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儁的脸上的确太干净了,不像是俘虏,不过这才在镡城岭,还需要走一段路才会进入西呕,所以其实并不着急伪装。
扶苏宠溺的一笑,道:“亥儿,看你手脏的,快与哥哥去净手。”
屠雎领兵,很快开拔,从镡城岭一路往西呕而去。
屠雎领兵三万是来镡城岭援军的,西呕君生怕越人特使搞不定,如今屠雎又带着偷梁换柱的三万大军回来了。
因着屠雎的身份,没有人怀疑他,一路畅通无阻,全部顺利放行,很快便抵达了西呕的大本营。
西呕君听说屠雎回来了,并且还带回了意外之喜——桀儁。
西呕君喜不自禁,亲自出王帐迎接,欢笑着:“屠雎!你回来了!我可是把你盼回来了!”
屠雎拱手道:“拜见君上。”
他说着,一挥手,几个士兵推着囚车咕噜噜而来,桀儁满脸憔悴,面上都是灰土,被绑在囚车之中。
“哈哈哈!桀儁!”西呕君笑道:“这兜兜转转的,你也有今日?最终还是要露在我的手中!”
桀儁冷笑一声,道:“呸!我便是死,也不会落在你的手心里。”
“死到临头了,”西呕君道:“竟还口出狂言,来人啊!拿刀来,我要亲自结果了这个叛贼!”
他说着,屠雎却没有动弹,西呕君重复道:“屠雎,你没听到我在说话么?拿刀来!”
屠雎看着他,的确听到了,但还是没有动弹。
“屠雎?”西呕君道:“你这是干甚么?”
桀儁笑起来:“看来你的吩咐,也不过如此。”
西呕君感觉有些奇怪,他仔细去看四周的士兵们,怎么看怎么面生,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目光一抖,眼神猛地盯在其中一个副手身上。
“你……”西呕君大吃一惊:“你是……”扶苏?!
他的话还未说完,伪装成西呕副手的扶苏,已然朗声道:“杀!”
屠雎一把拔出佩剑,与此同时,伪装成西呕军的士兵们立刻动作起来。
“啊!!”西呕君一声大喊,猛地向前扑去,这才没有被屠雎砍中,他就地一滚,飞扑向前,大喊着:“打开辕门!快!让我进去!放我进去!”
西呕君狼狈逃窜,桀儁大喊道:“快给我松绑!他的人头是我的!”
屠雎啪一声将囚车的枷锁砍断,桀儁从囚车中冲出来,随便抢了一把长剑,追着西呕君一路往前跑去。
西呕君一面跑一面回头大喊:“拦住他!!拦住他——这个狂徒,快拦住他!”
西呕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的拔出兵刃,想要拦住桀儁,但他们根本不是桀儁的对手。
扶苏指挥着兵马,道:“包围王帐!一个也不许跑。”
“敬诺!”
大军行动起来,胡亥则是负责看守辎重,远远的瞧着他们混战,自己不会武艺,也不过去捣乱。
“这边!”
“那面也去搜!”
“快!”
胡亥眼看着几队虎贲军前前后后的搜查,道:“怎么了?发生了甚么?”
章平道:“这个西呕君,太过油滑,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原是西呕君跑了?
方才战事混乱,虽秦军出其不意,但守卫在王帐的兵马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的确不可小觑,西呕君油滑的厉害,趁着士兵抵挡秦军的当口,竟然逃跑了。
又等了一会子,远处的杀声和火光渐渐平息下来,战事合该已经接近了尾声,很快的,扶苏赶过来,道:“亥儿,你没有受伤罢?”
胡亥跳下辎车,道:“哥哥,亥儿才该问你,你没有受伤罢!”
胡亥看到扶苏脸上有血,赶紧伸手去摸,扶苏道:“无妨,哥哥没有受伤,这不是哥哥的血。”
胡亥松了口气,道:“西呕君抓到了么?”
扶苏沉下脸来,摇了摇头:“叫他给跑了……不过我已经传令下去,仔细搜索。”
扶苏领着胡亥,刚一握住胡亥的小手,登时有些惊讶,道:“亥儿,你的手心怎么如此滚烫?”
胡亥眨了眨眼目,一点子也么觉得,道:“有么?”
扶苏赶紧去摸他的额头,胡亥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比手心还要烫一些,道:“你发热了,没有感觉么?”
扶苏一把将胡亥打横抱起来,匆忙往王帐而去。
西呕的王帐已然被秦军拿下,里外都换了秦军的守卫,将西呕的俘虏押解起来。
扶苏冲进王帐,吩咐道:“快叫医士前来!”
医士风风火火赶来,给胡亥请脉,道:“小公子这怕是水土不服之症。”
胡亥最近连夜赶路,加之天气愈发的湿热,尤其是越地的气候,下雨又潮湿,胡亥过敏起了一些风团,没有当回事,忍一忍便过去了,哪知今日竟然发热了。
胡亥只是觉得混混沌沌的,眼神发直,总是想要发呆,没想到自己竟然又发热了,这具身子果然羸弱到了极点。
扶苏紧张的道:“快给幼公子开药。”
胡亥安慰道:“哥哥,亥儿无事的。”
扶苏之所以这般紧张,是因着打仗之时容易见血,水土不服往往会发展成为瘟疫,胡亥这小身子板儿,若是感染了甚么疫病,如何受得住?
扶苏道:“乖亥儿,一会子饮了药,好好歇息,你甚么也不用管,万事都有哥哥呢。”
胡亥点点头,扶苏的嗓音令人安心,道:“嗯,哥哥。”
过了一会子,医士将汤药端来,胡亥饮了药,困劲儿席卷上来,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胡亥睡得迷迷糊糊,突听有人道:“长公子,西呕君的行踪,有消息了。”
胡亥撑着眼皮,睁开眼目,含糊的道:“哥哥……”
扶苏立刻握住他的手掌,轻声道:“亥儿,哥哥在呢。”
胡亥困得要命,道:“西呕君……找到了?”
“不用担心。”扶苏道:“哥哥会处理,乖,还夜着,快闭眼。”
胡亥实在太困了,扶苏的嗓音低沉温柔,仿佛催眠曲一般,胡亥再次沉沉的睡了过去。
胡亥感觉自己睡了一个大觉,通体舒服了不少,不再那样木呆呆的,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
“幼公子终于醒了。”韩谈手中捧着盥洗的器皿走进来。
“谈谈!”胡亥歪着头去看。
韩谈挑眉道:“在寻长公子么?”
胡亥道:“我哥哥呢?”
韩谈无奈的道:“幼公子真是一刻也离不开长公子,如此的粘人,长公子也是的,提起幼公子,从沉稳持重的性子,瞬间变成了话痨。”
韩谈吐槽完,这才道:“长公子离开之前,特意叮嘱幼公子一定要注意身子,好生饮药。”
“离开?”胡亥奇怪:“哥哥去哪里了?”
韩谈道:“昨夜士兵发现了西呕君的行踪下落,长公子得到消息,亲自去追赶西呕君了,临走之前,特意嘱咐了一大串儿。”
扶苏这次南征的目的,便是砍下西呕君的头颅,震慑百越。西呕乃是百越最大的部落,西呕君又是百越联盟的国王,一旦西呕君身死,百越必然便是一盘沙撒,再难翻出天去。
扶苏这般着急去追赶西呕君,也在情理之中。
韩谈道:“幼公子,你便别想了,你这身子骨还是老老实实的留在王帐罢,长公子特意叮嘱了,绝不能让你离开王帐,安心养病。”
“好罢……”胡亥撇撇嘴。
“饮药罢。”韩谈端了汤药过来。
胡亥饮了药,苦得舌头打结,道:“对了,你们是如何发现西呕君踪迹的?”
韩谈道:“桀儁抓住了一个西呕的将领,严刑逼问之下,那个将领才供出了西呕君的下落。越地地形实在太过复杂,西呕君躲在了一处山谷之中,据桀儁所说,那处山谷地势复杂,而且十足陡峭,光是山洞,便足足有五百来个,怪不得虎贲军如何搜索,都找不到西呕君的人影。”
扶苏得到消息之后,便带着熟悉地形的桀儁与屠雎,又点了一队兵马,朝着山谷追赶而去。
胡亥点点头,他睡了一日,来了不少力气,便下了榻,道:“咱们去看看那个被俘虏的西呕将领。”
韩谈叹气道:“幼公子,你还病着,怎么如此的不叫人省心。”
胡亥笑道:“不是有你在嘛谈谈,你再不放心,叫上章平哥哥一起!”
韩谈没有法子,最后还是叫了章平过来,毕竟对方是个西呕将领,万一发生甚么,也好有人照应着。
胡亥带着韩谈与章平进入牢营,牢营中俘虏众多,那个西呕的将领被关押在一个单独的牢房之中。
胡亥走过去,站定在牢房门前,西呕将领眯着眼目打量胡亥,道:“你便是那个冒充男宠的秦幼公子?哈哈,你们秦人,还真是能屈能伸!一个公子,竟然冒充嬖宠,也不怕旁人笑掉大牙!”
“住口!”韩谈呵斥。
胡亥则是不做一回事,道:“你一个将领,被关押在牢狱之中,做了俘虏,你都不怕旁人笑掉大牙,我做甚么害怕?”
“你!”西呕将领狠狠瞪着胡亥。
胡亥上下打量他,血粼粼的,一看便知受了刑罚。
只是……
胡亥有些奇怪,这个西呕将领,口中出言不逊,字字针对秦人,甚至还嘲讽胡亥,一点子也不像是被被打怕了才招供的模样。
他甚至……有些许的轻松与嚣张?
胡亥试探的往前走了两步,更接近牢门的栅栏,故意出言不逊,阴阳怪气的道:“啧啧,你们西呕人,长得好丑哦,一副没有骨气的模样,被打两下,连自己的君主都出卖了!”
“你说甚么?!”西呕将领踏前,手掌从栅栏中伸出来,一把抓住胡亥的衣领子。
“幼公子!”
“咳!!”胡亥被他掐住脖领子,吐息不顺畅,咳嗽了好几声,“啪!”却抬起手来,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胡亥就是要激怒对方,让西呕将领自己送上门来,如此一来,胡亥才能碰到对方,通过触碰看到对方的标签。
【愤怒的西呕将领】
【故意被秦军抓住的西呕将领】
【故意将扶苏引到山谷的西呕君将领】
胡亥眼眸一眯,道:“韩谈、章平!”
二人快速上前,掰开西呕将领的手掌,胡亥终于恢复了自由。
胡亥立刻道:“长公子除了带上桀儁与屠雎,还带了多少人马?”
章平蹙眉道:“听说那处山谷险要至极,长公子为了轻装简行,只带了五十人马。”
“糟了!”
章平惊讶:“幼公子,怎么了?”
胡亥道:“是陷阱!他是故意引哥哥过去的。”
“甚么?!”章平转头看向西呕将领。
西呕将领一愣,没想到自己被一个“奶娃娃”看穿了,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对,我是故意被抓,故意被你们严刑逼供的!我们西呕决不投降秦狗!哈哈哈!如今你们的长公子,怕是已经进入山谷,君上说了,便算是死,也要拉上您们秦国的公子做垫背!到了黄泉底下,便不孤单了!!”
胡亥转身大步离开,吩咐道:“章平,立刻点兵,令卫尉章邯与武信侯死守王帐,你点一队兵马,与韩谈随我入山谷!”
“幼公子……”韩谈稍微有些犹豫,似乎是担心胡亥的安危。
胡亥昨日才发了热,这会子虽然退热,但不知大好没有,若是有所反复,他身子骨如此羸弱,可怎么受得了?
可韩谈阻止的话到了口头,突然说不出来,沙哑的道:“韩谈敬诺!”
营地立刻躁动起来,章平点兵完毕,集结了一队的精锐。
章邯蹙眉道:“平儿,你平日里大大咧咧,今日切不可鲁莽,一定要照顾好幼公子。”
章平点头道:“大哥,你放心罢!”
胡亥对章邯和冯无择道:“西呕的王帐,便交给你们了。”
冯无择颔首:“请幼公子放心,王帐定不会有任何差池。”
胡亥翻身跨上马背,骏马对他来说过于高大了一些,但胡亥根本没有任何迟疑,扬起手来,朗声道:“启程!”
“全军出发!”
黑甲部队浩浩荡荡,朝着越地的山谷赶去。
扶苏已经走了一夜并着一个白日,说不定已经进入了西呕君的圈套,胡亥带领着大部队不敢怠慢,一路快马加鞭。
天色昏暗下来,胡亥出了一身的汗,但他非但没有觉得炎热,反而浑身发冷。
“幼公子!”韩谈发现胡亥脸色不好,道:“休息一下罢。”
胡亥摇摇头,道:“到何处了?”
章平道:“回幼公子的话,前方便是西呕君藏身的山谷了。”
“走!”胡亥道:“入山谷。”
轰隆隆——
好似是滚雷的声音从天边传来,越地多雨,他们赶路的时候便下了一场大雨,胡亥虽然披着蓑笠,但他此时的衣衫已然湿透了。
“打雷么?”胡亥抬起头来,看向天边。
刚下过雨的夜空呈现深深的蓝色,犹如深邃的蓝宝石一般,那声音哄哄然,乍一听像是雷声,但仔细一听又不像。
章平道:“这是滚石的声音。”
“滚石?”胡亥奇怪。
章平道:“正是,这山谷中怕是有埋伏,那些西呕兵马,不会是想要将长公子碾死在谷中罢?”
胡话抬头看了一眼山谷的顶端,眯起眼目,道:“章平、韩谈,你们不要入山谷,带一队人,爬上山峰,若是西呕人想要落下滚石,必然是从高处伏兵,你们去缴了他们的老巢。”
韩谈迟疑道:“可是……公子你呢?”
胡亥道:“不必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其余兵马,随我来!”
“敬诺,幼公子!”
秦军登时分开两路,一路由韩谈章平带领,从侧面上山,去寻找埋伏在山上的越人,剩下的秦军跟随胡亥扑入山谷之中。
轰隆——
山谷震动,细碎的石头不断落下,胡亥寻着声音快速催马,到了后来,山谷实在太窄小,马匹根本无法通过,胡亥干脆下了马,一路飞奔往里跑去。
“哈哈哈哈——!!!”
是疯狂的笑声,胡亥首先听到了西呕君的大笑:“扶苏!!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巨石不断的从天上砸下来,西呕君喋喋大森*晚*整*理笑,不顾那些掉落的巨石,仿佛要与扶苏同归于尽!
“哥哥!”胡亥一眼便看到了扶苏,扶苏显然受伤了,他的腿上一片殷红,肩膀中了一箭,箭镞深深的插在肉中,箭杆被折断。
扶苏听到熟悉的喊声,循着声音一看,不由心头狂跳,大喊着:“亥儿?!你来做甚么,是陷阱,快跑!”
胡亥自然知晓是陷阱,头顶上的巨石仿佛下雨一般,不断的倾泻而下。
胡亥指挥着带来的虎贲军,道:“快,抢救伤员!”
“是,公子!”
“哈哈哈!”西呕君道:“又来了一个!又来了一个!今日,你们都要死在这里,都要给我陪葬!哈哈哈哈——一个跑不掉,一个也跑不掉……”
就在西呕君狂笑不止之时,天上的巨石变得稀稀疏疏起来,掉落的数量明显减少,果然不是错觉,不等西呕君大笑完毕,巨石戛然而止,竟不再掉落。
“怎么回事?!”西呕君仰头看天,大喊着:“滚石呢!!滚石呢!?扔啊!砸死他们!砸死他们——!!”
但无论西呕君如何喊叫,滚石都没有再落下来,甚至隐约听到半山腰的地方,发出呐喊的声音,紧跟着,黑暗的夜色中,半山腰点起了火光,借着火光,依稀可以看到虎贲军的大旗在招展。
胡亥心头狂喜,道:“西呕君,山上的伏兵已经被秦军全部剿灭了,今日跑不掉的,我看是你罢!”
“不!不可能!不可能!”西呕君道:“不会的,杀!杀——我要与你们同归于尽!”
他说着,眼神变得疯狂而狰狞,不顾一切的冲向扶苏。
扶苏受了重伤,他身后便是悬崖,西呕君闷头冲过来,显然是想要将扶苏推入悬崖。
“哥哥!!”胡亥手脚冰凉,大步跑过去,“嘭——”一声将西呕君扑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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