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甲子亥)

韩弘方心里的那股报复成功的快感也随即烟消云散。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二十分钟后，他们终于吃饱喝足，准备回去了。
韩弘方第一时间把自己的宝马车开了出来，停在了金德本等人面前：“我这里还有四个空位，能带你们一程。”
方洲实话实说：“不用了，我已经打好车了。”
“哦，车已经到了。”
金德本和另外两人当即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好了。”
剩下的两人见状，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也跟着说道：“我们一会儿还想去一趟超市，就不麻烦你了。”
赵永全就更不用说了，他转身就走了。
看着他们毫不犹豫的都转身走了，韩弘方的脸直接就黑了。
到这时，他哪里还不知道，他这是被金德本等人给排除在圈子之外了。
一群穷逼，不捧着他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嫌弃他？
尤其是那个方洲——
要不是因为他，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了。
方洲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这不就是那个被分配到了颈肩腰腿病痛专科，还是由颈肩腰腿病痛专科的尹主任亲自带教的医生吗？
要知道颈肩腰腿病痛专科可是中医科最好的三大科室之一。
一个县级中医院的主治医生凭什么能够进入这么好的科室。
难道他也是关系户？
想到这里，他当即就给他那在心血管科当主治的表哥黄连昊打了个电话。
仅仅只是一分钟后，他就又笑了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祁谢的消息就发了过来：【那个金德本还有其他的进修医生都还好相处吗？】
方洲想了想，回道：“金德本他们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跟鸡飞狗跳一样热闹。”
祁谢：【？】
第二天一大早，金德本就敲响了方洲的房门。
“方医生，一起去食堂吃早餐啊？”
看来他有幸通过了金德本的考察，被金德本选为接下来的半年里的好朋友了。
但是方洲当然不会拒绝：“稍等，我洗个漱。”
就这样，八点一到，岗前培训准时开始。
“……长省第一医院中医科，始创于1979年，由我国第一代国医温师中在全国综合性西医院中率先创立，现有职工175人，其中高级职称人员35人，享受国家级特殊津贴专家1人，省级名中医8人，博士生导师5人，硕士生导师5人，国家名中医传承工作室6个……”
“科室拥有独立住院部，开放床位180张……”
“科室设有十个二级科室，包括肿瘤科、皮肤科、妇科、耳鼻咽喉外科、心血管内科……”
听见这话，正好从会议室外经过的杜仲一不由放慢了脚步。
“里面是在给新一届进修医生做岗前培训？”
他旁边的黄连昊当即回道：“是的。”
“对了，听说这一批的进修医生里，有一个关系户。”
“嗯？”
杜仲一抬脚继续向前走去。
黄连昊：“有个叫方洲的，没报名，也没参加过初试，最后直接空降在了这一季度的录取名单里。”
“最主要的，您知道这个关系户是谁的吗？”
杜仲一：“谁的？”
黄连昊：“尹左尹师伯的。”
杜仲一突然就又停下了脚步：“你说谁？”
黄连昊：“那个方洲被分配到了尹师伯的颈肩腰腿病痛专科去了。”
杜仲一直接就笑了。
“之前我外甥过来规培，我请他帮忙照顾着点我外甥，结果他嘴上答应的好好的，事后却处处打压我外甥，甚至还当众骂他蠢笨如猪，我去找他理论，他反而怪我把关系户带进中医科来，败坏了中医科的风气，败坏了师傅的名声……”
“看在同门师兄弟的面上，我当时忍了。”
“但是现在，他却自己搞起了这一套——”
“他这是在把我当猴耍呢？”
“看我这一次怎么报复回去。”
“方洲是吧，我记住了。”
说完，他大步向前走，那叫一个气势汹汹。
当天晚上十点，考完考试之后，岗前培训就结束了。
不出意外，方洲等人全都通过了考试。
金德本忍不住说道：“我听说其他医院的岗前培训都是慢慢悠悠地搞三天，省第一医院这边怎么这么赶时间？”
方洲：“我也不知道。”
然后一阵嗤笑声就从他们身后响了起来：“因为陈教授被京城第一医院请去给B国大使看病去了，他还带走了他的整个医疗团队。”
“肿瘤科的李主任也带着她的团队去京城第一医院做交流去了。”
“颈肩腰腿病痛科的尹主任的岳父昨天去世了，他也请假去D国奔丧去了。”
“所以现在中医科缺人缺的厉害。”
“你们来省第一医院之前，都不做做功课的吗？”
所以说话的人可不正是韩弘方。
不对，应该说，方洲竟然连这些事情都不知道。
看来他这个关系户跟尹主任的关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嘛！
那他这一次岂不是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韩弘方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然后扬长而去。
方洲：“……”
金德本：“……”
他猛的回头看向方洲：“他这是以为自己在演电视剧吗？戏这么多？”
方洲：“谁知道呢。”
但他还是得感谢韩弘方，让他知道了尹左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没回他的消息，是因为出国奔丧去了。
于是他打开手机，又给尹左发了一句：“尹主任，听闻你的岳父去世了，节哀！”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方洲就去了颈肩腰腿病痛专科报道。
虽然他在中医院的时候是一名主治医师，但是当他作为进修医生到了这里之后，就只能在住院部当一名住院医师。
颈肩腰腿病痛专科的住院总医师先找到了他：“尹主任不在，你先跟着我，负责六号床到十号床的病人。”
“不过这些病人我一会儿再给你介绍，你现在跟我去大厅报道，一会儿有五科联合查房。”
方洲：“好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金德本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他被分配到的是肿瘤科。
【入职第一天就碰到多科联合查房，我们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点吧。】
如果下一秒，他没有再发一个大哭的表情过来，方洲还以为他真的是在高兴呢。
因为方洲觉得，多科联合查房对于进修医生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个非常好的学习的机会了。
金德本：【我的右眼已经开始跳了，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一会儿我肯定会被抽到回答问题，希望主任们提出的问题不要太难，要不然如果我答不出来的话，我是真的会冲到天台……然后再原路冲下来的。】
方洲：“……”
好吧，他忘了这个好机会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非常沉重的。
没一会儿的功夫，很久都到齐了。
方洲粗略的扫了一眼，到场的医生加起来都快超过五十个了。
而后只见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大手一挥：“走吧。”
金德本随后就小声说道：“那是杜仲一杜主任，心血管内科的副主任，陈老的八弟子，他对下面的医生是中医科几个主任里最宽容的。”
“他之前去边省第一医院交流了一年，前两天刚刚回来。”
虽然金德本不太看得惯韩弘方，但是他还是把韩弘方的话放在了心上，所以昨天晚上回到宿舍之后，他就恶补了一番中医科的一些常识。
“这下子，我们不用太担心了。”
那也就是这几句话的功夫，心血管内科的病房到了。
虽然省第一医院的病房要比照市县中医院的大上不少，但是方洲等人还是排到了阳台上。
当然了，他们比那些规培生又要好上一些，因为那些规培生连门都没有挤进来。
不过仅仅只是半分钟后，他们就来到了杜仲一等人面前。
因为杜仲一突然说了一句：“对了，我记得今天中医科进了几个进修医生是吧。”
“不如让他们都来给这个病人看看，我们正好也来看一看现在的年轻医生的水平都如何。”
金德本直接就傻眼了。
说好的杜仲一性格比较宽和呢。
结果他一上来就要他们的命？
其他人当然也都没有好到哪里去。
只见杜仲一将他们全都扫视了一遍，最后目光直接落在了方洲身上。
他抬手指向方洲：“就你了，你先来。”
方洲只能向前走去：“好的。”
韩弘方突然就不紧张了，甚至忍不住握紧了双拳。
好戏开场了。
方洲这边。
躺在病床上，是一个中年男人。
因为杜仲一拿着病人的病例，显然没有给他看的意思。
所以他直接走向病人：“麻烦了。”
然后他一边给病人把脉，一边问道：“你是因为什么病住进来的？”
病人也非常配合地回道：“高烧不退。”
方洲：“血检结果怎么样？”
病人：“没什么问题。”
方洲：“脑部CT的结果呢？”
病人：“也没有什么问题？”
方洲：“肝脏功能呢？”
病人：“也没有什么问题。”
听到这里，方洲直接摸向了病人的左脚，十秒钟后，他直接转头看向杜仲一：“初步诊断，病人得的应该是大动脉炎。”
前后也就花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
最主要的是，下一秒，病人脱口而出：“这么快？”
“要知道黄医生可是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才弄清楚的我到底是得的什么病。”
于是杜仲一的脸僵住了。
黄连昊的脸直接就黑了。

黄连昊这会儿只觉得他的左脸火辣辣的疼的厉害。
而在场其他医生自然是忍不住对着方洲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一是因为, 方洲连大动脉炎这么少见的病症都知道，说明他的基础肯定打得非常扎实。
二是因为方洲从开始给病人把脉，到最后给出诊断结果，思路清晰, 有条不紊。
他们敢说, 这些年来, 每年四批进修医生，两批规培生里, 他们就还没有见过心态这么稳的。
要不是旁边的金德本等人全都绷紧着脸，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他们都要误以为他们现在不是在考校来进修的基层医生, 而是在和被请来的大拿会诊了。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黄连昊灵光一闪, 问道：“你以前是碰到过类似的病人？”
方洲看了他一眼：“我来长省第一医院之前，我们医院刚刚收治过一个？”
听见这话，杜仲一和黄连昊当即就笑了。
他就知道方洲不可能有这个实力。
所以他之所以能这么快就诊断出病人得的什么病，纯粹是因为走了狗屎运，前几天刚刚碰到过类似的病人而已。
一旁的韩弘方当即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听见这话, 肿瘤科的宋主任不由有些失望, 于是他问道：“那个病人是你收治的？还是其他的医生收治的？”
方洲：“我收治的。”
肿瘤科的宋主任：“那你当时诊断出他的病症, 用了多长时间？”
方洲：“因为当时其他医生已经告诉过我，他的血检结果和肝脏功能检查结果这些都很正常，所以我当时只用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吧。”
听见这话，那名病人当即又说道：“我是从潮市第一医院转过来的，当时送我过来的医生也告诉过黄医生, 我的血检结果和肝脏功能检查结果这些都很正常。”
黄连昊脸上的神情彻底僵住了。
现在，他只觉得自己的左右脸都火辣辣的疼的厉害。
杜仲一和韩弘方自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方洲原本还想说, 他当时之所以能这么快就诊断出那个病人得的是大动脉炎，是因为那个病人没有左手，所以他不得已给病人把起了足脉，然后幸运地发现了病人脚上的血压和手上的血压截然相反……
但是现在他不打算说了。
没什么原因。
就是发现这位杜仲一杜主任，和这位黄连昊黄医生对他好像有些敌意，然后就想拆了这个能让他们下台的梯子而已。
所以金德本等人看向他的眼睛直接就瞪大了。
如果是他们，他们肯定会回答说用了三天的时间才查清了那名病人的病因。
因为为了一时的风头，得罪一位长省第一医院的正式医生，显然是稳赔的买卖。
——毕竟对方在中医科待了这么久，肯定每个科室都有人脉，万一对方是个心眼小的，随便找个人给你使点小绊子，指不定就能让你栽个大跟头，更何况他们这次进修是要轮转科室的，万一两个月后，落到了对方的手里，那恐怕就算不死也会被对方扒掉一层皮。
还是杜仲一率先反应过来，他压下心底的不甘，说道：“不错。”
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会儿他心底的火气不是一般的大。
火气一大，不就得找个人发泄吗？
于是他转头看向了其他进修医生。
然后他直接指向了站在最左边的金德本：“你也来给这个病人把把脉，看看应该怎么给病人进行治疗。”
肿瘤科的宋主任原本还想听一听方洲的想法呢，但现在听杜仲一这么一说，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金德本瞬间就顾不上为方洲而担忧了：“好……好的。”
好在他给出的方案还算靠谱，躲过了一劫。
后面的三个人虽然都出了点小错误，但好在问题都不大，所以杜仲一也就放过了他们。
很快就轮到了韩弘方。
也不知道是他这会儿都还没有从这一次不仅没有让方洲丢一个大脸，反而让方洲狠狠出了一次风头的事情里反应过来，还是因为太过紧张，总之，他的回答一出口，金德本等人就全都愣住了。
所以不等他把话说完，杜仲一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再说一遍，你准备给这个病人开什么药？”
听见这话，韩弘方的声音顿时就更加磕磕绊绊了，他仔细回想：“炙甘草12g，生姜9g，人参6g，生地黄30g，桂枝9g……”①
没错啊。
杜仲一看到他竟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当即就暴怒道：“病人得的是什么？心肌炎？因为什么原因？心阳虚衰。”
“你给他开炙甘草汤？”
黄连昊的脸彻底黑了。
刚才方洲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也就算了，现在韩弘方又来丢他的脸？
虽然在场的人里，根本就没有人知道韩弘方是他的表弟。
但耐不住韩弘方第一时间朝着他看了过来啊。
所以在他没有坏事之前，黄连昊抢先骂道：“蠢货，气阴两虚才开甘草汤和生脉散，病人是心阳虚衰，应该开参附龙牡救逆汤。”
韩弘方的脸瞬间就涨红了。
但是杜仲一显然不会就这样放过他：“一个医师，一个正规中医院的医生，既然连医方都能记错，你还来进修什么？等你进修完回去，你敢给病人开药，我们都不敢给你担保，你趁早回家卖红薯去吧？”
说完，杜仲一直接就带着其他人离开了这个病房，朝着下一个病房而去。
韩弘方猛地握紧了双拳。
因为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过。
最主要的是，他一个皮肤科医生，会记错心血管疾病的药方，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不是吗？
但他当然不敢把这股气撒在杜仲一身上，所以他的目光直接就看向了方洲——
都怪他。
要不是因为他，杜仲一也就不会注意到他们这些进修医生。
要不是因为他爱表现，杜仲一也就不会迁怒到他们身上来。
等着，他一定会将今天的耻辱十倍，不，百倍地报复回去的。
两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查完了房。
那位住院总医师随后就带方洲去了二号病房，将分配给他的五名病人的情况，详细的跟他说了一遍。
“在我们这里，住院医师每天至少查房两次，而且要随时观察病人的病情变化，病历整理、病程记录这些一定要第一时间造成，出现情况要第一时间报告给我。”
“除了这五个病人之外，科室其他病人的情况你也要全部熟记于心。”
“这是科室值班表，今天晚上我先带你值一天夜班。”
方洲：“好的。”
其实不太好，因为从这位住院总医师交给他的值班表来看，他下周四和下周日都被安排了值班，星期四还行，但是按照他的计划，星期五他是要回照市县中医院的。
看来那位尹左医师离开之前，是真的没有跟中医科的其他人通过一点气。
不过现在也不需要太着急，因为距离下星期五，还有七八天呢。
等到这位住院医师离开，方洲就开始了在长省第一医院的第一次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