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演人生(渡人舟)

而在地球的另一边，陆尧在昏睡了一天一夜之后终于清醒了过来。
关于陆尧昏睡时间过长的情况，连迈克尔导演都忍不住询问了医生原因，医生给出的理由是: “尧的大脑内部并没有检测出明显血块，昏迷的原因不明，院方推测为病人本人大脑意愿控制的昏睡。”
他醒过来的时候， 《追逐》剧组人员已经赶了回去继续拍摄，只留下了艾森在医院中陪伴，也是她第一时间发现了陆尧清醒前手指的动作。
“尧，你终于醒了!”艾森十分惊喜地跑过去，先按了医生呼叫器，然后拍着胸脯说: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我们都要担心死你了。”
听到艾森的喊声，陆岩等人也快步走进了病房，并且自觉地留出了病床的一边给快速赶来的医生和护士们。
医生检查过后说道: “病人生命体征稳定，近期内可能有头晕，耳鸣等脑震荡后遗症，请你们不要过多地打扰病人，并且要保证病人的营养和充足的睡眠时间。”
楚奕点头表示知道，陆岩看了他一眼。
医生走出了病房，护士在放下药物并且叮嘱了服药时间之后也离开了病房。
陆尧此时还没有从长时间的昏睡中彻底清醒过来，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神迷茫而空洞，但大家都没有出声，只是等陆尧自己慢慢恢复。
过了一会儿，陆尧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一开始眼睛很干涩，眯了眯眼才看清楚了站在自己周围的人的样子，然后又缓了缓才说， “你们都来了。”
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陆岩眼底有几条明显的血丝，他抢先上前一步，将陆尧扶了起来，给他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 “阿尧，你吓到我了。”
林佳人没说话，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陆尧接过水喝了几口，眼睛下意识地在房间内所有人的脸上扫了一遍，然后垂下眼帘，将水杯放到了床头柜上，声音十分嘶哑干涩: “谢谢你们，我昏迷多久了?总感觉自己睡了很久，辛苦你们了。”
注意到他这个动作的楚奕，手指敲了敲轮椅的把手，他在找谁?
第二天，确定陆尧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的陆尧不得不进来辞别，实在是他那天突然丢下了一堆正在进行的项目飞到U国，这些工作现在已经堆积到了他不得不回去处理的地步了。
他走进来，动作十分自然地像是小时候一样，一只手放在陆尧的额头上，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感受了一下温度，再将手收回来， “阿尧，你感觉怎么样?”
陆尧因为他的动作一愣，微笑道: “挺好的。”
陆岩拉开椅子在病床前坐下，眼睛下面已经是重重的青影，他温声道: “弟弟，我该回去了，你一定要乖乖听话，不要让我担心。”
他看着陆尧，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沉默了半晌，似乎还是选择了放弃将那句话说出来，反而面容柔和地说: “你喜欢演戏，没有关系，只要你保证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我们都不会再阻拦你了。”他声音顿了顿， “我和父亲母亲都在陆家等你回来。”
陆尧的喉咙莫名一酸，他的喉结动了动，眼睛愣愣地看着陆岩有些笨拙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出去了。
陆岩走到门口的时候，陆尧忍不住叫住了他: “哥。”
陆岩没有回过头，就背对着他应了一声， “恩。”
陆尧微笑着说道: “哥哥，回到家，先睡一觉吧，工作并不着急。你也不要让我担心。”
“好。”陆岩的声音有些闷闷的，离开的脚步有些快。
陆岩离开之前，看了一眼在走廊上和助理小声说话的楚奕，就是这个人，在昨天告诉他: “你们自以为对他好，却从来没有站在他的角度想过。”就是这句话，让他站在走廊上想了足足两个小时，到最后几乎有些不敢面对自己的弟弟。
楚奕若有所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
医生的建议是陆尧必须在病床上修养三周以上，并且在两个月内都最好不要进行剧烈运动。
但陆尧仅仅在病床上无所事事地躺了三天，便已经受不了，忍不住将楚奕喊了过来，询问他自己的行程。
“呵，怎么，要工作不要命?”楚奕嘴上呵斥着陆尧，似乎在批评他这种想法，但他眉毛略微上扬，嘴角的弧度也相对轻松，眼神里释放出的含义分明是赞同与欣赏的。
毕竟楚家大少爷在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人，尤其是在出了车祸与轮椅为伴之后，简直像是一个不会疲倦，更不近人情的机器人。
“首先是《追逐》的拍摄，迈克尔已经将所有有关于你的镜头推到了最后拍摄，并且叮嘱你好好休息，千万不要着急回到剧组。”楚奕笑了笑说， “依照迈克尔的性格，宁愿剧组被耽误了拍摄，也会等你恢复到巅峰时期再继续的。至于赔偿金之类的，我想你应该不会太在意。”
“由于你的受伤，原定的杂志，访谈， 《毁灭者1》的试镜以及《13》的MV拍摄时间都往后推了，这些倒是不急。《风来了》最近终于找到了新的投资人，但他的导演一直想见你一面，不过他也对你的特殊情况表示理解，也愿意等待。你的意见是?”
陆尧想了想，说道: “如果可以，帮我把《风来了》的导演约到病房里，如果他不介意的话。”
楚奕正想回答，就被敲门声打断了。
“请进。”
来人让陆尧吃了一惊， “白苏?”
白苏一进病房，就摘下了自己的墨镜，将带来的水果和鲜花扔到了沙发上，自觉地拖了张凳子过来病床的另一边坐着。
“可怜的小鸟，你情况怎样?我特意坐飞机过来看你，你感不感动?你这么久不出现，我们的cp党都已经快要灭绝了。”
陆尧忍不住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也就只有他会喊他“小鸟”这样的外号，还振振有词地说什么“鹞子不就是小鸟吗!”这样的话。
但白苏能够特意坐飞机过来探望他，这个心意他还是要领的，陆尧简单地说一下了自己的情况。
白苏松了一口气，说道: “大家都很担心你，尤其是肖哥，要不是导演不放人他都想飞过来了，你有时间至少发一条微博告诉大家你的情况，不然你的粉丝都快要把我的微博占领了!”
陆尧微微一笑，心头一暖，白苏和肖旭这两个人，是的的确确真正关心他的人，但也因此，他十分解白苏这个人，他瞥他一眼，问道: “除了来看我，你还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知我者，莫小鸟也!”白苏笑嘻嘻地说，然后大大咧咧地扔下了一颗炸弹，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订婚啦，半年后就会举行婚礼了，你可是我唯二亲自邀请的客人!到时候你可不能不来!”
陆尧被这个炸弹炸得有些懵， “订婚?和谁?”
白苏“嘿嘿”一笑，满脸都是坠入爱河的幸福感， “我的经纪人啊!”
“你的经纪人?你经纪人不是个男的吗?”陆尧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呸呸呸，谁说他了!我早就换经纪人了!”白苏学着刚刚陆尧的样子给他扔了个白眼， “我现在的经纪人是袁婧!”
“袁婧?”陆尧更惊讶了，如果不是重名的话，这个人选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他实在难以想象袁婧那样的典型纨绔太子女居然会和白苏这样的小鲜肉走到一起。
“对，说起来，我未婚妻还曾经想和你签约呢，幸好你拒绝了，不然我可能就不会和她走到一起了。”
“嗤。”楚奕忽然笑了一声，陆尧和白苏转头过去看他，楚奕勾起嘴角，抬了抬下巴，声音有些冷， “你继续说。”
白苏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总之，我从前也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真名天女居然是这种类型的，嘿嘿。”
“对了。”白苏忽然有些扭捏起来。
陆尧尚在消化袁九和白苏订婚这个消息，闻言“恩?”一声。
“那个，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暮春寒大大啊，我真的喜欢他好多年了，结婚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我真的希望他能够来。”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不管男神他长得怎么样，他都是我的男神!”
他的脸上流露出专属粉丝的痴汉表情: “如果大大能够专门给我写一首歌就好了。”旋即他自己又立刻否认了，有些丧气地说: “但这是不可能的，大大那么高冷，又神出鬼没，最近忙专辑的事情一定很辛苦。”
已经将专辑抛到脑后的陆尧: “……”
“你放心，他一定会去的。”陆尧轻笑道。
陆尧住院这些天，林佳人经常给他送各种各样亲手煲的汤和饭菜过来，三个人都十分有默契地回避了那个可能会让他们变得疏远，尴尬的问题。
影迷们给林佳人的印象一向都是高冷，女王，事业狂，业界劳模之类，但面对陆尧的时候却总是忍不住絮絮叨叨。
“三个星期怎么够，要不尧儿你还是多在医院休养一周吧。”但话音刚落，她又觉得一直待在医院里什么都不能做实在是太残忍了，换了她自己也一样忍受不住，想要尽快回到剧组里。
于是她想了想又说: “或者，你带个医生一起去剧组吧，这样你也好随时有人看护，我们也比较放心。”
“谢谢。”
陆远航向来是十分沉默的，他每次过来都是默默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等林佳人走的时候跟着她一起走。
他看了一眼病床上那个瘦弱的少年，忍不住说道: “你好好休养，我……我的电影不急着拍，总之你就是我心目中的男主角。”
陆尧微笑， “好。”
就在这时，陆尧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林佳人看到屏幕上亮着的“母亲”两个字，眼神暗了暗，抿了抿嘴道: “我和你陆叔叔先走了，等……等你康复了，我们再一起出去吃饭。”
陆尧点点头，摆了摆手跟他们道别。
他们出去之后，陆尧接了电话，声音有些惊讶， “母亲?”在他的印象当中，顾悦是很少给他打电话的。
电话接通之后，顾悦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陆尧又一连喊了好几声“母亲，母亲?”之后，电话那头才传来她有些僵硬的声音。
“你……你不是会游泳吗，为什么还伤得这么重。”她并不太习惯太过直接地关心人，说出来的话语气也习惯性地冷冰冰的好像在呵斥一样。
陆尧有些意外，然后和她解释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顾悦就不说话了，半晌之后，她又说: “今年你父亲生日，要开一个生日宴会，你记得回来。”
“好，我记得的，母亲。”
“那我挂了。”顾悦说道，声音停顿了一下，还是硬邦邦地说了一句， “你作为陆家人，早点回来帮忙。”
“……好。”
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都让陆尧有些无所适从，加上脑震荡的后遗症，他常常睡得不太安稳，今天晚上他又在睡梦中惊醒，一阵头晕目眩之后，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陆尧并不习惯开着灯睡觉，因而病房里只开着一盏微弱的夜灯。
他感觉病房的窗户外站着一个人，黑色的阴影打在了窗帘上，陆尧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滴——”手机收到短信的声音在寂静的晚上有些刺耳，陆尧点开信息，虽然已经被删掉了备注，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一串熟悉的数字。
“你醒了。”
发件人，封骏。
陆尧并没有回复，五分钟后，他又收到了一条短信， “我退婚了。”
陆尧忍不住笑了一下，退婚，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手指轻点屏幕，将一年前的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幼稚。”
他得承认，封骏是他爱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人渣，时过境迁，那些年少的悸动并没有消失，反而如同陈年的酒埋藏在内心的最深处，但——
那又怎样呢?他早已经过了求而不得便耿耿于怀的年纪了。
不是不爱，只是再也不像孩子对喜欢口味的棒棒糖一样非要不可了，孩子长大之后会发现，这个世界上远远有比棒棒糖更让他动心的美食。
封骏没有再发信息来，静静地在走廊守着，在天微亮的时候离开了，因为他知道，这个地方的所有人，包括陆尧，都一点也不欢迎他到来的。
将客人邀请到病房来谈话，实际上是一种非常失礼的行为，但陆尧没有想到， 《风来了》的导演居然真的答应了，并且动作十分迅速地在接到邀请的当天便来到了病房里。
“你好，我是《风来了》的导演邓恩。”
“你好，我是陆尧。”
陆尧在打量布鲁斯，从他虽然整洁得体却有些发旧的西装，已经看不出牌子的腕表来看，这个剧组确实如同楚奕所说的一般处境窘迫。
而与此同时，布鲁斯也在观察这个他心目中的男反派，长相自然无可挑剔，虽然现在看上去脸色有些病态的白，脸颊也有些过分瘦削，但这种病弱却丝毫没有掩盖他的相貌，反而让他看起来格外的引人注目，就像是一朵罂粟花一样，美丽，有毒，让人上瘾。
最关键的是，陆尧虽然长了一张娃娃脸，但却不是娱乐圈中普遍的甜心小可爱型的脸蛋，而是偏向与少年的长相，少年意气感十足。
布鲁斯是无意中在视频网站上看到了粉丝转载的C。A。
的一则仅在华国播放的gg，对陆尧的长相惊为天人，认定他就是自己电影里的最佳反派人选。
一开始他还有一些犹豫，毕竟陆尧在gg中表现得太过纯洁美好，和他的反派人设有些不符，恰好《遥远的天空》入围了海洋电影节的最佳外语片，他便特意过去看了。
看完陆尧在里面富有层次感的表演，他才下定了决心——这个角色非陆尧不可。
陆尧率先打破沉默， “邓恩先生，我听说你们剧组已经找到了投资人?”
“叫我布鲁斯就行。”布鲁斯回过神来，随口说道，他年纪不大，又是新人导演，还没有养成其他好莱坞导演的那股臭脾气，年轻人之间的交谈，随性得很。
“是的，在前几天，我们找到了投资者，由于投资方代表表示不会干涉我们的拍摄计划，我们讨论之后决定，接受他们的投资。”
“那么恕我冒昧问一下，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的投资入局呢?”陆尧微笑问道。
“这个……”布鲁斯犹豫地看了一眼陆尧。
陆尧说道: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之所以愿意接受其他人的投资，却不愿意接受我的投资，是因为你更想我做一个纯粹的演员对吗?”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布鲁斯也没有必要再吞吞吐吐的了，点头承认道: “是的，作为一个导演，我必须保证我在片场有足够的话语权，除了这个反派角色，男女主角我们都已经找好了，都是表演学院的新人。老实说，你如果你同意加入我们剧组，那么你是我们剧组唯一一个已经有了名气的人，如果你同时手握投资的话，我可能没有办法保证自己的权威性。”
陆尧却并不着急， “但是我们可以和那一位投资人一样，签订不干涉布鲁斯你拍摄计划的协议。”他笑了笑， “当然是在你的拍摄没有出现太过离谱的偏差的基础上。”
“你愿意吗?”布鲁斯吃了一惊，并且不太能理解。
“当然，我对这部电影十分有信心，这也是我着急着找你过来的理由之一。”陆尧解释道: “我是一个演员，在片场，听从导演的指挥是我的职责。”
布鲁斯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说服了，他万万没想到以陆尧的名气，不仅愿意加入他们这个一穷二白的小剧组，还愿意在追加投资的同时交出权利， “好吧，如果是这样，你可以让你那位很厉害的经纪人过来和我们商讨签约的事了。”
“等等，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布鲁斯不解地问道。
“我们是不是遗漏了发行方?”
“这个……我们暂时还没有合作的发行方。”布鲁斯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但是只要我们开始拍了，我绝对可以找到最优秀的发行商的，你知道的，如果不是这个剧本确实很棒，你也不会愿意加入对不对?”
“当然。”陆尧冲他笑了笑， “但是现在我有一个很好的合作人选，并且我可以帮忙说服他放弃干涉拍摄计划的权利。”
“谁?”
“你一定听说过他的名字，查理·罗伯特。”
正在家里听着音乐的老查理，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陆尧都快要在病床上躺得发霉生锈了，才得到医生的允许正式出院了。
陆尧回到片场，受到了空前热烈的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