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以萱走了。
她没有追问她究竟是什么事。
牟颖立在原地,满心苦涩。
是啊,她为什么要问?又为什么要在乎?自己只是她一个忠诚存疑能力不明的下属而已。
问题是,你呢?你又为什么会在乎?她也只是你的老板而已啊。
当这个念头蹦出来的时候,时间瞬间停止。
这些天所有的矛盾,那些莫名的失落莫名的期待忽然间都找到了解释。
但那解释实在太过震撼,让她几乎不愿承认。
她……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一个非常优秀的女人。一个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的女人。
但,仍然是个女人。
她并不反感同性恋,只是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也可能是其中的一员。
牟颖觉得脑子乱糟糟的,她转身在长椅上坐下来,试图弄清自己的性取向。
所以,她喜欢的一直都是女人?这才是她大学期间一直拒绝所有追求的原因?不是因为没有感觉,不是因为专注学业,而是因为追她的都是男人?
不,不,她好像也没对别的女人有过任何想法。
她只是喜欢曾以萱而已。
第一眼就心动。从未有过的心动。
她没有喜欢过别的什么人,也无从比较感情的深与浅。
唯一的一次,便是曾以萱。
天哪,她该怎么办?
即使撇开曾以萱是否也喜欢女人的问题――这可能性实在有点低,她不记得同性恋占比多少,但肯定是相当少,要不然也不至于被主流社会排斥成这个样子――只考虑她和曾以萱的身份差距,也已经是天堑之隔。
曾以萱的正常婚嫁应该是门当户对的联姻。比如像沈大少,或者江大少,或者钱大少……总之会是一个有家世有才有貌的男人。
是啊,男人。
曾以萱二十九岁了。虽然似乎没有男友,但结婚应该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这样的家庭,这样的位置,结婚生子会是她无法逃避的责任。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天曾明书曾经看着她这么说。难道她那时就已经看出了自己对曾以萱有非分之想?这是在提前警告她吗?
最最关键的问题是,曾以萱并不喜欢她吧。至少,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对她有什么特殊的好感。
所以她还要待在曾以萱身边,等着她结婚,等着这份无望的感情碎成粉末吗?
有一瞬间,她几乎想转头逃离,给太后打电话辞职。
太后说过她可以随时走的,是吧?
她可以辞职离开,再找一份工作,然后带着妈妈……
妈妈。
牟颖呆呆坐在长椅上,欲哭无泪。
她怎么带着妈妈走?
就算曾家不追究,会有别的酒店愿意无视她这段莫名其妙的曾氏总部之旅,冒着或许会令曾家不快的风险,给她提供新的职位吗?
换一个新的行业?那之前的资历就没了。而且仍然会面临相似的问题,曾家的影响范围可远不止酒店业。
何况,如果只有她自己,也许她还可以不在乎从头再来,可是加上了妈妈……
更理性一点的话,她似乎还应该怀疑下太后是否真的会放她走。
她被卡在这里了。她想。
喜欢上曾以萱是之前她不曾预料到的困境。
幸好她已经选择了魏渺那条路啊。既然走不了,这应该是最优的选择了吧?
离工作近一点,离老板的生活远一点。做最熟悉的陌生人。
明天之后,她就告诉刘尹岚不能再为她顶岗。
她应该能理解的吧,毕竟,在董事长身边是公认的苦差事。
曾以萱……应该也不会有意见吧。她既然同意了自己跟魏渺,就不会反悔才对。
以后,就远远地看着吧。也许时间可以慢慢地带走那些莫名的情绪,让她恢复平静。
她一点点理清思绪,心里却满是怅然。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难受呢。
剪彩仪式很顺利。座谈会也其乐融融。午宴因为有不少官员出席设置得中规中矩,传统庄重,并不奢华。曾以萱的酒杯里是温水,但似乎并未有任何影响,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所有人都笑容可掬。
牟颖有些好奇之前那晚曾以萱为什么会喝酒,但这个念头只是闪过心间,因为午宴之上她也吸引了相当的目光,不时有人过来与她攀谈敬酒。
曾氏集团在京高管全数到齐,钱刘沈江等世家掌舵人也都到场,按说她一个小虾米不至于这么惹人注目才对。
可是很奇怪,好像很多人都认识她,远远看见就举杯,一张口就是“牟特助”。她这个位置原来竟然这么引人注目么?集团那些中高层就算了,为什么那些世家公子哥儿也能一眼认出她来?而且隐隐的,总觉得他们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钱大公子尤其夸张,跟她连干两杯红酒不说,临走还含含混混地说了句真羡慕她。
羡慕她?她有什么值得他羡慕的?
简直细思恐极。
原先那种好似跌入陷阱的感觉又重新袭来。
按照安排,下午的记者招待会由曾以萱表兄、明慕地产常务总经理何以隆主持,曾以萱只待了半场就先行离开,后半场由主管地产开发及金融投资的集团副总裁杨一川支撑大局。这样的安排并不奇怪。一来曾以萱身份在这儿,出席就已经是表示重视了,一直待到最后实在没有必要;二来因着颜值太高的关系,记者总爱问些八卦的问题,未免太过偏离主题,不如在提问环节前就离开。
牟颖当然也就随着一起走了。
还是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安静又舒适,座椅加了热,暖风也开得足。昨晚没睡好,早上又起得早,加之中午又喝了些红酒,上车之后牟颖就觉得困,迷迷糊糊的,竟然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她脑子还有些混沌,掀开覆在自己身上的薄毯,她很是懊恼地偷偷瞟了曾以萱一眼。自己应该没有打呼流口水之类的丢人行径吧,大学住校舍友好像没有投诉过……
眼神接触到曾以萱的瞬间,乱七八糟的想法戛然而止。
她闭着眼靠在座椅上,眉头紧皱,面色苍白,额上颈间都有细密的汗,像是一条困在沙滩上的美人鱼,脆弱得让人怜惜。
她怎么了?
牟颖觉得心脏被狠狠地攥了一把,悔意汹涌而至。
刘尹岚昨天还特意跟她交待过曾以萱可能状态不佳,一天没发现什么不对,她竟然完全忘了这回事。
不不不,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
冷静。想想应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曾以萱到底身体出了什么状况,但既然刘尹岚选择撒谎,曾以萱自己又没有交待过,那么可以推测曾以萱大概并不希望太多人知道。
牟颖顿了顿,暼一眼驾驶座,车里的挡板不知何时已被拉了下来,司机应该看不到后座的情况。
她凑近曾以萱,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还好,对方睁了眼看向她,眼神有些涣散,但至少还有反应。
“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她无声地做口型,速度放得很慢,口型做得很夸张,看起来大概有些可笑,没办法,形象是顾不上了,但求尽量清楚吧。
曾以萱看着牟颖嘴巴一张一合地跟她打哑谜,没几个字就猜到了整句话。见她面上焦灼满满,口型倒是对得挺有耐心,心里忍不住有些感慨。
如果不是因为头晕,她说不定会很有兴趣看完。
如此相似的一张脸,内里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
“没事。”她轻声打断,“你可以说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牟特助你……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有趣得很呢
牟颖呆了一秒,随即反应了过来:对啊,司机这种应该也是心腹吧。要不然也太不方便了。再说之前也没见魏渺避讳过司机啊。啊啊啊,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只是既然不怕看,为什么要拉下挡板呢,这不是故意误导她么。
前座很应景地传来一声朗笑:“哈哈说吧,没关系,我可以当没听见。”
牟颖窘得脸都红了,又不能不回答,只好小小声道歉:“对不起,阿和哥。”
曾以萱的司机叫阿和,不知道姓什么,四十岁上下,生得皮肤黝~黑五大三粗一脸凶相,乍一看跟黑社会似的,平常也不多话,在车里轻易不开口,跟牟颖也没深入接触。牟颖一直都有点怕他。
阿和又笑了:“不知者不怪,小心点也好。对吧小萱?”
小萱?这叫法……未免也太亲近了些。牟颖忍不住看向身旁的人。
曾以萱却只蹙着眉“嗯”了一声。她这会儿又靠了回去,眼睛也已经又闭上了。
牟颖看着还是担心,干脆问阿和:“咱们不用去医院吗?我看董事长像是挺难受的样子……”
“去医院应该不用,她这是坐车时间太长了,回去休息一阵子应该就能好些。”阿和倒是不像刘尹岚那么难套话,直接就给了她答案。奇怪的是,曾以萱居然也没什么反应,好像并不避讳这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