去找了。他能隐匿在天道规则里,权限高于我,我抓不到他。]系统幽幽道:[所以,你还要找吗?]
殷云度没有犹豫:“找。”
[往北去,在庆州启阳城的青铛山。]系统道:[在她生辰前尽快找到她,迟了就来不及了。]
说罢,系统声音戛然而止。
庆州吗……确实是个适合做坏事的地方。
一来没有大宗门在此镇守,二来没有氏族干扰,真是再清静不过了。
殷云度抖了抖袖子,一只小雀自袖中飞出,往南去了。
“我们走了。”
他又翻出了芥子空间里的马车,和岑丹溪一同驾车离开。
马车太慢,出了许州殷云度就改为了御剑。
两人赶到庆州启阳城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敌暗我明,更何况初来乍到对这里毫不了解,贸然行动只怕得不偿失。
于是殷云度打算先就近找个客栈歇脚。
进客栈前,他找出两顶幕篱,给岑丹溪一顶自己一顶戴好,这才缓步走了进去。
殷云度手捏在喉咙揉了两下,再开口已经变成了清冷出尘的女声:“掌柜的,住店,一间上房。”
“唉,好。”掌柜的眼睛不住地在两人身上打量,笑眯眯道:“两位姑娘不像缺这点灵石的人,怎么不要两间房呢。”
殷云度上前两步把岑丹溪挡在身后,隔绝掉别处投来的视线:“我与师妹游历行至此处,听闻近来多有女修失踪,安全起见,还是住一间为好。”
“原来如此。”掌柜笑着把一木牌递给他:“这是姑娘的手牌,二楼最尽头那间便是。”
殷云度点头接过:“有劳了。”
旋即牵了岑丹溪的手转身上楼去了。
他们甫一上楼,掌柜便收了笑唤来一旁的小二,低声道:“二楼最尽头,两个。”
小二了然点头。
楼上,一进门岑丹溪就开始揪殷云度衣服。
殷云度回头笑:“怎么了?”
岑丹溪掀掉他的幕篱:“你变成姑娘了?”
殷云度拉着他的手摸上自己喉结:“一点小法术。”
“哦。”岑丹溪又兴致缺缺了。
殷云度有些好笑:“我不是姑娘你怎么还不高兴了?”
“凡人间娶亲,是不是只能娶姑娘?”岑丹溪看他:“你若是姑娘,我就能娶你了。”
“修真界结道侣又不在意那许多。”殷云度笑:“再者说,若真想成婚,是姑娘还是公子又有什么所谓呢,只要是自己情之所往,心之所衷的那个,便足够了。”
岑丹溪眨眼:“那我可以娶你?”
“岑公子情衷于我吗?”殷云度也朝他眨眼。
岑丹溪反应有些慢,他还没点头,殷云度的手已经落在了他头顶,轻轻揉了揉。
“是不是还想不通这些?”殷云度眼神有些落寞:“不用勉强。”
岑丹溪想说他没有勉强,他只是比较慢。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嘘。”殷云度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两位姑娘,我来送茶水。”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
殷云度把幕篱重新戴上,开门接过托盘:“多谢,不必进来了,我自己来就好。”
小二喊了声“好嘞”便下楼去了。
殷云度将茶水端上桌,岑丹溪皱着鼻子往后退了退:“好呛。”
殷云度虽然没有岑丹溪那么敏锐的嗅觉,但猜也能猜到这茶里加了料了。
随便找了个落脚的地方,正好就进了黑店。
殷云度端起茶水看了看,笑起来:“本来还要费心去找,现在好了,一会儿就有人送我们过去了。”
他朝岑丹溪招手:“过来。”
岑丹溪靠近,他在岑丹溪喉咙处点了下。
“唔……”一股凉意涌过:“我的声音,也变细了。”
殷云度道:“从现在开始你也是小姑娘,切记不要露馅了。”
岑丹溪点头。
殷云度目光扫过桌面上的茶水,倒了两杯泼进花盆,幽幽叹气:“不止一个妹妹要救啊……”
这是被抓到老巢来了?
黑暗潮湿的洞穴被分割成一个个狭小逼仄的地牢,几个戴兜帽的黑袍人不时在过道间走动巡视。
殷云度大致扫了一圈,目之所及的每间地牢内几乎都有一两个女孩, 山洞太黑,看不清楚尽头还有多少间这样的地牢。
岑丹溪倒是平静淡定,靠着他睡得正熟。
殷云度脱下外衫罩在他身上,正要动, 岑丹溪就醒了。
“醒得正是时候, 来帮个忙。”殷云度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廓,岑丹溪耳朵没忍住动了动。听完殷云度说的,他道:“听起来好累……”
“我现在也没有什么能补偿的东西,那就只能……”殷云度靠近过来, 在他脸侧亲了下:“牺牲一下色相好了。”
岑丹溪一怔,捂着脸退开:“好处都让你占尽了!”
殷云度笑眯眯看他。
岑丹溪警惕道:“不准对别人牺牲色相。”
殷云度道:“不会,绝不会。”
得了他的保证, 岑丹溪这才满意了。眼前的人蓦地消失,一条白色小蛇隐匿进黑暗里。
殷云度等在地牢里, 几刻钟后,小蛇回来了,尾巴尖还卷着一盘钥匙。
“辛苦了。”
殷云度将钥匙接过,趁轮班的功夫开门潜出去, 寻找出口。
山洞路径错综复杂,不时出现分岔路,殷云度只能凭着被抓进来时朦胧的记忆往外走。
在他又一次回到做过标记的熟悉地方时, 他确定了, 这山洞里一定设了幻术类的阵法,能让人迷失方向。
盘在他脖子上的小蛇突然动了, 抬头望向某个黑漆漆的洞口,吐了吐信子。
殷云度也听到了,不远处有混乱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他隐匿气息藏进附近的洞穴,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在那儿!”
“抓住她!”
黑袍人追着那个脚步慌乱的少女,暗色的衣袍影子一般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将她团团围住。
有人漫不经心拨开人群走出来:“左右也就这几日了,少主为什么不能安心等着呢,真让人为难啊。”
“你们做这种事,会遭报应的!”
应怜见退无可退,干脆反过身来痛斥他们:“莫悬,你身为我爹的弟子,若是让我爹知道你们背着他跟仙盟的人勾结做这样的事,他绝对不会饶过你们的!你们现在绑了我更是罪加一等!若你们识相就该快点放我走,我爹现在肯定在找我了,等他找到这里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呵。”莫悬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些嘲弄,又带着点怜悯:“猫狗得了点宠爱,还真把自己当主人了。快把少主带下去吧,两日后便是少主生辰了,可不能出了岔子。”
“放开!别碰我!”应怜挣扎着:“我自己能走。”
几人押着她离开,殷云度在暗处默默记下了那个方向。
“把这阴阳鉴挂到少主石室门口,万不能让她再跑出来。”莫悬将一面铜镜交到身边人手上:“让少主石室附近看守的兄弟都把眼睛蒙上,不要看镜子。”
这人刚拿了镜子离开,又有人慌慌张张来报:“大人,地牢那边少了两个,可能是方才看守空虚趁乱跑出来了。”
“跑不掉,肯定藏在哪里了。”莫悬烦躁道:“你们是没有脑子吗,这种小事也要拿来烦我,还不快去找?”
“是。”那人被训斥得头也不敢抬,匆匆退下了。
殷云度屏息缀在黑袍人最后,果然见最前面的莫悬持一玉牌打开结界,山洞出口这才显露出来。
殷云度跟在最后趁机溜出来,第一时间掏出传讯玉牌试着联系他爹,然后不出所料的,玉牌没有反应。
这附近似乎覆盖了什么隔绝法器。
殷云度又拿出纸笔:
[师兄,危,速救。]
写完后他又提笔标注出了这个出口在青铛山的位置,以及进入山洞后地牢的大致方位。
画完这些,他将纸折成鹤,又随手捏了只小雀出来,将鹤绑到小雀身上,放飞出去。
前世殷桓就教他,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别梗着脖子就往前冲,真不行就摇人。
他嘴里说着好,心里却憋着口气不知想要证明些什么。
打一个是打,打十个也是打,提起剑来莽就是了,大不了头破血流同归于尽。
求助好像意味着示弱,而示弱就是认输。
现在想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跟谁较劲儿,到头来他到底输了谁,又赢了谁。
传讯法器飞不出去,鸟应该是可以飞出去的。
做完这一切,殷云度抬头望向天际。
月上中天,当是子时了。
扬州距此处太远,自东阙出发时他便联系了南边,但眼下估计还得两个时辰才能到。
不过也好,届时应该正好能遇上北茫过来的人。
地牢里的人怎么救有了着落,现在棘手的是被关起来严加看守的应怜。
差不多两个时辰后他叫的人就能赶到了,如果不能找到被幻术遮掩的洞口,那就只能强攻破开山壁。
强攻必然会打草惊蛇,到时候如果那些人把应怜带走,再想找到人就难了。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两个时辰内把应怜找到,带出来。
理清这些后,殷云度蹲守在一旁,趁黑袍人进出时又潜进了山洞。
循着记忆里应怜被抓走的方向,殷云度跟在来往巡查的黑袍人身后,几次找错过后,总算来到了一处石室门口。
殷云度刚来到这附近,就见一人被抬走了。
有人在高声警告:“都把眼蒙好了!掉进阴阳幻境里没人能救你们!”
这阴阳鉴殷云度没听说过,但估计是个幻术类法器,保险起见,他掏出一条黑绸巾撕了一截给小蛇蒙上,又拿了一条出来给自己蒙上。
听脚步声,这里三刻钟换一次值,每次轮值的有六人。
殷云度在心里盘算了下,觉得自己胜算很大。
把六个人全都撂倒用不了半刻钟,然后撬开门把人弄走就好了。
前面的一切似乎很顺利,六个人陆续被放倒,但石门却打不开。殷云度把剑插进门缝打算把门强行撬开,却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乱箭自各处飞出。
视觉被剥夺,只能将注意力凝于听觉。他飞快展开扇子,只听“锵”得一声,箭矢被挡落。
待躲过数支飞来的箭矢后,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殷云度默默在心里数着。
三个……五个……十五……二十五
还好,应该打得过。
“谁?”应怜拍着石门:“什么人在外面?”
“应姑娘,是我。”已经被发现了,殷云度也就无所顾忌了:“你退远点,别离门这么近,我劈开它。”
应怜应声退远,殷云度双手紧握剑柄,屏息挥出一剑,石门震荡,随后他又挥出一剑,上前一脚将摇摇欲坠的门踹倒。
莫悬带人追来时,现场狼藉一片,关押应怜的石室被人暴力破开。那人淡然站在废墟间,绑在脑后的黑绸衬得张扬眉目愈发清晰,嘴角淡笑勾起,应怜正在他身后。
罪魁祸首听见他们来了也不见怕,脸上仍是带着挑衅般的笑。
“呀,来了?”殷云度活动了下肩膀:“好久没打架了,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来?”
“找死。”莫悬脸色难看暗骂一声:“还不快去抓住他?”
数十黑袍人一齐涌上来,殷云度飞身后撤数步,用剑鞘一挑,将某看热闹的小蛇缠到了剑鞘上,又将剑鞘递给了应怜。
“照顾好你嫂子别让他凑热闹,表哥去打个架。”
说罢,殷云度游刃有余挡开了一旁袭来的暗箭,游鱼般灵活的穿梭在人群里。分明他只有一人,却并不慌乱,反而透着几分诡异的……享受?
热爱打架大概是北茫宗弟子的共性,虽然殷云度平日里看起来是个温温和和的脾气,但打起架来其实不输凌朔。
兵刃相接发出脆响,殷云度似乎生来就该用剑,哪怕他现在并不能看见他的剑,也仍知道剑锋该往前走几寸才合适。
眼看围在殷云度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莫悬再也沉不住气,胡乱扯了条发带蒙了眼亲自挥剑与他接手。
场上站着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殷云度与莫悬。打斗间殷云度蒙眼的黑绸被挑落,他闭着眼,脸侧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姿态却仍悠然从容,丝毫不见狼狈。
反而是莫悬从一开始主动进攻变成了被动抵抗,而现在抵抗也显得越发吃力。
眼看自己落于下风,莫悬被逼到绝路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两声:“不愧是剑宗传人,剑术当真卓绝。”
殷云度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跟他废话,剑招依旧步步紧逼:“过奖过奖,剑宗过世的前辈里剑术更胜在下的大有人在,想讨教剑术的话等你下去了再讨教也不迟。”
莫悬脸色扭曲了一瞬,又笑:“黄泉路多寂寞,还是得有几个垫背的才好。”
殷云度心下升起不好的预感:“什么?”
耳边传来箭矢飞过的声音。
是袖箭!
那个方向……是岑丹溪和应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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