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攸凝望着他,安静的五官不同往日,连初始化的笑容也没有。
 他只是不想被其他事情影响注意力,想把陆珩五官的每一处细节都描摹下来,牢牢刻在心里。
 相较于总是风风火火的乔攸,此刻失去理智的却是陆珩。
 他脱了被寒风浸染得冰凉的大衣,随手丢在地上,阔步朝乔攸走去,大力将他揽在怀里。
 细密的吻如大雨般落下,闭上眼睛时,身体的感官会更加敏感,单单依靠着嘴唇,也能描画出乔攸眉毛的形状,睫毛的根数,鼻子的形状和嘴唇的温度。
 衬衫被撕扯的感觉,也更加清晰。
 陆珩按住乔攸的手。
 乔攸的手在抖,眼前已经模糊不清,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摸索到陆珩的衬衫扣子,却怎么也解不开,只能用蛮力撕扯。
 时间不会等待任何人。
 “抱抱我吧。”乔攸仰头看着陆珩,近乎哀求的语气,希望这个时候他也别再拒绝他。
 如果注定要离开,也想为陆珩留下什么,可一无是处的他,似乎能留下的只有这个。
 陆珩抓住他的手,黑沉沉的眼底仿佛在不断扭曲。
 又仿佛燃烧着锨天烁地的大火。
 “你真的想好了,不会后悔。”陆珩的声音很低,努力压抑着什么。
 “如果现在想明白了会后悔,你还有时间把它们一颗一颗扣回去。”
 乔攸抽出手捧住他的脸颊,没有回应这句话,全部埋藏进炙热而强烈的吻中。
 接吻的间隙,不知是谁嘴中发出了一声喟叹。
 二人的双脚失去了控制,朝着墙边撞过去,急促的呼吸中不断换气,这样才能保持大脑清醒,方便中枢神经控制躯体的动作。
 乔攸没有把撕开的扣子一颗一颗扣回去,而是解开了剩余的两颗扣子。
 他的身体有点凉,或许是刚从寒冬夜里进来的原因,沾着冬季的湿冷。
 但很快被火热的血液覆盖全身,随着周围的环境一道升温。
 本该是凄美卓绝的画面,乔攸被按在床上时,终于煞风景地惊叫出口:
 “怎么是个保温瓶!”
 原来是他小看陆珩了。
 而后,被宽阔的臂弯圈禁住身体,无处可逃。
 月明风清,树影绰绰。
 痛渐渐麻木,乔攸紧紧扣住陆珩后背的手指也因为失去力气逐渐松弛。
 他真的不后悔。
 陆珩轻吻过他泛红的眼尾,也认真告诉他:
 “事已至此,我好像只能对你负责,等我吧,或许在我老死之前能看到时光机器研发问世的那一天,如果天不遂人愿,过奈何桥的时候偷偷把汤倒掉,这是你的强项,然后,不能忘记我。”
 很搞笑的一段话,乔攸甚至很难想象什么时光机、孟婆汤这是从陆珩嘴里说出来的。
 一生信奉科学、走在科技前沿的陆珩,此时哪怕是他人口中未经证实的神话故事,也可以作为他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他完全可以阻止乔攸,让他冷静。
 可他选择了顺着乔攸的想法来,确切说是顺着自己的心意来,第一次不计后果,只为给自己创造希望的动力,在没有乔攸的世界里好好生活下去的盼头。
 天还未亮,新人们已经被从床上拉起来化妆拍摄。
 乔攸缓缓睁开眼。
 黑暗中,他能听到陆珩的呼吸声,节奏而深沉。
 他知道陆珩也没睡。
 乔攸拖着剧痛的屁股和酸麻的腰下了床,慢慢穿好衣服。
 天马上就要亮了。
 去和那对幸福的新人好好道个别吧。
 二人驱车到了婚礼现场。
 海上风很大,坐落在浅海区的水晶宫恍若科幻小说中的建筑,如一颗坐落在海水中央的湛蓝宝石。
 到场宾客人潮挤挤,都来见证这场世纪婚礼。
 下车后,陆珩还是一如既往给乔攸披了外套,围好围巾,告诉他从外面走到婚礼内场这段路很长,风很大,很冷。
 稀松平常的话语,好似一切都没有改变。
 正在门口迎宾的暮晚婷本就保养得当,今日孙子大婚,人更显精神,仿佛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几岁,满身珠光宝气,化着精致妆容,和每位宾客攀谈聊天。
 见到乔攸,她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拉着他的手捂在掌心揉热乎,道:
 “这些日子为了景泽和小清的婚事你也忙够了,今天好好休息,想吃什么随便拿,要是不喜欢那些客人问东问西,就去后面酒店休息一下,重要的是千万别累着。”
 乔攸望着她眉梢的喜色,轻轻点了点头。
 进去时,他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那我走了,伯母再见。”
 陆珩本来正和客人随意聊几句,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听到这句话,笑容淡了些。
 两人进了会场找地方坐下,漫长的等待过后,新人在万众瞩目下闪亮登场。
 可爱的樱樱提着花篮跑上去送婚戒,童言童语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阮清和陆景泽互相交换了戒指,把自己的一生真诚地交付在彼此手中。
 毫无犹豫说着“我愿意”,简单三个字铿锵有力,是从他们互相折磨的相遇开始,到现在画上了句号。
 乔攸认真看着台上,嘴角扬起微笑。
 他第一次觉得,天天和他对着干的陆景泽如此可爱。
 原来离别将至,每个人都会变得很可爱。
 良久,乔攸站起身:
 “我去卫生间。”
 陆珩跟着起身:“我陪你。”
 他摇摇头,把陆景泽按回座位。
 “又不是孤独的中学生,上厕所还要人陪么。”乔攸笑道。
 陆珩抓着他的手,未发一言,只是用那种很少露出的绝望的目光,深深凝望着他。
 当乔攸的手一点点抽离,他再想去抓,最后也只抓到了空气。
 乔攸穿过会场,视线从每一位认识的不认识的宾客脸上依次划过。
 很多人还没来得及说一声“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就成了生命中一瞬而过的匆匆过客。
 而宾客们的目光也都聚集在台上二位新人身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就像来时那般悄然,离开时也依然激不起一点浪花。
 唯有人群中的陆珩,视线悠长穿过空气,随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间一轮明月,慢慢沉入深海——
 乔攸没有去卫生间,径直到了暮晚婷说的酒店。
 找了个房间,打开柜子钻进去。
 小狗们感知到自己大限将至时,会选择离家出走找个地方躲起来。
 因为小狗非常爱自己的主人,不想让主人看到自己离世而伤心,也不愿让主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
 乔攸缓缓关上柜门,眼前的景象一点点被挤压,嘴边的空气也慢慢被剥夺。
 最后说一句再见吧。
 希望“再见”,真的是再次见到的意思。
 耳边传来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
 浓烈的消毒水气味争先恐后钻进鼻孔。
 乔攸猛地睁开眼。
 对上几张陌生的笑脸。
 几个白衣天使小护士围着他笑得温柔。
 乔攸的手下意识向下身探去。
 他松了口气。
 还好,还在,真怕这些护士一张口就是:
 “嗨,姐妹,你醒啦?”
 乔攸环伺一圈,周围一片慕白,大概能判断出他现在应该是在医院。
 他鼻间发出一声轻叹,左手揉上胸口。
 所以自己这是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
 “您醒啦?身体感觉怎样。”一名护士笑眯眯问道。
 乔攸缓缓转过头,似乎是没有力气回答她。
 确切说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要告诉她,自己身体没事,只是心里破开了个大洞,空荡荡的么。
 护士帮他更换输液瓶,叮嘱道:
 “以后可不能再做这种事了,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没有什么比生命安全身体健康更重要了。”
 另一护士忽然问:
 “病人醒了,要通知他家属进来么?”
 乔攸一愣。
 是舅舅么?
 呜呜,好想舅舅。
 可是更想陆珩。
 完全清醒过来后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彻底失去他了。
 一瞬间,明明周围人头攒动,他还是感受到一种被世间抛弃的孤独。
 乔攸终是没忍住,躺在床上抽抽搭搭,泪水沾湿了枕头。
 护士们奇怪地对视一眼。
 其中一名马上冲到门口,对外面的人道:
 “先生您可以进来了,病人已经清醒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节奏平稳的脚步声随即响起。
 乔攸怔怔望着门口,心头忽然重重跳乱了几拍节奏。
 他和舅舅相处了十多年,对于舅舅的脚步声甚至是呼吸声都如指诸掌,这么节奏的脚步声,哪里是舅舅那风风火火又粗糙的性格能走出来的。
 门口闪进一道高大的黑影。
 乔攸慢慢坐起身,心脏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乌发瓷肤,永远笔挺的大衣和西装,深邃的眉眼透露出岁月静好。
 “陆珩!!!啊!!!”乔攸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
 在护士的惊呼声中,输液针被他的剧烈动作带动拔出来,还一并带倒了输液架。
 “陆珩!!!”尖叫声震耳欲聋。
 他一个信仰之跃跳到陆珩身上,像只深深依赖着妈妈的树袋熊,整个牢牢挂在陆珩身上。
 陆珩忙抬手托住他的后臀,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笨蛋。”
 八小时前。
 酒店的清洁工拖着清扫车随手打开一间房,开始她的地毯式清理。
 一打开柜子,吓得倒吸一口冷气,翻了白眼,直挺挺倒在地上。
 反应过来之后,她手脚并用爬出去,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尸体!柜子里有尸体!”
 这一喊惊动了酒店经理,经理赶紧过来看了一眼,接着也翻了白眼,直挺挺往后倒,嘴里念念有词:
 “死人了……死人了……”
 直到这件事惊动了暮晚婷。
 暮晚婷作为这间酒店的老板,当然不容许这种事发生在她的地盘上,更不容许在她孙子结婚这等大好日子里被一具尸体坏了兴致。
 阔步赶来,往柜子里一看。
 直挺挺往后倒:
 “攸……攸攸!”
 然后开始哭,最后终于惊动了陆珩。
 现场唯一一位尚且保持冷静的人,把柜子里的乔攸抱出来紧急送医。
 一检查,大脑缺氧暂时性昏迷了……
 幸好送医及时,再晚一会儿,他就真是具尸体了。
 乔攸听完后,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抱着陆珩使劲揉捏他的脸颊,感受到真实的手感后,才不可置信地问:
 “所以,我没走?”
 陆珩望着他没心没肺的笑脸,松了口气,点点头:
 “你昏迷了整整十二个小时,景泽和阮清的婚礼已经结束,现在是,第二天。”
 乔攸脸上的五官一点点上扬,刚要惊喜呐喊。
 陆珩叫住他:
 “而且,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乔攸抱着他的脖子使劲亲了好几下:
 “是陆景泽和阮清的婚礼进行得不顺利么?没关系,我不在乎。”
 陆珩笑笑,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腰,像是在安慰:
 “如果真是这样,对你来说确实不算坏消息,但我想告诉你……”
 “你舅舅昨天在婚礼现场外的沙滩上,被警察带走了。”
 乔攸:……?
 等等,信息量有点大,他得捋一捋。
 是说,舅舅其实根本没走,还在这个书中世界。
 以及,舅舅被警察带走了?
 “我舅舅是长得有点那个……但不能用长相作为判断一个人犯罪与否的依据吧。”
 陆珩看着他,良久,道:
 “先去警局吧,那边需要亲属到场。”
 警察局。
 乔攸在大厅里焦急转圈,热锅上的蚂蚁都没他着急。
 审讯室走出俩警察,后面跟着一五大三粗的糙汉子。
 一颗光头在灯光下烨烨生辉。
 乔攸深吸一口气:
 “舅——”
 “行了先别起范。”警察打断他。
 乔攸怒瞪警察。
 他半年多没见到舅舅,期间舅舅又跟他玩猫鼠游戏躲了他这么久,好不容易抓到人,所有的思念各种情绪都凝结在见面时的这一声“舅舅”上。
 结果话说一半被迫终止,情绪也down下来了。
 舅舅抬起头,眼眶深红,泪花点点,用嘴型喊了声“攸攸”。
 乔攸被他这张脸吓了一跳。
 难怪以前上学那会儿同学都说他长得很像杀人犯,自己还不服气跟人打架。
 现在一看,不过是以前自己看习惯了,分别半年多之后再一看,还真有些骇人,出了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存在。
 乔攸咽了口唾沫。
 警察道:
 “经过我们调查,现在怀疑当初的尾随大学生并公然裸.露下.体一事,是嫌疑人刘某所为。”
 乔攸:……?
 他退避三舍,退到最角落。
 “舅舅,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尾随不说,还公然裸.露下.体……”
 舅舅:“我没有!”
 警察:“证据确凿还狡辩!两名受害人已经指证你就是嫌疑人!”
 “不是,真不是,我和我外甥不是好久之前失去联系嘛,我也没尾随,我就是想跟着看看他们的长相,看是不是我外甥。”
 乔攸:……
 还说你不是尾随。
 “至于公然裸.露下.体,纯属无稽之谈!现在可是寒冬腊月天,我裸.露那玩意儿做什么,又不是啥保温杯……”
 乔攸一歪头。
 保温杯?
 他下意识看了眼陆珩的裤.裆。
 陆珩蹙了眉,优雅翘起一条腿,扯过大衣盖住。
 电光石火间,乔攸忽然“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
 “你们说的公然裸.露下.体,我好像知道是什么了。”
 警察:???
 众目睽睽之下,乔攸几步走到舅舅身边,掀开他的面包服。
 一条粗粗长长的东西垂落下来。
 是一截破旧的腰带。
 果然,上面贴着的小熊贴纸,还是熟悉的配方。
 这是乔攸小学时候用攒的零花钱给舅舅买的生日礼物,舅舅一用就是十年,皮带扣条都断了他也舍不得扔,就找个橡皮圈套上,但根本套不住,三五不时就会滑出来,垂坠在裤.裆前,随着走路的姿势一甩一甩……
 一甩一甩……
 警察沉默了。
 他回想起报案人的说辞:
 “他不光尾随我,大冬天也不嫌冷,还把那玩意儿掏出来垂在前面,一甩一甩,臭流氓!”
 一行人齐刷刷看向舅舅身前垂着的裤腰带,缓缓翕了眼。
 后来乔攸听舅舅说,因为他在那边忽然失踪,警察出动全部警力也找不到人,监控也查不到,闹得沸沸扬扬,都说活生生一个人怎么可能忽然无故消失。
 舅舅只好从他的电脑入手,想找出点蛛丝马迹。
 在他做视频的文件夹里找到了一部名为《霸道陆少极速爱》的吐槽文案,标记日期距离乔攸失踪最近,所以点进去看了眼。
 结果次日醒来后,人站在垃圾焚化区,迷茫.jpg
 至于为什么要躲着乔攸。
 舅舅说到动情处,一米八几的糙汉子一把鼻涕一把泪:
 “舅舅知道这些有钱人都不喜欢爱人拖家带口,怕他们找他借钱、介绍工作,万一再因此对你产生芥蒂,所以本着‘有不如没有’的心态,我想,我该悄悄离开了。”
 他确实是打算去大河村找点营生,结果意外得知陆家会在小年这天举行婚礼,他还以为办婚礼的是乔攸和陆珩,便打算着,就算没被邀请,也要远远看一眼外甥,确定他幸福,自己就没有遗憾了。
 然后被警察当场逮捕。
 乔攸:……
 他含着热泪,双手捧起舅舅那明光光的大脑袋:
 “宇盛同志,可能有些不负责任的家人对孩子来说,有确实不如没有,但你想想,如果我没有你,我还能长这么大么。”
 舅甥俩深情对视,舅甥俩抱头痛哭。
 陆珩微笑。
 看到乔攸抱着别的男人,哪怕对方是他亲舅,可心情还是有点奇怪。
 不过乔攸想法比较简单,也没什么心眼。
 自己就想个办法,讨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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