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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州富水(锦观)


可惜郑郁也是一眼看出郑岸想做什么,忙拉住他,笑着说:“大哥肯定骗人,爹你忘了,小时候他不想去学堂,就骗你和娘说周萱托梦吗?”
“我没骗人!”郑岸朝郑郁咬牙低声道,“行了,老二你放开,那湿帕子掺水打人疼。”
他一激动,左胸上的靛蓝刺青愈发生动。那是一头苍狼,狼尾绕至臂间,狼身横卧胸前,沾着水珠刺青栩栩如生,几缕狼毫扫过颈间。狼脸尖端似刺着两个字,健硕结实的胸肌透露出苍狼的勇猛。
郑厚礼没想打人,回了永州有的是时间教训郑岸,他抖开帕子擦身,感慨:“去年还说在丧期,可如今丧期已过,你俩总得有个人娶妻才是。你爹我喝了半辈子风,如今孤身一人就想带带孙子享受天伦之乐,否则来日走了去地底下怎么见慧娘。”
不发怒时的郑厚礼风趣幽默,与那日聚雷霆之怒的人全然不一样。
“二郎,你在长安没有喜欢的姑娘?”郑岸立马转移注意。
话头怎么又扯到他身上了?郑郁嗫喏:“没有,要是有,我怎么会瞒你们。哥你没有吗?你来长安也去过几次酒宴寿席。”
郑郁心道自己确实没说错,没有喜欢的姑娘,只有喜欢的男子。
话引导到自己身上,郑岸挣开郑郁的手,十分不耐烦:“没有。”
郑厚礼扶额无奈:“你娘当年也是丹清城远近闻名的大美人,你俩怎么连她的一点美貌都没有传成,媳妇都娶不到。”
郑岸嗤鼻,郑郁皱眉道:“爹,你思虑过或许是你的问题吗?”
“二郎,你脑子被水泡昏了?”郑厚礼哭笑不得,十分坚定,“魏家当年比武招亲,锦屏射雀。你爹我英俊潇洒,与你娘无比般配,简直是天造地设......”
郑岸和郑郁默契无比的穿衣离开,只留郑厚礼在原地说着这些年来,已经说过无数遍的陈年老话。
月上枝头,蝉鸣不绝,初夏的夜里凉风习习,庭院廊下,兄弟俩的身影遭月色拉的悠长。
“爹怎么突然着急了很多?”郑郁摸了把自己已快干的发尾。
郑岸双手环胸靠在廊下柱上,说:“冯自安的夫人去岁年底生了个大胖小子,冯伯处理公务都舍不得这个孙子,整日抱着在都督府晃,爹见此伤怀。”
郑郁答道:“就因如此,那你就没有喜欢的?兄长不成婚,我怎敢居前。”
郑岸看向庭院里的树枝,音色平静:“我在等我的温柔乡,你在等什么?”
每次家中问郑岸喜欢的娘子,郑岸总会说这句话,但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何貌。
郑郁回道:“你每次都这样说,爹娘给你介绍的也是如这般的娘子,你也没答应。温柔乡到底是何样?”
“我也不知道,谁能一字不落的说出心里人的轮廓。”郑岸偏头笑着看他,思忖片刻又说,“或许是位历经了世间坎坷,却仍报来人如春风般温暖的人。读诗书万卷,通晓万物。内心平静、温柔,样貌美丽的一个人,胡人还是汉人都不要紧。”
郑郁哂笑:“其实样貌美丽才是重中之重对吗?”
郑岸“嗯”了声,说道:“知道还问。”随即眯眼将郑郁上下打量,说:“你在长安可别乱来,我听闻京中男风盛行比起北阳及平卢过犹不及。你若是要存了这样的心思,老爷子哪天气不顺就下去陪娘了。”
郑郁轻笑一声,真诚道:“是的话会如何?再说家里不是还有你吗?!”
家里重担突然落下,郑岸剑眉一挑冷笑出声,眼里瞬间闪过震惊、疑惑、最后归于平静,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说:“我管你喜欢什么,你自己有分寸最好,朝堂党争别乱跟。尤其是成王,今日殿中你是没看见,我想他的心思怕不是做个闲王那么简单。”
林怀治么?他的那点心思郑岸怎么会看出来,今日殿中怕是吵了些什么。郑郁颔首笑道:“知道了。”
“说起来他也没成婚。”郑岸想着殿中林怀治的样子,脑子里蓦然现出德元十五年上元灯节郑郁身旁的那位女子,若郑郁喜欢男子怎会跟女子一起游玩,那人莫不是是男作女装?
那眉目让他觉得与今日的林怀治有几分相似,而后又自言自语,“不过你应该不喜欢他那种吧?”想起那张死鱼脸,他咬牙恨道:“成王不是好人,许多年前我就发现了,尤其是他看你时的眼神,骨子里肯定是像他爹一样,贪财又好色。”
郑郁觉得郑岸不能因为他自己是这样,所以看所有人都这样,正想开口辩解什么时。郑岸已不耐烦地挥手,让他早些休息,随后转角离开廊下。
浴房离郑郁卧房不远,先前两人也是在郑郁的卧房外谈话。他推开房门走进内室,就见一人拿着书坐在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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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柔和,竟衬得人清冷淡雅。
“你来了多久?怎么来也不说一声。”郑郁在林怀治身边坐下,眼神含笑。
林怀治放下书,柔声答道:“没多久,想你就忍不住来了。”
自互诉心意后,两人这还是私下初见。平日里郑郁与林怀治同在御史台,可碍着人多眼杂,且殿院与察院又远,两人鲜少见面。
下朝后,两人各自回府,以前郑厚礼不在时,府兵守得不严,林怀治尚能翻墙走瓦,后来也是趁夜色走门大方进出。如今郑厚礼在,林怀治不甚方便。
这一刻郑郁面对着林怀治,突然有些脸红局促起来,那日清晨他离开时林怀治尚在安睡,过后几日也是未多深言。
倒是林怀治先自然问道:“怎么了?”
郑郁摇摇头,一时想不起答什么,便说:“晚膳用了吗?”
林怀治嘴角勾起笑,说:“这么晚了谁会没用?”郑郁微愣只觉也是,林怀治又道:“张嘴伸舌。”
他这话来的没头脑,郑郁以为是有吃食便照做,却没想到下一瞬林怀治凑近,握住他的手缠卷上他的舌。气息交叠,一吻绵长。
郑郁身躯逐渐热起,他手往上走,舌往下移吻在林怀治颈间,喘息声慢慢重起来。林怀治的手滑入他的衣衫深入,郑郁身软靠不住力,压着林怀治侧倒在床上。
“砚卿?”林怀治带着夏气的热吻落在郑郁眉眼处。
郑郁手早扯开林怀治的腰带,贪恋地摸着他那结实漂亮的腹肌,低吟答道:“嗯?”
“还以为那日夜里是虚梦一场,醒来后都不见你。”林怀治吻着他的嘴角,手上揉掐了他一下,话语颇为委屈。
郑郁顿时轻呼出声,他环住林怀治的腰身,抬眼笑道:“要怪就怪你睡的香甜,我离开时你都没惊觉。”
林怀治单手搂紧他,说:“我怎知你走的那般快,还好不是梦。”
两人非重欲之人,只是那夜情意说开,昏天黑地的抱着彼此折腾许久。林怀治给他穿好衣裳睡下不久,外头就传来鼓声。
“要真是梦,你待如何?”郑郁抵着林怀治的鼻梁,有意无意的扫过他的唇。
林怀治含住他被吮红的唇,睁着眼说:“等砚卿良心发现那一日。”
“那你就只得慢慢等。”郑郁盖上住林怀治的眼睛,与他缠吻。
林怀治自无边的空洞中摸索着褪去郑郁的衬裤,答道:“我愿意等,不论多久。”
月亮移了位,沉香木床上的青纱帐被风吹荡,木床微微摇着。
郑郁一头密汗被林怀治扣着头深吻,他不少求饶的话语都被他堵回腹中,修长的腿圈在林怀治腰上,大力的鞭挞使得他与床一同沉晃。
“这些日子你想我吗?”林怀治呼吸沉重,温软的舌舔过他的耳垂往下留恋在锁骨处。
酥.麻浪袭的痒意席卷全身,郑郁话尚不完整,“想......”话语能得自由,他捧起林怀治的脸,眼尾泛情说:“今日殿中,你说了什么?”
林怀治深顶,一手箍住他的腰,一手抚着予他快惬,哑声道:“随北阳王及袁相的话,愿宜阳公主回朝。”
汗又一次滴在郑郁的腹肌上,两人衣物尽除,熟悉的热感攀上他的脑海,他环紧林怀治的肩,洪流破关喷洒在身间。
林怀治知今日时候不对,动静不可闹太大,在郑郁气力不继大口呼吸后,低身索吻。
黏稠的津流自隙合处缓缓流下,林怀治碾压着他的趣处,迅疾有力的数百冲击后。而此时的郑郁本就敏.感,遭得这番举动,他又立起开口想说停,音色却被林怀治吞入腹中。
巨浪过后两人低喘着交代,情事歇后,林怀治就喜欢抱着郑郁亲,一点点将他的气息吃入骨子里。
“我真的不行了。”郑郁有种死去活来的感觉,他抱着林怀治失神地看着青纱帐说:“我觉得我哥说的或许没错。”
林怀治细吻着他的锁骨,用手指抹了下那些腹肌上的流液探入他口中,风轻云淡道:“食色,性也。”
郑郁吮净他的指节,手从肩膀而下拿出口中的手,舔了下掌心,看向林怀治笑道:“你怎么偷听啊?”
“你和他声音不算小,我不是有意的。”林怀治摸着郑郁的脸起身退了出来。
举动引得郑郁又颤了几下,他想着什么时候能让林怀治这样,许是如今情意过后脑中空空,他脚踩在林怀治肩上,问出心里话:“你什么时候给我试试?”
林怀治倾身轻弹了下他的长身,坏笑:“下次让你去我那儿试。”
“疼!”郑郁捂住宝贝踢林怀治,嗔道:“弹坏了怎么办?”
林怀治在床上向来不说假话,郑郁也不担心此话真假,几次房事下来他早也学会,到了该证明自身的时候了。
“还有我。”林怀治飞快亲下足腕,起身在房中环视一圈,来的匆忙未有热水,现下夜深也不好叨扰。幸而是夏季,他找块绸布倒了两壶凉茶给两人内外洗净。
郑郁玩着林怀治的手,漫不经心地问:“今夜来找我,到底怎么了?”
想他是真的,有事也是真的。
“我派人去打听过,戎狄王室二十五年曾有一场叛乱。”林怀治将郑郁搂抱在怀,手顺着他的长发,缓缓道,“王朝宰相杀戎狄王自立,老戎狄王最小的女儿下落不明,彼时十五岁。”
听此郑郁有些紧张的抓住林怀治的手,联想到钱伍寻到的线索,斟酌问道:“那位小公主叫什么名字?”
林怀治答道:“不知道,探子说这事过的太久,他也没打听全。只知道王族的人唤她音公主,我想老戎狄王死后,她逃离戎狄,但往哪里逃了,无人知道。”
“音公主?”郑郁蹙眉思索,“以塞外人唤名的习惯,这位小公主的名里定有音字,你觉得会是揽音珠吗?”
所有事情似是回到它原本的位置上,戎狄王室才有的蛊毒出现在刘仲山手中,他的前妻是戎狄人,或许更深层的说,是戎狄王室。
“若这位音公主在戎狄王死后离开戎狄,要避开新王的追查就得从安北都护府往关内走。”林怀治说,“那她或许会过阴山,到河西境内的张掖河,想随西域胡商到长安。”
郑郁接道:“可她没来长安,公主长途跋涉,或许到张掖便体力不支。而天和三十四年,刘仲山任张掖县主簿。”
调查多年,郑郁对刘千甫的官职履历不可谓不清楚。天和三十六年,刘千甫调任滑州司士参军,那年德元帝检校御史大夫,拜安西大都护替天子巡临州县。
刘千甫年轻时儒雅斯文,待人从不红脸,这么一个玉面郎君日日守在未谙世事的公主面前,难保公主不动心。
“我想这位音公主便是揽音珠。”林怀治挑起郑郁的长发,沉吟片刻,又道:“我还查到,武客川死前曾于刘九安来往甚密。而谢中庵死的那天,王瑶光去过杏园,走时衣袍不沾血,那日刘九安在宴时,不是出去过一刻钟吗?”
郑郁撑在林怀治胸肌上抬头看他,眉头深锁:“你觉得这一切是刘九安下的棋吗?”
林怀治沉声道:“刘仲山早年与皇后妹妹生的儿子相继离世,他那时才想起远在凉州的刘九安。张语莲当年合离,不肯让刘九安跟着刘仲山,或许有恨。那她又怎会在十几年后愿意把辛苦养大的儿子还给刘仲山?依刘仲山的处事,得不到就会杀母留子。”
郑郁思忖片刻后,说:“ 则直说过,刘家父子不和。这些年,温话好语,钱如流水的花在他身上,怎么可能捂不化一个失去母亲的儿郎。除非刘仲山杀他母亲的事,他早已知道。”
“上次钱伍说,刘九安早年为赤水军中斥候,赤水军管在谁名下。”林怀治松了发垂眸看他,眼底含笑,食指从郑郁背脊一路滑下。
说到此处,郑郁豁然开朗,苦笑道:“他居然下这么大一盘棋。”
林怀治道:“上次岐州税案,或许王瑶光背后的人就是他。那枚金乌章不也是则直露在你面前的吗?”
“起先我以为刘九安不会是想要父亲死的傻儿子。”郑郁本就觉得一切确实太过巧合,今日细细分析,那些疑问便解开许多。
林怀治扯过薄毯盖好二人未着寸缕的身子,说:“他或许比我们更想要刘仲山死,岐州税案和宁王案他只是在试探,试探我们是不是与他一样。所以在宁王案中,他就已经在悄然布局了。”
郑郁心中突有酸涩,在那时的林怀治眼中,他从头到尾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林怀清,甚至利用他,闷声道:“你从太光湖岸就知道子若的死与刘仲山有关,也知我那时候是故意利用你去三司会审?”
林怀治认真答道:“嗯,但我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被你利用。
郑郁看向他,问:“那你为什么不说?如果那时我知道这些,不会这样做的。”
林怀治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没什么好说的,且你说让我做什么,哪次没听你的。”
郑郁胸腔抽闷得不行,嘴上又想反击回去,想来想去又想不出他的破绽,最后怒而指斥:“那方才我让你停下,你为什么不听?”
林怀治:“......”
话语被驳回,林怀治愣了瞬息,直接回道:“这事不听。”
“巧舌如簧,可这一切万一都是巧合呢?”郑郁懒得与他争辩,头枕在他的胸口,耳朵贴在肌肤上听着他的心跳。
万事总得小心,这一切只是猜测。虽然这些事情都经起推断,可走错一步,那就会粉身碎骨。
软玉在怀,林怀治说:“若他是我们想的那般,那这次浑河州的事情,他便不会任由刘仲山做。他定会出手,迎公主回朝。”
郑郁说:“他有官员在朝吗?”
“或许呢,试试。”林怀治笑了声,继而低头附在郑郁耳边说着情话加计划。
一通话说完,郑郁听得忍不住想夸林怀治,可看他眉宇染着丝丝坏笑的样子,就怕他膨胀,于是翻身压住他狂亲以示赞扬。
朝中为着公主回朝及是否接受浑河州守将投降的事情吵得天翻地覆,以袁纮、郑厚礼、徐子谅为首的官员选择接受并迎公主回朝。可却遭到刘千甫、梅说、张忠石新任御史中丞等官员反对,朝中上下打得火热。
互相参人的折子你来我往,堆得德元帝的案头都看不到龙头。
堆得德元帝想立马让郑厚礼滚回永州,去招抚室韦、靺鞨那群胡人。
五月廿十日,突厥使者来京,天子命太子领诸皇子依礼相待。
长安城热闹非凡,虽是夏日,人挤人的汗流可还是抵不住百姓热情,长街上百姓争先去看那异域胡姬的美资以及皇子风采。逢田假开始,休赋在家的官员是更多。
街道两侧,北衙六军对列排开持戟以待,面容严肃拦着百姓勿要冲出惊了贵人。
郑郁倚在平康坊一家食肆二楼窗前,眼神穿过长街瞧见林怀湘一身赭黄绣金袍,品貌非凡,骑着一匹五花骢与身侧的突厥使者不时点头交流。而他身后的一众皇子相貌气势各有千秋,骑着高头大马呼啸而过。
“砚卿,看什么呢?快过来。”
身后娇笑连连,声乐不停,郑郁转身回看,见袁亭宜坐主位身边坐着两名美娇娘,双颊还印着红唇印。屋内锦毯上,亦有一对柘枝舞伎,鼓点响起,铃铛随着紫色垂带流动,发出叮当声。
舞伎体态轻似无骨,褪去一袖,半露香肩,回眸眼波流转,显出无边媚态。
此时房内诸多公子哥身边都有美人相伴,就连姚珏都被袁亭宜带出来一起玩,揽着美人看更美的跳舞,郑郁笑笑挑在严子善的空位边坐下。
今日袁亭宜生辰,他受邀前来。平康坊不仅有南曲也有食肆,王公住宅。他原以为只是普通的吟诗做赋,结果却是歌姬陪宴,细想也是,如此场面袁亭宜也不敢开在魏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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