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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个奥运冠军(竹涧青)


“最近发生什么好事了?难得见你这么开心。”队医还不知道外面的热闹,温和问道。
正午的阳光穿过医务室的窗户透进来,洒在少年柔软的发丝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膜,整个人都显得柔和又乖巧。
池惊澜眨了眨眼,笑道:“是吧,不少。”
既然终于可以不用着急往前赶路,那暂时停下来欣赏欣赏身边的风景也不错。
而一停下来,那点压抑了太久的少年心性便忍不住冒了头。
无论是炫耀凌榆为他挂上的金牌,还是高调地掀起一场整个基地的热闹,都是他一念之间起的念头,池惊澜难得没有刻意地去压抑,而是直接释放了出来。
对池惊澜来说,这近乎是一种淋漓尽致的放松。
确实都是好事,虽然热闹了点,但对所有人来说,也都是好事,没有人吃亏,不是吗?
池惊澜思索了一下,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不过很快他便将这点疑惑抛在脑后,思索起了等会再去哪里看看。
检测结果出来,队医拿着检测报告带少年到办公桌前坐下,然后滔滔不绝地跟少年说起了注意事项。
池惊澜久病成医,对此心中都有数,只是出于对长辈的尊敬坐在这里,虽然表情认真,看上去态度十分诚恳,但实际上已经神游天外了。
当然,从表面上是绝对看不出他是在走神,池惊澜对自己的演技还是有信心——如果孙莹莹没有进来的话。
她刚才去训练场地那边交代了点东西,刚踏进医务室,便见少年坐得端正,神情看似认真,眼底那丝藏得极深的漫不经心却被她抓了个正着。
他们是侧对着门的,两个人却都没发现她的到来——一个拿着诊断报告正兴致高昂地长篇大论,一个状似认真倾听实际上已经走神到了天边外。
孙莹莹:……
她盯着池惊澜,眯着眼打量片刻,然后悄然上前,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拍向了他的肩膀。
“别走神,认真听!”
“嗯?”池惊澜无意识地出声,回过神来,顺着肩膀上的手看向孙莹莹,歪了歪头,表情依然还维持着刚才的乖巧认真,眼底却浮现了一丝诧异和理所当然的疑惑。
就好像是在理直气壮地反问,走神怎么了,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难道不知道传奇对这种业务非常熟练吗?
这是完全不装了是吧?
和他乖巧的表情一对比,孙莹莹甚至诡异地看出了一丝反差萌。
……不,孙莹莹努力告诉自己不要被迷惑,说不定池惊澜不是这个意思,然后伸出手指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试图缓缓,成功把自己缓得气笑了。
她确认,池惊澜的眼神绝对就是这个意思。
因为少年没有任何要反思的意思,轻轻扬了扬眉,直接不掩饰了。
“莹莹姐,您看吧,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您知道我对这些事很熟练的,要不帮我担保一下,我就先走一步了?”
队医对他很好,池惊澜很感动,也非常尊敬他,只是每次给他交代注意事项的时候时间都实在太长了,他表示自己还是有点承受不来这样沉甸甸的关爱。
之前池惊澜一般都会选择忽悠一个小朋友,然后自己借口有事溜走,这一次队医好不容易逮到他一回,讲的都比往常更加激情了,本以为这次逃不掉长篇大论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看来坦白了身份的好处还是很多的嘛,池惊澜心情愉悦地想,觉得孙莹莹应该不会拦着他。
然而孙莹莹微微一笑,和善开口。
“小池,你刚刚不会是在想等会再去哪看看热闹吧?”
池惊澜无辜地眨眨眼,试图重新披上乖巧的皮,可惜依然被无情镇压。
还是那个笑话,池惊澜很乖,孙莹莹面无表情地压着他听完了队医长长长的叮嘱,然后又拿过诊断报告仔细翻了翻,才大发慈悲地把人放走。
不过孙莹莹也没再放任池惊澜再顶着三枚闪瞎人眼的金牌出去闲逛,直接把这位曾经经验值刷满的大传奇丢给了柯苑泽。
——既然暂时还没法训练,就帮忙盯着那帮小崽子训练,顺便把脑子里那些东西掏出来指导指导。
某位新任主教练一副面无表情要把人榨干的模样,可谓是人尽其所物尽其用,非常冷酷无情。
池惊澜笑笑,领命潇洒离开了队医室。
孙莹莹从池惊澜愉悦的背影上确认了他还是挺喜欢这差事的,放下心,拿着队医给池惊澜的诊断报告,给还在等消息的陈志国回了一个电话。
电话打通之后,孙莹莹三言两语总结了一下这次热闹的来龙去脉以及池惊澜的检查结果,看着窗外仍带着兴奋神色来回奔走相告的那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和电话对面的人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他们又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虽然这热闹很是猝不及防,但只要想到这是池惊澜引起的,他们就一点不意外了。
甚至反而还松了一口气——之前池惊澜乖的他们都有点慌。
这还得说到之前他们劝池惊澜退赛的时候。
本来和凌榆的短道速滑大奖赛差不多的时间,池惊澜也有一场先前报名的花样滑冰大奖赛。
这么重要的赛事,虽然之前陈志国话放的很狠,说池惊澜不完全养好伤就不许参加训练和比赛,但他最终还是和孙莹莹一起来征求了池惊澜的意见。
他们自然还是希望池惊澜能完全养好伤再去比赛,但他们也知道池惊澜一贯倔强的性格,怕不是打封闭也要上,所以当时两人的底线是参加比赛可以,但是必须降低节目的难度,绝对不能再加重伤势。
那个时候池惊澜的恢复状况,小心一点不上四周的话,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就是可能伤要再多养一段时间才行。
所以当陈志国和孙莹莹都准备好要为冬奥会准备,这种节骨眼上绝对要照顾好自己,万一伤势加重冬奥会就更困难了这种理由,好好地对池惊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时候,却怎么也没想到,池惊澜张口就答应了退赛。
不过他也有点小要求。
池惊澜提出了要出国跟去凌榆的大奖赛看看,理由是要散散心。
彼时陈志国和孙莹莹没想到如此轻易地达成了他们最想要的结果,可以说的上是有求必应,何况这件事在他们眼中不算什么大事,跟短道队那打了招呼后迅速帮池惊澜安排好一切,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与恍惚。
他们觉得不太真实,但之后好几天,见池惊澜依然老老实实的,又觉得他这次是真的变乖巧了,甚至还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结果池惊澜出去一趟,回来就送了他们那么大一个惊喜。
真是……毫不意外呢。
本身池惊澜主动坦白身份,无论是对孙莹莹还是对陈志国,带来的震撼都不是短时间能完全抹消的,就像陈志国嘴上暴躁地说要好好收拾一顿池惊澜,甚至自己还安慰孙莹莹不要太被影响,心底也依然还是有点别扭的。
他们都清楚这一点,只是谁都没说,都打算让时间慢慢冲淡心中的别扭。
但池惊澜却又是果断地来了一出釜底抽薪,掀起了一场盘活整个基地的热闹,用高调的,甚至有些无厘头的行为,自然而然地顶在最前面,笑着告诉他们。
管他是什么身份呢,池惊澜还是那个池惊澜,那个让他们不太省心的小屁孩,但也是永远不会让他们失望,永远可以让他们骄傲自豪的小天才。
就是过程可能有一点点不走寻常路而已,嗯,亿点点而已。
果然之前的那些乖巧都是假象啊,陈志国和孙莹莹回忆起之前那段短暂而幸福的时光,想到池惊澜坦白身份后恐怕只会更加嚣张放开,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为自己的头发提前哀悼。
“这小子还是这么能惹事,我就说他之前乖的太奇怪,我特意问过我爹,这小子以前就不让人省心。”陈志国忍不住指控道。
“小池的那张脸确实很有欺骗性,之前我本来都又已经被他忽悠住了。”孙莹莹含笑附和。
本来之前表演赛的那件事,听了池惊澜认真诚恳,并且表示“迫不得已”的解释之后,孙莹莹已经说服了自己,又把他放入了省心的乖小孩范畴,谁曾想只是池惊澜演技太好。
想想可真是好笑又无奈。
陈志国闻言也笑了下,然后想起电话对面这位就是当事人,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开口。
“所以……你接触的池澜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这还是陈志国头一回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之前他看孙莹莹看完那封信之后情绪波动太大,加上这两天彼此都在冷静和让自己缓过来,一直没有交流过。
作为陈延的儿子,他当然听过太多次池澜的故事,小时候从父母口中听,长大后当了教练,从国家队的其他人口中听,他听过的版本太多,对池澜的评价也都完全不同,可有一点却是相同的。
——那些故事里的池澜要么太过神话,要么被太过丑化,总之都不太像是一个鲜活又真实的人。
这和他认识的,熟知的小徒弟池惊澜,简直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直到这一次池惊澜主动坦白身份,陈志国试探了一下爸妈,才发现他们早就知道了,然后那面完美的镜子才碎裂,从父母那掏出了一点新的料。
两个人的形象才终于重合了一点,至少,池惊澜的倔强性子的确是从来没变过。
只不过后期发生了什么,陈延他们也不太清楚了,池澜主动远离了他们,但孙莹莹那时候和池澜同在国家队,大概是清楚一些的。
所以孙莹莹正好打电话过来,陈志国还是问了。
孙莹莹确实知道的不少。
池澜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问题她曾经就想过很多很多次,而当得知池惊澜和池澜是同一个人,脑海中却浮现出他们不同的形象的时候,这两天孙莹莹更是在不断地反问自己。
直到刚才在池惊澜坦白身份后再次与他相见,她脑海中那两个相似却不尽相同的形象才骤然重合起来。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答案其实始终没变过。
她沉默了一会,开口,反问。
“陈志国,你知道之前那天晚上抓住曹正德的时候,他喊小池喊的什么吗?”
陈志国一愣,诚实地回答他不清楚,然后孙莹莹告诉了他答案。
“他当时喊得疯子。”
“……他敢?!”陈志国瞬间抬高了声调,他只允许自己说小孩不乖,但绝不允许别人欺负自家小孩。
“放心,他不敢了。”孙莹莹声音温和,道:“我特意让那几位押送他的司机帮我又揍了他一顿,看不出痕迹但是最疼的哪一种。”
女人,恐怖如斯,陈志国隔着电话听着孙莹莹温和却冒着冷气的声音,不由得打了个颤。
但是干得漂亮!
不过还没等他爽一会,孙莹莹下一句话就把他震住了。
“不过我现在想想,他喊的其实不错,你如果让我来评价,那我会说池澜是个冷静又决绝的疯子,嗯,现在的小池,是个可爱的小疯子吧。”
不对,这样看来答案还是有点改变的,形容词变了,从冷静决绝变成了小可爱,果然还是滤镜更厚了,孙莹莹默默反思了一下。
“啊?”陈志国懵了。
孙莹莹笑笑,放任自己沉入回忆,缓缓道出她曾经的见闻。
前世的池澜的确和乖搭不上什么边,传奇从未掩饰过自己的锋芒,顶着一张冷若冰霜让人不敢靠近的脸,硬生生在一潭死水中搅起了一池惊浪,就像是把自己变成了一把沉默无声,但却见血封喉的剑。
那时孙莹莹刚升上国家队,池澜却已经是冬奥会花滑男单卫冕冠军了,换成别人有这样的成就,早就美美退役享受自己的退休生活了,可他偏不,顶着一身旧伤的身体,仍坚定地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挡住了所有的风雨。
那是孙莹莹在国家队最轻松的几年,也是听到对池澜各种评价最多的几年。
擒拿住曹正德的那个晚上,曹正德脱口而出的“疯子”,孙莹莹当时只是生气,如今却已恍然。
这个称呼她曾经听过太多次了,聊起池澜的时候,无论是厌恶他的人,还是崇拜他的人,在这一点上都没有异议,池澜就是个冷静的疯子,他们都这么说。
那时孙莹莹年纪尚小,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说,更是因为偶然被池惊澜拉了一把,觉得这位表面冷冷淡淡的大人物实际上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固执的觉得其他人都说的不对。
直到后来池澜意外死亡,那些镜花水月般的平静瞬间破碎,孙莹莹在躲躲藏藏的岁月中回忆过去时,才发现当初那些人对池澜的评价其实也没错。
池澜是个温柔的人,这没错,可温柔并不代表着他不疯。
如果他不疯,他就不可能从那论资排辈、拉帮结派的泥淖中单枪匹马地杀出来。
他不疯,就不可能选择一个人对上那暗中的庞然大物,那不亚于蚍蜉撼树,更恐怖的是他偏偏撼动了。
若不是那些人最后狠厉地突破法律的底线结束了他的生命,早在几十年前,池澜就能终结那些黑暗。
池澜职业生涯末期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后来这一点也成了人们泼向他身上的脏水,说他不敬业,说他总溜出去干不好的事,说什么的都有。
但实际上,池澜的消失基本都是因为旧伤复发——他会找一个无人的角落,一个人满头冷汗但又面无表情地等待着那些痛楚减轻。
传奇几乎不去医务室,医务室里的人也不会给他治疗,这是当时他们都众所周知的事情。
孙莹莹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她偶然撞见过几次池澜旧伤复发的模样,那时因为池澜身上的气势太锐利,她没敢上前,后来大概是池澜发现了她的存在,闷声不吭地又换了地方,之后孙莹莹就没再见过。
她当时不理解为何池澜明明已经很累了,明明身上的旧伤可以说是无时无刻不疼,明明可以风风光光地退场,却还要顶着众人的不理解甚至于谩骂嘲讽,宁愿累垮自己也不愿停下来休息片刻。
后来她也是经历了许多才明白。
池澜为何不退?是不能退,而不是不想退。
这其中固然有热爱的,可更多的,是因为池澜清楚,如果他退下去,那就如了太多人的愿,好不容易搅起的风浪会立马变回一潭死水,好不容易变得好一点的形势又会变回曾经的一团糟,那一切努力都会白费。
所以他不能停,他必须一刻不停地去争。
可这其中的艰辛不是谁都能忍受的——没有体能师,没有教练,也没有队医,池澜可以说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骨子里要是不带点决绝的疯劲,没人能撑的下来。
最终他虽然是失败了,可若是没有他的抗争,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功。
正是当初那一环扣一环的因,包括她自己,才结出了如今最终胜利的果。
只不过当初那个沉默又决绝的疯子实在承担的太多,过得太苦,这辈子的小疯子,他们不会让他再受这些苦了。
他想疯就疯,想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要让他疯的自在,疯的潇洒!
听完故事猛男落泪的某主席大手一挥如此道。
“真的吗?”
孙莹莹瞥了眼窗外依旧没散甚至越聚越多的热闹,想了想自己的秀发,轻飘飘地开口反问道。
“呃。”陈志国想起这通电话最初的原因,噎了一下,果断甩锅。
“咳咳,小孙啊,你现在作为花滑队的总教练,还是要对手下的运动员,尤其是好苗子们,更上心一点呀,对不对?加油,我这还有点事忙,先挂了哈。”
“等等。”孙莹莹及时喊住了他。
陈志国可比她还要小上个几岁,这么喊她,大姐大顿时不太爽。
脑海中突然回忆起刚才池惊澜的那句“惊为天人”的回答,孙莹莹眯了眯眼,心生一计,趁着陈志国还没来得及挂电话,笑眯眯地开口。
“对了,陈主席,还有一个问题我有点好奇。”
“什么,你问。”陈志国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嗷,刚才我实在没忍住,问了句小池他给你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是真的吗?”
说完,孙莹莹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电话对面的陈志国本身还有些心虚,闻言顿时沉默。
“喂,喂?怎么听不见声音,是不是信号不好,挂了。”
下一秒,陈志国眼疾手快的秒挂断了电话,点点头,觉得自己演的天衣无缝,然后十分认真严肃地咳嗽了一声,看向面前表情怪异的助理,纳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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