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小可怜计划(水意)

夏秋微微动了动唇。
他想起不久之前，沈游说，秋秋，善良的人会过得不快乐。
可是沈游，为什么不善良的人也会过得不快乐。

夏秋以为白琢玉会找自己对峙，但几天过去了，白琢玉始终都没有出现。
他脚已经好了很多，趁着沈游还没来，他自己偷偷下床打算晒晒阳光，说不定还能在院子里蹲到他。
想到对方惊讶的那一幕，夏秋忍不住弯唇笑了笑。
楼梯的拐角处，一扇门合的紧紧的，夏秋并不在意，略过就要下去，但不经意的一眼却让他停住了脚步。
隔着窗户，他看到白琢玉正有些抽噎，白樾有些无奈的看着他。
医院的病房并不怎么隔音，尤其是两个人情绪激动，音量并不算低。
“可是这真的不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去道歉，我去道歉的话，不就是变相承认是我推了他吗？”
“小琢，我一直希望你们能够和平相处。”
“是我不愿意跟他和平相处吗？哥，这不是我的问题，是他太有心机！”
“小琢！”
“可是真的不是我推的他。”
“……不管是不是，小述受伤了，只是给他道个歉而已，就当是为了哥哥可以吗？”
白琢玉不语。
在此之前，他从未经受过如此的屈辱。他和夏秋一定相克。
明明哥哥以前最疼自己，为什么会在夏秋回来之后全都变得不一样？
片刻，白樾道：“……有些事情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讲，当年是我对不起小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能再让他受伤了……”
“这是什么意思？”
“想什么呢？”沈游坐在他旁边，语气有些责怪：“还没好全呢就下来了，也不怕落下什么病根。”
听到他的声音，夏秋终于回过神来，神色并未有多少惊讶：“能有什么病根，小伤而已。”
只是他现在有些神思混乱，一时之间还有些理不清楚。
白樾亲口说是自己弄丢了小述。
所以说他的走丢和白樾有关吗？他总是看不懂白樾眼底的情绪，现在却似乎已经了然，对方是愧疚。
他在愧疚。
可是他的愧疚给了白琢玉。
在很多年以后，他意外挡了白琢玉的路，自以为自己在补偿的白樾毫不犹豫的对他出了手。
真的太好笑了。
“我怎么觉得你脸色不太对。”沈游道。
“有吗？”夏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一下，“没有吧。”
“原来在这呢！”
陈宁和明昭终于找过来：“还以为你还在楼上。”
明昭说：“我可不是空手来的，东西给你放在病房里面了。”
陈宁：“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显得我很不懂事。”
夏秋尽量打起精神：“你们怎么都来了？”
明昭说：“你这住院了也不通知我，是不是没把我当朋友？”
“我觉得就是一个小伤，没有必要说说去，除了你，我也没有跟其他人讲过。”夏秋说。
明昭心情总算好了一点：“那行吧，原谅你了。”
说是来看他，没一会儿明昭就和陈宁打起了游戏，沈游嫌他们声音吵：“坐那边打去。”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夏秋才平复心境，他靠近沈游，“我刚刚……”
“刚刚怎么了？”
“我听到白樾说我当年走丢和他有关。”夏秋说。他回忆说：“他说对我很愧疚，如果不是他的忽视，或许当年我不会消失。”
“他告诉你的？”
“不是。”夏秋摇头：“我听到他和白琢玉说的。”
这算是家事，夏秋一直在这上面游移，有时候连沈游都搞不懂他在想什么，“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既然这样，他对你应该很愧疚。”
“可是我也没有很明显的感觉到。”夏秋说：“总之我觉得好烦啊，为什么事情这么多，这么乱？”
他忽然抱住沈游：“我好希望这些事情都不要发生。”
正在打游戏的明昭不经意抬眼，手一抖，人物死了。
陈宁骂他：“明昭你干什么！”
明昭小声说：“我怎么看见夏秋抱着游哥呀？”
难道这两个人秘密恋爱了吗？
陈宁手一抖，人物死了。
一看果然是这样，沈游似乎不知道要如何自处，连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最后还是落下来拍了拍对方的背。
“他俩什么时候偷偷好上的，我怎么都不知道，明明就在我的眼皮底下！”
陈宁神色复杂：“只是一个拥抱而已，你想太多了吧。”
明昭向来很迟钝，这次却难得很机灵：“可我怎么觉得游哥不像是会和人随便搂搂抱抱的那种性格，夏秋也不像啊。不会是故意把我俩支开的吧？我俩成电灯泡了！”
“你才是电灯泡。”陈宁又想骂他：“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夏秋压力也挺大的，估计是不知道怎么宣泄，沈游安慰安慰他也挺正常的。伤心的时候给兄弟一个怀抱又怎么了？”
明昭：“哦。”
“……”
“好点了吗？”
夏秋迟迟不放手，沈游已经能够感受到旁边一直投射过来的视线。
“抱歉。”夏秋说，手却没有松开，声音在他的怀里变得闷闷的：“我好想睡过去，不处理任何事情。”
这个姿势，夏秋听到沈游的心跳得很快：“沈游，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有时候我觉得你对我坏一点也没关系。”
“……好好的，为什么忽然说这些？”
“不知道，想说就说了。”
“不对你好，难道还对你坏吗？”
“也可以。”
夏秋抬起头，终于放开手，笑了一下：“跟你开玩笑的。”
沈游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话。
夏秋心情终于好一点了，因此在看到白琢玉的时候情绪也没有太多波澜。
“我想跟你说几句。”
他还没开口，沈游就替他回绝了：“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行。”
白琢玉看他们已经是狼狈为奸，“他这么厉害，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吃亏的是自己，大家却都在袒护夏秋。
沈游道：“这可不一定。上次跟你呆在一块刚出过事，我怎么能放心让他单独跟你说话？”
说起这个白琢玉就生气，“你……”
“要说什么？”夏秋打断他，站起来：“去旁边说吧。”

夏秋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哥哥说让我来给你道歉，我不想让他为难，所以我答应他了。”白琢玉道：“但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我真给你道歉，你敢接受吗？”
“我为什么不敢接受。”
“也对，你既然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倒不如坏事做到底。”白琢玉道：“原先我以为你是一个好人，想跟你好好相处，可惜你不给我这个机会。如果你现在愿意在家里承认你的错，跟我道个歉，这个事就算过去了，我也不会再追究你什么。”
夏秋静静看着他，“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我最讨厌你跟白樾一样高高在上，你们总是高人一等。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无论什么时候你和我说话都是一种俯视的姿态。我一直都很想说，我很讨厌你。”
白琢玉简直有些被气笑了，也有些口不择言：“你以为我很喜欢你吗？说句恶毒的话，我非常阴暗的想过，期望你永远消失，永远都不会回来。”
“这句话我同样也送给你。而且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回来，该走的人应该是你吧。”
“我确实该走，但是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似乎都很爱我，所以我应该留下。而我留下，只是因为我是我，而你留下，只是因为你是曾经走失的白家小少爷这个身份，而这个身份换谁来都是一样的，并不只是因为是你。而当初换一个小孩，未必有我这么讨家里人欢心。”
“你也知道你需要讨他们欢心啊。你只敢私下里这么跟我讲，放在他们面前，你不敢这么说，因为即使你嘴巴上说这个身份换谁来都一样，可是我就是有这个身份，而你没有。你甚至没有胆量把你的身份公布出来，说到底是你占着我的位置，没有我，你不会来到这个家里。”
夏秋似乎并没有被他的话气到，反而有条不紊：“就像现在一样，你明知道你没错，可是你还是要嘴巴上答应来跟我道歉。你觉得我没有廉耻心，你未必也多要脸，这么多年来鸠占鹊巢的人是你，你再不想承认，你也必须要承认这一点。”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你在爸爸妈妈面前总是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谁想到嘴巴这么利索。”
夏秋道：“我只是在讲事实。”
白琢玉道：“如果你真的这么清高，为什么还要回来？”
“如果你真的还有骨气，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夏秋反问。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两人算是彻底撕破脸。
但其实夏秋的心里也并没有他表面上表现的如此风平浪静，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干过坏事，这是第一次，阴差阳错。
坏事干多的人会很熟稔，善良的人不会干坏事。夏秋处在中间，做了却忐忑。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总之他就是没有开口解释。
“没事吧？”
看见沈游担心的神色，夏秋道：“没什么事，他过来道歉而已。”
“早就该来了，拖到这个时候。”
夏秋不想和他讨论这个：“我之前不是跟你讲过，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是。所以你又改主意了是吗？”
“我很善变是吧？”
“如果我跟你有一样的经历，我也未必能做出多明智的选择。”
“是啊，所以我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夏秋道：“我只是觉得我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夏秋不知道这件事白琢玉是如何交代的，他也不想管这些，日子照旧过下去。
一周之后，他的伤彻底好全，白樾接他出的院。
“我不想回去。”夏秋先开口。
他不知道白樾会说什么话，只是他现在很想逃避这一切。
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有些事情他做下去的时候只是一时痛快，并没有想过后果。
即使没有白琢玉那件事，他也很难自然的去面对白家。
更何况这些事情桩桩件件卡在中间，根本无法忽略。
大约他天生就是没有亲人缘。有些事情并不是能够强求得来的。
白樾动了动唇：“你不想呆在家里也行。”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有些欲言难止，夏秋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有件其他的事情想跟你说，我们在家里谈好吗？”
最终白樾还是说出口了。
夏秋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在跟着白樾回家后在客厅看到白琢玉后这次预感更是到达了顶峰，他转身想走，但最终还是没有动。
白琢玉有些着急了：“哥。”
白樾低着头，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处理：“那天的事情应该是个意外，刚好那个拐弯处有摄像头……”
刘姨道：“对对对，这个还是当时小少爷要养那条萨摩耶的时候装上的，说是在外面没空养，所以想装个这个能够随时看它的情况。本来都过去太久了，我都给忘了。”
她嘴里的这个小少爷自然是白琢玉，这么多年的习惯养成，一时之间也无法改掉。
没想到白琢玉居然是冤枉的，白予漫神色有些复杂，白展和裴珠一时也没有开口，白樾已经给他留尽了面子，“既然是意外，那这个事就算了。以后你们好好……”
白琢玉还是有些委屈：“哥，明明……”
白樾道：“行了，你不是说还要回剧组吗？”
没办法，反正也算还了自己一个清白，白琢玉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过，只是到底还是委屈的，事情已经很明白了，是夏秋污蔑他，这种情况家里人还要继续袒护吗？
血缘关系居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重要，可他又不能再多说什么，爸爸妈妈已经对他足够好了，现在对方的亲生儿子回来了，即使品行有亏，他也只能诸多忍让。
如果他也是白家的亲生孩子就好了，就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了。
“说完了吗？”夏秋终于开口：“你把我叫回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吗？”
白樾道：“小秋，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怕你也误会了小琢。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相处，你们两个人都很善良，如果愿意做朋友的话，一定可以好好交往的，我不希望你们互相有偏见。”
手心手背都是肉，裴珠哪个孩子都不想伤害：“小秋，你哥说得对，爸爸妈妈希望你们好好相处，小琢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什么品性我是知道的，他对你没有恶意。”
白展叹气，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夏秋静静的扫视了他们一圈，他以为他自己会很羞耻，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少这种感受。
“你们说得都对，他是你们看着长大的，什么性格你们都清楚，他没有恶意，所以有恶意的只能是我。”
作者有话说
这章算决裂（上）
下章是决裂（下）

仅仅是一念之差而已。
如果那天他否认了，还了白琢玉一个清白，就不会有今天这个令他难堪的局面。
当日白琢玉所有的难堪在这一刻返还汇聚到他自己身上。
他这叫自作自受。
可是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叫嚣着说，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白琢玉的运气总是这么好？他夏秋的运气永远这么差！
明明他才应该是一帆风顺的矜贵人生，却让白琢玉过上了金尊玉贵的生活。
明明那天的事情白琢玉根本无法自证，却偏偏有个意外留下的摄像头记录下一切还了他清白。
这不是他的错。
如果白樾真的疼他，当做不知道，而不是坦然公开，绝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如果家里人能在他回来后偏爱他，至少他不会因为出于妒忌一念之差闭口不言。
再退一万步讲，如果当初白樾没把他弄丢，今天就不会有白琢玉站在这里跟他对峙。
明明他才是最该过得幸福的人，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即使夏秋承认自己有错，可其他人也绝不无辜。
从他回到白家那一刻起，无论他和白琢玉想与不想，他们都已站在对立面。
白琢玉一时半会儿不能安然接受家里忽然来了个比自己更珍重的“真少爷”，无疑让他的地位变得尴尬局促。
夏秋也不能坦然接受替自己过了十四年美满人生的白琢玉。
这让他痛苦的过去显得更为可笑。
他无法控制的想到——在他被拐走的那十四年里，在夏润的皮带抽在他身上烙下一串串红印皮开肉绽的时候，在他可怜的乞求下一顿不知道在哪里的饭菜能填饱肚子的时候——白琢玉在做什么，他在过着什么生活？
正享受着白家因为失去他而把愧疚弥补在白琢玉身上，正享受着来自全家的珍爱和呵护，从此未来的人生一片坦途光明。
即使现在他回来了。可是一切都变了，再回不到过去。
无论白琢玉想与不想，承认与否，但事实就是如此——他得到了因为丢失夏秋而生出的愧疚弥补。
这应该是我的东西。夏秋想。
人的心都是偏的。他不相信有真正的公平公正。
“小秋——”不知道为什么，白予漫忽然有些心慌：“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刚好我新买了一辆跑车，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们……”
夏秋挣开白予漫的手：“抱歉。”
他回过头，看着他们：“其实我上次回来就是想跟你们说，这可能是一场误会，我并不是白家的亲生孩子。”
他们不是他要找的父母，他也不是白家要找的那个孩子。
白展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知道你只是一时心慌，不要跟爸爸置气。”
“我没有置气。从一开始我回来我就没有开心过，没有高兴过，我很后悔我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回来。”夏秋忍不住笑了一下：“其实我一直都很想不明白，家里既然已经有这么多孩子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其实我本来也就不需要再回来了的。”
“小述！”白展沉声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我一直都很清楚，我早就想说这些话了，我一直都是一个多余的人。这些天你们不觉得累吗？你们不觉得累，我都觉得累了！我不想再掩饰下去了，你们总是在隐藏这些矛盾，觉得表面上的美满能够实现，但是我告诉你，这不可能，你们没有把我当过亲生的孩子，我也从来没有把你们当成亲生的父母。”
这些话简直像刀一样割在裴珠的心里，她的眼泪夺眶而出，颤声道：“小秋，你一直都是这么想妈妈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