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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版训犬指南(海苔卷)


这话劝动了黎英睿。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一场小感冒都能把他送进鬼门关。
丢脸和丢命之间,他还是选择丢脸。
树条皮鞭似的,在空中抽打。雷又脆又响,咔嚓嚓地炸,山包像个被劈裂的大西瓜。
肖磊在前头跑,豪雨在后头追。狂风卷着草香和土腥,弥漫着奔腾。
黎英睿搂着肖磊的脖子。
颠簸的视野里,看到他湿漉漉的小汗毛,耳朵后小咬留下的红点子,还有因为使劲儿而凸露出来的脖筋。耳边是咻咻的鼻息,又重又热,带着南果梨般浓郁的酒香气。
恍惚间,心房颤麻,醉意醺醺。
他把下巴颏撂在肖磊的肩膀上,和着雷轻笑了声:“小狗。”
【作者有话说】
这周回国过年,这那的比较忙。更新时间我尽量稳定,但就今天一个双黄蛋嗷。
公主乳胶过敏。说明什么,说明一般套用不了。
磊子买不到水性聚氨酯的,只能从老板那儿薅羊毛。薅完还嫌弃有点短。
丁狗:过来,来,我给你撅折一半就不短了。
至于丁狗为什么用水性聚氨酯的,纯粹是因为薄,有裸感。
(我天天都在这儿科普什么东西啊)

第39章
“来进屋上炕。”王大伟推开门,示意黎英睿进屋。又冲老婆艳霞道:“你给那茄子炸上,我上老收家薅俩柿子。”
王大伟打着伞匆匆走了,肖磊去车上拿东西。屋里就剩下黎英睿,好奇地四下打量。
屋里铺着白色的瓷砖地,靠墙一张麻将桌。镶嵌式液晶大电视,对面放着实木的春秋椅。靠窗的地方,砌着一张大长炕。炕上铺着粉色的合成皮革,扔着小笤帚和扑克。
黎英睿瞅了一圈,又出门看艳霞烧火。
艳霞被他看得脸皮儿发红:“这外屋地凉,您上里屋,上炕。”
“夏天也得烧炕吗?”黎英睿问。
“得烧。不然有潮气。”
正说着话,肖磊进来了。左手拎着皮箱,右手拿着除草铲和撮子(垃圾铲)。看到黎英睿皱起眉毛:“这块儿呛嗓子。进屋上炕。”
黎英睿进了屋,坐到炕沿边上。
“为什么招呼人上炕?”黎英睿孩子气地笑了笑,“我家可不招呼客人上床。”
“不一回事儿。”肖磊蹲在地上,拿铲子刮着黎英睿皮鞋底黏的泥,“农村的炕不止睡觉。”
“小肖老家在镇江哪儿?”
“北四家子。就跟这隔一个村儿。”
“怪不得。”黎英睿在他头上笑眯眯地道,“我看你一到镇江,人都活了。跟小猴子回山似的。”
肖磊也笑了笑,没说话。把掉地上的泥巴铲到撮子里,又拿起炕头的卷纸,不客气地扯了一大截子。沾了点矿泉水,擦拭皮鞋面上的泥。
黎英睿垂眸看着他的脑袋瓜,乖顺听话,像一颗硬邦邦的猕猴桃。
“等雨停了,顺道去看看你家。”
肖磊擦拭的手顿了下:“老家现在没人。”
“你父母呢?”
“没了。”肖磊薅掉黎英睿的皮鞋,攥了下他脚底板,“袜子潮了。换一双不?”
年轻人的手心很烫,像一股电脉冲,顺着脚底大力打上来。
黎英睿猛地一缩脚,栽倒在炕席上。肖磊站起身想扶他,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了。调头去箱里翻了一双干袜子,递了上来:“真搁这吃饭?农村菜口都重。”
“没那么矫情。”黎英睿换了袜子,又悄声道:“你带没带一次性碗筷?”
“带了。”
“一会儿你就跟人家说我有乙肝。”
肖磊不禁觉得好笑。心道这人怎么这么多弯弯绕,明明是嫌弃人家碗筷不干净,还得找个理由。
“放心。没人挑(理)。”
两人在王大伟家吃了晚饭。农村做菜都实诚,一大盘子一大盆子的。烧茄子,大拉皮,炸黄花鱼,排骨炖金针菜。
黎英睿口淡,再加上肾病忌口。也就象征性地夹了两下,主要还是说话。
话题刚回到‘精深加工’,王大伟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手背拍了拍媳妇儿:“霞,去,把那梨酒拿来。”
“哎妈,我整那玩意能给人喝啊。可别给喝出好歹了。”
“啧,那咋不能喝!都干净儿的,一点毛病没有。快去!”
不大会儿,艳霞捧着个玻璃罐子回来了。王大伟接过来,正犹豫往哪儿倒,肖磊递上来个纸杯。
琥珀色的酒,在纸杯里潋潋地摇。
黎英睿闻了闻,小抿了一口。点头嗯了声,看样子是很喜欢。
“全好梨,一点儿烂的没放。别的不说,就整这梨酒,我媳妇儿可是这一片儿的这个。”王大伟竖起拇指。
黎英睿笑着问艳霞:“这是白酒泡的,还是用酒曲发酵的?”
“发酵的。”艳霞道,“选熟透的梨,梨皮不能削。加点酒曲白糖,发两个月。”
“真不错。”黎英睿称赞道,“除了南果梨,您酿过别的梨吗?”
“都整过。秋梨,新疆梨,水晶梨,苹果梨,华盖梨。”
“哦?”黎英睿眼睛亮晶晶地看她,“那以您的经验,哪种梨最适合酿酒?”
“还得南果梨。”艳霞道,“其他的水分大,爱烂。香味儿也不够。”
“我看这酒一点渣没有,是清汁发酵?”
俩人就着酿酒唠上了,王大伟低声对肖磊道:“瞅你老板爱喝,过会儿你拿两罐放后备箱。”
等吃完了晚饭,雨也停了,晚霞绚丽地铺在天上。
“黎老板,再来啊!再来!”王大伟和艳霞站在院门口,冲着轿车挥手。
黎英睿也笑眯眯地挥手道别。
“去哪儿住?往X市去得俩点儿。要就近上县城...”肖磊倒着车问道。
“去你家住。”黎英睿靠在副驾上,借着这点儿醉意脱口而出。
肖磊吓得差点没怼大门上,一脚踩了刹车:“你要来我家住?!”
“县城的宾馆我住不惯。”黎英睿撇开脸,“市里又远。我累了。”
“我家还不如县城宾馆。那大农村土炕,你能住?”
“没那么矫情。”黎英睿看肖磊不乐意,还偏去不可了,“就去你家住。要不就回大伟家。反正我不想坐车,一分钟也不想。这土路晃得我想吐。”
肖磊瞪着眼睛看黎英睿。心道这梨酒难不成有40度?
“行。来吧。”肖磊重新发起车子,往北四家子开。心想反正这人矫情,到地方看到条件就得反悔,没理由现在跟他犟。
肖磊的家在村尾,靠大路边儿。六十平大的砖房,扣着挡风用的塑料大棚。旁边是个铁皮库房,门口扔着个锈车斗子。
进了屋,紧挨着门的是炉子和铁锅灶台。灶台旁边是个小洗手池,池子旁是通往里屋的门。
总共就俩屋。灶台前边儿是主屋,住肖爸、吕艳和肖莹。灶台后边儿是小屋,住肖磊和朱有路,还有原来养的老狗。
久不住人的屋里一股霉气,黎英睿打了个喷嚏。
肖磊拿小笤帚把炕上的灰扫了扫:“就这条件,澡都洗不上。去县城吧,我开快点,二十分钟就能到。”
“不用。就住这儿。”
肖磊听他这么说,也不再劝。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家,他其实也不想走。
“那我去把炕烧上。”
肖磊出去忙了。黎英睿四下看了看,就知道这不是肖磊住的地方,往小屋去了。掀开小屋门帘的瞬间,他一下子就猛住了——和王大伟家那种现代农舍不同,这屋像是穿越回了八十年代。
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一张小窄炕。炕梢放着要散架的红漆橱子,垛着两条缎面被褥。被褥上盖着一层塑料布,破败寂寥。墙皮开裂发黄,靠窗的地方已经霉烂。地上放着个五斗柜,旁边是大红色老式暖水瓶。
黎英睿走到炕边,看到红漆橱边戳着一块水泥板,水泥板上印着个脚印。
“咋来这屋了。”肖磊迈进来拎起暖水瓶,“水好了,准备洗漱吧。”
“这是什么?”黎英睿指着那块水泥板。
“我妈脚印儿。”
黎英睿不解地看着他:“这是有什么风俗讲究?”
“没讲究。”肖磊走进来,把水泥板倒扣在炕上,“我爸砌猪圈,我妈不小心给踩了个印儿。人没了,起(抠)下来留个念想。”
“你母亲什么时候过世的?”
“我十岁前儿。”
“我母亲也在我十二岁那年离世。”
肖磊呆了一呆。他没想到,黎英睿竟会和自己如此相似。不仅同为长子,亲人得白血病、车祸离世,竟然连幼年丧母都一样。
“我们很像。”黎英睿率先道。
“你乐意跟我像?”
“我不乐意又能怎么样?”黎英睿没听懂肖磊的意思,有点好笑地道,“我倒是希望有些事,我不乐意就不发生。”
“不是,你不看不起我吗?”
黎英睿愣了愣:“我什么时候说我看不起你?”
“你不让我叫你睿哥。还让我摆正位置。说我脑子不利索,寒碜,算什么东西。”
这直白的话一出,倒给黎英睿整语塞了。他支吾了会儿,哼了一声:“几句气话而已,你倒记仇。”说罢掀开帘子走了。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除夕快乐!!
多炫嗷!可劲儿炫!

肖磊在原地合计了会儿,还是没明白黎英睿什么意思。
黎英睿的话总是这样。难听的,鞋底子都能扎穿。可好听的,又像隔着鞋面挠痒痒。
“喂!黎英睿!”肖磊追了出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说明白!”
“我说什么明白?”
肖磊急得呼吸都重了:“你到底...到底...”话没说完,他忽然又如梦方醒,松开了手。没记性。
你忘了,这个男人的话,猜不出真假。尾巴摇得越欢,裤裆开得越大。
“炕我收拾出来了。换睡衣吧,我给你打水洗漱。”肖磊调头走了。拿了个大铁盆架到灶台上,从铁锅里往外舀热水。
黎英睿攥着被肖磊抓过的手腕,在原地站了会儿,回了主屋。
炕已经被擦干净,铺上了单人的被褥。黎英睿走过去掀了掀。浆得雪白,新的一样。
“别瞅了,都新的。”肖磊端着盆迈进来,“那我爸给我娶媳妇做的。连棉花都新的,一点没用过。”
“你的呢?”
“我睡那屋。”
“不还有这么大地方。”
“你乐意跟我躺一个炕?”肖磊把盆放到炕梢,“这盆是和面用的盆,都干净的。”
“你也睡这儿吧。”黎英睿道,“明天就走了,晚上跟我说说话。”
“先洗漱吧。”肖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撂下这句模棱两可的话,逃似的出去了。
黎英睿最讲究洗澡。偶尔在公司只能冲冲的条件,他都不得劲。这冷不丁降级到用盆,他简直难以忍受。
拿盆洗。鸟可以拿盆洗,人怎么能拿盆洗?他又想了想县城那些连锁酒店的条件,好像还不如这不锈钢盆。
最起码盆...是和面用的干净盆。
黎英睿一边拿毛巾擦着,一边这样安慰自己,勉勉强强地洗完了。他换上睡衣掀开门帘,对外屋地烧火的肖磊道,“小肖,我想洗头。”
“等会儿再给你端一盆。”
“洗头也得拿盆?”黎英睿不乐意了,“怎么洗?”
“脑袋扎盆里洗。”
黎英睿皱眉道:“我腰疼,弯不下去。”
肖磊看他那磨磨唧唧的娇气样儿,有点心疼了:“那你躺炕上吧,头支出来,我给你洗。”
他去库房拿了个小梯子,又拿了两本朱有路的教材垫高,这才让盆的位置正好。
黎英睿仰面朝天地躺在炕上,硌得直难受:“有点像浴池里的加热石板。”
肖磊没去过有加热石板的浴池,只当黎英睿是称赞。
“这还没烧太热。等冬天能烙得更舒服。水烫不烫?”
“有点。”
肖磊拿起地上的舀子,多加了一勺冷水:“这回行不?”
“凉了。我习惯用38°的温水,稍微比体温高一点。”
这可把肖磊CPU干烧了。他左手拎着热水壶,右手拿着水舀子,像是做化学实验一样精密地兑。试了两下水温,又摸了把自己的咯吱窝,感受一下黎英睿所谓的‘稍微比体温高一点’。
“这回行不?”
“行吧。”黎英睿勉为其难道,“将就一回。”
幸好出差箱里有洗发露,肖磊心想,要给这人拿自己的‘海灰吸’,估摸他都能报警。
肖磊用手指肚仔仔细细地搓洗完,给他拿毛巾给包上了。擦了擦炕革上的水,端着盆往外走。
“洗手间在哪儿?”黎英睿搓着头发问。
肖磊刚想说外边儿,一想那旱厕条件,改口道:“你等会儿,我给你拿个桶。”
这话一出,黎英睿就像被雷劈了。嘴巴无意识地张着,半天也没说出来话。
“不拿桶你搁外面找个墙角也行。就怕你嘣一裤腿泥。”肖磊说罢转身出去了,外面传来一阵开仓门的铛铛声。
没两分钟,他拎着个塑料桶进来了。放到墙角,倒了一半黎英睿洗头发的水:“上这儿吧。桶也不埋汰,喂猪用来着。”
“...你...”黎英睿刚想说放外屋,又想到了外屋的灶台和铁锅。想说放门外,又想到这房子紧邻着大道。
他叹了口气,妥协道:“你先出去。到外面去。”
肖磊知道他矫情:“我去亲戚家地里掰点粘苞米。你上吧,大的小的都行。上完别管,我回来倒。”
“...行了,你去吧。”黎英睿从来没这么尴尬过。他刚才在王大伟家明明看到了卫生间,怎么到肖磊家就没了呢?
黎英睿提上睡裤,看着那半桶混着袅的洗发水,觉得刚才的澡都白洗了。
他郁闷地在屋里转了两圈,又出了门。
太阳已经下山,天边只余残霞。雨后的空气有点凉,空气里是泥土淡淡的腥气。四下里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影。连狗叫都没什么精气神,远远的,像是呜咽。
黎英睿站了好半天,才看到一个人影。是个腿脚不太方便的老头子,用好奇的眼光打量他。
他厌恶这种愚昧的打量,回身进了屋。脱了鞋躺在被褥上,枕着胳膊发呆。
在D城生活,倒还不觉得关里落魄。可一旦进了农村,那种人口流失带来的萧条感就变得十分直观。
村里的上县里,县里的上市里,市里的上省城。
可就算上省城,就业机会也很有限——国有企业绩效不佳,工商企业数量又少。
黎英睿想起董玉明的侄女。
这种就业环境下,催生出一种「有上顿没下顿」的不安。有关系和门路的,千方百计想进政府机关。工资虽少点,但毕竟「旱涝保收」。这就导致政府部门人满为患。
而只有正式编制的才有财政拨款。超编的冗员,就得单位自己想办法。行政单位能想出什么办法?无非就那么两招,左手收费,右手罚款。
本来就少的工商企业,还要再度承担行政部门的搜刮。经营成本上升,资金周转困难,这就使得能够生存下来的企业数量进一步减少。
官比商大的地方,外资怎么敢进?而没有外来资本的注入,营商环境只能持续恶化,最终导致了‘投资不过山海关’。
这就像是一个恶性循环的圈。仅凭他一人就想要打破这个圈,简直就是蚍蜉撼树。
虽说如此,但支撑黎英睿跋涉的是另一句话:蚍蜉不可撼树却能撼人心,圣人不以一己治天下。
【作者有话说】
我叫李英蕊。男朋友是农村的。第一次跟他回家过年,坐了30几个小时大巴,下车走了4个小时山路才到。那天我还穿着丝袜超短裙,高跟鞋都崴折了。
我家人死活里不同意,说嫁过去遭罪。可我真的好爱他,他对我也挺好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公主:你去医院照个脑CT吧。)
公主心里有江山,磊子追妻路漫漫。
当一个人有着丰富的自我世界时,仅凭‘我耐你,我要跟你一生一世。’真得很难打动他。
磊啊,还是那句话。加油嗷。成长嗷。起码你得明白公主到底想干啥,才能把劲儿使对地方啊。

过了半个来小时,天都黑了。肖磊这才拎着一大堆东西回来。
苞米,鸡蛋,豆腐,小半瓶豆油,还有一条大鲫鱼。
黎英睿惊奇地看他:“你抢劫去了?”
“刚才搁大伟家,瞅你没吃两口。”肖磊收拾着袋子里的东西,“这鲫鱼今天人现钓的,给你孬点鲫鱼汤。”
“附近有河?”
“从这儿骑摩托二十分钟,大岔子河。”
家里的菜刀已经锈了,肖磊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瑞士刀。
黎英睿看着那小拇指大的刀片儿,笑着问道:“后半夜能吃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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