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甲子亥)

听说中医院的病床现在都已经住满了，没排到床位的病人只能住在走廊上。
要知道他在县第一工作了十几年，可是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盛况。
——倒不是因为他们往中医院里安插了多少奸细，而是因为当天晚上那位丁院长就得意洋洋的给照市县的所有医院的院长打了个电话，把这件事情宣扬了出去。
最主要的是，听说县中医院的普通医生和护士的工资，都已经超过他们了。
想到这里，这位县第一医院的医生整个人都酸了。
所以这会儿，方洲的心情就很不错了。
要是天天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就好了。
这样一来，他能省多少事情啊。
然后他就要开始着手为前往省第一医院进修而准备了。
他先找到了医务处那边：“以后我一周只开星期一和星期二的门诊，每天还是放四十个号。”
然后他又找到了陆成济。
“陆教授，以后恐怕得麻烦您星期六和星期天上班，星期四和星期五休假了。”
所以虽然丁院长说，他可以一周只在省第一医院待一天，但他们也不能真的这么嚣张。
所以他准备一周在省第一医院待三天。
正好好好地学一下大医院的先进管理制度，为以后做做准备。
只是这样一来，至少这半年里，陆成济是没有办法跟妻子好好的聚一聚了——
因为他妻子还是正常的休假。
但是陆成济也只能说道：“行。”
毕竟现在肿瘤科的病人还不算多，所以方洲出去进修个半年，他们也能应付得过来。
等到肿瘤科的病人多起来，方洲肯定是没有办法出去了。
“那我以后把手术和放化疗都放到星期六去做。”
因为化疗并不是天天都需要给病人注射化疗药物的，常见化疗方案是以3个星期为1个周期，大多数化疗只在一个周期的前1-5天进行，其余时间则为休息期。静脉化疗甚至只在前1-2天进行。①
放疗要麻烦一点，普遍情况下，一般每周做五次，持续四周到五周。①
但是早在半个月前，他们就已经在尝试着把一周的放疗时间缩短到四天了。
而且实验结果也达到了他们的预想。
在方洲的干预下，病人接受四天的放疗的效果甚至比接受五天的放疗的效果还要好。
方洲：“好。”
于是很快，这件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中医院。
内科护士长：“上班已经很烦了，以前好歹还有方医生这张帅脸洗眼睛，结果就这么点福利，现在也要缩水了。”
中医全科护士长：“我们只是少了点眼福而已，那些想要找方医生看病的病人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怕是会骂娘。”
钱宏一则是说道：“以方老师的本事，哪里还需要用得着去进修。”
许昌路：“没办法，体制内就是这样。”
方洲只说道：“那我不在的这几天里，荣梅他们就要麻烦各位了。”
钱宏一：“方老师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荣梅两人也说道：“师父你就放心的去吧，我们会好好跟着钱主任他们学习的。”
丁院长也专门找了他一次：“我已经跟我师弟都说好了，他会好好关照你的。”
“对了，我师弟这几天有事要去京城一趟，恐怕不太顾得上你，不过他有叮嘱他的三弟子照顾你。”
就这样，四天后，方洲踏上了前往省第一医院的高铁。
一个小时后，他顺利抵达长省省会，秦市。
而有一个年轻女人，早就在出站口等着了。
看到他之后，她直接迎了上来：“方老师您好，我是谭远的堂姐谭雅，很荣幸能够见到您。”
方洲伸出手跟她握了握：“你好。”
谭雅：“我开了车过来的，我们先上车再聊？”
方洲：“好的。”
车子很快就驶出了高铁站。
谭雅看向方洲：“谭远这个小子脑子里就跟少了根筋似的，恐怕没少给方老师您添麻烦吧。”
方洲：“这倒没有。”
“方老师好像比我还要小上六岁是吧？”
谭雅：“您不知道，当初谭远打电话回来，告诉我们说想要拜一个二十多岁的主治医师当师父的时候，我们一家有多震惊。”
谭家出了一个市级医院院长，小辈们自然会千方百计跟上他的步伐。
所以现在的谭家，十个人里面有七个是医生。
谭雅也不例外，她现在在省第一医院工作，两个月前刚刚升的主治。
也正因为如此，接待方洲的任务才会落到她头上。
方洲只说道：“恐怕不仅仅是震惊吧。”
谭雅当即就笑了：“对，我们当时都觉得他是疯了。”
“我们第一时间找到了我们家老爷子。”
“然后他直接就把您的那些论文和写的病例扔到了我们面前。”
“虽然我还只是个半吊子，但是我父母还有叔叔婶婶他们都是从业几十年的老医生了，他们只是翻了翻那些病例，就直接闭上了嘴……”
说话间，省第一医院到了。
方洲：“这么快？”
从车上下来，看着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的‘长省第一医院’六个大字，以及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人群，方洲忍不住眯起了双眼。
谭雅：“是的。”
“恭喜方医生，新的生活开始了。”
然后谭雅直接带他找到了中医科医务处的负责人。
负责人头也不抬：“方洲是吧，证件什么的都带了吗？”
“带了。”
方洲把带过来的证件交了过去。
负责人：“需要住宿舍吗？”
方洲：“要的。”
负责人：“现在医院只剩下单人间了，一千二百块钱一个月，可以吗？”
方洲：“可以。”
负责人：“工作服必须从院里购买，一百五十元两套，知道吗？”
方洲：“知道。”
负责人一边翻看他的证件，一边打出一堆的文件让他签字。
等他签完字之后，负责人拿过一旁的印章就砰砰砰地在那些文件上盖了起来。
做完这些，负责人只说道：“好了，交钱吧，六个月的住宿费加两套工作服的费用，一共七千三百五十块。”
“如果你中途终止进修，医院这边是不退费的知道吗？”
方洲直接把钱扫了过去：“知道。”
负责人随后就给他拿了一把钥匙：“这就是你的宿舍钥匙了，在第二宿舍楼三楼，”
“明天早上八点，在隔壁的会议室进行岗前培训，培训完之后，你就能正式入职了。”
方洲：“好。”
谭雅随后就陪着他去附近的超市，把缺的东西都买了回来。
方洲打开手机看了看：“已经十二点了，那我们先去吃个饭吧，剩下的我下午自己收拾就行。”
谭雅：“好的，正好附近有一家烤鱼店的味道很不错。”
这顿饭本来是方洲为了感谢谭雅才提出来的，但没想到的是，等他吃完饭去结账的时候，却被前台告知谭雅已经结过账了。
谭雅听说道：“您是谭远的师父，自然也是我的长辈，您远道而来，我尽一尽地主之谊也是应该的。”
方洲：“好吧。”
大不了下次再找个机会请回来就是了。
谭雅随后就回去了。
回到宿舍，方洲就点进一个名叫尹左的人的微信聊天界面，并且给他发了一句：“尹主任你好，我现在已经到了省第一医院了，晚上我想请你吃个饭可以吗？”
这位尹左，可不正是是丁院长的那位师弟陈教授的三弟子。
然后他就收起手机，收拾起了宿舍。
好在这间宿舍的上一任主人应该是刚刚搬走没多久，地面桌面什么的还算干净，所以方洲只用了不到一个半个小时的时间就收拾好了。
然后他就躺到床上，休息了起来。
等他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多钟了。
他打开微信一看，那位尹左还是没有回他的消息。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方洲打开房门一看，外面站着的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年轻男人：“我看到这间宿舍的窗帘拉上了，就猜到里面肯定是有人住了。”
“你好，我是金德本，是刚来省立医院中医科进修的医生。”
“你也是过来进修的医生吧？”
方洲当即伸出手跟他握了握：“你好，我是方洲。”
“我也是来中医科进修的医生。”
金德本：“那可真是太巧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六个月里，我们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
“所以今天晚上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我那边还联系上了几个进修医生，里面也有几个是中医科的。”
方洲看了看手里的手机，点了点头：“好。”

而其他人也都已经到了。
金德本率先说道：“我叫金德本，来自上林市第一医院，接下来的六个月，就请大家多多关照了。”
方洲随后就跟着说道：“我是方洲, 来自浅市照市县中医院。”
其他人当即也跟着自我介绍道：“韩弘方, 来自潮市第一医院。”
“我叫赵永全, 来自崇市中医院。”
很快，在场的九个人就都做完了自我介绍。
九人里有七个是中医科的进修医生。
而且他们的年龄也都差不多, 应该都没有超过三十五岁。
家世最好的应该是韩弘方，不仅一身的名牌, 钥匙上还挂着一个宝马车的车钥匙。
来头最小的是方洲。
金德本七人都是从市级中医院过来的, 只有他是从县级中医院过来的。
而且金德本七人都是东部地区的，只有方洲是南部地区的。
因而在听到方洲的自我介绍之后, 不少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所以最后一个人刚做完自我介绍，赵永全就忍不住说道：“方医生，你没过来之前，我还以为我们这一批中医科的进修医生里，最帅的应该是韩弘方, 但是现在看到你之后, 我算是知道什么是看杀卫阶了。”
方洲：“……”
金德本等人：“……”
你关注的点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就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比谭远的情商更低的人。
你这跟直接指着韩弘方的鼻子, 说他连方洲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们下意识转头看向了韩弘方。
韩弘方的脸还真就已经拉了下去。
关键是，下一秒，韩弘方就把手里的钥匙甩在了桌子上，然后冲着赵永全说道：“知道自己丑，就少说话知道吗？”
赵永全的脸瞬间就涨红了。
眼看着他也要暴起, 金德本连忙说道：“好了好了，大家等了这么久, 应该都已经饿了吧，我们先去拿点东西吃吧。”
其他人当即也都附和道：“你不说还好，你这一说我还真就觉得有些饿了。”
“走走走，我们先去拿点东西吃。”
随后就有两人推着赵永全走了。
金德本他们原本还以为这件事情到这里应该就结束了。
但没想到仅仅只是五分钟后，幺蛾子就又扑腾到了他们的脸上。
第一锅肉很快就烤好了，金德本当即就招呼了起来：“快吃，快吃。”
赵永全紧跟着就夹起一筷子肉，放进了嘴里，然后他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一百六十多的自助的烤肉的质量竟然这么好的吗？”
金德本：“是吧。”
“所以我从前年在这里吃了一顿之后，几乎每次来秦市，都会专门过来吃一顿。”
哪知道金德本的话音都还没有落下，坐在他对面的韩弘方突然就把嘴里的肉吐了出来：“什么玩意儿，腥不拉叽的，这玩意儿扔给狗，狗都不会吃。”
赵永全的脸瞬间就又涨红了。
正在大口吃肉的其他人手上的动作也都下意识的停了下来。
以至于这一瞬间，就连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金德本能怎么办，他只能继续说道：“哈哈，那可能是你夹的那块肉烤老了，你换一块吃，换一块吃啊。”
一边说着，他一边又给赵永全夹了一筷子凉拌鱼皮：“快尝尝这个，这是这家店里我最喜欢吃的菜，又脆又鲜。”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方洲的手机亮了起来。
消息可不正是祁谢发过来的：【吃饭了吗？】
方洲随即拿起手机回道：“在吃了。”
然后他打开摄像头，拍了一张烤盘的照片发了过去。
“和其他几个进修医生一起。”
祁谢：【看起来很不错。】
看到这一幕，金德本当即转移话题道：“这是对象在查岗？”
对象在查岗？
这话听起来可真悦耳。
方洲笑着回道：“对。”
金德本：“看你这反应，这是好事将近啊？”
其他人见状，顿时也都反应了过来，接着他的话往下说道：“什么？”
“你还这么年轻，就准备踏进婚姻的坟墓了？”
“作为过来人的我，那肯定是要劝一劝你了，千万别太早结婚，要不然晚上回家太晚，是会被老婆罚跪搓衣板的。”
方洲：“……”
他仔细在脑中描补了一下那个场景。
竟然还挺有趣的样子。
“说什么呢？ ”
另一个人随即反驳道：“要我说，还是早点结婚好。”
“比如我，三十二岁才结婚，三十五岁才生孩子，爸妈都老了，没办法给我带孩子了，所以我老婆只能辞了职在家里做全职主妇，别看我是个市级医院的主治医师，但其实我一个月也就一万多一点。”
“关键是现在我还到省第一医院进修来了，接下来的半年，我只能拿到医院发放的三千多块的基本工资和一千五百块的生活补助，而且今天，还又掏了将近五千块的住宿费和制服费出去，不瞒你们说，我吃完这顿之后，接下来的半年，恐怕都得勒着裤腰带过了。”
“但是不来进修又不行，考了两三年，好不容易才考上，不来进修，就不能晋升，不能晋升，嗨，病人一看你只是个主治医师，都不带挂你的号的，没人挂你的号，你就拿不到什么奖金，工资涨不上去，以后更加养不起老婆孩子。”
听见这话，不少人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偏偏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一个月两三万呢。”
“是啊，等等，你们一个月竟然有一万？”
“我一个月也就八千多。”
“我一个月也八千多，也就过年那段时间天天加班，才能拿到一万以上。”
他们当即就就着这个话题讨论了起来。
“你们医院的待遇这么好的吗？”
说到这里，金德本不免有些好奇，县级中医院的主治一个月能拿到多少工资。
于是他转头看向了方洲：“你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方洲还在跟祁谢聊天，所以直接就回了一句：“十四五万吧。”
金德本：“……”
其他人：“……”
就连韩弘方也忍不住坐直了身体。
金德本随即失声说道：“你一个月能拿到十四五万？”
“我们科室主任一个月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难道你是你们医院院长的私生子？”
“不对，我们医院院长的私生子一个月也才两三万零花钱。”
“难道你们医院院长是你的私生子？”
方洲：“……”
他不太想英年就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儿子，所以他只说道：“现在我们医院的主治医师，一个月大概能拿到七千多吧。”
这才正常嘛！
金德本：“不过一个月七千多也不少了，看来你们医院的效益很好呀。”
就这样，餐桌上的气氛很快就又热闹了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小孩突然大声喊道：“烤榴莲出锅了。”
听见这话，不少人都站起身来，准备去排队取餐。
但是这一次，赵永全没有起身。
韩弘方见状，突然冲着他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排队，要不然一会儿可就没有了。毕竟看你这副穷酸样，估计很少能吃到那么贵的东西吧。”
赵永全的脸果不其然又涨红了。
金德本等人：“……”
他们已经麻了。
知道什么是事不过三吗？
一个不长脑子，说错了话也不知道道歉。
另一个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仗着自己有点小钱，眼高于顶，看不起人。
他们还真就不想管了！
所以他们全都当做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一样，该吃的继续吃，该喝的继续喝。
场面顿时就冷清了下来。
关键是赵永全其实也不太想跟韩弘方交恶的，所以在见到金德本几人这一次没有站出来缓和气氛之后，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再次忍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