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斥信息素(南枝榷)

“我们不用排队。老板跟我是好朋友，早就给我们留了地方。”
琛哥说着一把推开了门，一瞬间空气中各种食物烹饪产生的爆香味，混上油烟、香烟和酒味扑面而来，顾景之下意识掩了掩鼻子。
姜策摇了摇头，他以为顾景之终于装不下去了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活该，但其实姜策想错了，顾景之这样，仅仅是因为他的嗅觉异常灵敏，而那一进门的味道太过浓烈，瞬间的身体反应罢了。
江声专门测试过，顾景之的嗅觉系统，可以不借助任何仪器，光是通过闻嗅，就能清晰分辨出超过1500多种香型，记忆性就更不用说了，他的嗅觉记忆里存储了超过3000种原材料的味道。
除了记忆性这点之外，嗅觉还有疲劳性，或者叫做适应性。
比如你在一间充满烤肉香味的店铺里，刚一进门，烤肉的香气会格外明显，但一段时间之后，这种香味就淡了很多。这是因为你的大脑皮层中的嗅觉中枢已经适应了当前环境味道，所以你就不再会觉得香味明显了。
但是如果你这个时候出去一趟，呼吸一下外边的新鲜空气，几分钟之后然后再进来，那种烤肉的香味依旧会扑面而来。因为你的嗅觉疲劳被外面的味道缓解，再进来就不是疲劳状态了。
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也是同样的道理。
这种嗅觉适应性，有人5-10分钟就已经产生了，但对于顾景之来说，所需要的时间比普通人长出数十倍来。
嗅觉系统的极致发达，让他把各种味道不停地放大，顾景之家里从来不做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现在进入的这家饭店，烹炒炖炸样式俱全，所产生的气味更加浓烈，那些味道一瞬间全都涌进顾景之的鼻腔中，一时之间确实让他有些困扰。
举一个生动粗糙的例子，如果A的眼睛能够看见分子，甚至是原子，而B是普通的大多数，那同样是看一件普普通通的物品，A和B的感觉一定是不同的，在获得极致天赋的同时，A因为视觉而产生的困扰一定也不少。
但顾景之并不打算跟姜策解释什么。
服务员带着几个人来到了靠着窗户的沙发座，本来琛哥是打算让沅沅和姜策坐一排的，但考虑到他跟沅沅才刚刚认识顾景之，怕他不自在，所以示意姜策带着顾景之坐在一排。
“这里涮、烤、炖一体，海鲜和单点的炒菜也都有，总之想吃什么都行，你看看…”
琛哥很热情，把一本厚厚的菜单先递给顾景之，顾景之看出来了琛哥的好意，点了点头伸手要接过，姜策先一步拿了过来。
刚翻开第一页，“嘶……”姜策倒吸了一口气，皱眉怒目看向顾景之。
顾景之表情却十分无辜，暗中收起了踹人的脚。
“这菜单挺大的，翻开页你俩一起看哈。”琛哥赶忙溜缝儿打圆场：“沅沅，是不是爱吃水煮鱼来着，咱今天来个水煮鱼。”
沅沅点了点头，又悄悄抬眼看向姜策，很快又收回目光盯着菜单：“但是……姜哥不吃辣……”
“没事儿，你别操心他了，不是还有涮肉呢，咱们要个鸳鸯锅，你姜哥涮肉吃那个菌菇汤就行。”
“你不吃辣？”顾景之侧首看向姜策。
姜策点头，目光并没有从菜单上移开。
“你居然不吃辣？微辣也不吃吗？”
姜策皱眉，不明白为什么顾景之又问了一遍，这次他抬头看向顾景之问：“不能吃，怎么了？你笑什么？”
“火锅不吃辣还有什么乐趣，在我们那微辣已经是极致底线了，琛哥和沅沅好照顾你啊。”
琛哥十分认同，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伸手握住了顾景之的手：“顾总说得太对了，这些年我跟沅沅在吃饭上付出了很多，他别说微辣了，前两年闻到辣椒味都能被辣得掉眼泪。这已经好多了。但是你说咖喱，这浑蛋就没问题。”
“咖喱跟那个牛油锅底是一个东西吗？”姜策赶紧为自己辩解，顺便拍了一下琛哥手背，琛哥收回手，饶有兴致的看了看姜策。
“顾总，你老家是哪里的呀？”沅沅开口问道。
“三江。”
“那里确实是…”沅沅也有些忍不住笑意抿嘴道：“那里没有人吃不辣的火锅。”
“我也听说了，你们那周边三城都是，火锅贼辣，我有个朋友去你们那里，出差三天，第一天晚上就肠胃炎了，三天没有一天不往医院跑的，就因为你们那里火锅太好吃了，根本管不住嘴。所以顾总你是一直生活在三江，最近才来我们这吗？”
“没有，我后来去了国外一直在那边上学生活，最近两年才回国常住的。”
“那你岂不是吃了十几年的垃圾白人饭，难怪跟个鸡崽子似的，一拎就起来，真可怜。”姜策啧啧了两声，又被顾景之踹了一脚。
“不说他了，顾总，你想吃什么？这顿琛哥请。”
“那我就不客气了。”
顾景之看着这跟一本书似的菜单，其实心里是有些发愁的，他实在是不太会点菜…
这跟商务局还不一样。
商务饭局里，吃什么喝什么，李巽和顾景之会提前做好调查，他们心里是很明确的知道对方的口味的，而且商务局也不是以吃饱了为主，主要还是走高端路线，捧着对方的面子，谈事情。
而且现在的情况也跟自己约傅聿行等朋友私下吃饭不太一样。他们私下里吃饭都是各点各的，不需要照顾对方，偶尔也会共享主菜，但是因为比较熟悉，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不至于点的东西让对方踩雷。
但现在他对其他人都不算熟悉，点的东西也是要给其他人吃的，加上翻了几页，只是看着各种菜肴图片和名字，他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些菜都是地方家常菜范畴，至于什么味道，好吃不好吃，顾景之实在没有概念，心里有些发虚，但又不想因为这个露怯，在姜策面前丢人。
姜策余光看见顾景之的食指指尖正在跟菜单较劲，又抓又抠，半天说不出来个菜名，似乎正在天人交战，于是目光闪了闪抬头对琛哥道：“哥，咱们点吧，他平时吃饭跟小鸡叨米似的，点什么也吃不了几口，咱们点完他还想吃什么再加呗。”

琛哥招手叫来了服务员。
“您好，给几位介绍一下，咱们家是烤涮一体，青菜和肉都在自选吧自取，不同颜色的盘子价格不同，最后按盘结账，您几位拿的时候看一眼价签儿就行。最近还上了不少当季鲜切水果可以尝尝。自助小料台调料四位？”
琛哥点了点头。
“好嘞~”服务员飞快记上：“涮锅烤锅都开吗？”
“对，涮锅给我们来个鸳鸯的，牛油和菌菇。”
服务员快速记在纸上：“山楂和黄桃罐头是免费提供的。特色炒菜酒饮要单点，您看还需要加点啥不？”
“炒菜么，来个水煮鱼，手撕包菜，沅沅还想吃什么。”琛哥问沅沅。
“再要个糖醋里脊吧，上次来他家吃这个还挺好吃的。”沅沅说道。
“行，再来个糖醋里脊。”琛哥应下：“菜肉咱是自助，单点的菜三个也够了，水煮鱼要草鱼吧，剩下的海鲜在那边选吗？”
服务员说道：“对，海鲜类螃蟹虾还有鱼都是活的，花甲也是，都挺新鲜。几位去那边现选现捞，怎么做，什么口味，您告诉称重的人就行，他开单子。”
“行。酒水的话……”琛哥看了一眼姜策，却发现姜策和顾景之两个人盯着菜单交头接耳地说悄悄话。
“我跟你说这个不好吃。”姜策微微皱眉。
“我看图片挺好的。”顾景之反驳。
“图片是拍得好。齁甜，真的。不骗你。还粘牙。”
“我不信。”
“哎？！我说你……”
“策子！”琛哥叫了一声，姜策立刻收势抬起头问琛哥怎么了。
“海鲜咱们去那自己选吧，现场捞得好。”
姜策点头同意，然后就要再次反驳顾景之，琛哥又叫住姜策：“酒，喝什么。”
“咱们俩冰啤酒呗，沅沅就别跟着喝了，大晚上的还是别喝酒了。要个饮料？”
沅沅点了点头：“葡萄汁，加冰块。”
服务员快速记下。
“你喝什么？”姜策问顾景之。
“我也要喝酒。”
“喝什么酒啊你？！这可没有你那高档红酒。”姜策瞪了一眼顾景之：“而且你待会儿不开车吗？”
“叫代驾，或者让李巽来接我。”
“我说你这个资本家，真是心黑啊，都几点了叫李助理过来，安全吗？人家是你员工又不是你奴隶，让人下班吧行不行。”
顾景之耸了耸肩：“李巽这个点儿还没睡呢。再说了我不是都说了可以叫代驾。”
“他也要饮料。”姜策对着服务员指了指顾景之。
“那要哪一款呢？”服务员追问。
“看我干嘛？”顾景之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扭头看向姜策：“问他。你不是会帮我选么。”
“这个？”姜策指了指菜单上蜜桃汁问顾景之。
“不要。”顾景之果断拒绝。
“那这个，可乐沙冰怎么样，上面还撒糖豆呢。”
“不要，你以为我是小孩儿吗？”
姜策咬了咬牙：“你信我，你要真的是小孩，现在等你的应该会是个大比兜。”
顾景之听不懂，但琛哥和沅沅都笑了，让他判断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那这个总行了吧，跟沅沅一样，葡萄汁，挺好喝的，对吧沅沅。”姜策看着沅沅，挤眉弄眼的暗示沅沅赶紧帮他搞定顾景之。
沅沅很给面子开口道：“对，顾哥，还挺好喝的，不是那种勾兑的果汁，加冰块更好喝。”
顾景之轻哼了一声，将视线从姜策身上换到沅沅那里，表情也变得有了笑模样：“就要沅沅推荐的吧，沅沅说好喝肯定没错。”
服务员记下之后，准备转身给后厨报过去，姜策喊道：“等一下！”
“怎么了客人？”
“那个糯米雪绵豆沙，来一个。”姜策说完看了顾景之一眼，仿佛在说给你点了，满意了吧。
等服务员走了之后顾景之才悠悠开口道：“不是不让我要么。”
“不是不给你买，这个东西他家做的不好吃，不正宗。熟客都不会点，图片弄那么好看就是骗你们这种新人的。跟你说你还不信。哎？不是，顾景之，你是铁了心了，我跟你说什么都要跟我较劲是吧？”
“待会儿端上来，我看你要是给我剩下一个地。”姜策指了指琛哥和沅沅：“你们俩不许帮他吃。”
“我吃不完难道不可以打包吗？”顾景之看傻子一般的看着姜策。
“行了行了，不就多要一个甜品嘛，我看顾总加得挺好，咱还真没要甜品。那个其实也那么难吃，让顾总尝尝也行。你们俩先去自助吧拿吃的吧，顺便把蘸料也给调了。”
“走吧少爷。”姜策欠了吧唧地先起身做了个请的动作，要拉顾景之起来，被顾景之用力打了一下手背吃痛收了回去。
看着两个人走过去的背影，琛哥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自助吧是真的挺大的，一共三个区域，左边是蔬菜水果，一排一排摆在不同颜色的餐具里，中间是肉类，也是切好的都放在小盘子里，右边是海鲜区，一个一个玻璃水箱里，鱼虾螃蟹什么的都是活的。
“青菜没有不吃的吧。”姜策问顾景之：“牛肉羊肉吃吧？”
“你看着随便拿点吧。我也不太饿。”
顾景之头一回这么容易说话，姜策还不太适应，顿了一下回过味儿来才点了点头，自己去取菜，等他选好了吃的，端着大托盘找到顾景之的时候，发现人正站在小料台面前发呆。
“你在这相面呢？”
姜策放下托盘：“还是想跟麻酱豆腐乳们做个自我介绍，在这酝酿演讲稿呢？傻站在这里又怎么了？”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顾景之白了姜策一眼。
“彼此彼此。”
顾景之不是想傻站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他没自己调过蘸料，油碟都是端上来就调好的？
要是这么说出来，姜策要么就阴阳怪气讽刺他要么就是嘲笑他，所以实话是肯定不会说的。那怎么办？
顾景之也想过看一下过来同样调蘸料的人都放些什么，然后自己跟着来。
但他看了几个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就是随便往碗里扔，弄完一个又拿一个新的碗，再往里扔不同的调料，总之，好像也没什么方法论可借鉴。
而且，顾景之也不是完完全全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上学的时候他还真做过饭。
有一次为了完成选修作业，他跟江声得互相给对方设计一顿饭。
他先来，给江声做了番茄意大利面，江声吃完之后哇哇痛哭，含泪给顾景之打了满分10分，还说意大利人天天吃这个可真不容易……
你说他阴阳怪气吧，江声还真给了满分，但你说他捧场吧，说的这个话还真是噎人。
但不管是哪一种，顾景之通过这件事就明确了自己的厨艺点的是反向天赋。
毕竟当年的意大利面，原材料都是人家配好的，他只是负责按照比例扔锅里就行，最后都能给江声吃哭，现在这里有二十几种调料，除非他打算现在就毒死自己，否则自己亲自做蘸料，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
“喂。”姜策撞了撞顾景之的肩膀：“别愣着了。给你。”
顾景之低头，看姜策已经拿碗给他调好了蘸料。
“麻酱的？”顾景之问。
“对啊，你不吃……麻酱？”姜策一副‘地铁老大爷看手机’表情：“不是吧？！吃火锅那就得配麻酱啊？！你平时吃火锅蘸什么？”
“油碟。”
“不是，我也吃过油碟，跟麻酱完全没法比啊。”
“你再给我弄个油碟。”
“我不管，你自己弄吧，麻烦。”姜策把自己的小料碗放到那个大托盘里似乎是打算就不管顾景之了，自己先回去。
“你帮我弄一下嘛~”顾景之也用肩膀靠了靠姜策：“行不行？姜…哥~”
顾景之这个‘哥’，尾音收的轻巧向上，拐着玩儿，就溜进了姜策心缝儿里。
嘴角不自觉向上，姜策假装咳嗽了一声想拼命压制住，但挣扎了几次最后以失败告终：“咳咳，那行吧。油碟啊，我给你弄什么样你就受着，别找茬啊～”
“行。”顾景之轻巧答应，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心想刚才灵机一动的效果还不错。
alpha啊……果然是很容易操纵的。
姜策拿起一个新碗，一边动手起开一小瓶易拉罐香油倒进去一边说道：“我跟沅沅真没什么。她就是好朋友，在咖啡店一起做兼职，就这样而已。”
顾景之不确定姜策为什么又提起来这个话题，眼睛微微闪动试探性开口道：“那你是不是喜欢人家？不好意思提吗？要不要我帮你。我要是帮你追到了那个小omega，你就跟我签那个协议，怎么样？”
“我说你可真是贼心不死，稍微给点话头就能顺杆往上爬。我用不着你帮忙，也没打算追她。你死了这条心吧。”
“切……”顾景之无语笑出声：“活该你单身一辈子。”
“行了啊，给你做油碟还咒我，调好了。对了，虾什么的，你吃吗？”
“波士顿龙虾吗？”
姜策扑哧一声笑出声：“波士顿来的就算了啊，一人来几只，琛哥得哭着结账了。”
“你想吃吗？”顾景之却拉住要走的姜策，非常认真又问了一遍：“龙虾或者阿拉斯加蟹，我买单。不会让他结的。你想吃的话就去拿。”
“你可拉倒吧，我知道你有钱，但琛哥既然说了，咱们也不用假客气，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跟你们那些有钱人的最大区别就是，我们装腔作势假客气的频率比你们低很多。老百姓之间还是实在人多。”
“我……算了。”顾景之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

“走吧大少爷，让琛哥他们来看看，拿点他们想吃的东西。”
等姜策和顾景之拿着吃的回去，酒饮和炒菜几乎上齐了，琛哥说水煮鱼还要晚一点，然后就带着沅沅去拿东西。
没一会儿，这两个人也回来了，菜也都上全了。
肉片放在烤盘上发出滋滋声，很快就烤熟了。
几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天，气氛逐渐也热闹了起来。
琛哥喝了一口冰啤酒：“我说顾总，你跟策子到底是认识的啊？”
“对啊，我也很好奇。”沅沅正吃着，听见琛哥发问好奇的抬眼，停住了吃东西的动作。
姜策和顾景之对视了一眼。
“就……就那么……”姜策又看了顾景之一眼：“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