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仰(花恒)

盛铭希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没想瞒着，但事情毕竟还没确定下来，他也不好自己主动说。
“就是你想的那样。”宋仰说。“我在追他。”
“你大爷啊！”
盛铭希直接瞪起了眼。“宋仰，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能对他干得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啊？”
“…” 宋仰挺无语。“我怎么就不能了？”
“那可是澄哥啊。”盛铭希说。“从小一把屎一把尿给你拉扯大的澄哥，长兄如父啊！”
“…”宋仰说。“没那么夸张，就差五岁。”
“重点是差几岁吗？”盛铭希说。“重点是你俩的关系，澄哥就是你的亲哥，你这么干合适吗？”
宋仰说。“不是亲的。”
“这也不是重点！”
盛铭希感觉跟他说不明白了，气的捏捏太阳穴，做了个深呼吸，又继续问他。“那澄哥怎么想的，他能任凭你这样胡作非为？”
宋仰说。“ 他没说不行。”
“你是不是哄骗他了？” 盛铭希说。“宋仰，咱们做人得讲良心，澄哥心疼你，宠你，迁就你，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但你不能没有底线啊。”
宋仰直接蹙起了眉头。
盛铭希的话还未说透，就已经精准的戳到了他一直不敢正视的痛处。
许澄阳原先那么直的一个人，因为不能接受同性，不知道拒绝过多少帅气优秀的男孩子，为什么偏偏没有拒绝他？
宋仰其实知道，许澄阳能单单对他有如今的态度，与从小对他的特别心疼和特殊关爱有着很大的关系，可能许澄阳仅仅只是舍不得他难过，所以才不会拒绝。
宋仰一直不敢正视这一点，不敢让自己深究，他就是盼望着，自己努力一些，可以做到让许澄阳对他的感情从根本上发生变化。
同时，他当然也会担心，担心如果许澄阳的感情最终转变不了，仅仅只是为了不伤他的心而委屈自己跟他在一起。
“宋仰，说实话，这冷不丁的，我确实不太能接受你俩之间的关系发生这么大的转变，但这都是次要的，主要是你和澄哥从小到大的情谊，不能因为这件事给搞砸了。”
盛铭希说着，见宋仰情绪明显低落了，多少有些不忍心，叹了叹气，又问他。“你现在告诉我，你是怎么回事，是一时兴起还是？”
宋仰垂着眸子沉默了片刻，说。“我从小就喜欢他。”
盛铭希沉默了。
宋仰这种性格，很少直白的表达自己的心里话，他只要说了，就不可能是假的。
盛铭希听后直接愣了半天，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宋仰，可现在想想，又发现自己其实忽略了很多。
宋仰那么冷淡的性格，唯独会对许澄阳表现的格外依恋，别人碰一下都不愿意，只给许澄阳一个人抱抱亲亲，许澄阳夸他一句，他能高兴上好几天，训他一句，也就失落上好几天。
许澄阳刚离开家上大学的那阵子，他就跟丢了魂似的，整天不是莽莽撞撞就是对着手机发呆。
那么怕麻烦别人的一个小孩，奶奶去世后，许澄阳每个月往返一千二百多公里回家看他，整整三年时间，他愣是没说过一次拒绝的话。
每个许澄阳回来的周五晚上，宋仰都会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教室墙上的时钟，等下课铃声响起，第一时间冲出教室，在人来人往的学校门口扑进许澄阳怀里，顾不上在意别人的眼光。
为了早日追到许澄阳身边，跳级，提前高考，放弃了很多原本可以更优秀的机会，只做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学生。
盛铭希不是顽固的性格，过了最初的震惊，情绪平复下来，仔细琢磨琢磨，也能理解。
许澄阳从小对宋仰那么好，宋仰喜欢上他也是正常的，关键是许澄阳怎么想。
沉默许久之后，盛铭希问宋仰。“要不要我去帮你打探一下。”
“不。” 宋仰回答的很干脆。“你别去问他。”
“为什么？”盛铭希说。“你不敢？”
宋仰没回答，几乎默认，他确实怕得到自己不想知道的答案。
但许澄阳和宋仰之间的关系太特殊了，盛铭希不能允许放任他们的关系走向不归路，还是觉得有必要弄清楚。
打包好饭菜回到酒店，已经凌晨三点钟，时间已经很晚了，不再合适找人谈话，盛铭希决定明天再聊。
几个人坐在一起随便吃了几口，准备休息，盛铭希对顾迟说。“小顾，我想了下，咱俩现在住同一个屋确实不合适，要不今晚你跟澄哥住，我和宋仰睡隔壁。”
顾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冷不丁听他这么说有点懵，但好歹知道盛铭希突然提出这件事肯定是有理由的，眨巴了几下眼睛，转头问许澄阳。“可以吗，澄哥？”
许澄阳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转头看向宋仰。
宋仰原本是有计划要趁这次机会做点什么的，但经盛铭希提醒，意识到了没弄清楚许澄阳究竟是什么想法之前，有些事直接做了其实并不合适，只好作罢。
宋仰对许澄阳点了点头。
许澄阳皱了皱眉，问他。“隔壁只有一张床，你可以吗？”
宋仰不能接受跟除了许澄阳之外的任何人同床共枕，就算对方是盛铭希也不可以，以前盛铭希留宿他家，就算硬要往他床上赖，也会被他无情的赶去别的房间。
但现在形式所迫，宋仰不能拒绝，他心情不太好，但脑子还在，话出口之前，转了个弯，对许澄阳说。“或者我和小顾睡这个屋，你俩睡隔壁。”
“…” 许澄阳表情一僵，脸当时就垮了垮，话说的不容反驳。“ 我跟小顾住这屋。”
最终分房方案由许澄阳拍板决定，之后大家收拾了东西，各去各屋睡觉。
宋仰不愿意和盛铭希睡同一张床，打了个地铺，好在酒店铺的地毯也有地暖，盛铭希骂了他半天毛病多，最后多给了他床被子。
俩小子今晚上该说的都在外面说的差不多了，没什么要继续聊的，熄灯之后谁也不再吭声，闭着眼睛各琢磨各的事，各发各的愁。
闹腾了一晚上，原本应该很累，但俩人整夜谁都没正经睡着。
早上七点多，天刚刚亮，盛铭希往宋仰那边探了探脑袋，见他呼吸平稳，一副睡的正踏实的样子，就放心的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拿着手机轻手轻脚的开门出去，盛铭希立刻给许澄阳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许澄阳这一晚也没睡好，迷迷瞪瞪的被手机震动声吵醒，拿起来一看是盛铭希，当时脑海里叮铃了一声，人就几乎是瞬间醒了。
其实昨晚注意到盛铭希观察自己的不止宋仰，许澄阳又不傻，他甚至连宋仰故意做的那几个动作都注意到了。
昨晚俩小子出去了趟，回来情绪状态明显变了，原本最反对分房的盛铭希突然提出换房，宋仰又表示同意，许澄阳当时就知道情况不简单了。
他就猜到，盛铭希必定得找他聊一聊。
也果然，通话接起来，盛铭希第一句就是：
“澄哥，你可以出来一下吗，我想跟你聊聊。”

第87章
许澄阳毕竟是小伙子们的大哥, 也算是他们那个不大点小团体中的灵魂人物，盛铭希不太具备像质问宋仰那样质问他的胆量，想着是不是委婉一点。
结果俩人往酒店楼下的休息区一坐, 许澄阳直接给他来了句。“你有什么要问的，问吧。”
盛铭希也就委婉不起来了，挠挠头, 问他。“你和宋仰到底怎么回事啊？”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许澄阳说。“我打算追他。”
“…”盛铭希一听直接无语。“你俩是不是提前串供了？”
许澄阳没明白。“串什么供？”
盛铭希撇撇嘴。“宋仰也说他在追你。”
“ 嗯？” 许澄阳皱皱眉。“他还说什么了？”
盛铭希说。“他还说是他主动的，他从小就喜欢你，以后也非你不可。”
“…” 许澄阳再次皱皱眉，心情即刻变的复杂但感动，忽然觉得宋仰是真的好。
在大环境还没有那么包容的当下, 同性之间的爱情没那么容易被所有人接受。
许澄阳毕竟是年长者，从小把宋仰当亲弟弟, 自认承担着引导教育的责任和义务, 结果一个不小心给带偏了, 到了这条路上，还是他先挑起的，说出去总归是不怎么好听。
他非常坚定的认为这件事是自己先开始的, 觉得宋仰是为了维护他，才把责任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别听他瞎说, 他才没有想追我，最开始他根本不能接受，还刻意躲了我一段时间呢。”
“啊？”
许澄阳从小就不是个擅长掩饰撒谎的人, 心里想的基本都会在脸上体现出来, 这一点跟宋仰有着巨大差距。
盛铭希很确信自己看他的脸色猜心思的能力, 见他脸上流露出的失落那么真切，当时就疑惑了。
难不成宋仰撒了谎？
“再说他原先根本就不喜欢我这样的, 我就不是他理想的类型。”许澄阳说。“ 现在之所以愿意接受，八成也是怕我伤心。”
“…” 盛铭希有点懵。“他理想的是什么类型啊？”
许澄阳看看他，皱皱眉。“这你不应该很清楚吗？”
“我怎么会清楚啊。” 盛铭希说。“他又从来不跟我说这些。”
“…” 许澄阳有些无语。“你不用跟我装傻，他以前暗恋小顾，我都知道。”
“ 什么？”
盛铭希直接瞪起了眼睛。“他暗恋谁？”
“小顾。” 许澄阳说。“你们仨上高中那会儿不还因为这事儿闹过一段时间吗，他还给小顾买定情信物了呢，两个戒指，分别刻着两个人名字的缩写。”
“…” 盛铭希瞪眼瞪了半天，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忽然灵光一现，问许澄阳。“ 就是宋仰藏在家里书桌底下的那两条链子啊？”
许澄阳撇了下嘴。“嗯。”
“…” 盛铭希无语了。
其实关于当年仨人闹的那一场，后来盛铭希也没能明白宋仰瞎掺合什么，但他能确定，宋仰和顾迟之间半点意思都没有。
再说那两条链子，盛铭希跟宋仰关系好，经常在他家玩，小时候也不知道避讳，爱翻腾他的东西，那两条链子在他们认识顾迟之前就翻出来过好几次，怎么可能是买给顾迟的定情信物。
当初盛铭希没当回事，现在想想，上面刻着的“C”根本就是“澄”。
盛铭希不是个反应慢的，结合两个人的表现，再回想起过往很多事件，很快总结出答案：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导致俩人没能搭上同一根弦，但俩人都没说慌，宋仰暗恋在先，许澄阳动心思在后，俩人没有就这件事正经沟通过。
彼时的盛铭希年龄还小，想的不够全面，倒是也没有刻意的偏袒谁，只是临时想到宋仰这边孑然一身没什么阻碍，但许澄阳这边父母亲朋的有一大堆。
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最初是许澄阳主动的话，以后万一遇到阻力，他们之间的关系能更稳固一些。
所以盛铭希快速思考之后，坚定的认为，无论谁先招惹的谁，但结果必须是许澄阳追宋仰。
“ 澄哥，我以前没当真，不知道宋仰是真的暗恋过小顾，我一直误会他是为了刺激我。”
许澄阳闻言蹙眉看着他。“真的？”
“真的。” 盛铭希说。“但我现在知道了，觉得很对不住宋仰，好在他现在已经把心思放在了你身上，澄哥，你就放心大胆的追他吧，我百分之二百的支持你。”
许澄阳蹙眉看他看了会儿，忽然伸手过来揪住了盛铭希的耳朵，为宋仰报仇似的。“你怎么当好兄弟的，刚还不同意呢，现在一听他暗恋小顾就立刻迫不及待的要把他推出去是吧？”
盛铭希冤枉死了，但又不能为自己辩解，撅着半边脸老实认错。“ 我不是那个意思，主要对方是你啊，澄哥，你对宋仰有多好我从小看在眼里的，我坚信，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比你对他更好的人了，除了你，把他交给别的任何人我都不能放心。”
“…” 许澄阳揪着他的耳朵琢磨了琢磨他这话，感觉很有道理，松了手。
但想想宋仰昨晚失落的样子，又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以后再敢给他压力，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敢了不敢了。”
盛铭希嘿嘿赔着笑脸，心里一边暗骂自己真是操心的多余，一边想着就看他俩这架势不在一起天理都难容。
而此刻，躲在酒店休息区大理石柱后面听他俩对话听了个全程的宋仰，沉重了一整晚的心情如释重负，全身舒畅了。
他终于知道，原来，许澄阳一直是这样想的。
酒店提供自助早餐，聊天和偷听的按顺序各归各位，仿佛什么不曾发生，等顾迟也姗姗起了床，洗漱完后，大家一起下楼吃早餐。
盛铭希揽着顾迟，宋仰也主动去牵了许澄阳的手。
知道了许澄阳的心思，宋仰表面虽然没有特别表现出什么，但整个人都处于兴奋状态，想不了盛铭希所想的那么多，许澄阳是他从小就仰望的人，好不容易得了个心里踏实，他他太想抓住了，简直恨不得立刻就和许澄阳确定关系，已经顾不上想别的。
带星的酒店好处就是服务好，早餐花样多，顾迟觉得新鲜，什么都想吃一点，盛铭希每样都帮他取了最多一口的量，占了十几个盘子。
宋仰还没正经谈上恋爱，但已经想效仿小情侣的相处模式，见盛铭希摆了那么多盘，也想为许澄阳摆，结果被许澄阳轻飘飘一句“不许浪费”制止了。
他不甘心，见盛铭希和顾迟脑袋凑一起，有说有笑吃的甜甜蜜蜜的样子，有点羡慕，那吃的给许澄阳送到了嘴边。
但可惜许澄阳理解错误了，许澄阳见他一直注意对面俩小子，流露出一脸不甘心的样子，以为他是白月光情结作祟，所以非常不高兴。
这种事不好直接说出来，许澄阳又不会假装高兴，就只能挑别的毛病。
宋仰给他剥了个虾，他拒绝。“大早上的谁爱吃这些腥的，要吃你自己吃。”
宋仰给他夹了块玉米糕。他拒绝。“太甜了不想吃。”
宋仰给他倒了杯牛奶，他拒绝。“不要，都凉了，喝了肚子疼。”
宋仰最开始还挺困惑，看到盛铭希在对面故意和顾迟腻腻歪歪的显摆，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于是不急不躁，过去贴着许澄阳坐，温声问他。“想吃什么，我去帮你拿。”
许澄阳瞥瞥他。“想吃的这里没有。”
宋仰说。“哪里有，我去买。”
“学校的食堂有。” 许澄阳哼了哼。“三号窗口的大猪蹄，你现在去买吧。”
这属于刻意刁难了，估计是气的不轻，不哄自己好不了的那种。
宋仰想了想，撸起袖子，把手臂伸给他。
许澄阳一愣。
宋仰说。“ 现在过去买回来也凉了，要不你啃两口凑合一下？”
宋仰很少会开这样的玩笑，许澄阳盯着他愣半天，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许澄阳长得很好看，笑起来眼睛弯弯，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又温柔又明艳，宋仰就那么看着他，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把人哄笑了，这顿饭吃的就顺利了很多，宋仰再给东西，许澄阳就都会接着，宋仰喜欢照顾他，也喜欢看他吃东西，眼睛几乎全程都长在了他的脸上。
最后在对面显摆了一早上的盛铭希都看不下去了，吃完早餐趁顾迟和许澄阳去放回收餐盘的的功夫，小声提醒宋仰。“你能不能收敛点？”
宋仰没懂。“什么？”
“你看澄哥那眼神。”
盛铭希瞧了瞧不远处许澄阳的背影，回头凑近宋仰，更放低了声音。“我总担心你下一秒就扑上去对他欲行不轨。”
“…” 宋仰有些尴尬，但不想落怂。“比起你还是差了点。”
“我俩关系不一样啊。”盛铭希说。“我和顾迟现在属于正经恋爱关系，清楚明朗，干点什么都是必要且应该的。”
毕竟自己现在和许澄阳的关系还没有正式确定下来，盛铭希说的这话，宋仰很难反驳，但不能接不上话，就顺嘴问了句。“你俩都干什么了？”
“更多的没干过，也就是牵手，拥抱，还…接过吻。”
盛铭希说着，呲牙一乐。“那感觉可好了。”
“…” 这话宋仰就接不上了，连盛铭希那么个在感情上格外迟钝的傻子都已经尝过了接吻的滋味，他却没有。
这时，送盘子的许澄阳和顾迟回来了。
刚吃过饭，嘴唇都会显得红艳艳的，许澄阳皮肤白，就更明显。
宋仰用目光迎接朝自己走过来的人，盯着他的唇，眸子不自觉的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