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示录(山上有株柏)

喻游用精神丝勾连了这只雌虫的精神海，这次的他们没有隔着一场幻境，终于可以真实的感知到彼此。
慕泽睁开眼睛，眼前模糊的出现了喻游的身影，而他的刀尖已经抵在了喻游的心口。
慕泽已经分不清现实与虚妄的边界。
但是他看见了喻游的脸颊，他还是下意识的问着。
“雄主，你说触目可及的不会成为终点。”
“那我应该看见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养肥我嘛，会努力日更的呜呜呜呜

第30章 离开
喻游从选择融入这场幻境的时候，他便放弃了作为局外之人的从容。他现在受到了幻境规则的限制，喻游并没有办法回答慕泽的问题。
喻游只能用漆黑的眼眸注视着慕泽。
慕泽等待了一会，意料之中的，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慕泽垂眸看着被自己拉住衣服束缚在面前的雄虫，这个距离，他能感觉到对方胸膛里正在跳跃的心脏，而他的刀尖就抵在雄虫的胸口。
喻游连接上慕泽精神海，带来的短时间清醒正在迅速的消退，慕泽重新沉浸在了幻境的虚妄中。
雄虫的面颊在他眼里在不断的变化，一会是明诩满脸惊恐的求饶，一会是卡青精神力暴动时的痛苦，偶尔还会出现刚才短暂恢复清明时，喻游沉静的双眸。
慕泽捏紧了自己手里的尖刀，他曾经熟练的用武器杀死过很多星兽，他早就习惯了鲜血。
但是慕泽并不明白，为何他现在却开始觉得手里轻飘飘的尖刀变得无比沉重。
喻游看着自己胸口抵着的尖刀，他并不是特别担心，维持这场幻境的能量已经快要全部消散了，只要再等待一会，他们就可以离开这场幻境。
当幻境消散后，便再也无法束缚住喻游，他可以从容的带着慕泽离开。
而一直暗中跟着他的能量，这个时候正忙着在他放开防护的精神海里绕着圈，帮着幻境束缚住喻游的同时，它也没有了插手的余地。
喻游隔绝好了所有的意外，他现在只是在等待慕泽做出选择。
喻游从来到这个世界，便数次领略了它的荒唐，但是从来没有一次，可以像现在这样，让他站在雌虫的记忆里，一点点从他的视角看着这个世界。
喻游也是在幻境里才终于明白了这只雌虫的执念是什么。
慕泽可以不在意自己的过往，他可以接受雌父无理由的遗忘。他也可以坦然面对白洱的怨怼，他甚至可以接受卡青陷入了精神力暴动的命运。
他所在意的，是卡青的死去。
慕泽想要的，并不是救活自己的好友，而是改变更多在雄虫脚下匍匐求生的雌虫的命运。
喻游能够感知到慕泽的痛苦，这个世界就像是一汪漩涡，吞噬了太多的生命，而雌虫就是这里面最常见的牺牲品。
无论慕泽最终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喻游都可以理解。
而以喻游的精神力强度，就算慕泽在这里伤了他，这一点损伤也可以忽略不计。
喻游很想要安慰这只雌虫，但是他现在并没有办法去做些什么，他只能无声的陪伴着慕泽。
喻游做好了一切准备，他在等待着慕泽用尖刀刺破他的胸膛，然后顺理成章的结束这场幻境。
喻游等待了很久，尖刀抵在他的胸口，却迟迟不得寸进，喻游甚至看见了慕泽的手在发抖。
慕泽被困于虚妄之中，面前的一切都早已扭曲，他只能看见周围还有无数诡异的影子正在阴暗的角落里无声的摇摆，他们都在等待着慕泽的选择。
反而是被他抓住的雄虫，是这场幻境里唯一带着温度的东西。
慕泽能感觉到在他的犹豫下，周围的影子开始向他靠近，在催促着他，它们是失去了面目的雌虫，它们在寻求着自己的正义。而慕泽现在就手握着可以杀死雄虫的机会。
但是慕泽最终丢开了手里的刀。
当他把尖刀放开的时候，幻境里弥漫的诡异也停止了脚步，都无声的静止在了那里。
尖刀在落下的途中便化作了一片飞灰，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慕泽退后了一步，放开了雄虫，他现在并不想看见明诩，无论对方现在表现出来的是喜是悲，慕泽都不想要看见。
“你走吧。”
慕泽现在只担心如果这只雄虫如果不够识趣，离开的太慢，他随时都可能会反悔。
慕泽转过身，让自己不去注视，却敏锐的感知到一直维持着安静的雄虫，在被他放开的时候，突然恢复了动静。
面前的虚妄逐渐褪去了，而雄虫扭曲的面颊，也终于固定成了喻游的模样，慕泽感觉着自己被熟悉的虫抱住了，精神体相互靠近的时候，比直接的身体接触更能够引起感知。
慕泽顿住了。
“为什么不杀了‘我’。”
慕泽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慕泽过往的回忆里，从来没有过喻游，他们即使到了现在也只是初识不久。
“雄主。”
“嗯。”
喻游将背对着他，浑身僵硬的雌虫转了过来，他看着慕泽淡蓝的眼眸。
慕泽并不清楚喻游现在是真的出现在了这里，还是自己又陷入了新的一场幻境，但是熟悉的感觉，让他犹疑着没有挣脱。
喻游垂眸看着慕泽，沉默了好一会。如果可以，他其实更加希望刚才慕泽选择了一刀刺下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所有的情绪湮灭在无声的绝望中。
喻游并不能理解慕泽的选择，如果刚才是他站在那里，不过是一场幻境，他几乎是不会去犹豫的，可是这只雌虫却任旧选择了放弃。
喻游感觉着自己对一切答案都已经触手可及，但是始终隔了一层，不够真切，喻游再次问着，“慕泽，你为什么不杀了明诩呢？”
慕泽抬眸看向他，他的目光一转又落在了幻境里还未消去的，那些没有面孔的其余虫族。
慕泽对着这个不知道是幻影还是真实的喻游问了一句真心话，“雄主，您说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保护雄虫，保护帝国，如今，伤害我们的，却是让我们付出生命来保护的虫，您觉得我该怎么办呢？”
慕泽垂下了眼眸，没有去注视任何东西，他平静的诉说着一个事实，“雄主，我是帝国的战士，他是我们从小学会的，要用生命去保护的同族。”
“慕泽，你不恨吗？”
“雄主，我恨的。可是那又能怎么样，我并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我就算杀了他又怎么样，我还能杀了所有的雄虫吗？”
慕泽拉着喻游的指尖，明明是笑着，眸光却无比悲切，他想起来了与卡青见面时，卡青说过的话。
他一字一顿的给喻游重复着，“雄主，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你想要屈服于命运吗，慕泽。”
慕泽看着喻游，微微眨着眼睫。
喻游捧起慕泽的脸颊，精神丝感知着这只雌虫心中复杂的情绪。
喻游很多时候并不会有太强烈的爱与恨。
漫长的生命，磨灭了他太多生而为人的情感，但是这个时候，他看着慕泽的眼眸，他突然很想多说点什么。
“慕泽，我并没有办法对你承诺什么，但是如果可以，我愿意陪你一起改变这个世界。”
慕泽沉默的看着他，没有做出回应，但是淡蓝的眼眸缓慢的落下了一滴泪珠。
在眼泪滑落的时候，周围的黑暗与诡异终于散开了，这场幻境迎来了它的尾声。
慕泽是这场幻境的主角这件事从未改变过，不是这场幻境束缚住了他，而是他自己被过去所束缚不愿意离开。
当慕泽醒过来的时候，幻境里的一切便都消失了。
慕泽在最后的时刻，听见了喻游在他耳边轻声开口，“慕泽，这场幻境里，只有你，才是唯一的真实。”
慕泽醒过来的时候，谢拾正在远处观望着他的情况，因为雄虫突然的到来，在场的军雌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不适应，自发的给他们留出来了空间。
其余军雌受到的波及比较小，大多都醒过来了，只有慕泽还一直沉睡着，谢拾都想要不顾及正在休息的雄虫过来看下了，还好慕泽终于睁开了眼睛。
慕泽还没有从自己突然脱离幻境中反应过来，他慢半拍的看着周围异常安静的军雌们，顺着他们的视线往自己的身边看过去。
刚好看见了喻游漆黑的眼眸。
喻游对他伸出来一只手，雄虫的手指骨修长，很是漂亮，但此时原本白皙的指尖却因为匆忙的赶过来而沾染了星兽身上的粘液。
喻游孱弱的身体因为一路的颠簸，在他休息了一会才开始了后知后觉的疼痛。他看着慕泽面对着他的动作愣了一下，然后试探着伸出手把他拉了起来。
“雄主？”
慕泽现在还有点混沌，如果说之前在幻境里遇见喻游的时候，他还可以当做喻游的出现是幻境的衍生。如今他醒过来了，喻游也刚好在他的旁边，这让慕泽很难不心生猜测。
喻游眸底带着微不可见的笑意，“嘘，回去给你解释。”
此刻天色已暗了，其余军雌早就在周围就地取材燃起了火堆。谢拾给他们递过来了营养液之后，也远远的避开了这里。
喻游和慕泽坐在赤红的火焰前，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直到喻游慢吞吞的喝下了一份营养液，他盯着面前的火光，“慕泽，我考虑了很久。”
慕泽转过头看向喻游，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喻游其实一直在想着他之前让自己沉入幻境，恢复了慕泽短暂的清明之时，慕泽问他的问题。
那个时候的慕泽是完全沉浸在了虚妄之中，可能连他自己也不会记得他的问题，但是喻游依旧想要给他一个答案。
“慕泽，我并没有办法告诉你，你应该去看见什么。”
如果说慕泽是深陷其中难以离开，喻游则全然是一个异世来客，他从来到这个世界，便一直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这里近乎畸形的制度。
他比慕泽更加不了解这个世界。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坚持并不是毫无用处，至少，你曾经挽救了一只亚雌的生命。我在过来的路上遇见他了，他很担心你。”
“慕泽，你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所以，请你不要失望。”

慕泽并未想过，喻游还能记得他曾经问过的问题。
那个时候，他已经完全陷入了幻境中，苦苦维持的理智也摇摇欲坠，慕泽把问题下意识的问出来之后，便没有想过自己会得到回应。
他甚至，最后还在幻境之中，将尖刀抵在了雄虫的胸口。
但是喻游并没有责怪他，离开幻境之后，也在尽力的给着他回答。
火光照亮了这里，慕泽可以清晰的看见喻游身上的狼狈。
慕泽并不知道一只雄虫是怎么来到星兽的领地的，但是只看喻游的样子，便也知道这一路并不会轻松。
慕泽其实已经隐约感觉出来了，喻游身上或许会有很多的秘密，但是喻游不说的话，他也不会去询问。每个虫都应该有保留自己的秘密的权利。
但是，是喻游把他从暗无天日的幻境里拉了出来，又把他的所有的情绪体贴安放了。
慕泽知道自己吝啬于付出真心，但是他对于这只雄虫确实是没有办法的心动了。慕泽注意到，这个时候，喻游正在无声的看着他，在等待自己未尽的话。
慕泽犹豫了一下，他放下了手里喝完的营养液，“雄主，您有办法可以联系到那只亚雌吗？”
喻游并没有多想，只觉得慕泽或许是想与那只亚雌再见一面，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既然他会觉得当时空间裂缝出现的蹊跷，怀疑那只亚雌的出现不是巧合，慕泽未必就没有疑虑。
喻游取出了自己的光脑，打开了之前加上的联系方式，在慕泽安静的注视下，将谷灼的账号推给了他。
“他说想要给你一份谢礼，我便给他留下了地址。”
“嗯。”
慕泽用光脑默默的加上了谷灼的联系方式。
喻游看见慕泽似乎一直在光脑上操纵着什么，只当他是在处理事物，也没有太关注。喻游垂眸盯着面前的火光，精神丝弥漫出来，一点点替他缓解着身体的疲惫。
但是雄虫的身体确实孱弱，精神丝的缓解也是杯水车薪的，喻游隐约感觉到似乎能够有更简便的方法，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自从喻游从幻境中离开后，那股一直跟着他的奇怪能量就消失了踪迹。
这个时候瞧着喻游蠢笨的动作，忍不住嘲讽出声，“别折腾了，雄虫的身体永远都只会这样，就算你将所有的精神力都搭进去了也没有用的。”
喻游慢慢的将注意力沉入了自己的精神海，那股能量确实在幻境里突破了他精神海的防御，但是它依旧没有办法去到核心的位置，只能在里面气愤的转着圈圈。
喻游还以为对方会一直继续装死下去。
将它放进了自己的精神海，喻游固然会受到影响。但是同时，也代表对方没有办法继续在暗中窥探，它的存在也会被喻游所感知。
那股能量很多次试着控制喻游都失败了，这个时候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小声的嘀咕着。
“真不知道主系统从哪里把你找过来的，这么强大的精神力。你的精神力但凡再弱小一点，你现在就会是我的傀儡了。”
喻游不动声色的问着，“那之前的宿主便是成为了你的傀儡吗？”
那道声音卡壳了一下，似乎有了一点紊乱，当它缓过来的时候，喻游的精神海里便响起了诡异的笑声。
“我不知道，我只清楚没用的傀儡我是不会留下的。不过，你果然不是第一个来到这个世界的，主系统对我还真是上心。”
时枯发现自己既然没有办法控制喻游，也就懒得继续折腾了。它汇聚成一团黑黢黢的能量，毫不客气的在喻游的精神海占领了一片空间。
单方面的屏蔽了喻游试图和他交流的精神丝。
喻游知道每次进来的宿主任务失败后，这个世界就会重启，位面中的所有存在都会被洗去记忆。
所以这个疑似系统的东西，应该也被一遍遍的洗去了记忆。每一次世界重启后，它也只能随时警惕着这个世界里的所有变数。
喻游有心想要从它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但是这团黑黢黢的东西摆明了拒绝与他交流。
喻游只好用精神丝随时注意着它的动静，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了外面的世界。
慕泽终于放下了自己的光脑，他关闭了自己收到的谢拾疯狂的消息轰炸，慕泽看向了喻游，“雄主，您来到这里的事情，可能会引起很大的注意。”
喻游的精神丝可以感觉到周围远远避开的军雌，都在注意着这里。
喻游从帝都出现在星兽领地，他可以说是再次遇上了空间裂缝。但是，一只雄虫平安无事的走到了这里，还来到了军雌防卫最严密的地方，便不是一句巧合可以解释的事情了。
无论如何，喻游都需要给出一个足够说服其余虫族的理由。
而慕泽作为这次任务的负责虫，同时也是喻游的雌君，他有这个义务来了解情况。
喻游确实可以扭曲所有军雌的记忆，让他们忘记这件事，但是喻游既然答应了慕泽会陪着他改变这个世界，他便不能一直让其余虫族对自己的印象停留在一只“累赘”的雄虫身上。
喻游注视着慕泽的眼眸，精神丝早就不自觉的黏了上去，喻游现在能够感知到这只雌虫的所有情绪。
喻游明明是在对着慕泽说话，实际上他却是在给周围其余的军雌解释。
“我也并不清楚。我本来只是想要去之前那个街道上逛一下的，但我再次醒过来就来到了这里。我过来的路上还遇见了一只星兽，我发现我好像可以控制住它，便是它带我过来的。”
慕泽还没有太大的反应，远处偷偷听着的谢拾先吸了一口凉气。
这只雄虫说自己可以控制星兽，这个消息谢拾不用想都知道，传回帝都将会引起怎样巨大的震动。
慕泽并不知道喻游想要说些什么，又想要解释到什么程度，他便顺着喻游的话问了下去。
“雄主，那只星兽呢？”
“这里有高级星兽的气息它不敢进来，我就让它守在了这片废墟的外面，出去应该就可以看见它。”
在慕泽的示意下，谢拾赶紧带着几只军雌拿好武器走到了外面，果然发现外面有一只星兽。
因为星兽没有显示出攻击的意图，谢拾他们束缚好了星兽之后，就将它带了进来。
星兽跌在了地上，被捆束的严严实实的，在周围军雌警惕的注视下，它滚着自己庞大的身体来到了喻游身边，老老实实的用腥臭的大脑袋蹭了蹭喻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