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上到余父余母,下到庄园老管家和厨娘阿姨,都去学校副校长办公室,充当家长带二哥回家。
 那时候他觉得二哥可酷了。
 是他见过最酷的人。
 要说谁缺爱都有可能,但唯独二哥不可能!
 余麟也觉得怪怪的,但只皱眉三秒,就懒得思考这股莫名的情绪。
 嘿,连穿书这种奇异事情他都经历过了,还成为了鼎鼎有名的恶毒炮灰,他还怂什么!
 他转头兴致盎然地问傅恒:“16号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傅恒本来在默默削着苹果,闻言抬眸,沉思两秒:“不知道会不会麻烦你……”
 余麟:“为兄弟两肋插刀,这点小事怕什么麻烦!”
 傅恒:“家里老人集体逼迫,当天安排了三场相亲。”
 余麟拱手,一秒躺平,开始“ZZZ”。
 傅恒失笑,余温更是被口水呛住干咳出声。
 “不是兄弟不帮你,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余麟又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盘起腿来语重心长,“但是!我身边有不少性格颜值才华都很不错的女孩,我看你条件也很不错,倒是可以为你们牵线搭桥。”
 傅恒挑眉:“算了。还是别耽误好人家的姑娘了。”
 说这话时半侧头,眼皮朝下,下颌线清晰,鼻梁高挺,睫毛扑闪纤长。
 倒还有些欲说还休的惹人怜惜气质。
 “别妄自菲薄啊,你也不错的!”
 怪不得网上说男人最好的医美是自卑,余麟这会儿真觉得这哥们,又帅出一种新高度。
 “只要你保持住现在这抹气质,二婚都妥妥的!”
 傅恒:“……谢谢?”
 这到底是什么新型的夸奖方式。
 头婚都没有着落,这位好兄弟就惦记着他二婚了么?
 被探望大半个钟头,余麟已经很熟练流程了:
 先是道谢——再是约定一起恰饭的时间——然后礼貌告别。
 但余麟告别的话都说出口了,对面的兄弟却丝毫不配合,反而一脸无辜:“16号……”
 余麟:“对!16号我还没出院!谢谢你的好意了!”
 傅恒:“……”
 倒也不必这么咒自己。
 “你这边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可以说。”
 虽然才见面没几回,但他觉得这位余家二少倒是个敞亮人,比他以往的朋友都还要有趣一些。
 余麟仔细思考了一番他目前最大的困扰:
 他的慢性病;
 他未来可能要去柬埔寨端盘子;
 “如果可以的话,”余麟半眯着眸子,试图提前规划、运筹帷幄,“可以在柬埔寨那边多建几个厂吗?”
 这样,要是结局没法改变。
 他也可以去电子厂打工。
 总比端盘子强一些吧!
 傅恒:“……好、好的。”
 等傅恒一走,余麟立马掀被子,龇牙咧嘴:“真的不愿意告诉我,我得了啥病吗?”
 余温眼神游移。
 余麟:“绝症?”
 余温:“不是。”
 ——“我还可以活多久?”
 ——“很久很久。”
 “那是我听错了?”余麟呶呶嘴,又重新躺回到床上,突然想起什么,追问,“不会是影响我性-福的病吧?”
 余温:“幸福?”
 “就是下半辈子的□□生活呀?”余麟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不然老头子刚刚本该暴怒骂他的,却又憋了回去。
 等等……如果他生不了娃,余麒和余温又真按照故事线走到一起……那他们余家……他们余家……
 他疲惫地揉揉眉尖,嘟囔:“他们这个年龄,生三胎也比较难了吧……”
 零星听到三言两句的余温:“……”
 二哥,疯了?
 住院是住不下去了,余麟当天就穿着病号服,请外科医生给自己好好诊断检查了一番。
 最后将心放进肚子里。
 还好还好。
 他的幸福还在。
 愉快出院,和狐朋狗友玩了一天,回家时,他被鬼鬼祟祟的余温一把拽住。
 余麟:“?咋啦?”
 余温左右看看,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眼神有些躲闪:“二哥,我给你买了样礼物。”
 他前天听二哥那样在意,身边又实在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就上网搜了搜。
 果然……有了一些新发现。
 “什么礼物?”
 余麟双手顺捋了把自己五颜六色的头发,肩膀熟络地撞过去:“给我瞅瞅!”
 “那你进来。”
 这姿态,让余麟愈加好奇了!
 难道是一座金子造的财神爷?
 抑或是什么《三天赚五千万》的秘籍宝典?
 看见余温客厅里盖着红布的竹篓时,余麟还摸了摸下巴:难道是他猜错了?
 小温要送给他什么小宠物?
 喵?汪?叽?
 结果掀开红布一看,余麟差点没厥过去:
 “你你你你——”
 一张俊脸全皱成一团,龇牙咧嘴的,恨不得把余温给咬死算了。
 “羞辱男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你偏偏选择了最狠的一种。”
 “小温啊小温啊……”
 余温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这会儿小脸全红,手足无措地完成一只熟透的红虾,拼命摆手:“对不起对不起……”
 余麟现在只想毁尸灭迹,他抱着那盖着红布的竹篓,龇牙咧嘴地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恶声恶气:“给我开门!”
 余温又飞速蹿过去,恨不得用尽全身力气把这门大开着,好让二哥消气。
 “哼!”余麟冷哼一声,走出门,抱着竹篓脚步一转准备回自己领地。
 结果觉得哪里不对劲,转眸一瞧,就望见余麒正西装革履地倚靠在四楼楼梯口打电话,漫不经心,眼睛却直直盯着这边。
 余麒跟电话那头的人谈好,挂断,然后走上前:“吃晚饭了,喊你们几次了不应声,聊什么呢?”
 眼睛盯着被红布盖住的竹篓,一双眼打量着两人。
 小麟死死抱着竹篓,双手还扯着红布两边,龇牙咧嘴,看着怪神经的。
 小温俏生生的脸上红通一片,双眼躲闪,不发一言。
 他愈发觉得这两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伸手:“什么东西,我瞅瞅。”
 “呸呸呸!”余麟恨不得吐他一脸口水,“别动,不给你看。”
 余麒啧了一声,也没强求,只说:“吃晚饭了,爸妈还等着呢。”
 说完趁余麟转身松懈的功夫,随手一掀那红布,好奇一瞅,也差点儿没背过去。
 “余麟!!”
 那篓子里装着的,赫然是用细长条红布精心捆-绑起来的,某些动物的宝贝,每样物件上面还贴心地用毛笔字写着名字。
 余麟低头,就和竹篓里的鹿-鞭对上了眼。
 他破罐子破摔,冷哼一声,红布也不需要了,华丽转身将那竹篓放自己客厅茶几上。然后拍拍手,出来,再次冷哼:“看什么看,乡巴佬,没见过啊!”
 余麒……倒也真不是没见过。
 只是这弟弟……不才刚毕业么?
 这么虚了?
 注意到对方往下半身打量的眼光,余麟再次龇牙,恶狠狠地横了一眼余麒,再雨露均沾横了一眼余温,生气:“等会我就让阿姨炖了,给你们俩补上。”
 余麒怼回去:“说我就说我,惹小温干什么!”
 “大哥……”余温弱弱开口。
 余麟龇牙,没说话。
 “我送的……”余温咽咽口水,再次神补刀。
 正准备说话的余麟:“……嗯?”
 晚宴如鸟归山林一般沉默。
 以往倒有余麟在旁边插科打诨,说些玩笑话。
 但今天三兄弟,都像是吃了哑巴药一般,默默扒饭,不发一言。
 小姑和二伯一家今天过来凑了个热闹,吃饭的时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问:“今儿个怎么了?闹脾气了吗?”
 余麒觉得自己有错,这会儿便顺着杆子往上爬,给小麟夹了几块他爱吃的辣子鸡丁,放在小碗里,推给他,笑:“我惹着他们了。”
 “牙齿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一家人吵吵闹闹很正常……”
 “是啊,吵着吵着兄弟感情就深厚了……”
 余麟继续扒饭,动也没动小碗里的菜,只默不作声地吃着。
 哼,什么操劳?
 他为这个家操劳得够久了!
 见小麟还是犟着,也不顺着他哥的台阶往下走,态度丝毫没缓和,余父便一把将筷子拍桌上。
 “啪嗒”一声响。
 余母狠狠拍了下余父肩膀:“吃饭甩脸色是吧?”
 说罢,冷着脸环顾三方。
 余父敢怒不敢言。
 余麟立马抖了一下,连忙端起余麒递过来的小碗,笑着脸吃着辣子鸡丁,缓和气氛:“瞧瞧您这话说的,一家人吃饭不得和和气气的,谁敢甩脸色谁挨打!”
 “妈,您尝尝这个辣子鸡丁,味道真好。”
 余母轻哼一声。
 等吃完饭,余家三兄弟排排坐在沙发上,乖巧得犹如小鸡崽子。
 余家其他旁亲坐在另一边唠嗑,只是眼神时不时地扫过来。偶尔打趣两句,说:
 “这三兄弟,还是怕嫂子怕的厉害。”
 “这认错姿态还是有的,值得表扬。”
 “嘿这场景不都看习惯了么……”
 沙发另一边,安静如鸡。
 余母抱臂:“你们三兄弟都大了,大家各有各的想法和脾气,磨合得来就磨合……”
 “磨合不来,也得给我磨合!”
 “因为你们是一家人!”
 “有问题就直说,我们为你们主持公道,千万别将心事藏着掖着,小问题也得憋出大事情,影响了一家人的情谊。”
 余母率先看向脸红羞赧的余温,打算挑一个软柿子下手。
 “小温,你来说。”
 余温支支吾吾,不敢将这等社死的事情公告出来,毕竟余家的其他人还在这儿呢,说出来了对他对二哥都不好。
 余麟无奈地拨弄自己的头发,顺便给一旁的余麒投过去[嫌弃、看不起、真懦弱]的眼神和表情。
 这家伙……
 居然都不给小温解围的。
 就这种态度,作者是怎么能让他们在一起的?
 被瞪了好几眼的余麒莫名其妙并有些无语,冷哼一声,刚准备开口,就被抢先。
 “妈,没什么大事。”余麟若无其事地说,“就是小温送了我件礼物,大哥想要呗,又不好意思说,故意在这儿阴阳怪气呢。”
 “算了,他要真想要,我就给他呗。”
 “反正我觉得他应该比我更需要。”
 “你——”
 余麒慢了一步,对上余母探究的眼神,立马转头,承认:“是的,没错。”
 余温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余母看着这打机锋的三兄弟,扫视三人:“什么礼物?”
 “emmm……补身体的食材,是很好的东西。”余麟接过话茬子,“很适合像大哥这样日夜工作不休的社畜,能够强身健体、重返青春。”
 余麒深呼吸,想打人。
 余温憋笑,拼命忍住。
 “那挺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将食材交给阿姨吧,明天炖了给你们补补身体。”余母露出温柔的笑。
 “不……”
 余麟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瞧见余母温柔似水的笑脸,立马打了个哆嗦。
 好奇怪,记忆中他的母亲也是这样,看似最温柔的时候其实最危险。
 常常在他调皮捣蛋的时候,一边温柔微笑,一边下死手打他的屁股。
 “舍不得给我们吃?”
 余母轻飘飘的几句,瞬间让余麟败下阵来。
 他挑衅地看了眼余麒余温两人,然后破罐子破摔地上楼,抱着那盖着红布的竹篓下来。
 递给余母的时候,眼神还带着三分羞赧与委屈:
 “诺,就这个。”
 余母掀开红布一角看了眼,将竹篓小踢到一边,冷静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你年纪轻轻就……”
 余父跟着小幅度掀开,只瞅一眼,便一瞬间瞪大眼睛。
 “我没有!!”余麟哪能受得了这种污蔑和委屈,“我好得很!”
 “对不起,是我听岔了,误以为……”
 余温这会儿也缓过神来,见二哥神情不像作假,那应该是他在病房错误理解了二哥的呢喃,这会儿恨不得挤进地板里。
 “抱歉妈,是我自作主张买的……”
 余麒过来打着哈哈:“妈,我们闹着玩的。”
 “小温他一向性格腼腆容易被骗,他也不是故意的!”
 “对吧小麟?”
 沙发一边的余家旁亲竖着耳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说话。
 “有你什么事?”余母怒瞪他,“你没有发现你处理事情的方式很不合时宜吗?这句话如果是小麟说,没问题,因为他是当事人,是疑似受委屈的那个人。”
 “但不该你说。”
 “为什么你和小麟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就是因为你不想着解决问题,只想着盖住问题!”
 “妈……”
 余麒几次张口,还是没能说出口。
 余母满眼失望:“我以前觉得你们俩兄弟吵吵也没事,谁家兄弟姐妹之间没磕碰过。但吵归吵闹归闹,不该是非不分,不该影响兄弟间的感情。”
 但近一年,家里的气氛愈加紧绷。
 小麟毕业后不愿意进公司,她最开始以为是小麟是想要自己创业,也支持着。但从他的表现来看,又不像是个创业的样子。
 她不确定是外界[余氏兄弟阋墙]的传言影响,还是真的……
 如果是,那实在是糟糕透了!
 余麒余温都不再说话,只有余麟若有所思,惊讶又迟疑地看着余麒:“什么?小温他还在缅甸搞诈骗?”
 当事人余温:“???嗯?”
 一口【真刑】的大黑锅,就这么盖在他头上了吗?
 余母无语地揉揉眉尖,站起来左右看了眼,最后一把操-起玄关柜台上摆放的鸡毛掸子,拎着气势汹汹地朝余麟走来。
 余家三兄弟如同被敌人侵入领地的小鸡崽一般,四散开来。
 余麟惨叫:“妈!我错了!原谅我这一次!”
 余家其他人这会儿也不好再装聋作哑,充当摆件,都非常懂脸色地一一跟余父告别,回到了后面的几栋别墅里去。
 只是行走间还挤眉弄眼的,心照不宣地笑笑。
 余麟完全没想到事情是这个结局!
 他一边高高跳起,从沙发边跃过,一边崩溃大喊:“妈!我说错话了吗?!”
 “你还好意思说!”余母小跑空隙还不忘轻推金丝边眼镜,咬牙切齿,“每次你小子憋坏的时候,就开始转移话题,说些狗屁不通的话。”
 “我那是真没听见,我耳背啊妈!”
 余麟欲哭无泪,还是被余母逮住狠狠拍了几下。
 他一把子倒在沙发上,呜咽捶拳头:“我都这么大了!你还打我!”
 余母叉腰:“就算你七老八十了,你不听话,我也能揍你!”
 余麟觉得这一幕好熟悉。
 果然,全天下的父母都这么理直气壮。
 他撇过头去,轻哼一声,嘟囔:“明明是他们的错,你怎么不打他们?”
 “你以为我不打吗?”余母转头将怒火对准余麒,“从小到大,你总是这样!总是没弄懂事情真相时,就不分青红皂白指责小麟,当他受了委屈的时候又充当和事佬,要他默默咽下这口气,你你你——”
 余母深呼吸:“我知道你疼惜小温,我们也疼惜,但你这种毫无底线的偏爱行为,小温真的需要吗?”
 余温在一边轻轻摇了摇头,眼眶微红。
 他知道大哥维护他,心疼他,一是因为他年龄小,二是因为他……是被领养的孩子,为了怕他难过,所以每次他和二哥玩闹出了小状况时,挨大哥骂的永远都只有二哥。
 他知道不对,但说出口的话却又不被重视。
 只能看到二哥从最开始的逗他闹他,到最后的不理他。
 他难过,伤心,无奈,也挣扎过,靠近过,却始终不得其法。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二哥又毫无芥蒂地开始逗他,带他出去玩,跟他说小秘密……他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所以当听到二哥的嘟囔,疑似有那方面的问题时,他挣扎好久却又不知道对谁说,只好在网络上求助,花了大价钱去找人买了些[野生滋补好物],想着能帮一下二哥。
 结果……事情越搞越砸。
 余麟正趴在沙发上呢,一侧头,就见余温正垂着头,双手紧握,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隐入灰色沙发。
 他一惊,颇有些语无伦次:“你、你别哭啊,我从来没怪过你!”
 急得从趴姿跳起来,滑到余温身侧揽住他肩膀:“好了好了,咱们实在气不过,就揍余麒一顿算了。”
 坐旁边遭殃的余麒:“???”
 余母叹气,上前轻轻拍了拍余温的肩膀:“妈妈是知道你的,你性子纯良、一腔善意,又没有他们俩能言善辩,只能被迫夹在他们两兄弟间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