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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生(徐徐图之)


杨渔舟道:“那我也还是要说。”
杨樵不耐烦道:“说吧你说吧,我听听看你这集体三等功的大功臣,能说出什么大人话来。”
车内又安静了数分钟。
“薄韧……”杨渔舟道,“他是个好孩子。”
杨樵又不怼他了,因为怼不上来了。心里再度紧张了起来。
聊他的取向,还是个抽象话题。聊到他取向的是哪个人,就变成了很具体的问题。
杨渔舟道:“他很阳光,乐天派,心胸也开阔,我一直都还挺喜欢他的。”
这话超出了杨樵的预料,他不明白杨渔舟要说什么,欲抑先扬吗?后面不会要说薄韧的坏话吧?那就还是要被他怼回去的。
“但是呢,”杨渔舟道,“人生的考验,从来不会因为乐观,就降低难度。”
杨樵道:“所以呢?”
杨渔舟说:“所以,如果他要和你在一起,他将要面对很多他本来不需要面对的困难。”
杨樵:“……什、什么?”
“你听懂了。”杨渔舟一直知道杨樵早熟且早慧,知道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接着说,“如果是这样,你就应该成为你们之中承担更多责任的那个人。”
杨樵彻底无法接上这话了。他不得不承认,父亲所说是对的。
见他听进去了,杨渔舟又道:“做人呐,想扛责任,就必要有相应的能力。截至现在,你还没有这种能力。”
“你在看不起谁?”杨樵道,“是,我是还没有什么能力。你有吗?你有的话,为什么我们家过成这样啊?”
“……”杨渔舟道,“你说得很对。”
这是杨樵被戳中痛脚后恼羞成怒的反击。但他很快就后悔了,不该这样用语言利器去伤害他爱的人。
车子开进了他们家住的生活区,杨渔舟把车倒进车位里,停稳,却没熄火。天气太热,熄火就意味着空调也要关上。
通过这个细节,杨樵懂得了他的意思,他是要在外面把话说完。因为回到家里以后,杨樵一定第一时间躲回房间去,不想再听父亲继续说下去。
杨渔舟说:“我没有看不起谁。你是对的,我们家过成这样,我的无能为力,要负上很大责任。”
杨樵道:“不是这样……爸爸,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渔舟却笑道:“我也不是在说气话。家里的情况就是这样,如果我更有本事一些,咱们是不用过成这样啊,大可以换套大房子,再包一架医疗专机,专科医护全程陪同,把你外婆还有外公都接到云州来,再请上三四个护工保姆专门照顾他们,这样你妈妈可以留在我们身边,她不用从国税辞职,还可以继续专心考她的法考,等双证在手,她还会继续考精算师,你不知道吧,她最喜欢考试了。”
杨樵第一次听杨渔舟说这样的话,更是第一次知道,母亲赵晚晴曾经还是个天生的卷王。他不禁也笑了起来。
“我知道可以怎么做,却根本做不到,”杨渔舟说,“所以我的失败经验告诉了我,如果我当初在人生分叉路更谨慎地做出选择,等我为人父为人夫的时候,也许我就能为身边人分担更多,为你妈妈,更为你。”
杨樵脱口道:“我不需要。”
“我知道你不需要。”杨渔舟说,“是爸爸需要。你知道我在发现你喜欢男生的时候,最担心的是什么吗?”
杨樵回答不上来,他确实不知道。杨渔舟思想上并不传统,对于新事物总是有着很强烈的学习欲望,他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父亲在发现他性取向时,最直接的想法是什么呢?从前他只顾着记恨父亲了。
杨渔舟已解开了安全带,转过头来,看着后排的儿子,说:“我担心你这辈子,要走和别人不一样的路,经别人不用经的苦。我没有能力替你遮风挡雨。”
杨樵:“……”
杨渔舟没有一直看着他,保持着侧身的姿势,视线投向了车窗外,出神地说:“那时候其实我也不太懂,自以为是,只要把你从云州带走,和薄韧隔离开,时间长了你就会改回来,是我错了。”
他托赵晚晴转达过认错,这一次他又亲口向杨樵认了错。
杨樵道:“我那时候没有喜欢薄韧。”
杨渔舟道:“那我就是错上加错了。”
杨樵道:“你知道就好……我原谅你了。”
杨渔舟道:“不管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将来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和你妈妈都接受,只要你幸福平安,就都好。”
杨渔舟再次看向杨樵。
杨樵偏过头去,不想被父亲看到他眼眶里充盈的泪水。
“可是对现在的你来说,”杨渔舟道,“最重要的事,应该是先上一所你能力上限最好的大学,为以后当一个能自食其力,能抵抗风雨的大人,打好基础。”
杨樵知道,他要真正推进到这场谈话的主题了。
“爸爸妈妈不能永远陪着你,谁也做不到这一点。”
“哪怕你和薄韧已经互许了终生,薄韧也是一样做不到的。”
杨渔舟如是说。
杨樵想说什么,想解释事情不是父亲想的这样,他和薄韧之间并没有在恋爱。
但杨渔舟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事实上孩子们的情感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都不影响他接着来想说的话。接下来,才是他今天想告诉儿子的重点。
“唯有你的知识、才华和能力,还有做人的品格,”他说,“只有这些东西可以真正伴你一生,让你无论得到还是失去,登高还是跌落,都永远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十七岁的杨樵还不能真正明白父亲的话,心中模糊有所觉,更多的却还只当是父亲在劝学。
“我会好好学习,”杨樵说,“任何事都不会影响高考。”
杨渔舟已经把想说的说完了,没有再继续说教,他改换了聊天的轻松语气,问道:“想过要学什么了吗?”
杨樵道:“想过,没想到。”
“慢慢想,”杨渔舟道,“有什么不明白的,或者有了想法,都可以来和我聊聊。”
“我没说要跟你和好呢。”杨樵道。
“好吧,”杨渔舟笑着说,“没和好也不耽误聊正事,聊完你回你房间,关上门,不理我就行了。”
他开车门,父子俩都下了车,一同回家。
在单元楼下,杨樵按了电梯向上键,两人一齐抬头看着楼层数字的下降。
3、2、1。
“现在起,”杨樵道,“和好了。”
终于解决了和父亲的冷战困局。
杨樵却也顾不得高兴,他又开始被眼下出现的新问题所困扰。
薄韧到底为什么忽然亲他一下?还说那种会引发他误会联想的话。
最后那两句,和以前爱来爱去,动不动就叫老婆,杨樵觉得不是太一样。
会是薄韧无心撩人的手段又升级了?还是薄韧……可能也有一点喜欢他?
薄韧是直男吧……是吗?应该是啊。
杨樵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还没有暗恋薄韧的时候,薄韧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背后有没有别的意思,他都了若指掌,薄韧那点小心思,他不用眼睛看,都清楚明白得很。
暗恋蒙蔽他的心和眼,情愫好似是自动给薄韧笼罩了一层暧昧的轻纱,他再也不能像过去一样清晰地看懂薄韧了。
晚饭后,父子关系彻底破冰,杨渔舟终于有机会向杨樵本人询问他的学习情况,明显他已经和学校老师沟通过,知道杨樵各科成绩和在校表现,却也不如和本人面对面沟通,了解的更清楚。
杨樵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
杨渔舟心里也有了底,清北确实很悬,制定这样的目标也容易压力太大,但在top3梯队里,杨樵的情况,几乎就是任君选择。
杨樵的手机放在房间里,远远地传来一声消息提示音。他登时坐立不安,是薄韧吗?这时间找他,应该只有薄韧。
“……”杨渔舟看儿子一眼,道,“没别的事了,你玩去吧。”
杨樵回了房间,关好房门,还反锁上了,才去看消息。
的确是薄韧给他发来了微信。
任意球专家:明天还出来玩吗?
杨樵把这行字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薄韧怎么这么淡定?
他又垂头丧气,又是自己会错意了吧。薄韧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其实薄韧在那头,紧张得快死了,不停地啃指甲,拇指和食指已经快被他啃秃了。
晚饭他也没什么胃口,心里装着事,菜也不夹,只扒拉白饭。
遭到了何静娟发起的指责,整天说想吃炖排骨,大热天的专门炖了整五斤,现在又不吃,是不是存心摆弄人?
薄韧看妈妈不高兴,赶忙埋头吃肉,并不停夸,太香了太香了……一不小心又吃太多了。
过度紧张,消化系统有点失了灵,薄韧感知不到什么饥饱,只觉得心里突突乱跳,饭后他主动刷锅洗碗,刷到一半感觉不太对,怕被何静娟看到了又指责他,偷偷溜进洗手间,刚吃进去的三斤排骨吐了二斤。
因为杨渔舟的到来,又触发了薄维文的自卑,想到同为父母,别人又是水利工程师,又能获得国家级荣誉,再看看自己夫妻俩……唉。
他自然而言又教育了薄韧几句,还是日常那些踩一捧一的话术,今天拿来踩薄韧的工具人是杨樵。
“将来人家杨樵有了孩子,”薄维文唏嘘道,“提起自己爸爸,肯定也是名牌大学生,会很骄傲的。你呢?你孩子到时候被人问起,都不好意思回答。”
放在平时,薄韧就不理他了,今天心思乱飞,又听到这种堪称五雷轰顶的设想,没忍住,顶了两句嘴:“谁又告诉你我会有孩子了?行吧,为了将来我的孩子不会不好意思,我准备断子绝孙了。”
薄维文怒骂起来,还向老婆告状。
何静娟今天却也没帮他,还说他不对:“怎么说你多少次都不管用?我好好的孩子,一天到晚被你往坏了说。”
这下薄维文好气,觉得自己被孤立了,也不等何静娟一起,委委屈屈地独自出了门,去遛弯消食了。
何静娟正嫌外面热,就也不出去了,在厨房里规整一些杂物。
薄韧回了自己房间,深吸一口气……酝酿求偶。
被他亲了一下的杨樵,现在是怎么想的?
杨樵这块小木头,反应有点慢,在他家里估计还没回过神来,回家后一想,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变态?
他不只亲了杨樵,最后还说了无异于表白的话,还问人家杨樵,想不想亲他。真是羞耻的问题。
当时他是怎么想的啊?怎么问出这么不要脸的问题?真是……问得好极了。
薄韧以一种起跑姿势蹲在床边空地上,给杨樵发了消息,又焦灼等待着杨樵的回复,像等待一声发令枪。
任意球专家:明天还出来玩吗?
木头:明天起床看情况。
薄韧弹跳了起来,快乐地做了个原地抽射的踢球动作,又站着继续打字,兴奋得发抖。
他还没打完字,杨樵的消息先过来了。
木头:我和我爸和好了。
啊?薄韧忙把自己写的半句删掉,重新输入。
外面客厅里响起何静娟的手机铃声,而后何静娟的拖鞋声,她从厨房走到客厅,手机铃声停,她接起了电话。
任意球专家:不错,真不错。
木头:他给我上了半天思想课,让我为高考全力以赴。
薄韧心道不是吧……那还能早恋吗?
木头: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要和我一起考去北京读大学吗?
任意球专家: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杨樵两腿垂在床边,平躺在床上,双手将手机举在眼前,注视着屏幕。
薄韧回答完他,又把刚才没写完的消息重新输入,写完了,发了过去。他单手持手机,同样注视着屏幕。
任意球专家:你喜不喜欢我亲你?
杨樵倏然把手机压在了胸前,感觉自己的心脏要从喉咙处跳出来了。
过了足有一分钟,他才鼓起勇气,把手机挪到眼前,再次读了那一行字。
薄韧紧张地在床边来回踱步,等待着杨樵给他的回复。
他的房门却忽然被猛地推开,他茫然地看着何静娟,她明明自己握着手机,却语无伦次地对小儿子说:“快,快给你爸打电话。”
杨樵冷静了好久,根本冷静不下来,最后他还是按照自己心中最直接最热烈的想法,勇敢地回复了任意球专家。
木头:喜欢。

他再也没能得到薄韧关于这一条的回复。
后来的许多年里,他经常恍惚觉得薄韧也是喜欢他的,却一转眼,又会觉得,他为什么总在自作多情?
薄韧只是喜欢和他玩,喜欢通过各种方式逗他,那方面的喜欢,完全是一点都没有。
二十六岁的杨樵坐在新家的落地窗前,对面邻居院里盛开的一棵海棠,花开得很好,今天天气也很灿烂,天湛蓝,云悠远。
薄韧说晚上还来找他玩。可这天色看起来,离薄师傅下班,只怕还得等上八百年。
杨樵无所事事,完全没心思工作,也不想回复偶尔弹出来的微信消息,脑子里除了突然被揭开面纱的多年暗恋,什么都装不下了。
他在回忆里不停地翻来翻去,终于记起来了这一天,早在他们十七岁的夏天,就互相说过了喜欢,谁也没把对方的话当真,这句“喜欢”,也在时间长河里,慢慢和其他真作假时真亦假的“喜欢”彻底混为了一谈。
所以说为什么要整天胡说八道?把爱你爱我的话随便挂在嘴边,真说的时候,没人当真了。
薄韧那晚没有回复杨樵,家里突然出了事。他衣服都没赶得及换,穿着当睡衣的旧T恤五分短裤人字拖,就和爸爸妈妈一起赶去了海津,匆忙间,他的碎屏手机也留在了家里。
云州离海津并不太远,高速路车程只三个多小时,那三个多小时,对他们而言,也许是生命中最漫长的一段时间。他们赶到时,也没能见到薄韬的最后一面。
在校成绩优异、表现突出的薄韬,在这年暑期得以进入知名车企实习,成为全系艳羡的天之骄子。他实习期间,认真学习,全程都积极配合带教师傅的工作安排,却因为安全措施的些微不当,发生了高空坠落意外,伤势过重,抢救无效。
二十岁的薄韬,永远留在了二十岁。
不久前的清明节,杨樵也在午间人少时,到薄韬的墓前去看望了他,献花,祭扫,与这世上唯一被他视作亲兄长一样爱着的薄韬哥,轻轻地说了几句话。
薄韬哥如果还在,那么显而易见,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生活本身就是一个悲剧衔接下一个悲剧。
活着只是为了在下一次悲剧来临之前,去爱,去感受。
清明那日在晴朗的墓园里,杨樵告诉长眠于此的薄韬,他今年回到云州生活了,家里一切都好,他会和薄韧亲如兄弟,会帮薄韧一起照顾薄叔叔与何阿姨,请大哥放心。
他那时已经接受了他和薄韧将要一生一世做好友的现实,从过去到未来,都是如此。
海津的消息传到杨樵耳中的时候,他还正在恼恨于薄韧没有回复他的“喜欢”,感觉自己也许又被薄韧这讨厌的家伙作弄了。
这是准高三生们暑假补课的第一天,杨樵正在暗暗想,等薄韧再来找他,他就要翻脸了。
门口第一排同学叫他名字,说:“有人找你!”
他看到了门外的邹冀。邹冀不像平时笑嘻嘻,表情似乎还很焦急。
杨樵走出来,发现邹冀眼睛发红,像是哭过。
“怎么了?”杨樵心里一沉,道,“出什么事了?”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邹冀一开口,却又有眼泪滚下来,哽咽地把噩耗告诉杨樵,“薄韬哥……没了。”
一个月后,八月下旬的一天,是薄韬下葬的日子。
非正常离世,他在海津也耽搁了一段时间,才被父母和弟弟带回云州。
这场意外事故后,企业和学校也算得上有担当,处理得非常迅速,海津当地相关部门也有介入,对家属的安抚和赔偿工作也有条不紊地完成了。
他回到了家乡,亲人们为他在云州南的墓园选了一块向阳的栖息之地。
杨樵始终打不通薄韧的手机,没有办法联系身在海津的薄韧,最后还是把事情告诉了杨渔舟,杨渔舟给薄维文打去了电话。
杨渔舟询问了情况,薄维文在电话里的声音都是沙哑的,他机械地不停对杨渔舟道谢。他应该已经接了不少这样的电话,挂掉后,他也许就不会记得这通慰问电话是谁打来的。中年丧子,对每个父亲来说,都是足以彻底摧毁心志的悲剧。
补课也已临近尾声,杨渔舟替杨樵找老师请了假,带他去与薄韬做最后的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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