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远舟则可以借此在季余心里留下一枚种子。
两个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彼此之间再没有一句交流,办公室内安静下来,静谧得能听到商远舟签约文件时沙沙的落笔声。
但两个人,又在心里思考着同一件事——从两个不同的角度。
季余渡过了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两样的一天,只不过把地点从屋子里改到了商远舟的办公室。
两个人是一起回去,就像早上一起到公司那样。
落在旁人眼里,倒真的像一对恩爱夫夫。
晚饭还是那家梨湘园送过来的餐,吃饭的时候季余一直在反复思考到底该怎么问,一直到吃完饭了,他还是没想出来一个合适的开场。
眼看着商远舟就要回自己房间了,季余心一横,干脆就直接开口道:“阿舟你是喜欢我吗?”
站起身准备离开的男人身形顿在原地,表情错愕,像是不理解季余怎么问出这种问题:“你怎么会这么想?”
商远舟坐了回去,眉头微蹙,语气虽然还算平和,但话语里疏远的意思很明显:“我想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你对我有所误解?”
季余:“信息素,有人说我身上带着你很浓的信息素。”
他睫毛颤动着,有些窘迫:“Alpha的信息素好像是用来标记的吧。”
到底不好意思说得像季余看到的那样直白,季余强装着镇定说得委婉了些却还是藏不完那些在看到露骨说法时升起的窘迫羞耻。
商远舟的神情,比季余不小心听到茶水间那些话时还要疑惑。
俊美的男人剑眉微蹙,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昨天我易感期突然到来的时候,你挨着我,摸我,叫我的名字,那么近的距离,而且是在易感期我控制不了信息素,大脑不清醒的情况下,必然会留下信息素。”
“我以为你知道这一点。”
季余:……
他艰难的纠正:“不是摸,是拍。”
“我没有摸你。”
商远舟从善如流的改口:“好,拍我,如果是因为这一点让你误解了,我可以道歉。”
“我只想借着和你的伪装,顺利彻底掌权商家,只是我们毕竟要相处不知道多久,我不想白天保持工作状态,回到家依旧要严肃正经,这样太累。”
“也请你不要误会。”
坏了…
好像被当成结束合约以后会不死心纠缠的那种人了。
季余尴尬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在商远舟略带审视的目光下,感到压力很大。
“我只是担心,”话还没说完,季余自己先顿住了。
说担心商远舟真的喜欢他?这也太自恋了。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会因为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就会跑来问商远舟啊,传说中的总有一种错觉叫那个人是不是喜欢我?
季余很想叹气,纠结了片刻,决定老老实实说:“抱歉,听到了一些奇怪的话有些误解以后不会了。”
“我也很担心我们纯洁的工作关系会掺着上别的,这样会让我考虑中止合约。”
虽然这么说有点自作多情,但都提到中止合约了,商远舟应该不会觉得他会纠缠了吧。
这也是季余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在他们正式举办婚礼,商远舟正式将他介绍给其他人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等到正式举办了婚礼过了明路,就不是季余想叫停就能叫停的了。
他不是天真的小孩子,也不是真的自我意识过剩的小白花,知道世界不会围着自己运作,不是他不想做了就可以随时结束,合约上那一串违约金也不允许。
合约上季余中途违约需要赔付的违约金,只限定在两人的假结婚关系在商家所有人面前正式宣布以后。
对商远舟来说,损失的也很少,无非是多了一些桃色绯闻。
所以婚礼之前,就还有余地。
这也是季余哪怕觉得匪夷所思,觉得问出来太自恋,也依旧要问的原因。
商远舟看着清秀白净的脸上满是认真说出这番话的人。
他并不意外从季余口中听到如果喜欢是真的就要中止合约这件事,只是在季余毫不犹豫的说出时,还是多少有些…
迈出一步后发现悬空的窒息感。
商远舟一次次在季余身上感觉到挫败——
无论他是从混乱底层而来,只知道用拳头解决问题,打架狠辣的私生子,还是拥有权势地位财富的商家掌权人,季余都不在意他。
但他易感期已经过去,不会再过分在意这种早就知道的事情。
“纯洁的工作关系?”
商远舟笑了下,“我还以为现在我们至少算是朋友?”
季余怔愣了瞬间,也浅浅的弯起了唇角:“是朋友。”
商远舟:“但是你也提醒了我一件事,可能需要你配合。”
“什么?”季余下意识道。
商远舟眸色沉了沉,“我们正式举办婚礼之后,我可能会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标记你一次。”
季余眉头微皱,先是不解:“标记?Beta不是不能被标记吗。”
商远舟解释道:“并不是真正的标记,只是在你身上留下我的信息素。”
“如果其他人在你身上感觉不到我的信息素,演得再真,也会被怀疑。”
季余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信息素这种东西,留在他身上,他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毫无心里负担。
……只要他不去想互联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他答应得太快,让商远舟意味不明的笑了下,语气加深,“是通过后颈上的咬痕,来留下信息素。”
季余闻言呆了下,“不是可以直接染上信息素吗?”
隐隐有些质问的意味:“为什么要咬?”
商远舟不紧不慢的说道:“没有哪个Alpha会在有伴侣的情况下控制住自己标记的本能,哪怕伴侣是无法标记的beta,也会忍不住在后颈留下咬痕。”
“抱歉,我本来没想到这一点,是你今天提醒了我。”
“不过我会尽量减少次数,只在一些重要的宴会前,毕竟你应该也不会喜欢被咬。”他说这话时微微蹙着眉。
像是话里的意思换成:我也不喜欢莫名其妙去咬一个人脖子。
更为合适。
不知道怎么,季余就是从他表情里看出了这个意思。
一件事,当自己不想去做的时候,就会无限拖延,但当有人和你陷入同样的境地,两个人都不想,却不得不做的时候,抵触就会小很多。
至少现在季余的确对自己会要咬脖子这件事的抵触弱了很多,只是…
他今天问这个,不是为了提醒商远舟这个啊。
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无力感,但偏偏今天在网上看到的那些对Alpha的了解,让季余知道商远舟说的是真的。
一个婚后从没试图标记自己伴侣的Alpha,只会让人觉得他们婚姻是表面关系。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语气弱了点:“会很疼吗?”
商远舟莞尔:“我尽量轻一点,也会在不是那么重要的场合时避免这件事。”
他看着小鱼儿放下了警戒心,开始好奇懵懂的靠近鱼钩上的饵料。
堪称愉悦的开始思考有哪些原本不用去,以后却“不得不去”的晚宴、酒会、典礼。
“等到正式婚礼以后再做这件事,现在就先这样。”商远舟又道。
季余听到这话,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唏嘘。
看来商远舟比他想的更排斥,也是,谁会想要莫名其妙咬一个大男人的脖子,他又不是香香软软的Omega。
季余的手伤恢复的很好,石膏拆除以后也就到了婚礼快举行的日子了。
“你可以邀请一些你的朋友或是同事,我会让他们在婚宴上留出位置。”商远舟从书房走出来,手里拿着秘书拟定的邀请名单。
季余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在A城没有朋友,同事更不需要邀请。
商远舟没有追问,对季余在A城的情况,他都很了解,转而说道:“你家人的请柬是我送过去还是?”
这话说出来同样也是等着季余拒绝,季余和自己家里人关系并不好,商远舟也没兴趣和那些人打好关系。
对于季余在家里遭遇了什么,商远舟并不清楚。
对于家里的一切事情,季余都很排斥提起,也对自己在家的情况讳莫如深。
商远舟只知道季余的爸爸在某家疗养院,妈妈去世了,两个哥哥和他的关系并不亲近。
他没那么圣母,想要打动季余,要季余去原谅家人,和家里人达成大众意义上的阖家团圆。
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果然,季余蹙了蹙眉:“我在绿信上告诉他们一声就好,请柬就不用了。”
婚礼定在了周六,婚庆公司的人说那一天是吉日,在吉日结婚的新人都会百年好合,最适合结婚。
随着请柬的发出,无论商远舟要和一个从未听说过的beta结婚这件事引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婚礼的准备还是照常推进着。
周六,天公作美。
徐徐微风轻抚,太阳暖黄的一团懒洋洋的挂在天上,碎金似的光洒落地面,也为晴天增添了一抹耀色。
碧蓝穹顶之下,是占地面积广袤的瑰丽庄园。
庄园的草坪上摆满了花架,白玫瑰在草地上绵延似的铺开,像是盛大而无声的告白。
来宾在招待的指引下,有条不紊的进场,大多都是生意场上的熟人,凑在一起也有话聊,谈论的话题也很默契的相同。
商远舟居然结婚了。
结婚对象不是之前商老爷子订好的那位就算了,还是个beta。
“这季余到底是什么人啊?竟然能让商总看上。”
“没听说过这号人,今天就能见到了。”
“听说是高中时候的同学,我还听说商总喜欢得很,谈什么事都不会避着他。”
都在婚礼现场,无论心里怎么想,嘴上都客客气气的说着惊叹恭喜的话,没有人敢在商远舟的婚礼上捣乱。
哪怕是那家被商远舟放弃婚约的丁家一行人,也得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坐在位置上,笑都要笑得情真意切。
虽然这段婚约从未被商远舟真正认可过,但谁都知道老爷子属意丁家的Omega,丁幼莲。
有了商老爷子的意思,大家都默认这件事会板上钉钉,现在却徒然变成了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出来的beta。
“姐,我是真的替你抱不平。”
“好啦,别说了,本来商先生也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我们也没有任何正式的订婚,我在商先生眼里应该就是个见过两三次面的陌生人。”
“况且都是长辈们酒后的笑谈,怎么能当真呢。”
季禾轩和季博瀚被引领着坐在位置上,他们既没有坐在主位,这里又几乎没什么人认识他们,他们却很知道在场大部分人的身份。
但现在,两个人都没什么凑上去混个脸熟,硬要和别人套近乎的打算。
不是觉得弟弟巴上了商氏的总裁,以后就轮到其他人来讨好他们了这种想法。
而是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哪怕已经坐在了婚礼现场,人都是恍惚的。
像处在梦里一样,看什么都透着一种虚幻的感觉。
季博瀚是想着让季余结婚给家里带来一定的利益,但他想的也就是和季家条件差不多的,甚至比不上季家,只需要能巩固合作关系也可以。
毕竟季余是个beta,普普通通的beta,注定了不能带来多大的利益。
但就在昨天,季余发来了消息,让他们来参加自己和商远舟的婚礼。
如果不是知道季余不是喜欢乱开玩笑的人,季博瀚和季禾轩来都不会来。
就算来了,也是抱着不相信的态度来看看。
可无论是门口的照片,迎宾牌上硕大的烫金字体写着“欢迎您来参加季余先生和商远舟先生的婚礼。”
还是巨大花墙上季余和商远舟两个人的名字缩写,亦或是坐在草坪上的婚礼布置。
处处都告诉两个人,这件事是真的。
就像是一块香喷喷的巨大馅饼砸下来,几乎要把两个人砸晕。
一向看不起的弟弟,和最有权势的商远舟结婚了,鲤鱼跨越龙门都不足以说明这阶级的转变。
他们所在的A城,一半的产业支柱姓商,除了A城,商家还在各个地方各行各业拥有产业。
大到房地产,小到玩具生产,酒店,美食,旅游,要么是拥有公司,要么是占据投资。
季博瀚和季禾轩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震惊太过,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现在时间还很早,早得远远不到婚礼正式开始的时候,现场的人却几乎已经到齐了,都是为了给商远舟留下好印象。
哪怕商远舟不一定看得到,他们也愿意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讨好商远舟。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没有任何不耐烦,耐心的等着两位新人出场。
而作为被等的人之一的季余,现在困得连连打哈欠。
婚礼远比他想象的麻烦,他早上五点钟就起床了,被化妆师围着,在脸上画一些他看不太懂的东西。
季余虽然长相只是清秀,但胜在白净透亮,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瑕疵,化妆能在他脸上做的改动很有限。
但为了对得起自己拿的高额工资,化妆师还是在精益求精的追求各种细节。
“你真的好白。”
抬着下巴捧起脸的时候,像在捧着一团雪。
处在困倦中的季余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谢谢?”
按照流程,商远舟要来这个酒店把他接去庄园的婚礼现场,其余的婚礼流程上还有堵门要红包这个环节。
因为没有邀请任何伴郎,季余也不是新娘,既没人堵门要红包,也不需要藏鞋,这个流程就被省掉了。
房间里只有季余和化妆师和造型师们,而在化完妆以后,这些人也带着各种工具离开了。
在走之前,几个人笑着对季余说了一句:“新婚快乐。”
季余愣了下,有些莫名的感觉从心里划过,虽然他知道婚礼是假的,但这些人都不知道。
她们是发自内心的在祝福他。
于是也浅浅的笑着回道:“谢谢。”
季余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拿着手机开始记起一会儿需要走的流程。
本来正式婚礼之前还有彩排,但商远舟忙,季余手那时候还打着石膏,彩排就省了。
司仪把婚礼流程发在了季余手机上,让他认真记一下,一会儿避免出错。
两个人携手上台,新郎商远舟发言,新郎季余发言,父母发言省略,敬茶省略,交换戒指。
因为双方都是男人,交换戒指也无需单膝下跪。
季余记了下顺序,先是他给商远舟带上戒指,然后是商远舟给他带。
司仪:“然后其他的就是一些常规流程,你们双方都是男士,婚礼仪式简洁了很多,你们也不用太紧张,一切都有我,到时候可能会有些临场发挥,你们照着我的提示来应对就好。”
季余原本是不紧张的,被他的反复强之下反而弄得紧张了起来。
他没看过商远舟秘书拟定的邀请名单,但那天晃眼扫过,也知道人数不少。
这种场合下弄砸了,季余不用考虑都知道后果不妙。
盯着司仪发的话在心里默默记了几次,想了想,还是发出疑问:“常规流程是一些什么?我怕我到时候出错。”
季余等了一会儿,司仪没有回,房间的门铃却响了。
他身上穿着的是高级定制的西装,在他和商远舟领证之前就有人来量过尺寸,花得钱不用说,更是无数个人赶制出来的心血。
造型师特意强调过,西装的口袋只是一个装饰,千万不能拿来装东西,凸起的一团会很影响形象。
季余将手机留在桌上,起身去打开了门。
商远舟站在门口,一身银白色西装礼服,胸口的宝石胸针远不如他本人夺目,逆着光,却更像碎金似的光从他身上逸散而出。
“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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