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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嫁给牌位后(林沁人)


唐花抿着嘴儿低头乐。
两人都没注意到,青梅色的袍子一角,停留在门里隐蔽处好一会了。
这几天,陈老太太醒着的时候多了,饭竟然也能多吃几口了,但大抵的状况还是不好。
有一次,她醒来时,脑子挺清楚的。
她把莲旦叫来,嘱咐道:“马上中元节了,我儿已经回来了,你不用像去年一样给他上坟了,那牌位你也扔灶坑烧了,要么不吉利。”
莲旦垂着眼睛都一一听着。
到了十五那天上坟,他是只给公公烧了纸,没再给夫君烧了。
只是,到了晚上睡觉时,他还是偷偷将那牌位拿了,抱着睡下了。
七月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惨白惨白的,挂在天上,泛着冷幽幽的光。
这样的晚上,除了去路口烧纸的,没人会出门。
小旦早就睡着了,莲旦也渐渐睡熟了。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的莲旦呼吸急促起来,来回翻了几次身以后,紧紧闭着眼睛,嗓子里发出痛苦的闷闷的哼声。
就在这时,窗边一直坐着的,一动不动的人影动了一下。
窗棂里透过来一些幽幽的月光,晦暗的光线下,青梅色的袍子下摆微微晃动,修长的人影站起身来,扭头看向屋门处。
就在此时,那道屋门吱嘎一声开了,一张老迈浮肿的脸露了出来。
来的,竟是陈老太太。
她拖着一条残腿,像没知觉般,目光呆滞地进了屋,走到了床边。
窗边的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抬手无声无息地掀起来床帘。
陈老太太就弯腰把熟睡的小旦抱了起来,又呆滞地拖着残腿抱着孩子离开了这屋子,进了隔壁屋。
人影过去合上了屋门,之后,又一次回到了床边。
他站在那里,垂着眼皮,看着床上痛苦翻滚的身形瘦弱的哥儿。
过了一阵,他才弯下腰去,抬手盖住了哥儿的额头。也许是冰凉的触感让对方平静了许多。
须臾的工夫,床上之人的神色就放松了许多,但面色上的潮红却不减反增,嗓子里的声音渐渐变了味儿。
人影观察了他一阵,目光移向掉落一旁黑黝黝的牌位,他拿起那牌位看了看后,将字的一面扣了过去,放到了床边的桌子上。
之后,他从怀里拿出个油纸封口的小瓶子来,倒出来一些粘稠的液体在手心里。
月光照亮了他冷而黑的眼睛,他用另一手毫不犹豫地褪去哥儿的裤子,将手心里的东西抹了上去。
床上哥儿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看着人影,眼泪和汗水浸湿了枕头,他伸出手脚迫不及待想缠住对方。
人影抬手,用一根手指抵住他额头,嗓音怪异嘶哑,语调毫无波动地安抚道:“不要着急。”
之后,他收回手,掀开自己青梅色的衣摆,面无表情地,将自己送了进去。

清晨,窗子外有家雀叽叽喳喳的叫着,吵吵闹闹的,让人睡不安生。
莲旦脸颊蹭了蹭粗布的被单,吐出匀长的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他望着床顶发着愣,还沉浸在睡眠的余韵里。
直到过了一小会儿,他的眼珠才颤动了几下,渐渐清醒了过来。
之后,莲他蹭地一下坐起身,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身上。
衣裤都穿得好好的,黑黝黝的牌位也还好好地抱在怀里。
他又看向身旁,胖乎乎的小旦四仰八叉躺在那里,脸蛋红润,睡得正香。
莲旦呆坐了一阵,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梦,或者还有其他的什么,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抬手挠了挠头,琢磨了一阵,什么都没琢磨出来,便不再想了。
从床上下地,趿拉着鞋子起身时,莲旦突然觉得自己的腰很酸,浑身上下说不上哪里不太对劲,但把鞋子后跟提上,在地上来回试探着走了走,又没那种感觉了,一切都很正常。
床上胖宝宝开始翻身了,这是快醒了,莲旦不敢再耽误,赶紧出门挤羊奶去。
把奶挤完了蒸到锅里,莲旦进屋看小旦还没醒,才松了口气。
他这才注意到,屋里屋外的,都没看见陈霜宁。
去往灵匀寺的山路上,一个穿着青梅色长袍的年轻男人正慢慢走着。
尽管山路崎岖,并不平整,他的脚程并不算快,但姿态轻松,如履平地。
清晨的草叶上还有晶莹的露珠,林中树梢上有飞鸟掠过。
男人停住脚步,抬头看了看日头。低头时瞬间脚尖轻点,几个轻灵的跳跃,人已经消失在山路尽头。
灵匀寺后院一间禅房内,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二十岁上下样子的男子,正恭敬地双手抱拳,深深地弯腰道:“属下办事不力,恭请宗主责罚。”
青梅色长袍一角微微晃动,衣袍的主人坐到了上首的靠背椅上,沙哑怪异的嗓音低沉压抑,一字一顿地叫出对方的名字:“柳叔齐。”
柳叔齐肩膀一颤,腰弯得更低了。
“你太过狂妄自大,早晚会因此丧命。”坐着的男人缓缓道。
柳叔齐快速抬头看了一眼,又深深低下头去,道:“宗主教训的是。”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过了一阵,沙哑的嗓音才又开口道。
听到这句问话,柳叔齐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知道宗主没打算罚他,这才敢站直身体,露出一张斯文俊秀的脸来,道:“我一路追踪他西下,他相当警觉,我不敢跟得太近,几度把他跟丢了。”
“得到您的消息前,我又一次跟丢了人,但料想他是要投奔西北殷家去了,他和殷家交好,对方说不定肯收留保护他。”
“我便赶路提前到殷家附近守着,等了足足三日,却也没见他到来,后来收到您的命令,我便赶回来了。”
沙哑的嗓音缓缓道:“他知道你会在殷家等他,半路上转道,与圆镜会合去了。”
柳叔齐露出震惊之色,道:“圆镜和尚?他不是已经被您杀了吗?”
青梅色衣袍的男人从椅子上站起身,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眼睛冷的也黑的吓人,如果莲旦在,就能认出,这人正是陈霜宁。
陈霜宁缓缓张口道:“他没死,那天我杀的,只是他的替身。”
“他知道我要来,早两天就逃出灵匀寺了。”
闻言,柳叔齐睁大了眼睛。
“何义带回来了吗?”
柳叔齐收回思绪,脸上现出恨意,咬牙道:“这个叛徒偷偷通风报信,败露了以后,几次设计想跑,都被我识破,我已经把他带回来了。”
陈霜宁没说话,看了他一眼,柳叔齐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向门口处一抬手。
一瞬的工夫,屋门洞开,一个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布的三十岁上下男子,被两个光头男子押了进来,噗通跪在了地上。
这两个押解的人,竟赫然是穿着僧袍的“圆镜”和他手底下的一个小和尚,但两人神色姿态,都跟过去不同,眼神恭敬,不敢造次。
何义抬头呜呜地祈求着什么,眼睛里流出泪水来。
陈霜宁走到这人面前,垂着眼皮看了一阵。
毫无预兆的,他突然抬手抓住何义的头顶,几声闷闷的骨头折断的声音响起,令人骇然牙酸。
何义被绑着的身体剧烈挣扎,惨叫声都闷在嗓子里,粘稠的血液顺着脸往下淌,倏忽间就往旁边一栽,倒在地上,没气了。
屋里,“圆镜”和小和尚都流出惊骇的神色,就连柳叔齐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陈霜宁收回手,柳叔齐忙取出帕子双手献上。
一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一边缓缓道:“都去吧。”
屋门开了,惨死的尸体被拖了出去,很快就有人小跑着过来清理地上的血迹。
陈霜宁缓步出了屋门,来到了院子里那棵庞然的古松下。
背着屋门站定后,他仰头看向茂密的树冠半晌。
那之后,他抬起修长苍白的手,摸向自己的脸。
在脸颊边缘摸索了几下后,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被他从脸上扯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呼……。”陈霜宁仰着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在他身后,柳叔齐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被风吹动的青梅色长袍的衣摆,看他被风吹拂的鬓发。
良久后,他的眼睛里,现出了些悲哀的神情,但又转瞬即逝。
他弯腰行礼,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院子。
过了一会儿,轻灵美丽的少女从一道门中走出,来到他身后,躬身行礼。
随后,她双手奉上一颗锦帕托着的药丸,道:“宗主,这是我最近做出的新药。”
陈霜宁微微侧头,“做什么的?”
雪冥咬了咬唇,说:“克制。”
她不用明说,背对着她的人已经懂了。
陈霜宁发出怪异沙哑的冷笑声,“克制我的暴虐残杀欲吗?”
雪冥脸色煞白,不敢回应。
陈霜宁冷哼一声,雪冥只觉得眼前一闪,手心里的药丸已经没了,眼前的背影也消失了。
不知道为什么,莲旦觉得今天特别困倦,平日里,忙完早上的活,和小旦玩一会,他就去割草、打扫院子,再去后园子拾掇拾掇,把中午要吃的菜摘了备好。
可今天他在床上逗着孩子玩,什么活都没干呢,玩着玩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莲旦倏地眨了眨眼,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往身边看,心里立刻咯噔一下,本来躺在他旁边,两手两脚高兴地乱比划乱蹬的小旦不见了,床上是空的。
莲旦一惊,撑着手臂起身,一转头就看到床边年轻的男人正抱着小旦,胖宝宝已偎在男人肩头睡着了。
陈霜宁看了莲旦一眼,将怀里的小旦轻轻放回他身边,然后站直身体,淡淡道:“你病了,躺着休息吧。”
莲旦仰头意外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我……我得做饭,中午了。”
陈霜宁沉默了一阵,薄唇微动,说:“我做。”
午饭吃的不知是面片,还是面条,煮得太烂了,糊成了一团。
才吃一口,莲旦动作就顿了一下。
陈霜宁一直在看他,问道:“不好吃吗?”
莲旦摇了摇头,笑了笑,说:“挺好吃的。”
说完,继续沉默吃饭。
吃完了一大碗面片,莲旦趁陈霜宁收拾碗出去了,连忙从桌上倒了满满一碗水仰头灌了进去。
就这样,还觉得嘴里咸得发苦,那苦味好半天散不去。
确实不是不好吃,是太难吃了。
不知是不是这碗面糊糊的作用,莲旦心里盘桓了好久的话,终于有勇气问出来了。
陈霜宁收拾完碗筷,就坐在窗边看书。
莲旦咬了咬嘴唇,放下给孩子扇风的蒲扇,趿拉着鞋下了床。
窗边的年轻男人听见了动静,抬起头来,朝这边看了过来。
莲旦站在他面前,说:“你不吃东西真的没事吗?”
陈霜宁摇头,说:“没事。”
莲旦又问:“你也不需要睡觉?”
陈霜宁点头。
莲旦细瘦的手抓着自己的衣襟,有些担忧,“我听见你经常咳嗽,是病了吗?”
陈霜宁摇头,“没有。”
莲旦“哦”了一声,不安地低着头,隔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小声问:“你……真的是陈瀚文吗?”
陈霜宁用那双冷而黑的眼睛看着他,缓缓开口,“你不信我。”
“不是……,”莲旦语气虚弱,脸上的神色尴尬而不安,“我不是那意思……。”
苍白修长的手指挑开一侧衣领,露出其下掩着的肌肤,陈霜宁的锁骨下方,赫然是一个留了疤的咬痕。
莲旦盯着那处疤痕看了一阵,倏地收回了目光,低下头去,红晕快速爬上了他的脸颊和耳朵尖儿。
那是庙里那一晚,莲旦疼极了时咬的,当时他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的,没想到,这么久了,疤痕还这么深。
陈霜宁扯回衣领,看着他,说:“再去躺会吧,晚饭我做。”
晚上睡觉前,陈霜宁给莲旦端来一碗汤药。
莲旦不解地看他,对方说:“是补身体的,喝了有好处。”
莲旦便听话地仰头喝干净了。
这个晚上他睡得很消停。
早上在灵匀寺,陈霜宁离开前,雪冥犹豫着将一个油纸包交给他,说:“这是避子汤的药材。”
陈霜宁背过身去,没有接的打算,迈步就要离开。
雪冥急急道:“如果再受孕,他恐怕受不住。”
年轻男人的脚步倏地停住。
眼看着手里的药包被拿走了,雪冥松了口气,但脸上还是欲言又止的神色。
陈霜宁面无表情,问:“还有什么事?”
雪冥咬了咬牙,说:“哥儿的身体特殊,”她含糊着说,“那……之后,须得小心照顾……。”
陈霜宁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身形一动,原地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自从见到陈霜宁锁骨下那个咬痕后,莲旦面对他就多少有点臊得慌。
陈霜宁倒还是那样子,脸冷话不多,但他也有一些细微的变化,比如说,他不再时不时莫名不见了,还把家里坏的东西都给修好了。
这屋子住了好几十年了,陈老太太懒得捯饬它,莲旦不会弄,也没钱找人收拾,便这么凑合着住着。
发霉的、坏了的地方都有。
陈霜宁做饭不行,但修东西的手艺意外地还挺不错,家里被他休整了两天,确实像样了一些。
莲旦在床上躺了一天,就实在躺不下去了。他本来也没觉得多难受,年纪又轻,常年劳作,也根本闲不住,便下地干活了。
陈霜宁与他一起去的。
出门前,莲旦整理好背带,打算将小旦背到自己背上。他干惯了活,力气不小,但那样瘦巴巴的身体背着个大胖娃娃,看着还是累人。
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将还没系好绑带的孩子抱了过去,莲旦一怔,见陈霜宁有些生疏地,将小旦背到了自己身上,莲旦醒过神来,连忙帮忙。
小旦已经满三个月了,长大了不少。他刚喝完了奶,吃得饱饱的,也睡够了,精神头儿正足。莲旦怕这个年轻男人,小旦可不怕。
一路上,胖宝宝都在用没牙的嘴巴咬背他的人的后脖颈肉,啃得口水滴答。
莲旦偷眼看陈霜宁的神情,见他不在意,才松了口气。
村里不少人这时候都出门去田地,碰见他们了,便好奇地一个劲儿盯着陈霜宁看。
年轻的男人像无知无觉似的,径自赶路,并不理睬。
莲旦有些别扭地跟在他后头,尽量追着他的步伐。
过了一阵,似乎意识到身后瘦弱的哥儿跟着吃力,陈霜宁回头看了一眼,速度才慢了下来。
陈家的十亩地种了些苞米、高粱米、大豆,还种了几垄豆角和甜瓜。
等到了地方,两人分别拿了锄头和镰刀清理杂草。
陈霜宁农活做得生疏,但上手很快,不大会儿便像个熟手了。
莲旦看了一阵,便放心地埋头干自己的活了。
两边分别往两个方向除草,陈霜宁背着小旦在另一边,和莲旦渐渐分开得越来越远。
快到地垄边缘的时候,玉米地外,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陈霜宁早就知道隔壁地里有人,但有没有人都与他无关,他并不在意。
那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干活,本来刚开始聊得还热乎,但不大会儿竟声音越来越大,吵了起来。
男的说:“你让我做饭,我就做饭,你让我下地干活,我就下地干活了,你到底还想让我怎样,天天对我连个好脸儿都没有!”
女的“呸”了一口说:“还好意思提你干的那点活,天天往家拿不了一个铜板,一个男人,给家赚不来钱,家里穷得叮当响,你配做个男人吗!”
陈霜宁手里的锄头倏地停了一下。
隔壁吵得更厉害了。
活做得差不多了,莲旦把小旦抱下来,给他喂了些水,又陪他玩了一小会儿,让他松快松快,陈霜宁才又把孩子背上去,三口人一起回家。
进了村子,还没到家门口,远远地,就能看见一个年轻女人正站在门外,往这边张望着。
陈霜宁转头看向身边的莲旦,莲旦见到人了,先是一怔,继而脸上现出高兴的神色,抬脚就往那边跑去。
陈霜宁听见,他跑过去时,叫了声“姐姐”。
屋里,莲旦和一个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女子坐在窗边桌子旁,亲热地说话。
这女子叫白莲叶,是莲旦的姐姐,他们还有个弟弟叫白继祖,比莲旦小两岁,去年刚成的亲。
白父游手好闲,是个酒鬼。家里什么事都不管,脾气还很差,喝多了必耍酒疯,家里谁都别想消停,经常大半夜连着媳妇孩子一起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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