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办法以本性去接近。
许多阴私的想法被极力压制在心底,像深不见底的寒潭里被困住的狰狞海兽。
本性?
商远舟嗤笑了一声。
按照他的本性,季余在说出离婚那两个字时就已经被剥光了锁在床上了。
他真的很不喜欢季余出门,一个beta,闻不到别人身上的味道,还会染一声乱七八糟的味道回来还不自知。
如果展露本性,季余发现,提出离婚,反倒还给了他困住人的理由
可商远舟展露不了本性。
摇摇欲坠的理智在提醒他,暴露一切,自己变态一样的行径将会被季余彻底厌恶。
最终,他只能用干涩的声音说出一句话:“我本性如何不重要,你喜欢我表现出来的样子,那就是我。”
季余看着他,用坚定的语气开口道:“我不会喜欢一个骗子。”
说着,他拉上行李箱就要走,可商远舟的手死死按着箱子,无论季余怎么用力,都不能将箱子拉动半步。
Alpha优秀的身体素质和体能在此刻展露无遗,季余平常也有锻炼,可在商远舟面前显得那么孱弱。
季余咬了咬牙,干脆松了手,快步向书房门口走去。
手腕上突然一紧,接着身后传来一股巨力,季余不受控制的向旁边倒去,柔软的沙发接住了他。
看着欺身压上来的人,季余气急了,“怎么?昨天没有睡够今天还要强迫我吗?”
愤怒带来冲动,脱口而出的伤人话语同时刺痛了两个人。
商远舟气急反笑:“我如果只是想睡你,在酒会上碰到的那一晚你就被我干烂了懂吗?”
“你那两个哥哥会迫不及待的把你卖给我,就算你想报警,”商远舟冷笑一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事实不言而喻。
季余呆呆的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商远舟一般。
商远舟敏锐的察觉到季余的眼神,手指微不可察的攥了攥,喉结反复滚动,还是没能压下心底浮现的浓浓的躁意。
季余不停说着离婚,拉着行李箱要走,商远舟难以维持一贯的冷静自持,还是泄露出一点晦暗的底色。
他拧着眉,一只手钳制住了季余所有反抗,“我说了,留在这里。”
“我们之前的相处不是都很好吗,我不会再骗你,我们可以过得很幸福不是吗?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季余抿着唇,用力的摇头,“不对,不是这样的。”
他直视着商远舟的眼睛,“人没有办法一辈子带着面具生活的,如果我真的一直喜欢伪装出来的人,那不就代表真正的你从来没有得到过感情吗?”
“既然这样,我们两个分开,你也能找到能接受你真实性格的那个人。”
他虽然不知道真实的商远舟是什么样子的,但也可以借着这些推测出一二。
季余无法接受一个人完完全全的掌控自己的生活,无法接受自己的感情被算计,更无法接受自己的隐私被窥探,自己身边有人处处盯着自己。
商远舟能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找上自己的同事安年,就能找上跟自己接触过的其他人。
能在客厅装上监控,就能在季余未知的角落装上监控。
他和商远舟之间,不止是欺骗这么简单,是无法调合的矛盾。
季余的理性分析得很清楚看得很明白,所以分开,对两个人都好。
商远舟忍了又忍,才没有把脏话说出来,他压着怒火,“你还祝福上了是吗?”
“季余,我不在乎你爱不爱我,这无关紧要。”
“你哪怕不喜欢我,也只能留在我身边。”
他语气说得坚定,可眼眸却在颤动,他看不见自己眼里充斥着浓浓的不甘,和季余对视,紧盯着那双黑亮澄澈的眼睛,分明是想从中找出些什么,
“你为什么不是一个Omega,为什么偏偏是个beta。”
季余身体僵了一瞬,语气有些冷,“商远舟,我只会是beta。”
他那双被水洗过的眼睛漆黑润亮,平静的注视着商远舟,季余做下了决定,就不会再有任何犹豫,“你想要怎么留住我?”
“把我关起来?”
“让我像前十八年那样,被迫做一个哑巴?”
商远舟沉声道:“你可以和我说话。”
“可我不想和你说话。”说这话的时候,季余的心一阵阵的酸疼,他垂下了眼眸,不再去看商远舟。
压着他的人很久都没有说话,房间里一片死寂。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久到世纪的时钟停摆,压着季余的手缓缓松开。
没有完全放开,半握着季余的手,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季余手腕凸起的圆骨上反复摩挲,动作有些急含着焦躁,季余想要抽回手,换来的是更深的紧握。
商远舟哑着声音开口:“我可以给你时间冷静,让你一个人静一静。”
“但离婚,你想都别想。”
“不用试图离开A市或是直接出国,”商远舟抬眸,对着季余笃定的说道:“季余,你走不掉的。”
季余带着行李箱离开了,商远舟站在别墅的二层,静静的看着他离开的身影。
商远舟站在原地的身影挺直,浑身的信息素却透着死寂,在身侧攥成拳的手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着黏稠的血。
他不知道该拿季余怎么办才好。
季余过往的那些成长经历,让他做不到狠下心来真的将人关起来。
可放人离开?
他更做不到。
这一刻商远舟是真的有些恨了,恨季余是个beta,生来自由的beta。
他在季余身体里灌入了那么多信息素,光洁的后颈被他留下了一个个带血的咬痕,如果季余是个Omega,早在酒店的那一晚就被他彻底标记了。
被标记的了季余会本能的依赖他,离不开他,发自内心的想要留在他身边,发情期到了,会眼眶红红的哭着求他。
可季余不是能被标记的Omega。
就像季余说的那样,他只会是beta。
季余走出了别墅,他不是没有注意到躲在暗处的保洁阿姨们好奇的眼神,也注意到了被他询问过的阿姨惴惴不安的神色。
但他没有精力去解释,也没有心情去安抚。
明天再说吧,他想。
今天他真的累了,很累很累了。
彻底走出别墅铁质大门时,季余回头看了一眼,别墅像是一座庞然大物,隐于渐起的山雾中,只有一点光透出来。
季余不知道那是不是来自二楼。
他收回了目光,默默的向前走去,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季余拉着行李箱走了很久才打到车。
坐上车司机问他去哪里的时候,季余愣住了一下。
自己租的房子早已退租,整个A城没有一个朋友,突然被问,他一时间竟然说不出来。
等不到回答,司机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语气有些冲:“到底要去哪?”
季余回过神来,报出了自己上班的工作室所在的位置,他记得那附近有一个酒店。
出租车在道路上疾驰,夜晚城市的灯火闪烁而过,擦出细长模糊的光影。
季余用手捂了捂眼睛,手离开时,掌心湿润,眼前的光影却清晰了。
出租车停下以后,季余付了钱,拖着行李箱下了车。
进了酒店以后,开了一个单人间,前台一边给他办理着入住信息,一边热情的寒暄:“我看您带着行李箱,是来A城旅游吗?”
季余不愿多说,简短的嗯了一声。
“有兴趣的话您可以去远寒山上的酒店住一晚,远寒山上有温泉,风景也很不错,那里的酒店是我们分店,您过去还能享受到优惠。”
前台说着,吃惊的啊了下,“啊,您身份证上是A城本地人呢,您是小时候在A城长大,现在回来看看吗?”
季余心底无名的烦躁在她一句句话下越来越盛,第一次有些无礼的打断一个陌生人,“可以快点吗?我很累,想休息。”
前台连声说着不好意思,快速的处理完以后将房卡和身份证一起递给了季余。
季余拿着房卡坐上了电梯,找到房间号以后刷卡走了进去。
酒店的卫生间里摆放着一次性牙膏牙刷,劣质的薄荷味道和硬得刺痛的粗糙牙刷让季余刷出了血。
他打开水笼头将血沫冲了下去,拖着疲惫的身体躺进了床上,而这会儿已经凌晨了。
季余将被子裹得很紧,微微蜷缩着身体,明明没有下雨,他却像在大雨中瑟瑟发抖的幼崽一样,妄图在寒冷的天气里从被子中汲取一点温暖。
他微蹙着眉,眼睛不安的在薄薄的眼皮下颤动,睡得很不安。
“季先生在工作室附近的酒店入住了。”
“地址定位。”
商远舟看了眼消息,将手机倒扣在庭院的桌子上,看着满院子的蒲公英在月光下随风飘散着种子。
于叔带着酒来找他,不再是一个管家,而是一个长辈,或是一个朋友,坐在了他旁边。
见他看着蒲公英,于叔一边倒酒一边说道:“当时我来别墅的时候,就说你这个院子光秃秃的,怎么也不种点菜。”
“你还笑我土,说住进了别墅里也只想着种菜的,我问你那种什么,你原本说随便什么花花草草,结果看到了杂草堆里的蒲公英,说就种蒲公英。”
于叔将酒杯递给他,“你笑我土,我还笑你有病呢,我说种那玩意干嘛,风一吹就跑了,都留不住。”
“你来了一句什么..”
商远舟灌了一口酒,低笑了一声:“就是留不住才种它。”
苦酒入喉,笑容也带上了三分苦涩。
于叔依旧像是刚听到这句话时一样的反应,白了商远舟一眼,又骂了一句:“真是有病。”
“我一直没问你,你为什么对季余那么执着?”
商远舟敛眸,“我也说不上来。”
他对季余已经不是执着,是痴迷,发了疯一样的想得到。
只有在季余身上,商远舟才感觉自己还是个正常人,有爱欲有占有正常情感宣泄的人,而不是一个麻木的机器。
商远舟转过头,对着于叔问道:“你觉得我怎样?”
于叔:“长得帅,又有钱,还有地位。”
于叔啧啧称道:“简直不给其他人活路,幸好我已经是个老头了,不然站在你身边我得气死。”
商远舟自嘲一笑:“你看,就算这样他还是对我避之不及。”
“那你要放弃了吗?”于叔和他碰了杯,看着商远舟面无表情的又喝尽了一杯。
“放弃?”商远舟眼帘一掀,眼底的阴鸷毕露无遗,“除非我死。”
于叔被他眼里的情绪惊到,喝了口酒压一压心惊,缓了缓才道:“今天是怎么回事?”
他其实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今天季余带着行李箱离开,是别墅里每个人都看在眼里的。
于叔紧接着说道:“会不会是你太急了?昨天季先生走路腿都在哆嗦,别那么急,放慢点,我看得出来季先生不是容易卸下心防的人。”
他看着商远舟,有些唏嘘。
于叔人精似的,通过这段时间,自然发现了季余这个人没有什么朋友,和任何人都隔着一层。
而商远舟其实也是如此,于叔看着商远舟从私生子过来的,了解商远舟,知道他其实不会相信任何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个人如果真的能走在一起,反而会成为这个世界上彼此唯一的陪伴依靠。
也算是相配。
“我太急了?”
商远舟重复了一遍,他将酒一口闷下,信息素躁动起来,横冲直撞的想要暴怒的宣泄:“我还不够慢?”
“跟季余领证的第一天晚上我就想把人按在床上糙了,一直忍到他点头,我还不够慢?”
于叔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不是我说你,你一点也不像电视剧里的霸总。”
“没有霸总会说这么粗鄙,这么下///流的话。”
商远舟冷笑:“我本来就不是什么霸总。”
“我是从贫民窟底层爬起来的杂种。”
文质彬彬,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总裁不是他。
在混乱到只有靠武力解决问题,否则就只能被欺压的地方生活了十八年,冷血,阴鸷,野性才是他。
第52章
静谧的酒店房间内,柔软的大床上有一团凸起,手从其中伸出来,摸向了睡觉前随手扔在枕头边的手机。
昏暗的屋内方块大小的光亮起,屏幕上显示着此时的时间,七点零三分。
季余将手机丢在一边,幽幽的白光照亮他的侧脸,也照出白皙颈侧上红梅似的吻痕。
他盯着天花板直愣愣的发着呆,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去解决,此刻季余却只想发呆,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
昨晚一整晚季余都没有睡好,他做了很多梦,梦里乱糟糟的,一个梦接一个梦。
有小时候不愿回想的记忆,也有黎奶奶鼓励他的画面,更多的还是商远舟。
季余在床上躺了很久,直到骨头开始发出酸软的抗议,他才慢吞吞的坐起来。
用酒店劣质的一次性薄荷牙膏刷牙时,秀气的眉头还是忍不住蹙了蹙,他讨厌这个味道。
季余拿着酒店给的早餐卡,去酒店里的自助早餐厅拿了点东西吃。
他早饭吃得不多,一杯豆浆一个鸡蛋,以及一点干噎的面包就足够了。
比起和他差不多身高体重的男性,季余早餐的饭量已经称得上猫似的一口了。
以往商远舟总要哄着他多吃一点,让人变着法的做不同种类的早点,现在…
季余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人甩了出去。
他越过酒店自助早餐厅一大早就有些热闹的旅行团的人群,一个人走出了酒店。
无论生活上的事情已经有多么糟糕,该上班的时候还是得准点踏入工作岗位。
但季余这一次是来辞职的。
纪姐刚一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就看到站在那里的季余,笑着打了声招呼:“哟,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吗?”
季余:“纪姐,我是来向你提出辞职的。”
原本还笑着的纪姐脸色顿时一变,拉着季余就走进了办公室,还随手锁上了门。
纪姐:“是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
“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提出来,我们谈谈,能解决的尽量解决。”
季余摇了摇头:“我要离开A城了。”
“什么?”纪姐猛地一下站起来,险些没有控制住表情,“这件事商总知道吗?”
季余:“应该能想到吧。”
纪姐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拉着季余在沙发上近距离的坐下,“你和商总之间是出了什么事吗?”
季余没有多说,只简单的略了过去:“没什么,一点小事。”
纪姐盯着他,脸上愁眉苦脸的:“那你能告诉我你辞职以后打算去做什么吗?”
季余:“去做野外摄影师,我已经联系好了国外的一个团队。”
纪姐不赞同的摇头:“野外摄影师有多辛苦我就不说了,你跟着国外的团队,搞不好是要没命的知道吗?”
“野外,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脱离了人类环境,野外很多疟疾肆意传播,甚至原始森林那些地方还有大量人类没有办法应对的自然疫源性疾病,还有很多都是急性的。
被不起眼的蜱虫盯上一口,可能人就没了。
还有恶劣的自然环境,寒冷,低温,暴晒,脱水,自然灾害下的沙尘暴,雪崩等等,纪姐随便说一个出来都能要人的命。
更别提一些无人区,还是天然的犯罪场所,在那里死亡,就是真正的悄无声息的死去,广袤大地,没有监控,没有人烟,谁都不知道人是怎么死的,尸体会成为秃鹫们的狂欢。
季余轻轻的笑了下:“没有关系,人终究是会死的。”
纪姐震惊的看着他,从季余的神情中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在乎,不是年轻人赌气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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