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胡亥明显听到辒辌车中,韩诏的惊呼声。
“来人呀!来人呀!”胡亥大喊起来:“辒辌车跑啦!”
韩诏感受到了辒辌车的滑动,本想立刻从车子中跳出来,下一刻却听到了胡亥的喊声,吓得他又缩回了车中。
只是这么一耽搁,虎贲军被胡亥的喊声惊动,朝这边冲过来,简直就是将韩诏团团包围。
“幼公子!”
“幼公子无事罢!”
“有刺客!保护幼公子!”
虎贲军很快发现了辒辌车之中藏着一个鬼鬼祟祟的士兵,分明便是刺客。
“抓刺客!”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这里可是军营,虎贲军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韩诏简直无处可逃,他一咬牙,干脆从辒辌车中窜出来,想要逃跑。
唰——!!!
一把宝剑破空而来,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色的冷光,冲着韩诏面门而去。
是章平!
章平甩过来的那把宝剑,分明是今日白天韩诏拍马屁送给章平的。
章平听到了呼喊,他正巧在值夜,立刻赶过来阻拦。
唰唰唰!
章平的武艺可不是闹着顽的,韩诏又没有兵器在手,被打得连连后退,毫无还手之地。
“打他打他!”胡亥在一面,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蹦一窜的拍着手,仿佛拉拉队:“章平哥哥,打他!”
应声闷响,韩诏被章平割在背上,紧跟着背心还挨了一脚,咕咚一声给踹出老远。
韩诏跌在地上,也顾不得疼痛,爬起来便跑。
“想跑?!”章平大步追上,准备痛打落水狗,胡亥却拽住他,道:“章平哥哥,不要追了。”
章平一愣,韩诏已经跑出老远,窜入黑暗之中。
章平奇怪的道:“幼公子,为何不让我追刺客?”
胡亥神秘一笑:“亥儿知晓刺客是谁。”
“是谁?!”章平更是吃惊。
“亥儿!”扶苏听闻有刺客,从幕府赶来之时,韩诏已经逃跑。
扶苏大步冲过来,上下检查胡亥,道:“受伤没有?”
“没有哦!”胡亥摇摇头,道:“哥哥,亥儿无事。”
【自责的兄长扶苏】
【担心的兄长扶苏】
“都怪为兄,”扶苏道:“哥哥方才合该亲自送你回去的,都怪哥哥不好。”
“哥哥,”胡亥拢着手,在扶苏耳畔道:“亥儿有一个大秘密,要告诉哥哥。”
说罢,装作受了惊吓的模样,用两只小白手捂住眼睛,哭唧唧的道:“呜呜呜呜——哥哥,亥儿好怕怕,有刺客,亥儿怕怕!”
扶苏微微皱眉,将胡亥抱起来道:“亥儿不怕,哥哥送你回去。”
章平见胡亥突然哭起来,还以为胡亥真的受了惊吓,十足担心,一路护送胡亥到营帐,焦急的道:“幼公子没事罢?看起来受惊很严重,要不要找医士……”看一看。
章平的话还未说完,帐帘子一放下来,胡亥的哭声戛然而止,放下小白手,脸蛋儿上哪里有一丁点子的恐惧,反而笑嘻嘻的。
“幼、幼公子?”章平一脸迷茫。
胡亥笑眯眯的道:“章平哥哥,亥儿无事。”
“可……”章平还是一脸迷茫,愈发的迷茫。
胡亥招招手,示意扶苏和章平坐下来,扶苏道:“亥儿想要与哥哥说甚么?”
胡亥压低声音道:“方才那个刺客,是韩诏。”
“甚么?!”章平大惊:“是他?”
胡亥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道:“嘘——小声。”
章平连忙捂住嘴巴:“怎会是他?韩长公子?他、他伪装成虎贲军作甚?这黑灯瞎火的,还跑到幼公子你的辒辌车边,这恐怕……”
“没安好心。”胡亥言简意赅。
扶苏眯起眼睛,他似乎并不意外,沉声道:“这个韩诏前来投诚,果不简单。”
“怎会如此?”章平感叹道:“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
胡亥:“……”
胡亥拍了拍章平的肩膀,感叹道:“章平哥哥,你该洗洗眼目了,最基本的鉴茶功能都没有,学学我哥哥。”
“鉴……鉴甚么?”章平今日的迷茫,是一茬儿接着一茬儿,未曾间断过。
胡亥摆摆手,道:“这个韩诏,假惺惺来投诚,却只带五十兵,想必他还埋伏了后手。”
章平道:“幼公子的意思是……韩诏带来的这五十兵,并不是所有?那他这不是想要……”
扶苏幽幽的道:“里应外合。”
章平一拍案几,道:“好啊,真是够阴险的。”
扶苏分析道:“韩谈手下的亲信尚且几百,韩诏这个长公子,要比韩谈受宠许多,他手下的余党或许更多,韩诏此次前来投诚,怕是意在试探。”
胡亥点点头:“问题是,韩诏手中的余党还有多少,都埋伏在何处,咱们尚且不知。”
章平道:“这可如何是好?”
胡亥道:“不着急,韩诏喜欢与咱们装,那咱们干脆也陪着他装到底,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再来一个引蛇出洞。”
扶苏点点头,道:“今日多亏了亥儿机敏,只是……今日之事实在太过危险,亥儿以后切不可如此冒险。”
“嗯嗯!”胡亥乖巧的道:“亥儿知晓了,往后绝不让哥哥担心!”
扶苏叮嘱了胡亥,这才对章平道:“韩诏今日没有讨得好处,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平弟谨慎一些,将行军的舆图,和各种文书收拾整齐,不要令韩诏钻了空隙。”
“是!”章平点头道:“请长公子放心!”
胡亥摸着下巴道:“这个韩诏,虽没有讨得好处,可实在可恶,他若真的偷盗了甚么舆图,甚么军机去,届时在君父面前,那些子嚼舌根的老臣又要对哥哥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如今泰山封禅堪堪结束,正是哥哥表现的重要之机,必须得惩治韩诏一番,亥儿才能消气。”
若是韩诏真的在扶苏眼皮子底下偷盗了军机,这可是严重的渎职,扶苏绝对会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胡亥心道,到时候自己岂不是又要步上秦二世的轨迹?
胡亥眼眸乱转,似乎想到了甚么:“哥哥,亥儿想到了一个好法子,教训教训他。”
章平一看胡亥那眼神,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不知幼公子又想到了甚么阴损的法子。
【觉得你很可爱的兄长扶苏】
扶苏的眼神则是化不开的宠溺,微笑道:“亥儿想怎么顽,便怎么顽。”
“哥哥待亥儿真好!”胡亥歪头在扶苏怀里蹭了蹭,哥哥的大胸好厉害哦!
撒娇道:“哥哥最——好了!”
“咦!”章平扶着自己的胳膊搓了搓。
【被你恶心到的章平】
翌日清晨,队伍按照原定计划,开拔启程,追赶前方的大部队。
昨日章平用韩诏赠送的宝剑,给韩诏开了一口子,韩诏回去之后也不好声张,生怕旁人知晓刺客便是他,只是简单的包扎,今日一早,还要装作没事人似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胡亥舒舒服服的坐在辒辌车上,扶苏因着知晓了韩诏不安好心,生怕他对胡亥不利,因此今日便没有骑马,也跟着胡亥一起坐在辒辌车中,时时刻刻守着宝贝弟弟才能安心。
胡亥打起车帘子,双手托腮架在辒辌车的窗子上,朗声:“咦?韩长公子昨夜是不是没有睡好,这气色不好看呀?”
“没、没!”韩诏连忙道:“幼公子说笑了,敝人歇息的甚好、甚好!”
“是嘛?”胡亥摆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道:“那便奇怪了,昨日里营地闹刺客,韩长公子难道没有听到动静?沸沸扬扬的。”
“这……”韩诏脸色变了变,那个刺客,分明便是他自己,怎么可能没听到动静?
胡亥哈哈一笑,道:“我知了!韩长公子一定睡的很死,因此没听见,对也不对?”
韩诏根本笑不出来,硬生生挤出微笑:“对……幼公子说的……说得对。”
胡亥道:“这般说来,韩长公子是歇息的很好喽?”
“好,自然是好的。”韩诏干笑:“长公子与幼公子为人亲和,待敝人热络,便像是……像是一家子人,敝人宾至如归,歇息的自然是好的。”
“如此甚好!”胡亥甜滋滋一笑,笑得却十足狡黠,一脸不安好心的模样,道:“既然韩长公子歇息的这般好,这一路枯燥乏味,不如……咱们顽些甚么罢?”
“甚么?”韩诏奇怪。
胡亥朗声道:“章平哥哥!”
章平应声骑马而来,拱手道:“请幼公子吩咐!”
胡亥笑眯眯懒洋洋的道:“这一路上没甚么好顽的,亥儿听说章平哥哥和韩长公子都是骑术之中的翘楚,不如你们二人比试比试?”
“比试?!”韩诏脸色登时难堪起来。
他昨夜受了伤,为了不让秦人发现,只是简单包扎,这会儿不动的时候伤口还隐隐作疼,更别说比试骑术了。
“怎么?”胡亥道:“不愿意?”
说着,在扶苏怀里踢腿打滚,假哭道:“呜呜呜呜……哥哥你看呀,韩长公子刚才还说像家人一样,亥儿只是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他便不愿意了。”
韩诏眼皮狂跳,脸色更是难堪,却不好拒绝,连忙道:“幼公子这、敝人没有不愿意。”
“没有不愿意,你便是愿意啦?”胡亥见缝插针的道。
话赶话,韩诏一下子被架上,更不可能拒绝了,硬着头皮,咬着后槽牙道:“幼公子既然、既然想看骑术比试,那敝人便献丑了!”
说罢,又对章平拱手道:“章平将军,还请你手下留情。”
“好说!”章平一笑。
车队继续行进,胡亥坐在辒辌车上指挥,道:“准备……跑!”
章平和韩诏一人一马,胡亥一声令下,韩诏也不敢怠慢,立刻催马快跑,以免被发现了端倪。
“驾——!!”
两匹骏马都是百里挑一,离弦之箭一般冲出,韩诏后背的伤口一颠簸,登时疼得撕心裂肺,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是难看下来。
辒辌车哪里有马匹跑得快,胡亥从马车里钻出头来,抻着脖子往前看,隔着大老远儿,亦能看出韩诏脸色惨白一片,还流了不少虚汗。
“嘻嘻!”胡亥偷笑:“怕是要疼死韩诏了,真有趣儿。”
扶苏将胡亥拉回来,道:“山道风凉,小心着了风。”
这一圈儿跑下来,韩诏起初还能坚持,等折返的时候,再难以坚持,越来越慢,落后了一大截,等章平已经回来,韩诏还差三分之一的路程。
“哎呀,”胡亥阴阳怪气的道:“韩长公子,你这骑术也不行呀?怕是吹出来的罢?比我章平哥哥,那是差远了!”
韩诏疼得死去活来,还要装作没事一般,这会子又听到胡亥的冷嘲热讽,气得血腥加速,后背的伤口崩裂,险些昏厥过去。
饶是他这般愤怒,只能忍气吞声:“让幼公子见笑、见笑了,敝人骑术不精,实在是比章平将军不过。”
章平也是会气人的,道:“还行罢,韩长公子的骑术,也不算太差。”
韩诏的脸色又变了数变,咬牙忍耐下来。
胡亥摆摆手:“顽累了,韩长公子退下罢。”
韩诏狠狠松了口气,咬牙切齿的离开。
章平见他走了,低声道:“幼公子,你说的教训人的法子,便是这个?这也太有趣儿了罢,你没看到韩诏那个咬牙的模样,伤口怕是撕裂了,方才在马上,扭来扭去的。”
胡亥笑道:“这算甚么?我还有其他整治他的法子,更好顽!”
章平跃跃欲试,一脸兴奋,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道:“当真?甚么法子?”
胡亥道:“晚一些你便知晓了。”
队伍行路一整日,黄昏之时安营扎寨下来,韩诏迫不及待的钻入营帐之中,必然是去包扎伤口了。
韩诏包扎完伤口,从营帐中出来,一眼便看到了韩谈。
韩谈正在与一个眉目清秀温和之人说话,那人穿着秦廷文官的官服,正是少府衣丞章邯。
章邯捧着一个木承槃,承槃中装着几件衣服,韩谈脸上难得有些笑容,伸手接过来,道:“麻烦章君子了。”
章邯笑了笑,道:“韩公子言重,不才乃是少府衣丞,韩公子既已归顺秦廷,为韩公子量衣本便是分内之事,倘或韩公子还有甚么需要的,尽管开口,不要拘束才是。”
韩谈点点头,道:“有劳了。”
“谈儿。”韩诏走过去,直接插在韩谈与章邯中间,他似乎看出来了,韩谈对任何秦人都有敌意,但偏偏对章邯这个衣丞没有任何敌意,甚至说话之时还有些少年气的赧然。
韩诏笑道:“这位便是章平将军的兄长,章邯君子了罢?”
韩谈戒备的盯着他,道:“你过来做甚么?”
韩诏道:“谈儿,你怎么能这般与兄长说话呢?看来,你与兄长还有很多误会啊。”
他说着,突然“诶”了一声,伸手摸向章邯的鬓发,道:“章君子,你的鬓发上有一点灰土,我帮你拂掉。”
哪里有甚么灰土,韩诏分明是见韩谈对章邯的态度不一般,因此前来横插一杠,非要凑近乎。
韩谈一把抓住韩诏的手臂,不让他去碰章邯,低声道:“我警告你,有些人不是你能招惹的。”
“是么?”韩诏冷笑,也压低了声音,道:“谈儿你对这个少府衣丞的态度十足不一般,怎么,瞧上人家了?为兄说过了,你的东西,我都要一件一件的抢过来!”
“好热闹呀!”一道清脆的声音穿插进来,众人侧头一看,是胡亥。
胡亥并着章平走过来,章平将章邯拉到自己身后,道:“哥,你没事罢?”
章邯摇摇头,微微蹙眉,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紧张的气氛。
胡亥笑眯眯的道:“大家伙儿都在,那方便了。”
他说着,指向营地的后方,道:“谈谈,韩长公子,你们有福气啦!这个营地后面,正巧有个温泉,这天气泡个温泉,岂不是美哉?”
“温泉?”韩谈奇怪,胡亥竟然找自己来泡温泉,绝对没安好心。
韩诏则是心窍咯噔一声,自己后背还有伤口,泡温泉的话,岂不是要露馅?
“温泉的话,敝人……”韩诏刚要开口婉拒。
胡亥已然抢先道:“这一路诸位劳苦功高,长公子知晓诸位车马劳顿,因此特意邀请各位去泡温泉解乏,韩长公子,你不会连长公子的面子也不给罢?”
“这……这……”韩诏被堵住了话头。
他堪堪投降,不给秦人长公子的面子,岂不是犯了大忌讳?但若是前去泡温泉,立时便要露馅,是前后左右的为难。
“好!”韩诏一咬牙,道:“长公子美意,敝人又怎么敢拒绝呢?届时一定赴会。”
胡亥笑眯眯的道:“那便恭候韩长公子大驾了?”
胡亥摆了摆手,道:“章邯哥哥,章平哥哥,走。”
章邯与章平随着胡亥离开,韩诏盯着胡亥的背影,眼睛里有些发狠,韩谈何其敏锐,发现了韩诏不对劲儿。
“韩诏,”韩谈冷冷的道:“不管你要做甚么,记住我之前的话,不要连累我的亲族。”
“孬种庸狗!”韩诏嗤笑一声,转身走人。
夜色降临,营地之后的温汤四周布上烛火,星星点点的烛火连成一片,打亮黑夜,仿佛为雾气袅袅的温汤镀了一层金光,缥缈又朦胧。
哗啦——哗啦……
池水波动,扶苏退去外袍,慢慢步入温汤之中,在一处台矶上坐下,温汤刚好没过扶苏的胸口,热气蒸腾,影影绰绰。
胡亥来到温汤,正好看到这样一幕,堪称“美人入水图”,便宜哥哥不愧是咸阳城三美之一,看看这身材,看看这脸面,看看这气质,看看这姿仪。
“亥儿?”扶苏见他发呆,招手道:“快过来。”
胡亥这才回了神儿,颠颠颠跑过去,蹲在热汤旁边,没有立刻下水,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神神秘秘的打开,“哗啦——”洒了一些东西进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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