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倾可恨不得骂他个三天三夜,将韩风和朱梦的那份也一并骂回来。
蛛皇听到周倾可的骂声以后脸色沉了下来,他取下周倾可脸上的面具,用力捂住周倾可的嘴。
“别顶着这张脸说出这种话。”
蛛皇眼眸之中的杀意浓郁的可怕,像是随时随地要将周倾可淹没。
周倾可的视线落在自己手腕上的细小胶管,胶管里流淌着周倾可体内的新鲜血液,颜色深红。
扎进皮肤里的针头非常细。
周倾可想起蛛皇之前那句,“不要弄伤他的脸。”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蛛皇不想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伤疤。
这样的想法伴随着的是要将他撕裂一般的恐惧,周倾可的手指在发着抖,只是隐匿在层层叠叠的布料之下,令蛛皇难以察觉。
周倾可红着眼睛,抬头便看到了对面桌上的东西,那是一瓶银白色金属物质......那是一整罐水银!
蛛皇身后走进来几个穿着实验服的人,他们将水银倒进机器,机器连接的无数根管子和周倾可身上这些胶管相似,只是看起来材质更加坚硬。
周倾可心中悚然。
他竟然想把水银注射进活人体内。
蛛皇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周倾可拼命挣扎,手腕上的针头被扯了出来,血液从针头滴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蛛皇额头青筋暴起,“你找死!”
周倾可挣开他捂住自己嘴的手,“你最应该死!你这种人就不配活在世上!”
蛛皇冷笑着后退,“我不配活在世上?我什么都没做错,k和我处处作对,他该死,韩风炸毁我的实验室,他也该死。”
“至于你说的那个朱梦......我根本不记得有这个人。”
蛛皇指挥着手下,“把针重新插上,插在颈动脉。”
身穿白色工作服的手下将原本插在周倾可手腕上的针头换了下来,换上了一个更粗的针头。
周倾可的后背上都是冷汗,厚重的祭祀服黏在衣服上,周倾可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都是白的。
“祭司...是你亲手杀的......你假惺惺的做给谁看......”
“好像...多,多在乎一样......”
蛛皇的脸色忽的变了,由凶狠变得茫然,最后定定的落在周倾可惨白的脸上,一时认错了人。
蛛皇:“祭司......”
他愤怒的按停了机器,机器停止抽血。
屋内只有他们二人的声音,还有仪器运行的细微声响。
蛛皇猛的上前掐住周倾可的脖子,“......我恨你。”
蛛皇好像真的把穿着祭祀服的周倾可当成了祭司。
“我恨你,你拯救我,又抛弃我,你凭什么离我而去,你凭什么不把我当回事,我恨你!”
掐在脖子上的双手逐渐收紧。
空气被抽离,周倾可被窒息折磨的浑身痉挛。
这时,蛛皇的手松开了一点。
周倾可剧烈的咳嗽,大口剧烈喘息。
蛛皇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周倾可,视线仿佛穿透岁月,落在久远的故人身上,那是一张很温柔的脸。
祭司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有着世界上最强大的手段,没人能对抗神明,就像没人能对抗祭司。
那未知的领域对他完全敞开大门,祭司是被神明眷顾的人,但他温柔却冷漠。
带蛛皇脱离苦难,却又将他抛弃。
空气仿佛都是静止的,耳边回荡着周倾可剧烈的呼吸声,蛛皇近乎眷恋的注视着面前这个与他神似的人。
......祭司是个很好的人。
蛛皇抓住周倾可胸前的领口,“可这样的人总是活不长......”
他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说给只停留在记忆中的那个人听。
但他早就听不到了。
仿佛这才是蛛皇最真实的一面,疯狂,撕裂,阴暗又偏执。
蛛皇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嘴里喃喃:“他没你漂亮......”
仿佛在告诫自己。
“你们不是一个人......”
蛛皇状若癫狂,狠狠拍在机器的按钮上,那机器发出刺耳的滴滴响声。
重新启动时,抽血的速度比之前更快。
周倾可盯着蛛皇,“是你,你自己......”
蛛皇一看到和祭司这张相似的脸就变得难以冷静,他眼神闪烁,“我做事从不需要理由。”
蛛皇后退两步,膝弯撞在机器上,他的双腿仿佛终于承受不住,蛛皇被身旁的手下扶住。
他转过身,强硬的扯过那根装着水银的管子,“再见了。”
周倾可:“你这个疯子......”
蛛皇拿着管子靠近,“我让你替他陪我,等我把k一并解决,你们的灵魂会在地狱相聚。”
机器再次发出滴滴响声,一旁的手下躬身汇报:“主人,水银已经准备好,可以注射了。”
蛛皇手中拿着水银管,却一直在看着周倾可。
这个角度和光线看来,真的太像了,蛛皇握紧拳头,忍住了想要冲上去将人放下来的冲动。
他扭过头,将水银管递给手下。
他对这张脸下不去手,那就让别人做。
蛛皇冰冷的吩咐道:
“动手。”
身穿白色手术服的手下不断靠近,他用医用棉擦了两下针头。
周倾可在他的反光面具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思绪飞远。
当生命即将到达终点的时候周倾可的脑中全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种种过往,身边人的笑脸如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晃来晃去。
一张接着一张,韩风的爽朗潇洒的笑声仿佛就在耳边,叫他吃饭或者叫他多穿一件衣服,又或者从外地回来,张着手臂喊他迎接自己。
还有鲨鱼别扭的表情,朱梦傻乎乎的眼神,以及他那便宜小叔。
或许是和父母相处时间并不长,他们在周倾可脑中的面庞非常模糊,看不清五官。
脑海中的一切画面都散去,最终凝聚成了周倾可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在马尔代夫的夕阳下,清澈的海水一波又一波,彦恒臣的发丝被海风吹起,笑着向他伸出手。
周倾可喃喃道:“哥哥......”
以往每次叫彦恒臣的时候都有回应。
哥哥总是能第一个到达他面前,仿佛只要有哥哥在,他就什么问题都不用担心。
周倾可心想,就算心跳真的就此停止,想着彦恒臣死去也是安心的。
周倾可感觉有一只带着皮质手套的冰凉手掌将他的手腕握住,手臂上垂下的祭祀服被扒开。
装着水银的管子贴在皮肤上。
他的皮肤是不是就快被针头刺破了?水银是不是已经流进他的血管了?
蛛皇视线黏在这件祭祀服上,瞳孔的细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兴奋。
亦或是两者都有。
或许是在怕祭司怪他。
周倾可闭上眼睛,想着自己要是走的比其他人早,那就试着看看自己能不能在天上保佑他们。
他总觉得灵魂这种东西是真的存在的,因为这虚无缥缈的物质承载着人们的情感。
思念是真实的,所以灵魂也是真实的。
人世间轮回流转就是往常,周倾可想下辈子也留在彦恒臣身边。
周倾可在死亡面前变得很俗,竟将自己以前不怎么相信的东西反复默念。
万一能实现呢?
周倾可茫然的看着周围。
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又好像听到了很大的声音。
周倾可不禁开始怀疑蛛皇是不是用了什么特殊手段,让他无痛死亡了。
亦或者是天使和他开了个玩笑,其实他刚才就已经死了。
声音模糊。
“机器被彻底破坏了,储存水银的金属仓已经炸裂!没办法继续了!”
“快跑!外面的电闸被炸毁了,整个基地范围的局部网都被禁用了!”
“主人!他闯进来了——!!”
“主人快跑!!”
“跑?!我手下的军队没一个能挡住他一个人!!废物,都是废物——!!”
亚斯的身体撞开了铁门,砰的摔在地上,“呃......主人,对不起,我没能拦住他......”
一时之间,嘶吼怒骂充满了整个空间,一直以来都在滴滴响的机器此时竟没有一点声音。
周倾可还以为自己疯了,他竟然在混乱的人群中看到了彦恒臣的身影。
他耳朵里全是嘈杂的嗡鸣声,在耳膜外糊成一片,什么都听不清。
周倾可像是被一层塑料膜隔了开来,身处另一个世界,哪怕是就发生在眼前的事,都好像变得那么遥远。
彦恒臣在看他,那张熟悉的脸上都是血。
周倾可恍惚的想,他没死,哥哥来救他了。
实验室内火花四溅,周倾可看到了一个发着光的东西在蛛皇手中,这东西正对准了被手下包围的那个人。
彦恒臣仿佛踏着尸山血海,涌上来的手下源源不断,他粗喘着气,化身成为一个只会杀戮的机器。
彦恒臣奔着周倾可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艰难踏来。
蛛皇:“你有种,谁给你的胆子!!你敢单枪匹马闯到我的基地!你别想活着出去!!”
蛛皇仿佛恨极了他,眼中爆出骇人的红色血丝,手中发着光的淬毒高温钢针正对着彦恒臣的脑袋。
周倾可用自己最强大的意志力撕破了蒙在他面前的透明薄膜,世界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彦恒臣染血的面孔正对着周倾可,他在叫他的名字。
周倾可想喊出声,想提醒彦恒臣小心身后,蛛皇在瞄准你。
可他根本发不出声,他连手指都动不了,维持着能看清眼前景象的状态已经非常艰难。
周倾可自被蛛皇抓过来以后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他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瞳孔彻底缩成圆点,心脏撕裂般的疼。
他不怕死,他怕失去彦恒臣。
哪怕心中的尖叫嘶喊将要把周倾可的五脏六腑都碾碎,但他却还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蛛皇阴沉的盯着彦恒臣,“k,人一旦有了在乎的东西就会变得不堪一击,你看到他后竟然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失去了。”
蛛皇势在必得,“你今天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上,你只有一个人,不可能逃出去。”
彦恒臣的眼睛里也被鲜血染红,眼白都变成了不祥的暗色,他像是被泡在血中的恶魔。
他缓缓道:
“我不是一个人。”
蛛皇的脸色变了,“什么?!”
砰——!
一颗高速旋转的子弹穿透了蛛皇握着武器的那只手,蛛皇的武器掉在了地上。
那子弹的角度非常刁钻,恰好避过了所有障碍物,能打出这个角度,持枪人一定在楼体内部。
蛛皇阴鸷的盯着门外,那人刚才就是在门外打出的这一枪。
彦恒臣腿上的肌肉绷紧到了极致,他杀到了蛛皇身前,用匕首将蛛皇身边的手下通通解决。
可就在这时,本应该被彦恒臣打的失去战斗能力的亚斯重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伤口不断往外渗血,他瞳孔空洞,闪身护着蛛皇。
蛛皇的腿今日再也站不起来,他狼狈的被手下扶到轮椅上,被推着远离了危险的k。
蛛皇:“暗网第三杀手——亚斯,他在药物催生下所爆发出的力量是你也难以抵挡的。”
亚斯的状态非常恐怖,仿佛一个失去痛觉的野兽,就算手指被彦恒臣生生掰断也能面不改色的再次发动进攻。
蛛皇手下的人太多了,总部更是被层层包围,蛛皇的支援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到了。
蛛皇握着被子弹贯穿的手掌,“看来狙击手也来了,但狙击手在我的地盘可发挥不开。”
整栋实验楼在设计时就有意防着暗藏在外面的狙击手,这里到处都是遮挡物。
实验室内更是连个窗户都没有。
蛛皇退至门口,吩咐手下带上周倾可。
绑住周倾可的绳子被割开,蛛皇的手下将他扛在肩上。
彦恒臣被他们层层包围。
他们好像都是不要命的疯子,在药物催动下失去痛觉与判断力,脑子里只剩下拼命厮杀这一个念头。
蛛皇率先离开。
他将周倾可一并带走了。
“很好,我现在非常想知道k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只是个长得漂亮的小花瓶,怎么会值得他花费这么大力气来救你?”
周围光景迅速移动,周倾可被扛在肩上,那人的肩膀卡着他的肚子。
这感觉比死还难受。
他们逐渐远离当初那个实验室,周倾可看到了远处马路上那辆吉普车后,心顿时沉了下来。
若是上了车,恐怕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彦恒臣了。
蛛皇在这种紧急时刻竟还有闲心擦匕首,咒刃在他手中干净的反光。
蛛皇:“别费力气,抽血的针上沾有麻药,很快你就连眨眼都做不到了。”
他的手下原本还在快速向前跑,却在看到前方景象后突然停下。
蛛皇的轮椅被猛的拽住,咒刃掉到地上,他这时候的才有了情绪,“废物!干什么!”
“主人,前面......”
蛛皇猛地抬头,前方的路被堵住,原本守在这里的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他们额头上都顶着一个血淋淋的弹孔。
全部被子弹爆头,鲨鱼踩着一人尸体,似是已经等了很久。
蛛皇迅速打手势,“走这边。”
然而手下刚迈出一步,蛛皇的轮椅就挨了一枪。
紧接着三声枪响,他身边的手下直接死了三个,只剩下扛着周倾可的那人没事。
鲨鱼还举着手中的冲锋枪,“你也挺废物,我在实验室打了你一枪,又赶到这边解决掉这些。”
鲨鱼一脚踢开脚下的尸体,“却还让我等了38秒。”
蛛皇攥紧了拳头,他手背上的弹孔传来阵阵剧痛。
鲨鱼弯腰将咒刃捡起,高大健壮的身躯不断向他逼近。
蛛皇身边唯一的手下踉跄着后退,“主人......我们——”
这时,颈骨断裂声传来,那手下的头突然一歪,身体就倒了下来。
周倾可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彦恒臣低头看着他,纵使脸上全是血,他的目光仍旧是温柔的。
周倾可鼻尖酸涩。
一直以来强撑着的泪水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周倾可仰头看到彦恒臣的那一瞬间,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彦恒臣轻轻将周倾可的眼泪擦掉,“让你受委屈了。”
周倾可微微张着嘴唇,手腕和大腿上的针孔忽然就开始疼了。
疼的他好委屈。
哥哥,我好想你......特别特别想。
彦恒臣揽住周倾可的肩膀,将他抱了个满怀,他蹲在地上,低头吻了一下周倾可的额头。
“不怕。”
只要有他在,周倾可就什么都不怕。
蛛皇看到了这一幕,愣了很久。
他癫狂的大笑出声,“你喜欢他?你也会动心?!”
一股名为嫉妒的情绪压了过来,“凭什么你们能好好的......”
蛛皇将手伸向身后,待鲨鱼察觉之时已经晚了,蛛皇拿着一个黑色遥控器,上面的按钮已经被按了下去。
蛛皇还欲再按,“给我陪葬吧......”
彦恒臣劈手去夺,但遥控器已经启动,上面的三十秒计时已经开始。
无法取消。
身后追上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被打的不成人型却仍旧不依不饶,早已沦为行尸走肉的亚斯。
彦恒臣皱着眉,解决了冲上来的人,浑身浴血持刀厮杀,却被亚斯钻空子用刀划伤了手臂。
有彦恒臣挡在前面,鲨鱼迅速将周倾可背了起来。
彦恒臣只身一人挡住蛛皇手下,他对鲨鱼喊:“走!”
鲨鱼在往外跑的时候,没忍住回头看了彦恒臣一眼。
这场面太过陌生。
杀手之间很难产生默契,他们是冰冷的个体,不会产生感情之类的东西。
但这些约定俗成的“规矩”仿佛在他们之间失了效。
鲨鱼刚才将地上的两把冲锋枪踢给彦恒臣时,只说了两个字:
“活着。”
现在,鲨鱼与彦恒臣有一瞬间的对视,他竟在这时产生了些想和彦恒臣一同放手一搏的冲动。
这种场面,放在以前他是绝对想不到的,他竟然会毫不犹的和彦恒臣一起闯蛛皇的老巢。
彦恒臣用手中的冲锋枪将亚斯彻底打成了个筛子,让他再也爬不起来,死的干净。
彦恒臣在远处深深看了周倾可一眼,嘴唇微动,眷恋的用心描摹着爱人的轮廓。
他仿佛忘却了呼吸,时间流逝延伸了一万年似的,就连周倾可消失在他视线的过程都变得极其缓慢。
鲨鱼背着周倾可一路狂奔,喘息声前所未有的剧烈。
他背着周倾可刚踏出基地门口,身后便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破声。
强大的气浪将他们卷翻在地,鲨鱼将周倾可护在身下,他后背被火燎的一片焦黑。
一波气浪刚刚平息,鲨鱼抱着周倾可迅速翻滚躲在车后,基地内再次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