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末日度个假(荣小轩)

“就留个十箱吧。”千秋想了想说出了上辈子自己最开始想要留下的数量。
“好。”只是这一次，楼映雪没有反驳，甚至连挣扎一下都没有就同意了，并且命人去搬物资。
结果这一下，车队里的人却不满了，楼千秋虽然是圣子，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把十箱食物送出去啊！他们车队自己还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能再收集到物资呢！人们不满地看着千秋，只是楼康年刚死不久，还没有人敢直接对楼千秋表达自己的不满。
楼映雪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人性啊可真是奇怪，上辈子他那么阻止，最后让出了两箱食物，得到的却是车队成员觉得他为人冷血，没有楼康年的大方和气量，结果这辈子他不管了，由着楼千秋胡闹，车队的人们还是不满，只是这一次，不满的对象换成了楼千秋。
千秋对人类的情绪何其敏感，顿时明白了楼映雪的想法，他在降低圣子的公信力，降低人们对圣子的依赖，如此一来，等楼千秋因为“意外”而亡的时候，队伍也不会陷入大的混乱。
楼映雪看着那些毫无自保能力的老弱妇孺一个劲地对着楼千秋鞠躬，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他的内心却毫无波澜，猜测着等他们离开多久，暗中观察的强盗们会出动来劫掠杀害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末日里才不需要什么信仰，楼映雪这一次要打造一个不需要信仰，只需要秩序的城邦！
千秋这边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表情，只是当一个五六岁的女孩领着一个两三岁的男孩走到他面前给他道谢的时候，表情稍微有些绷不住了，因为这两个孩子真的太瘦了，在这狂风肆虐的暴风雪里，好似随时都要随风飘走的模样。
“谢谢你，你是天使吗？”女孩的眼睛很亮，她嘴唇干裂，脸颊凹陷，努力克制着自己低头去看食物的欲望，她身边的男孩却忍不住了，已经拉开一个塑料包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但是他吃的是一袋泡面，在如此低温之下，两口下去，那泡面上面已经见血了，那是他脆弱的口腔被刺破后流出来的，但是男孩却好似没有痛觉，依旧吃的一脸香甜。
“这只是神的旨意，不用谢我，感谢神吧。”千秋低头，一双有些雾蒙蒙的大眼睛温柔地看着女孩，女孩一时间看呆了，那一刻她甚至忘记了如影随形的饥饿感。
千秋转头看向楼映雪，“我们走了也有段时间了，在这里暂时扎营吧，烧些热水，休息一下。”
楼映雪微微愣了一下，因为上一世楼千秋并没有提出这个要求，在与自己不愉快地争吵过后，车队留下两箱食物就继续上路了，也许是自己这一世太好说话，才让楼千秋得寸进尺，不过也无所谓，天色确实有些晚了，他便命令下去，在附近找个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
千秋这边上前两步，抬手拦住了狼吞虎咽的男孩，他真担心对方那脆弱的食道承受不住泡面这样的食物，“一会泡了开水会更好吃。”
男孩仰头看着千秋，嘴唇上还沾着血迹，他最终还是被千秋说服了，用力地点点头。
至此，围上前感谢的那些人们，脸上的笑容终于沾染上了一丝真诚。他们知道这个车队没有必要在此刻留下来，而车队之所以会留下来，是因为担心一个孩子被泡面伤到，他们在末日中见过真正的恶，也见过卑劣的善，而现在，他们愿意送上多一点的真诚。
也是在这一刻，千秋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涌入了他的身体，那股看不见的能量冲入身体之后，甚至冲散了寒意，让他在进入这个冰天雪地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这感觉可太神奇了。惊叹片刻之后，千秋陡然一惊，“6161，这个世界不会真的有神吧！刚刚那好像是信仰之力！天呐！我一只雀竟然能吸收到信仰之力了！这不是成为神之后才能感受到的吗？”
6161也很懵，毕竟在原本的剧情当中，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都不曾出现过什么神，这个风雪交加的世界，仿佛是被神遗忘了，“不要慌，这不是正合你意，装神弄鬼更加真实了！”
千秋，“……”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就是听上去有些别扭。又仔细感受了一下，确定这东西对身体没有坏处，甚至在迅速改善楼千秋的身体，千秋也就听之任之了。
车队就这样在附近扎营了，呼啸的暴风雪中也燃起了一堆堆篝火，烧水的烧水，扎帐篷的扎帐篷，冰冷的世界好似终于有了一丝丝温度。
那些拦车的老弱妇孺也借了车队的光，喝上了热水，吃上了热乎的泡面，放下戒心后便也与车队里的人聊起了天，陌生的双方在寒风中慢慢了解了起来。
原来这些老弱妇孺之前也是跟着一个车队的，可惜后来车队被强盗劫掠，他们的家人为了保护他们，死的死，伤的伤，在付出惨重代价后，终于赶走了强盗，但是所有物资都被强盗带走了，只剩下他们漫无目的地沿着这条路一直前进着。
“听说有些地方搭建了能量塔，呆在能量塔附近就不会冻死了，人们围绕能量塔还建立了城市，我们也想找到这样一个地方。”这是他们这些老弱病残的希望，也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可能，毕竟在这末日里，生存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没有价值的人会被抛弃，不要谈什么人性，人类都要不存在了。
楼家车队的人自然也听说了这些事，只是他们并不像这些人这么乐观，“哪有那么容易，能量塔如今大多被有钱有势的人占据着，而且能量塔供热的范围有限，能源也有限，我们这样的人……”
车队的人话说一半顿住了，因为他意识到，如果他们这样的青壮年都不受欢迎，不被能量塔的城市所接受，那么这些老弱病残，就更不可能被接受了，所以这些现在还坐在他身边烤火的人，注定是要死亡的。这是一个残忍的真相，残忍到即使是陌生人，也不忍亲口说出来。
烤火的老人却神色平静，“人总要抱有希望不是吗，不然我们也走不到今天了。”
之后就是良久的沉默，除了呼啸的暴风雪声，还有人们快速吸溜食物的声音，以及孩童们因为一顿饭而满足之后天真的童言童语，营地里，在篝火的映衬下，快乐和悲伤，天真与残酷在默默流淌。
第二天清晨，车队就准备继续上路，千秋坐在车里，望着车窗外孩童一双双纯粹的大眼睛有些沉默，他知道，等待那些弱者的，只有暴虐者的屠刀，可是他却救不了他们，因为一旦带上这些人，整个车队就要被拖垮，如此多的老弱妇孺，就算是楼康年，也不敢接收下来。
突然，千秋看到远处的天空好似隐隐泛着红光，在如此暴风雪中，那火红的颜色格外醒目，千秋都不需要仔细感受，就能感觉到那个方向散发的温暖火灵力。千秋嘴角一弯，看来昨天随风放出去的种子找到生长地了，而且距离非常近，这可太好了！
这样想着，千秋打开车门，从缓慢行驶的房车上跳了下来，跟着车辆走的车队队员有些茫然，小跑过来询问千秋是否有什么吩咐，千秋指了指最前期的车，“去让队长停下来。”
队员有些不解，但最终还是遵从了千秋的要求，跑去头车，将千秋的要求告诉了楼映雪，于是，刚刚动身的车队又再次停了下来。
楼映雪这次终于有些不耐烦，他快步走到了千秋跟前，“在这世界里，车子不能熄火，每时每刻，我们都在消耗燃料，所以多停留一分，我们生存的希望就减少一分，我希望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子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车队其他人默默看着队长与圣子的争执，他们有些茫然，不知道现在该听谁的，本能来讲，他们知道楼映雪说的都是对的，可是那是圣子啊，是他们所有人的精神支柱，在这末日当中，只有圣子是唯一的温暖。
楼千秋没有因为楼映雪的发怒有丝毫情绪波动，他只是十分平静地开口，“我感受到了神明的旨意，我们要带上这些老人孩子，然后向着东方前进。”说完，他抬手指了指那片氤氲着红色光芒的区域。
楼映雪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只看到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他冷笑一声，“圣子大人知道在这末日开辟道路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们可能遭遇无法想象的危险，我们的脚下可能是高楼大厦，可能是万丈深渊，更有可能的是，我们会在无垠的雪原迷失方向，如同蚂蚁一样冻死在这白色的世界里。”
“这不是我的决定，这是神的旨意，是神对他们的怜悯，也是对我们的考验。”千秋脸色平静地开口。
楼映雪，“……”他第一次知道楼千秋竟然会如此直击要害，一直在拿神说话，在他们这个世界，冰河期之前人们就是有信仰的，只是这信仰在持续的暴风雪中渐渐崩塌，无数人因为失去信仰而自杀，与拼搏活下去相比，那些人更愿意相信这是神对世人的惩罚，所以他们选择主动放弃挣扎。
楼映雪是不信神的，末日前不信，末日后依旧不信，他知道楼千秋是楼康年为人们重新打造出来的信仰，用得好了，可以轻松掌握人们的精神和意识，用不好就容易造成反噬，而现在，他正面临着这个问题，是就此彻底与楼千秋撕破脸，还是继续忍下去，寻找一个合适下手的机会。
楼映雪眸色波动了许久，最后他转头看向神情紧绷的车队队员，以及那些站在路边同样一脸紧张望着他的老弱妇孺，“是吗？那不如让车队的人举手表决吧。”
楼映雪也没想到这一辈子因为自己的忍让出了这么多波折，现在的他不能亲自开口拒绝楼千秋，毕竟拒绝就意味着抹杀了那一队老弱妇孺生存的希望，但若开口接受，想必车队的人也会在后续双方发生矛盾时怪罪在自己身上，所以楼映雪选择让人们自己做选择，而且是公开表决，谁也别想跑。
果然，楼映雪这话一出口，车队的人脸上明显都染上了一丝慌张，他们知道自己的选择可能决定着一群人的生死，以前这种选择不需要他们来做，他们便心安理得的觉得这一切与自己无关，甚至可以毫无顾忌地开口进行评论，讨论，批判，但这种事一旦落在自己头上，这选择就变得格外沉重了。
“圣子的话刚刚你们也听到了，圣子想要带上这些人脱离路线，前往未知的方向，同意圣子决定的人举手吧。”楼映雪提高音量开口，让众人当场举手表决。
车队里没有人敢做第一个，在末日挣扎求生这么久，他们太知道带上这样一群人只是负担，而且是要命的负担，食物短缺，劳动力没有增加，吃饭的嘴却增加了，更多的食物，更多的燃料，更多的防寒物资，这些都会一点一点拖垮这个车队，拉着他们一同坠入冰冷的无尽深渊。
“我……我同意。”一片寂静中，一个有些胆怯的声音传来，人们寻声望去，发现开口的竟然是楼樱，楼映雪的妹妹。
千秋也明显有些意外，因为他记得6161说过，这个小女孩后来因为楼千秋疯狂撒食物的行为，最后活活饿死了，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这个十岁的孩子会成为第一个举手的人。
楼映雪也很意外，显然这里任何人举手他都能接受，唯有自己的妹妹举手他无法接受，他忘不了自己外出归来，抱着妹妹骨瘦嶙峋尸骨的画面，“你在做什么？”
楼樱直直地看向楼映雪的眼睛，“哥，我不知道你最近为什么一直不开心，但是你说过，楼叔叔也说过，帮助别人自己也会开心，而且，我也相信千秋哥哥！”
千秋看着那个小女孩，深深觉得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不当人，竟然辜负了这样可爱的孩子，似乎就是因为太信任楼千秋，楼樱才会在楼映雪离开的那段时间活活饿死。
楼映雪这次没有再开口说话，他知道现在的妹妹十分信任楼千秋，但是他没想到妹妹会察觉到他隐藏起来的情绪。
有了楼樱带头，车队里其他人也慢慢地举起了手，毕竟连小孩子都懂得救人，他们也不能继续装聋作哑，更何况，现在的楼千秋在车队里的信用还是很高的，人们信任着圣子，自然也相信他所说的话。
看着一只只举起的手，千秋神色平静地开口，“这是神对我们的考验，相信我，通过这次考验，必然有神的嘉奖。”
路边站着的老弱妇孺们此时却无法像千秋一样保持冷静，很多人都低头啜泣了起来，这一路上，他们经历了家人被杀，物资被劫，几乎每隔一段时间清晨醒来就有人被冻死，他们也曾尝试过向路过的车队寻求帮助，但是有些车队会给予一些食物，有些则会直接撞过来，他们在路边掩埋了同伴的尸体，甚至不敢哭泣，因为眼泪流过脸颊后，脸颊会因为低温冻得生疼，甚至会因此冻伤。
“谢谢你们！呜呜！谢谢你们！”
“叔叔阿姨，谢谢你们，等没食物了，你们可以把我吃掉，我哥哥之前就被一群坏人吃掉了，我当时很害怕，但是现在我不怕了！叔叔阿姨是好人！”
“姐姐，谢谢你。”
“谢谢你们，不带上我也没关系的，呜呜，真的，真的没关系。”
“……”
路边的人们崩溃了，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他们一直坚持着，却没想到最终击垮他们的，会是这冰天雪地中的善意。
车队的人们也不禁红了眼眶，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受这份善意，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这善意是否会给他们带来死亡，但是至少在这一刻，他们再一次感受到了真正活着的感觉，就好像被冰封许久的心脏终于又重新跳动了。
短暂收拾好情绪之后，车队再次上路，只是这一次，他们改变了前进方向，由千秋作指引，挖开几乎与人一般高的积雪，缓慢向着未知的前方而去。

第46章 神赐之地
正如楼映雪所说，在这样的末日里开辟新道路是十分危险的，如今的他们其实已经不是在地面上行走了，而是在几十米，甚至上百米的高空，他们的脚下可能是森林，楼房，甚至是湖泊，日复一日的积雪早已覆盖了他们曾经熟悉的世界，现在的他们，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踩塌积雪，人就可能掉下去摔死，或者被坚硬如剑锋的树枝穿透而死。
也正是因为探索未知道路十分危险，人们才会循着前人不停行走开辟出的道路前进，在到处都是一片白雪的末日之中，原本的地图能起到的作用十分有限，毕竟对于如今的人们来讲，每一步都好似高空走钢丝，掉下去摔在灌木丛上都会丧命，这种情况下，原本的地图只能让你大概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城市上空，若想知道的更仔细，那你只有向下挖，挖到地面运气好的话，能通过标志性建筑知道自己在哪条街道。
所以对于大部分车队而言，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一直沿着别人走过的道路继续前进，然后在道路周围摸索搜集物资，如此不停地走下去，直到车队燃料耗尽，开始步行，或者找个地方等死。当然，运气足够好的话，你也许可以尝试去寻找一下传说中有能量塔的城市，但前提是那里的人愿意接受你的加入，否则等待你的，可能是暴力驱逐，也可能是杀戮。
如今距离冰河期降临已经过去两年多了，人们慢慢习惯了终日被寒冷包裹，甚至渐渐忘记了温暖的感觉，虽然终日与白雪为伴，但他们依旧会对前方厚重的积雪感到恐惧。
清雪车在车队最前方缓慢地前进着，人们跟在后面，时不时还要手动帮忙清理积雪，在千秋眼中明明不长的一段路，车队愣是走了一天还没到。当夜晚再次降临，人们在一人多高的积雪中开辟出了一片空地，然后安营扎寨，当然，在此之前他们已经用厚重的巨大钢锥尝试刺穿脚下的冰雪，以确定这片区域确实可以支撑他们的重量。
车辆被分散停放，像千秋这样的可以选择晚上也在车里休息，不过车辆无法容纳所有人，即使是白天赶路的时候，也有很多人要步行跟着车辆前进，到了晚上，自然是要扎帐篷，睡睡袋的。
千秋躺在有空调的房车里，身上盖的是轻柔温暖的羽绒被，身下的床虽然不是宽大的双人床，但至少舒适柔软，在这样的世界里，如此生活条件可以说是非常奢华了。
这其实也是楼映雪后期瞧不上楼千秋的原因之一，楼千秋虽然大方赠送各种物资，但却从没想过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他所有的仁慈和施舍都是建立在别人的付出之上，他独自一人住着全车队最舒适的房车，即使后来到了陷坑，找到了能量塔，也是住着最内圈的房屋，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高人一等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