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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生(徐徐图之)


邹冀听说他们要去,来不及请假,也追到校门口,上了杨渔舟的车,和杨家父子一同去送薄韬哥。
邹冀是从家长那里听说来的消息,薄韬是从云州走出去的优秀才俊,这事在云州当地机关里已经传开了。
直到下葬这一天,杨樵才再次见到了薄维文一家人。
薄维文一月之间,头发白了大半,何静娟心脏供血出了点问题,站不稳,一言不发地坐在轮椅上。
这是一个多云的天气,太阳时有时无,相当闷热。
几个年轻亲戚的陪同下,薄韧抱着木色匣子,一脸呆滞地听白事知宾主持流程,让他向前,他便向前,让他下跪,他便跪下。
那个匣子被送进了墓穴里。
白事知宾又拿出一个白面团捏成的人形,“人”穿了纸糊的女装,跟着薄韬,一起住进了黑暗的墓穴里。
要封穴的时候,薄维文再控制不住情绪,他几步冲上去,想要留住些什么,薄韧的叔伯、堂哥们一直守着他,忙拉住他。
到封穴完毕,他已经哭不出声了,悲伤无以言表,以头猛然抢地,在墓园的青石砖上撞得额角出了血。
大伯流着泪劝他道:“你看看小儿,你看看他,他才高中,还得靠你,将来他上大学,娶媳妇,再生孩子,文啊,咱日子还长呢。”
大伯又叫薄韧:“小儿你过来,跟你爸说说话。”
薄韧过来,跪在薄维文面前,却说不出什么来,磕了个头,伏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
邹冀一直是个心软爱哭的人,早就不忍心看下去了,趴在杨樵肩上,把脸扭到另一边去。
杨樵从始至终死死捏着邹冀的手,在邹冀手上掐出了几个快出血的指甲印。
“我都不知道我究竟是伤心在哭,”朝墓园外走时,邹冀给杨渔舟看他的手,道,“还是被木头掐哭的。”
杨渔舟刚也落了泪,鼻子还有点红,回头看了看也正陆续朝外面走的薄家亲友们,说:“一会儿你俩在门口等等薄韧,也安慰一下他,这么大的事,大半都落在他一个孩子身上了。”
薄维文夫妻俩刚到海津,就遭到了重槌,何静娟应激性心脏病,被送去急救,薄维文也失了魂,一连几天都认不出人,更听不懂人说话。
企业和学校派人去慰问沟通,前面两天都只有薄韧这个半大孩子应对,后面他大伯和叔叔倒是赶了过去,却也只能说聊胜于无,叔伯都在家务农,普通话都说不明白,最后是云州这边去了两位专门帮忙协调这事的工作人员,才把薄韧解放了出来。
亲友们陆续出来,还有其他事要离开的先走了,余下数位关系近的还要到家里,丧事办完后,亲人即将迎来又一轮人去屋空的至暗时刻,薄维文夫妇俩更需要开解,需要亲人多和他俩说说话。
何静娟被舅妈和姨妈扶着上了一辆车,薄维文也不同旁人讲话,自己坐进了另一辆车里,还把门拉上,贴了反光膜的车内传出了这位父亲的嚎啕大哭。
薄韧站在墓园的大门正中央,茫然地看着这世界。
邹冀率先跑了过去,说了句什么,又把薄韧抱住。薄韧反而拍了拍他的背,从他肩上朝着杨樵看过来。
杨樵走过去,两人在邹冀止不住的哭声中看着彼此,杨樵也哭了起来,快步上前去,隔着邹冀抱住了薄韧。
回市区的路上,薄韧被邹冀塞进了杨渔舟的车里,三个好朋友一起坐在后排,把薄韧夹在中间。
“我没事了。”薄韧道,“谢谢你们能来。”
他还不忘对前面开车的杨渔舟道谢:“谢谢杨叔叔。”
杨渔舟心里也相当不好受,说:“想回家吗?不想回去的话,我送你们去哪玩一会儿,吃点好吃的,也散散心。”
薄韧家里现在依旧聚了很多人,这种时候亲人们聚在一起,即使亲友们绞尽脑汁去聊开心的事,话题总会不经意地转回去,轻松只是营造出来的表象,但这场无尽的哀伤,才只是刚刚开始。
邹冀提议道:“吃火锅好不好?或者麦当劳?或者都来一遍,我来请客。”
杨樵没有说话,从上车起,他就一直在注视着薄韧,一个月没有见,薄韧被晒得很黑,碎短发被推成了平头,手臂上还有几处擦伤,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薄韧安静了一会儿,说:“我想睡觉。”
杨渔舟把孩子们带回了自己家,看像是没自己这大人的事了,略说了两句话,便赶回单位去上班。
薄韧躺在杨樵的床上,杨樵坐在电脑椅上,邹冀坐在窗边,两人都定定看着薄韧。
“你俩要不回去上课吧?”薄韧道,“高三了,别耽误课。”
邹冀道:“你瞧我这样子,还怕耽误课吗?”
杨樵道:“那我应该更不怕了。”
薄韧笑了一下。杨樵和邹冀也忙笑起来。
但薄韧笑着笑着,便哭了出来,他翻过身去,把脸埋在了枕头上。
邹冀也又开始陪哭,杨樵不停地揉眼睛。
几分钟后,薄韧没了动静,他睡着了。
邹冀:“……”
他起身仔细看了看,想确认薄韧是睡着了还是哭晕过去了。
杨樵过来拉他,让他跟自己一起出去。
两人来到客厅里,邹冀坐沙发,杨樵拿了把小木椅,和邹冀隔着茶几而坐。
“就让他就这么睡吗?”邹冀压低了声音道。
“让他睡吧。”杨樵道,“这一个多月了,他可能都没好好睡过。”
邹冀又撇嘴要哭,说:“我心里好难受啊。”
杨樵道:“别招我哭了,我眼睛疼。”
邹冀把泪抹了,道:“我有点饿,早饭就没吃,你家有没有吃的?”
杨樵找了面包牛奶给他,他狼吞虎咽吃东西,问杨樵:“你不吃点吗?不饿啊?”
“我没觉得饿。”杨樵答道。
邹冀吃完了,碳水过脑,开始发呆,也躺在沙发上,忍不住又哭了会儿,竟也睡着了。其实他和薄韬也只见过几次,伤心更多是为了薄韧。
杨樵在小木椅上坐着,眼压确实太高,他也不敢哭了,忍着眼泪,见空调呼呼的风,正吹着邹冀,想去房里拿条小毯子给邹冀盖。
他轻手轻脚推开门,又轻手轻脚开了衣柜,却在衣柜的内镜里,看到床上的薄韧睁着眼睛,也在看他。
“……”杨樵回过头。
薄韧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杨樵走过去,在床边蹲下身,平视着薄韧,道:“睡不着了吗?”
薄韧听到他问话,眼圈一红,一瞬间整个人委屈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杨樵心里难受得只想死,起身上床去,把薄韧紧紧地抱在怀里。薄韧把脸贴在他肩前,身体不停颤抖,他感到自己肩上湿热的触感,薄韧的眼泪似海决堤,一刻也没有停歇。
下午三点多,邹冀噔一下醒了,差点从沙发上栽下来,恍惚间以为自己课上睡着在被老师点名,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还在杨樵家里。
他坐起来,看到杨樵的房门开着,便穿了拖鞋,轻轻走过去,在门边朝里一看。
杨樵靠坐在床头,薄韧伏在杨樵腰间熟睡。
杨樵在镜片后低垂的双眼,正专注地看着薄韧。睡着的他,终于又像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的他了。
或许是一种同为单恋沦落人的直觉,邹冀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杨樵发觉了邹冀,转头看过来时,触碰到了邹冀那惊讶的目光,他慌张了一秒,很快冷静下来,平静地和邹冀对视。
邹冀:“……”
薄韧这一觉,直睡到了天黑。
杨樵被他压得下肢麻木,缓了好一会儿才能走路。
“……”薄韧道,“你该叫醒我啊。”
杨樵没有回答,邹冀开口道:“我叫了,你睡得像死猪一样,根本就不醒。”
杨樵马上看了他一眼,以眼神提示他这时候不要提生啊死啊的。
邹冀自觉失言,忙道:“吃饭去啊,想吃什么都行,我请客。”
“我得回家了。”薄韧却道,“半天没回去,再不回去,家里就急了。”
于是邹冀又叫了网约车,薄韧表示不用,邹冀坚持要送他回去。
“我也去。”杨樵也道,“要把你送到家,这样我才能放心。”
薄韧只得不再说了。
网约车页面显示是辆长城,结果来了辆小奔奔,明显是钻空子注册了平台。那司机见是三个小孩,糊弄都懒得糊弄他们,一副“爱坐不坐”的模样。
邹冀:“……”
今天这日子不好惹是生非,只能过后再找客服。他到前面坐了副驾。
杨樵和薄韧坐在后排。
车里非常安静。
“老婆,”邹冀忽道,“咱俩只有QQ,还没加过微信。”
他俩同班的时候,还没有微信,后来几次玩,也都是经由薄韧这个中间人来约。
杨樵被这一声叫得特别恍惚,愣了片刻,才拿出手机来,扫了邹冀的微信码。
薄韧在旁看着他俩加好友,表情变得很复杂。
他把视线从杨樵的手机,挪到了杨樵的侧脸上。
杨樵正在改邹冀的备注,邹冀微信名居然叫“沧桑大叔”……真是荒唐啊。
忽听到薄韧说:“你回我的消息,我前几天才看到。对不起啊。”
邹冀在前面也听到了,没有作声。
杨樵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强扯出笑意来,说:“没事,这么点事,你还怕我会跟你计较吗。”
薄韧:“……”
薄韧低下头去,用手抚平了运动裤上的一道折痕,说:“我不该跟你乱开玩笑,以后不会了。”
邹冀听得皱起了眉。
“干什么啊,”杨樵笑着说,“你跟我多少年的兄弟了,我当然知道你是开玩笑的。”

第28章 放弃
那一整个夏季,薄韧像是做了一场冗长的梦,徜徉在青春芬芳,锦簇花团之中,骤然间一脚踏空,就此坠入阿鼻,每一天合眼入睡,都盼望着等再次睁开眼时,能从这梦中醒来。
从亲眼看到遗体,到送哥哥去火化,再到葬礼结束,看似已完成了告别,却也只是形式上告一段落,真正做到和亲人好好告别,注定是非常漫长的过程。世上更有很多人,一生也无法做到。
薄韧现在也还没能完全做到。
当他顺风顺水时,当他失落失意时,在人生路上栽了跟头,或是取得了光荣的进步,他心底总还有个隐约的希望,也许他一转身,哥哥还在他身后,会鼓励他不要气馁,会为他的拼搏而喝彩,更可能的是无论他遇到了什么,哥哥都会像小时候一样,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笑着递给他。
和事情刚发生时最大的不同,他和父母一样,渐渐学会了和这绵绵无尽的思念融洽相处,他的生命和生活里,永远留着这样一个角落,仍会有藏在心里的细针时不时扎他一下,他习惯了这轻微的、永恒的痛楚。
国网云州供电公司变电检修二工区的薄韧师傅,今天下午,难得清闲半日,没有派给他检修任务,他抽出空来,书写轮岗心得。
他的轮岗心得就是……哪有什么鬼心得啊?!根本没有。
去年秋天入职,至今还不到一年,他已经轮了七八个岗,这岗都还没轮明白,就又滚去下一个岗。
若说最大的心得,那就是尊敬的各级领导们能不能不要瞎搞了,说好的轮岗制度是不务虚功、不走过场呢?怎么一实施下来,纲领和实践就像被迫离婚冷静期的夫妻俩,哪和哪都不挨着,还非要绑在一起。就这,还问心得,心得就是既然没那个意思,一开始就别随便许诺言说大话了吧。
他把在上一岗的心得翻出来,只见那上面洋洋洒洒,他也忘了是从哪抄的: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
不知不觉中,我加入国网云州供电公司这个大家庭,已然工作半年了……
他想了想,在“半年”前面,加了一个“大”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薄师傅挠头。每到要写这个,汉字就仿佛不再是他的母语。
自高中文理科分岔路上,薄韧选了理科后,和对他有催眠buff的政治历史彻底告了别,不想语言类学科竟也后来居上,成了他的一生之敌。
只看他的数理化成绩,每个老师都啧啧称奇,严重怀疑他是被耽误的清北苗子,再看语文和英语……非常合理,难怪只上了个中游211呢。
写也写不出,对着电脑用笔尖挠了半天头。他的头发太多了,塑料笔杆带得头发起静电,毛毛躁躁一大团。
坐在他对面工位的工友抬头看过来,活像是有只小鸟在电脑屏幕上方筑了个很随意的巢。
“你中午去干什么了?”工友是位中年师傅,这半天也无事,拧了杯子喝水,问道,“听说下午打卡你差点迟到,还发疯把书记打了?怎么个事儿啊?”
鸟巢一抖,从电脑屏幕后嗖一下升起,露出巢下的一张吃惊的帅脸。
“谁在造我的谣?”薄韧道,“打书记我怎么想的?还想不想干了?我立志要给云州人民发一辈子电呢。”
事实是中午他挤出午休时间,风驰电掣跑去高开区,想继续昨晚的鸳梦,好好和杨樵继续谈情说爱,只谈了情,还没开始说爱,被潜伏的邹冀一举打断,只好留着后面一半,晚上下班再说。
他送完邹冀,卡着点跑回单位来,确实是险些迟到。
千钧一发之际,看腕表的时间只剩十几秒,他一路狂奔,仍距离打卡机还有五十米,瞄到了打卡机前有位看起来非常眼熟的老师傅,只一时没想起是谁,猜想必是认得的工友,就想让人家帮他刷下卡。
薄韧大喝一声:“帮忙刷一下!接住了!”
他把工卡掷飞盘一样,隔空朝那边甩了过去。
那老师傅茫然回头,正被薄韧的工卡击中面门,工卡上的带子甩起来,老师傅又被两连击,这次被击中的是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薄韧万分歉疚,忙飞奔上前,一边道歉一边飞速捡了卡,嘀!最后一秒刷卡成功。
他又忙来关心老师傅:“您没事吧?是我失手了,真对不住。”
但他卡点上班,如此操作过好几次,每次工友无论老幼,都能反应精准,准确无误地接住他的卡。他心里就也不由得想:这师傅反应力不太行,耳聪目明、手眼并用、机机灵灵才能干好电工。
恋爱余温又令他发散思维:如果做自媒体的话,就不用太机灵,他们家杨樵一块小木头,工作也做得很好,慢性子有慢性子的可爱之处。
旁边哗啦一下,不知哪里冒出来三五位同事,薄韧被挤到了旁边,余人一叠声地围着老师傅:“书记,书记,您没事吧?”
薄韧这才注意到了老师傅的胸针,顿时想起来了,觉得眼熟是因为昨天才在党委会上见过……说木头,谁是木头。
小小插曲而已,不想只过去短短一个多小时,这事被传成了:
夭寿啦!检修二工区新来的研究生,因为对工作安排心有不满,趁打卡时间偷袭了书记,把书记活活打进了医务室。
工友师傅道:“听说也没什么大碍,已经在正常上班了。刚才有人去办公室谈工作,出来说书记右眼充血,跟得了红眼病似的。真不是你打的啊?”
“怎么会这样?”薄韧扑街脸道,“我真比窦娥还冤……倒也真就是我的错,我是不是应该再去好好道个歉?”
工友也开始挠头,说:“这我也不知道,我上班十五年了,倒是天天想夜夜想,也没敢真的打哪个领导。还得是你们年轻人啊,敢想敢干。”
薄韧:“……”
心得报告写不出来,一心只想去谈恋爱,这班却一时半会儿也上不完。突然又无端变成了敢想敢干的“青年勇士”。
“别太担心了,”工友又来安慰他,道,“你看你学历又高,还拿过科技创新奖,领导们都很重视你,都想重点培养你。”
薄韧道:“是吗。”
工友道:“你还是笔试加面试双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领导们爱才惜才,不会跟你计较的。”
薄韧想了想,越是如此,越不能显得自己恃才傲物。
他关掉了心得文档,开始写检讨。
深刻检讨自己不该卡点上班,不该钻时间空子,更不该隔空伤人。
写完了还得去书记办公室,当面道歉加检讨。这班到底要上到几点啊?
去年硕士一毕业,他就进了国网,在一众同期中,他的成绩和荣誉履历最是漂亮,实习期还颇有飘飘然的感觉,后面正式开始轮岗,就再飘不起来了,基层真是苦啊……
还说要轮三年,只怕三年不到,他就磨得没有心气了。
客观来说,他这心气可能也是需要磨一磨,从顺利保研,到参加科技创新竞赛,一举拿下一等奖,一直以来太过顺利,他都快忘了受挫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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