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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赐福双玄]破釜 (白菜)


  那青年又是一通刻薄话,说得几个来看热闹的不欢而散,他自己撂下一句“去找人帮忙”,便也没了影子,庙中又只剩下那老妇人。
  她不敢抬头看形容惨淡的神像,只能像平日里一样,窸窸窣窣打扫起神前的供台。她一面收拾一面絮絮讲话,也不知道是说给神像听,还是只为给自己定神。
  “阿雁是个可怜孩子,可怜孩子才记恩……大人现在的神像是他塑的,前些年还小的时候,他总说五年前水患获救,曾见过大人真容……现在大了,这些矫情话都不再说了……”
  中秋斗灯能名列十甲的神官,每年处理的民间祈愿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不可能件件都记得详实。只是五年以前,鬼市人河,坡脚少年,这些线索连成一串,到底还是在贺玄的旧忆中牵出些陈年往事。这人河边的地师庙,五年前他和师青玄的确是来过的。
  五年前的鬼月,人河水患成灾,神庙全都失了本来功用,成了灾民的收容所。
  贺玄与师青玄二人藏身神像背后,看着庙内横横竖竖遍地躺着人,许多人在河堤滑坡时伤了手脚,再不救治就落下永疾,孩童满面灰土,在香灰味道里不住地啼哭。
  “明兄,得想点办法……”师青玄心里难受得要命,紧握着扇子的五指骨节发白。
  贺玄紧锁眉头,道:“你心肠倒好,为何不让你哥来管管?”
  师青玄也顾不上贺玄话里对师无渡的戏谑,道:“我、我叫我哥……”他垂头就想跟师无渡通灵。但大暑刚过,近水区域皆是涝期,师无渡本就分身乏术,想随叫随到,确实强人所难。
  正当此时,庙门外跌跌撞撞冲进来个人,魂不守舍喊道:“河上的渡船,怕是都回不来了!”
  那时人河上还根本筑不起桥,人货来往全靠渡船。听此消息,庙里一半人都刷地白了脸,有的是那船上有货,更多的是那船上有人。贺玄把身边瞬间腾起的师青玄按住,道:“你留在这儿,我去看看。”
  他行至人河上空,只见昏黄的天顶仿佛破了个大洞,漏下暴雨如帘。地上人河泛滥不止,裹挟着蒿秆和枯木。河心几只渡船在风口浪尖打转,撑船人已被巨浪吞了,船上仅剩的生还者均已吓得魂飞魄散,只有个跛脚少年,左手拉着个落入河中的孩童,右手紧握着渡船的桅杆。
  此番浩劫,如非水师亲临,实难回天——好在此时俯瞰此景的是贺玄。
  陆上赤为王,水里黑做主。他从洪水滔天里捞出活人和三只渡船,如同探囊取物。只是一时忽略了,他现在扮演的天上地师仪,本是无法做此选择、造这浮屠的。
  老妇在炉里点了一柱香,口中念念不绝:“大人的恩老身是记得的,阿雁也记得……”
  世事本就如此,从来就没有无来由的笃信,她五年如一日打理这座香火愈发寥落的野径孤庙,只不过是比他人长情。
  贺玄看着袅袅升起的轻烟,无端忆起第一次在博古镇中看血社火。
  起初他看到鲜血淋漓的扎快活里主角竟是自己,心中大骇,可后来又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奇异感觉。那分明是他生前的崩溃时刻,竟留给后人一个大快人心的符号,一点善恶有道的念想——冥冥中因果以一种谁也猜不到的方式绵亘相连。
  轻烟之中窜出一只独耳黑猫,亲昵地蹭着老妇的脚踝。
  贺玄睁大了双眼——那并非他法术所化。也许是天缘巧合,也许不过是老妇见过他化的黑猫,便把这形貌相似的小畜生带了回来。
  渺渺之中,究竟还有多少他未曾留意、未敢面对的真物?
  他躬身天庭经营百年,造了座无根琼楼,化出五十多个不同角色。他信以为真的本我,只有那具装着生前余恨的空壳。只是当他亲手推了那座琼楼,戏中角色尽数崩裂,才后知后觉发现那些虚幻全是真的。苍生面前嫉恶如仇是他,慈悲为怀也是他;师青玄面前犹疑难决是他,溃不成军也是他。
  人之为鬼,一叶障目。
  也许是百年来扮演了太多角色,以至于直至此时他才发觉,此身生前不过二十余载,身后却已又是百年光阴了。刹那间他只觉得那些被他屡屡否认的、在尘世间徘徊难定的心绪终于在万千黄尘中寻到了正主,尽数淋头浇下。有见师青玄性命无碍之喜,有对世人邪法祭桥之怒,有善念终有所报之乐,亦有痛失明月清风之哀。
  他跪在一座真正属于自己的庙中,抑制不住眼睫的颤抖。
  苦海众生,寥寥数人从一届凡人修成了神。而博古镇地方志中形销骨立的贺生,终于从寒露前夜里一个心无旁骛替天行道的邪神,重新修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百感交杂的人。


第十章 地风双冢
  鬼市清晨,彻夜的狂欢热闹刚歇了不久。
  因为伴着河,夜风都是从河上来的,晨光像是能拧出水来。这地方自然是没有更夫巡夜的,街上只游荡着几个带着倦意的方士。他们混进来做小买卖,打听消息,却又不敢睡在这里,得趁着清晨赶去河对岸落脚。
  不远处走来个穿麻布褂子的少年,嘴里叼着草叶,一面走一面踢路边的石子。他瞥见路边有支着下巴睡觉的货郎,伸手啪地打歪了那人头上的斗笠,嬉笑道:“今天的货都走不掉啦!”
  货郎梦中惊醒,吓得打跌,看清人之后张口便骂:“黄口小儿,别来找打!”
  那少年已经逃出好几步去了,挨了骂反倒像吃了糖似的开心,回头做个鬼脸道:“不是黄口,是白话。”他任那货郎在背后骂骂咧咧,脚下一拐钻进个胡同。
  那胡同不通,走到头立着一面爬满了青苔的石墙。
  他皱了皱鼻子,抬手正要去摸,那石墙却如同一帘瀑布落了下来。水帘消散了,他见了帘里人,帘里人也见了他,露出些诧异神情:“这么早你……”
  少年一把夺过话头:“这么早你就开门,反正也不会有生意!”
  门口药师打扮的女子不为所动,道:“那我正好落得清闲。”她把半扇红门用石砖挡住,转身回了院里,“说吧,来做什么,他想修扇子了?”
  少年悻悻地跟了进去,嘴里嘟囔:“修什么修,我就是来看看扇子哥哥。”
  女药师回屋里拣药,透过窗子看那少年走到池塘边坐下,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往院角的青石墓盖上浇——那是一方衣冠冢,里头葬着一把她修过的扇子。头一回是花城拿来的,修好之后他便又带走了,到头来她也没见着正主,后来见到正主时,那人却说不用修了。
  “没有人会用了。”那天飘着苦雨,朱门外站着的黑袍人眉目冷郁,袖口紧紧地收在腕上,像一柄被雨浇湿了的剑,也不知平生会为何事出鞘。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四鬼王里的黑水沉舟。
  后来花城说,黑水来药庐葬扇,是因为他告诉他,药庐是鬼市里清气最重的地方。后来花城又说:“就该扔在你那儿,省得到时候又要修。”她觉得恐怕后面这话才是真的。这两个人,有时候看起来关系很坏,有时候看起来关系又还不赖。
  要葬便葬吧。放在那衣冠冢中,和放在她窗台上,只要没人来取,就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收回凉风里散逸的思绪,问道:“怎么突然想着要来?”
  “我有空,不能来吗?”那少年背对着她盘腿坐在地上,赌气似的沉默了片刻,又含糊说道,“……你这儿太清净了,有人说扇子哥哥喜欢热闹。”
  “谁说的?黑水?”
  “他?”少年向天翻了个白眼,谁敢在那个人面前提起扇冢?他次次溜过来都要跟做贼似的,那人要是知道了,眼睛里就要射出刀子来,说什么“那埋的只是把扇子!”然后死人似的板着脸一整天——不对,他本来就是个死人。少年就着酒葫芦给自己灌了一口,道:“是大伯公说的。”他其实并不知道谢怜何人,便跟着鬼市里的众鬼一起瞎叫。
  药师捣弄着手里的药杵,心想原来是那位贵人又来过了。
  眼前这个黑水的小尾巴也是个怪家伙。鬼市里大半的人都知道这小家伙缠着黑水是因为跟他有仇,成天嚷着以后长了本事要取他项上人头,也不怕黑水转头就拧下他的。可本事也不是说说就长的。花城多少有些阴晴难定,手腕又硬,他不敢去贴,可花城的那位贵人脾气温和,每次来鬼市一游,小家伙就要去问这问那,尤其问黑水真名。
  “这回问到了吗?”
  “没有!”少年气鼓鼓地将空葫芦往池塘里一扔。
  说来也怪,他总觉得他是听过黑水真名的,但记忆仿佛缺了一角,怎么都想不起来。每当他挖空心思去想,脑海中就会先见着一处灯火摇曳中的红帐,跟着便是没来由的一阵面红耳赤,每到此处就不敢再想了。
  药师看那少年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手上毫不留情地蹂躏塘边槐树垂下的绳结,头疼道:“再不走,他该知道你又来了。”
  那少年将手中攒做一团的绳结朝空中一抛:“不可能,他又去庙里啦!”
  玄鬼从不来药庐,却常常去庙里,庙背后也有一座衣冠冢,他是知道的——他总觉得这人偏心,一碗水为什么不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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