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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深情寡夫(吃糖了吗)


他描摹着他的眉眼,依依不舍:“我的小花,你回家吧。别在人间待着了,这里不适合你。”
“那你跟我一起走吗?”
聂朝栖深深望着他,是敛骨人看不懂的眼神。
他忽觉困倦,眼皮沉重,却坚持扯着聂朝栖的袖子,想要他个答案。
“睡吧。”
......
他睡着了。
再次醒来,他在人间一辆马车上。他又被赶出了云上仙都。
来不及生气,就听见人说上万修士打上了云上仙都,敛骨人跳下马车,紧赶慢赶,最终只来得及阻止他们分尸泄恨,聂朝栖的神魂却被等待多时的厉鬼分食啃咬去了大半。
哪怕保下剩下大半神魂,也只是等待消亡的命,入不了轮回。
他带走了聂朝栖的尸体,用花蜜日夜不休地滋养着他的神魂。
神魂倒是好解决,敛骨人在肉身上犯了难。
他以往只养过死人,死得透透的那种,不知道怎么把人往活了养。聂朝栖的肉身腐烂严重,他不知道怎么办好,只想出了一个办法——
哪坏补哪。
聂朝栖眼睛坏了,他就把自己的眼睛挖下来补给他。他是小花,就像光秃秃的花杆,养养还能再长,可聂朝栖不能自己长,等他神魂养好,可不能有个破破烂烂的肉身装进去。
敛骨人喜欢他的模样。
为了养聂朝栖,他越来越虚弱,偏偏此时,冥府又出了岔子。
之前死者没那么多,他一一送回冥府,倒也没有察觉。如今聂朝栖已死,一众徘徊不去的厉鬼蜂拥涌至轮回道,却发现轮回道残缺,成千上万的死魂滞留在人世无处可去,逐渐将周遭环境同化成鬼蜮,不久,人间将不复存在。
敛骨人这才明白,为何过去幽冥只有他一人,没有其余鬼魂的存在。
原来是他们都进不来,也轮回不了。
世间将逢大乱,天空变色,屠魔成仙之大局已成,众修士还没等到飞升降临,鬼蜮入侵之日就先一步降临,所有人大祸临头。
敛骨人身为幽冥之主,统管冥府的君主,无法坐视不理。
修复轮回道,他仍是老办法,缺哪补哪。
“只是这次一补,怕是没有机会再长回来了。”敛骨人摸索着,对着冰棺里的人说。
他看不见,他的眼睛还没长好。现在,大概永远也长不好了。
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亲眼看到聂朝栖睁开眼,再跟他说一句话。
告别之后,他在脚下无数人的仰望中,出现在了阴云密布的穹顶之下。
在万千厉鬼的啼哭鸣泣中起手。
“在下掌御冥府之君王,世间众鬼之主,幽冥之子。天道为证,吾愿——以身殉道,成就世间万载轮回!”
......
时间刹那停止,誓言震彻寰宇。
飘荡在世间的无数幽魂顷刻消散,阳光穿破阴云。
不待众人劫后余生抱头庆祝,忽然地动山摇。
冥府幽冥殿上,一道红衣身影在怨气缭绕中苏醒。

聂朝栖说的事情,姜偃都不知道,不由露出茫然的神色。
魔头小聂圈住他的腰,不知不觉间,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姜偃脑袋信息量过大,正运转过载,也没发现他的靠近,聂朝栖趁机拿唇摩挲着身侧人蜿蜒在肩上的乌发:“那些都不重要了。”
姜偃能听得出他那股满足,当下吞了吞口水,不忍说自己大概不能一直留在他身边陪他,只好尽自己所能对他好些。
因为愧疚,和说不出口的关于这里可能是幻境的真相,姜偃这段时间对聂朝栖好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他本就是个容易心软的人,格外吃软不吃硬,这些时日,聂朝栖拿准了他的脾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强硬逼迫他什么,托着下巴,脸上浮着浅浅笑意,看着他,不做声,多盯一会,姜偃就忍不住自己先脸热起来,加之心疼又愧疚,晕头晕脑什么混账要求都被哄着应了下来。
缓过神来,姜偃心里直锤大腿,心说这还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他上辈子的情债,他人就已经先陷进去了。
谁让聂朝栖模样俊俏,乐意哄人的时候,更是能把人哄得找不着北,什么动听情话都说得出口,听得人面红耳赤,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对方又格外照顾他,体贴他,衣食住行一应大包大揽,姜偃过了好几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聂朝栖这都快被养成个懒散废人了。
他长这么大都没得过几人好脸色,何况是聂朝栖这样的。
要是谁有心骗他,柔情蜜意他最抵挡不住,可惜,以往连愿意假装哄骗他的人,都是没有的。
在镇上待了几日,瞧着治好了荒废的田地,百姓欢天喜地,贴公告悬赏寻找之前的治田方士,不想引起太多关注,两人也收拾收拾准备去下一处遭难的镇子。
临行前,姜偃特意让聂朝栖等在远处,自己拿着揣在怀里的一卷宣纸,跑向田边的镇民。
和对方交流了一阵,请镇民在上面写了些什么,才又跑回来。
聂朝栖问起他去做什么,姜偃只神秘笑笑并不作答。
两人相携走过了百十个村镇,日子一天天过去,姜偃每过一处,都会拿着宣纸请人在上面写写画画。
聂朝栖只要有小姜公子在身边,其余事情都可以不在乎,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姜偃不想说,他也没有多过问。
就这样,快到重阳节的时候,姜偃特意把格外黏他的聂朝栖支出去了一天,在他们临时落脚的地方布置了一番。
待聂朝栖按照他的使唤,带了他想要的酒菜回来,家里已是一片喜庆大红。
他推门,就见院中树下站着一朗朗青年,大红衣裳迎风扬起,青丝如瀑,格外惹眼,烙进他眼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红衣青年仰着头,看着挂满了红绸的大杨树,轮廓分明的秀丽脸庞上,眉眼弯弯带笑,很是好看。
听到动静,他讶然回头,一阵风吹过,树叶落了一脑袋,等他放下挡风的袖摆,身前多了一个人。
聂朝栖站在他面前,不声不响的看着他。
姜偃难得紧张得喉咙发紧,但有些话还是要说。
他手忙脚乱从身上翻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东西,不好意思地递出去:“这是为你准备的生辰礼物。”
不大的玉佩,系着条红剑穗。剑穗是姜偃编的,他外表看着冷漠不近人情,妥妥一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剑修,但那都是为了不砸太玄宗招牌立的人设,实际上身为太玄宗大师兄,私底下他还挺精通针线活的。
也是没办法,宗门那些小萝卜头交到他手上时,修为还不够自己修补衣裳,年纪又小,除了家里特别有钱的,十二家出身的弟子,还有些普通弟子,修行之中,衣裳破了烂了那是常有的事,他们又不敢为这点小事找师尊,找长老,只好来找年纪相仿些,为人又比看着老成稳重,很是可靠,让人信得过的姜偃。
姜偃对着一群可怜巴巴拿着衣裳,跑过来怯生生看着他的小豆丁,能怎么办?
他也不敢拿这点小事去找师尊和长老,想着缝缝补补也不会多难,废不了什么功夫,就干脆自己纫了线给他们补衣裳。
愣是靠着这个,把自己的缝纫刺技能绣练到了满级,打个穗子自然不在话下。
兜里没钱,又赶上要嘉奖师弟师妹功课做得好的时候,他就会打个剑穗给他们,年纪小,好糊弄,送个新剑穗也开心。
难在打什么样式的,他常打的那种是太玄宗专用的纹样,送给聂大魔头就不太合适了,想来想去,只想到曾在王城丰庆节见过的那种稻穗样的穗子,寓意倒是也不错。
聂朝栖接过玉佩,指腹摸到了上面凹凸不平的纹路。
这玉佩做得委实精巧,不似寻常之物。
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在里面注入灵气,玉佩上方就亮起一卷书简,上面写着的不是别的,正是姜偃之前在各处百姓那收集来的福字。
最上方则是他亲手题上的一句话。
“天保定尔,受天百禄,降尔长乐,遐寿安康......”
聂朝栖缓缓念出那句话。
身上倏然一轻,他能感觉到玉佩上源源不断传出的暖意,正消解着他身上纠缠的怨气。
“这是,赠我的吗?”他轻声问。
他也配受这般沉甸甸的情谊吗?他受得起吗?
希望上天护佑他,希望他长乐安康......
这样的人他没见过。
希望他快去死的,倒是一堆。他父母兄长都是如此,别人更是。
“嗯。”姜偃撇开眼,不忍直视自己的字迹。
外界鲜有人知道他字丑,但凡有人能替他写,他自己也不写了。
穿过来之后他练过字,只是练到最后宗门已经没人对他的字有指望,只能让他在外面没事别写,省得砸修士招牌。
平时写写判官诀,他自己看看也就罢了,现在还要给聂朝栖看,唉......
发现聂朝栖还在盯着那短短一句话,姜偃耳根越来越烫,硬着头皮转移话题:“我跟他们说,往后日子都会好的,他们头顶有乐安仙人庇护着,我想着,如果你有朝一日得以飞升成仙,就以乐安为名,到时候,这东西或许能派上用场,可以算是你的功德。”
也算是了却过去的因果。
加上聂朝栖本名被聂家剥夺了,薛雾酒这名字又人人喊打,谁提起都要唾两句,姜偃就想着给他起个寓意更好些的名号。
“总之,是好东西,修仙界没有飞升之人,你就当作是个祝福收着就是了。”
聂朝栖垂着眼,看不清眼里神色,只知道他握着玉佩的手,紧得发颤。
片刻,他小心翼翼,神色珍重地将玉佩收进怀里,抬眼,温柔得要滴出水来:“谢谢你,姜姜。你的心意,我知晓了。”
“不过......这身衣服是?”
“咳咳,”姜偃说,“你不是一直惦记着结契的事。”
姜偃软下嗓子,去拉聂朝栖的袖子,“没有天道认可也没关系,凡间成婚,不也没有在天道之下立誓吗?”
在聂朝栖灼灼的目光下,姜偃红着一张烧着的老脸,感觉自己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虽然心里有些羞涩,但还是尽所能目视着对方的眼睛:“眼下潦草了些,但若你愿意......”
不待话说完,聂朝栖捧起了他的脸,鼻尖凑了上来:“愿意。”
他越凑越近,姜偃睫毛颤了颤,却并未躲闪,只问他:“那不再回云上仙都了?”
就让十二家自己折腾去吧,爱找谁证他们的道,就找谁去,反正他家小聂是不奉陪了。
“嗯,不回了。”
有了聂朝栖这句话,姜偃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了。
不管这里到底是幻境还是现实,左右有他在,有些天,他就要逆上一逆,有些命,他偏要改一改。
姜偃搭在聂朝栖胸前的手紧了紧,眼睫落下。
一声低唤在唇齿间消弭:“姜姜吾妻......”
姜偃顿时感觉四肢都有些软了。
环住他的手又紧了紧。
忽然,聂朝栖锁紧的掌心空了下。
两人同时睁眼。
姜偃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到一股烧灼之痛从身体里蔓延开来,毫无防备,燃烧的烈焰从他脚下迅速窜了上来,
他看见了聂朝栖焦急的面容,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顷刻间就被大火吞没。
前一瞬还穿着红衣喜服站在面前的人,甜到人心里去的人,下一瞬就烧成了一团灰烬。
快得聂朝栖整个人都呆滞在了原地,手还保持着环抱的姿势,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
他望向天上,天边蔓延着一种烧灼的红。
那红映入他的眼中,又在他眼中刻下挥之不去的颜色,化为一滩湿濡的猩红,从眼眶源源不断地溢出。
......
云上仙都,十二家修士数百人,围站在摇曳的千梦丛中。
封绪流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前方结阵的修士们,伴随窜起的焚尽花丛的大火掀起的热浪,终是幽幽叹气出声。
众人疯魔痴狂的模样,已经让他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入了魔的那个了。
封不言不解:“他们烧魔头的花,魔头就会回来了吗?”
要是他,发现那么多人都在等着杀死自己,他说什么都不会再回来了,一些花算什么,烧便烧了,
封绪流:“以他把这些千梦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性子,大概,是会回来的。”
他说着,手下意识伸进袖子。
袖中,有他刚才趁人不备,偷偷藏下的一枚种子。
和姜小种子来自同株花,还未独立出神智。
小种子啊小种子,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封绪流叹着,忍不住咳嗽起来,口中泛起股腥甜,又被他不动声色的咽了回去。

火烧得太快,太猝不及防,姜偃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意识就淹没在火中。
身躯化为灰烬,神识出现在翻滚的热浪间,几个画面的碎片在四周快速变化。
透过虚晃的火光,他看见换上一袭大红衣裳的聂朝栖回到了云上仙都,一人一剑,孤身对战前来讨魔的天下正道修士。
成千上万的修士前赴后继冲到他面前,又一个接一个倒在早已烧毁的花田边上,厮杀声震彻天地。
鲜血浸透了土壤,尸骨累成了小山,聂朝栖死守花海,从始至终,未退一步。
他双目赤红,披头散发,不管不顾守在那,就像背后有世间绝无仅有的珍宝。
可说到底,他背后,也只是一片烧得焦黑,空荡荡的荒地罢了。
大战持续了整整百日,聂朝栖成魔后再强,再疯再不要命,也抵不过源源不断的修士的车轮战,何况修士之中还有天资万中无一的聂如稷。
姜偃分明看得清楚,那一剑,聂朝栖本来是有办法躲开的,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关头没躲,生生受了聂如稷一剑。
虽没马上要了他的命,却令他伤势加重,渐渐地,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脚下的土越来越红。
“聂朝栖!你别管那破地了,你快跑吧!”姜偃眼睁睁看着那道红色的的身影,渐渐淹没在刀光剑影之中。
他抬手抵挡过热的火焰,尝试向对方走去,却始终被阻拦在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发疯了般将手里的武器刺向倒在地上的身影。
“聂朝栖......”姜偃无力地滑落,跪倒在一步之外。明明近在咫尺,两人之间却像是隔着一道永远也跨不过去的屏障。
他听不见他的声音,看不见他的身形,触碰不到他的掌心。
如果姜偃能跟他说话,只想苦口婆心劝他快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如果他可以去他身边,如果他可以救他......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姜偃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聂朝栖仰躺在地上,眼眸逐渐失焦。
他想摸摸他被泥土弄脏的头发,手指却只能停在一寸之外,再难靠近。
姜偃低垂下眼睛,蓦地抓紧掌心,死咬牙关,即便如此,眼泪还是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怎么这样......”眼泪一落,便怎么也停不下来了,他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以往的幻境,不都是以他死来结束的吗?
为什么还不结束?为什么要让他看这些?
他早知道聂朝栖会死,干什么......还要让他亲眼看上一遍?
忽然,眼前光线暗了下。
一片花瓣轻飘飘的落在他的膝头。
千梦的花瓣?这里怎会有千梦的花瓣?
姜偃怔怔抬头,却发现满身是血的聂朝栖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起来。
他应当是看不见他的,眼睛里一片空茫,没有落点。
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转动脑袋寻找什么似的,最后勉强让目光集中在一处。
聂朝栖向前伸出手,虚握成拳的手向上翻转摊开。
一朵缺了一角的小花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青年缓缓牵起染血的嘴角,柔声道:“姜姜莫哭。”
姜偃瞳孔猛地缩了起来,他一直驻足不肯离去,受聂如稷一剑也不挪动一步,皆是因为,他脚下还有最后一朵小花。
只是如今,也只剩下他掌心里稀稀落落的残破花瓣了。
血淌进了聂朝栖的眼睛里,把他视线都染红了,他看不大清楚,身体里的寒意挥之不去,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恍惚听见了哭声。
是他的姜姜,他的姜姜在他身边。
许是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他也不知怎么办好,只好拿了这最后一朵花去哄他。
他一手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处,一手费力举着。
一双靴子轻飘飘落在他身后。
姜偃惊恐瞪大了眼睛,“师尊!不要!”
白衣仙尊仍旧是那般冷心冷情的模样,对着面前苟延残喘的敌人举剑,没有半分不忍。
“住手!够了!你杀了他也成不了仙!”
“聂如稷!你别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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