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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嫁给牌位后(林沁人)


“我在陈老太太那外甥身上下的蛊虫,与她身上的不一样,三五年后便会自行死去,不会对他有什么危害,你不用担心。”陈霜宁说。
莲旦摇了摇头,“你不会伤害无辜之人,我不担心。”
莲旦握住身边人的手,说:“我和你已有两个孩子,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当你是我夫君了。”
陈霜宁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莲旦垂下眼,说:“我负了陈家,负了陈瀚文,以后我与陈家都再无瓜葛,陈家的房子和家当、田地,我绝不能贪要,只是陈老头家的亲戚都是虎狼,只老太太娘家待她不错,我准备将房契和地契交给张行,也算作那蛊虫的补偿。”
陈霜宁点了点头,道:“也好,到时让冷杉替你去办,那些陈家亲戚若对你发难,让他去解决。”
莲旦心里难受极了,但仍然尽量保持冷静地听着他的话,问:“还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
陈霜宁看向窗外的方向,说:“书上说,距离这里三十里地外的琉璃城,是以琉璃湖命名的,那湖水清澈如镜,阳光照耀下,闪着琉璃般的光泽,美极了。”
“如果到时还来得及,”陈霜宁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莲旦,我想死在那座湖边,让那里做我的长眠之地。”
莲旦还是没能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他重重点了点头,说:“好,我答应你。”
就是在这天晚上,半夜里,熟睡的陈霜宁突然坐起身来,莲旦被惊醒,连忙跟着起身去看他。
陈霜宁一张口,就喷出一大口鲜血来,溅得到处都是。
莲旦看着手心上的血,脑子嗡的一声,陈霜宁已经双眼一闭,倒回了床上,失去了意识。
从这天起,陈霜宁的状态断崖式下降。
他经常整日昏睡不醒,醒来后,吃东西也很少,几乎没什么胃口。
刚开始,他醒来时,甚至还清醒,还能说几句话,到后来,他醒来后,也在发癔症,根本无法交流。
莲旦意识到,时间越来越少了。
冷杉他们也意识到了。
他们把整个黑石城都要扒了个底朝天,却还没有风行舟半点消息。
当时传出见到疑似风行舟的人是找到了,说是当时在黑石城唯一的酒馆里碰见的,说对方当时喝得酩酊大醉,炫耀自己是江湖有名的风行舟,治病很厉害等等。
但只是一面之缘,冷杉给他看画像,他也说不好他见的人,到底是不是画像上的人。
找人的事,一下子就进入了僵局。
冷杉来找莲旦,把事情进展跟他说了。
这时候,陈霜宁已经昏睡了快要两天了,一直没醒。
莲旦看了看床上瘦削的人影,咬了咬牙,说:“你们留在这里继续找,我带他去琉璃城。”
冷杉同意了,他说:“我留两人护送你们过去,我会再在当地找些帮手,向黑石城周围其他城继续寻找,有消息会随时传递给你。”
莲旦点头。
这事敲定后,当晚,陈霜宁醒过一次,但是是糊涂的,莲旦跟他说了这事,他也没反应,只像个孩子一样,琢磨着床栏上的雕花。
第二天,陈霜宁又是沉睡不醒,莲旦知道拖不起了,一早吃过饭,就与冷杉道别,出发去琉璃城了。
三四十里路,本来不算太远,但路上坑坑洼洼,马车晃得厉害,跑不快。
莲旦怕陈霜宁被颠得难受,一路上都把他抱在自己怀里。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天已经擦黑了,他们在湖边找到了一家客栈住下了。
今天没有月亮,夜晚的湖水黑黝黝的,莲旦关上窗子,眉头紧皱。
好在第二天刚蒙蒙亮,莲旦轻手轻脚推开那窗子,看见窗子外,初升的太阳从远处湖面与天际线的交界处,冉冉升起,金色的光芒照耀在如镜的湖面上,那湖面竟真如琉璃般反射出炫彩的光芒,美极了。
“真好看。”
莲旦身后,传来沙哑的嗓音,缓缓的,沉沉的。
莲旦回过头去,惊喜地发现,陈霜宁终于清醒了。
他将窗子打开,让陈霜宁可以看清窗外的样子。
两个人在初升的朝阳下,依偎着,坐在一起。
冷杉的消息两三天来一次,都没有什么进展。
西疆地广人稀,出了黑石城,找人的难度相当大。
陈霜宁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一次足足睡了三天才醒。
醒来后,却是连粥都喝不下了。
莲旦问他想吃什么,陈霜宁想了很久,说:“想吃你做的红枣糕。”
这客栈的后身,就是条挺热闹的街道,每天都有早市。
现在时间还早,莲旦让保护他们的两人守着陈霜宁,自己赶紧拿了银钱下楼去买枣子。
他和店家说好了,要借他们的厨房一用,店家已经答应了。
到了楼下,莲旦找了一阵才找到卖枣子的,陈霜宁难得有想吃的东西,莲旦挑了最好的枣子,刚称好付了钱,要往回走,就察觉出不对劲来,有人在跟着他。
莲旦心跳如鼓,本来往客栈而去的脚步,不着痕迹地换了个方向,在各处摊位走走停停。
在确认身后那人确实一直在跟着自己时,莲旦咬着嘴唇,穿过早市和繁华的街道,快步往附近的住户那边走去。
在转过一个拐角后,莲旦迈开脚跑了起来,顿时,身后的脚步声也跑了起来。
但莲旦肚子大了,动作没那么灵活,在又拐过一个拐角时,他被地上堆积的木头绊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他身后提住了他衣领,硬生生将他提了起来。
莲旦惊魂未定地站稳,猛地转身戒备地看向对方,还没等看清来人,那人已经又一次朝他伸过手来。
一柄短刀刷的一声出了鞘直奔那人面门而去。
那人“咦”了一声,倏地后退一步,躲开这一刀,又向前,一掌凶悍地朝莲旦劈来。
莲旦咬着牙,又是一招化解了对方的攻势。
“咦?”那人疑惑地出了声,准备击出去的带风的拳头突然停了一下。
莲旦趁机将霜若教他的第三招使了出去,短刀直奔那人胸口心脏处而去。
“等……等等……哎呦……,”那人连连狼狈后退,躲开了莲旦这一刀,但也一屁股墩儿坐到了地上。
莲旦终于看清了这人的样子,顿时愣了一下。
这人坐在地上,揉着屁股,指着莲旦腰上的玉佩,说:“那是我徒儿的玉佩,怎么在你身上?我还以为你是小偷咧,不过你这招式也是我徒儿的,难不成你们认识?”
莲旦早已回过神来,听到对方这话,他并没放松,而是拿着短刀小心地靠近过去,将那短刀逼在那人下巴处,那人又是“哎呦”地叫了起来。
莲旦皱眉道:“别吵。”
那人就闭上了嘴。
莲旦抬手,在他脸颊和发际间摸索了一阵,那人虽然年岁大了,但也还是闹了个满脸通红,磕磕巴巴道:“你这个哥儿可真是……。”
哐啷,手里的短刀掉到了地上,莲旦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人,喃喃道:“你……竟然是风行舟!”

原来,当年教主死后,教内大乱,右护法存了私心,在逃跑时,将风行舟挟持了。
风行舟医术独步天下,武功却非常一般,只比市井上的混混强一点。
很少人知道,他用毒也很厉害。
在去西北的路上,右护法着了风行舟的道儿,人虽然没死,但也被重创。风行舟趁机逃离,但他不知道大宅那边是什么情况,不敢回去,也不敢贸然联系霜若他们,便只好一个人在西北躲躲藏藏,靠着做游医赚钱度日。
后来,有商队雇他一起去西疆,他便跟着来了。
这里消息闭塞,地广人稀,景色壮美,瓜果丰富,是藏身的好去处,他便没再随商队回去,就这么在西疆待了下来。
他被那右护法吓破了胆,在对方手上没少吃苦头,在西疆,他也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经常是一个地方待个十天半个月,就换下一个地方。
之前他在黑石城,不过待了五六天,在发现自己酒醉误事,有人注意到自己后,后悔不已,连忙跑到了朱雀城,在朱雀城住了十几日后,又来了这琉璃城。
如果不是碰巧遇到了莲旦,风行舟本打算今天就离开这里,去下一个地方了。
风行舟听说魔教早已散了,左右护法都已经死了,顿时唏嘘不已。又听了陈霜宁的情况,不由得扼腕。
这些被魔教掳走的孩子们的事,他都一清二楚,也知道陈霜宁是霜若的亲哥哥,当年陈霜宁虽说是因为教主用霜若的命来威胁,而不能认自己的妹妹,但不可能真的做到毫不关心。
他和风行舟一年总要通信几次,也算是老熟人了。
所以,一听说陈霜宁毒发了,身体情况很差,风行舟二话没说,就跟莲旦一起回了客栈。
陈霜宁早上刚醒了一阵,这才没多久,再回去时,人已经又昏睡过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子都关着,有隐约的喇叭声传了进来。
风行舟坐在床边,给床上人凝神把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手,叹了口气。
莲旦心里一沉,问道:“情况如何?”
风行舟摇摇头,说:“晚了。”
莲旦眼睫颤了颤,脸色一下子白得吓人。
风行舟说:“再早三个月,我都有八成的把握,现下,只有五成了。”
莲旦闭了闭眼,心从谷底又回落,他沙哑着嗓子重复:“很好了,很好了,有希望就好。”
风行舟就这么留了下来,莲旦让人给他安排在隔壁屋子。
当天,莲旦给冷杉他们送了信过去,这天晚上,冷杉等人就也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他与风行舟是旧相识,两人见面也只是来得及客套了几句。
风行舟说陈霜宁身体的毒性已经快要走到心脏了,而他现在昏睡,是身体在抵御毒性入侵,产生了巨大的消耗。
这种消耗很要命,也许在毒最终爆发前,就会因消耗而失去生命。
要解毒之前,得先给陈霜宁补身,增强体力和抵抗力。
他说的补身,不是平常人那样,吃些好的就可以,陈霜宁经常昏睡,醒了也吃不下太多东西,还是要用循序渐进地用药补。
风行舟开了个方子,让冷杉去抓药,熬了后,莲旦定时定量给陈霜宁喂进去。
有时实在喂不进去,莲旦便自己喝进去,再嘴对着嘴,给他渡过去。
夜里也要起来两三次,给他喂药。
白天时,风行舟看莲旦脸色不好,便顺便给他把了一次脉,他说:“最晚下个月底,你就要生了,照顾他的活,你不要都自己做,不要累到。”
莲旦说:“我还好,如果太累了,我会让冷大哥帮忙的。”
风行舟点点头,说:“我给你也开副补身体的药,也能给肚里的孩子补补,小哥儿白白净净才好看。”
莲旦开始时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他才猛地看向他,问道:“我怀的是哥儿?你看出来了?”
风行舟笑着道:“十有八九,你可以给孩子备穿戴了,还有名字,”他指了指床那边,说:“今晚他就会醒,到时你和孩子父亲可以想想,给这哥儿取什么名字了。”
风行舟估计得很准,当天晚上天才黑透,陈霜宁就醒了。
莲旦给他热了自己做的红枣糕,他就着热水吃了半块进去。
尽管吃得不多,但已经是近些日子来,最好的一次了。
陈霜宁吃过东西,莲旦拿了布巾过来,他想接过来,但被莲旦给躲过去了。
莲旦坐在床沿,身体微微前倾,动作很轻,怕碰坏了似的,给他擦嘴角,擦手。
陈霜宁看着他,等到擦完后,开口道:“你现在心情很好。”
莲旦也不说话,冲他笑。
陈霜宁也微微勾起唇角,他抬手,指尖碰了碰莲旦的脸颊,又很快要收回去,却被这哥儿抓住了这只手,侧着脸,主动把脸颊贴到了他手心,充满依赖地蹭了又蹭。
陈霜宁脸色灰败瘦削,但神情柔和,目光都专注地放在眼前这哥儿的身上。
莲旦看着他,觉得对方美丽又脆弱,心里的怜惜和心疼弥漫上来,弄得他鼻酸,他轻声说:“风大夫说我肚子里的是个哥儿。”
陈霜宁目光往下,看向他鼓鼓的肚子,眼神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说:“他说是,应该就是了。”
莲旦见他心情好,自己心情也跟着好,高兴地“嗯”了一声,又说:“小旦大了,该给他取个大名了,还有肚子里这个小哥儿,也一并取了吧。”
陈霜宁这些日子都淡淡的,难得对什么事上心,他沉吟了一阵,说:“哥哥叫‘长生’,弟弟叫‘长乐’,你觉得可以吗?”
莲旦重复道:“‘长生’、‘长乐’,”他高兴道:“好听,意思也好。”
说着,他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受着肚子里的小东西给他的回应,笑道:“陈长乐,你有名字了。”
陈霜宁听到了,怔了一下,道:“姓……陈吗?”他以为会是姓“白”。
莲旦抬头看向他,重重点头,“跟你姓,陈长生,陈长乐。”
陈霜宁又是一怔,过了一阵,他才开口道:“谢谢。”
莲旦说:“我不要谢谢,我想听什么,你心里知道的。”
陈霜宁嘴唇动了动,还没说话,莲旦抬手捂住他的嘴唇,说:“我现在又不想听了,等你好了,再跟我说。”
陈霜宁便不说了,只定定看着莲旦。
在莲旦把手放下来后,他还是开口道:“风行舟医术高明,但他不是从无失手……。”
莲旦又捂住了他的唇,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你会好的。”
自从这次醒过来之后,陈霜宁每天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多了,过了几日,作息与正常人几乎没什么区别了。
偶尔,莲旦还能扶着他,两人在湖边走走。
但好景不长,莲旦的心刚刚放下来,有一天早上,他起床后,叫陈霜宁起来吃饭,对方却毫无反应。
自打这天起,陈霜宁又开始昏睡不起了,风行舟改了方子,换了几味药,吃了两天,人又缓了过来,但没几日,就又不好了。
如此这么反复了好几次,莲旦的心跟着来回震荡,人日渐憔悴下来。
好在,霜若收到信儿后,就和白无双一家三口,带着小旦一起,往这边赶。
十一月中旬,他们终于到了琉璃城,莲旦心里崩得紧紧的那根弦,终于能松快下来一些,见到小旦后的喜悦,也让他情绪缓解了许多。
霜若见了莲旦,便心疼地抱住了他,不住偷偷抹泪。
莲旦带小旦去看父亲,当时陈霜宁还在昏睡,小旦懂事了许多,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去,趴在父亲身边,小心地不压到他。
探头亲亲父亲的脸,他会说的话还不多,只会一遍遍说:“痛痛飞,痛痛飞……。”
霜若来了以后,风行舟有了帮手,他交代好徒弟要做的事,便闭门不见客,专心做解药。
十一月下旬这半个来月,陈霜宁醒着和昏睡的时候差不多各一半,状态又倒退到风行舟来之前了。
醒来时,也经常是不清醒的。
莲旦问霜若,霜若也只是叹气摇头,说:“毒没解,还在往心脏侵蚀,就算再怎么补身,也是在拖长时间,并不能阻止毒发进程,只有服下解药,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只能等风行舟这边的结果了。
十一月底之前几天,莲旦的肚子有了明显的下坠感,霜若给他把了脉,说就这几天了。
可巧,在莲旦落红那天早上,陈霜宁竟然清醒过来了。
因为莲旦快生了,小旦也来了,所以他之前就搬出了陈霜宁的屋子,住到了另一间房。
莲旦本来没让霜若告诉他哥,怕刺激到对方。
白无双跟他说,莲旦和霜若陪小旦出去玩了,陈霜宁看着是信了,还不时让白无双打开窗子,往窗外路上看看人回没回来。
但后来,他明显不安起来,似有所觉般,坚持让白无双出去找人。
白无双敷衍不过去,没办法,只好跟他说了实话。
陈霜宁很愤怒,他让白无双扶他上轮椅,要去看莲旦。
白无双只好把人推了过去,还没到那间屋子,就能听见压抑在喉咙里的叫声。
陈霜宁听了,额头青筋都暴起来。
白无双咬着牙敲门,道:“霜若,我瞒不住了,他过来了。”
门吱嘎一声开了,梁云伸头出来看了看,拿手驱赶白无双,说:“你去帮忙看着小旦。”
说完,他就出来,把陈霜宁推进了当做产房的客房。
屋子里,过了一处遮挡的屏风,陈霜宁看见,那身体瘦小的哥儿正躺在床上,他脸色煞白,头发都被汗水浸透了,嘴里咬着软木,嘴唇毫无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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