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看见了一个孤儿院。
恍惚之间,他都以为是自己曾生活的那个,但细细一看,这个孤儿院的环境显然更好,是欧式复古的风格。
也许是因为今天没有太阳,所以这栋孤儿院也显得格外阴沉,不透光。
闻酌走了进去,一个老妇人将他迎进去,热情地询问他是不是要领养孩子。
他说是。
于是孩子们被打扮得清清爽爽推出来,或穿着绣满花边的小裙子,或套着卡其色的背带裤,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秀气漂亮。
像商品一样。
只是他们的神色或紧绷,或期待,还隐隐藏着害怕和惶恐。
这里面并没有一个眼熟的身影,但闻酌还是一眼锁定了一个站在角落里,长相清秀、十分安静内敛的孩子——
“朱尔斯?”
“先生?”旁边传来了疑问的声音。
闻酌很快意识到,朱尔斯此刻还不叫朱尔斯。
当他表达出想要领养这个孩子的意愿时,老妇人脸色变了,道这个孩子已经被人预定了,过两天新父母就会来带他走。
闻酌没有坚持,画面一转,到了夜晚,周围的人又突然看不到他了,除了这个将来会名为“朱尔斯”的小男孩。
他们隔着长而阴暗的走廊对视着,小男孩走上了那一侧的楼梯,很快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闻酌穿过长廊,一转弯,小男孩就站在楼梯俯视着他。
闻酌跟上去,发现小男孩进了院长的房间,很快里面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
闻酌握住门把手的手一顿,顿时明了。
这些是朱尔斯想要他看到、听到的吗?
为什么?
让他知道前因后果很重要吗?
一转眼,办公室里的声音逐渐归于平静,闻酌看到像个残破洋娃娃的男孩走进了森林的深处。
他跟上去,脚下的枯树枝被踩得吱嘎吱嘎地响。
男孩走进了一所废弃的小木屋,并打开了一本禁.忌的书,用自己的血在地上画了个奇怪的图案。
最后,他回头和闻酌对视一眼,便毫不犹豫的扭回视线,闭上眼睛念叨起了一些晦涩难懂的语音,就好像古老的召唤术语。
片刻后,他走出屋子,眼神暗沉无光,像个木偶似的走向了屹立在不远处的孤儿院。
很快,一场大火冲天而起,孤儿院里隐藏的所有罪恶与荒诞都被一场大火烧成了灰烬,死的不仅是有罪的人,还有很多无辜的存在。
闻酌看着远处的热浪,走进森林的小木屋里,地上的奇怪图案已经干涸了,看不出名头。
闻酌在这里感受到的只有男孩的恶意,没有其他的存在。
此时的“朱尔斯”真的召唤出了什么,签订了什么契约吗?
很快,孤儿院起火的事引起了关注,所有人都死了,除了那个放火的男孩。可没有一个人怀疑他。
大家都安慰他,拥抱瑟瑟发抖的他,没人注意他刘海之下带着晦涩笑意的嘴角。
直到一个眼熟的男人出现,他挣脱人群,一下子扑了过去。
闻酌一眼认了出来,那是年轻一些的欧文医生。
那时的欧文医生还没有现在这样阴郁,只是稍显沉默了些,他风.尘仆仆地坐着马车出现,就是听闻了孤儿院的惨状,想要提前把男孩接走。
他告诉男孩,从今往后你就叫朱尔斯了。
他带他回到了古堡生活,为此还请了女仆和园丁,怕自己忙起来朱尔斯太孤单。
原来油画里的老人并不是欧文医生的父母,而是园丁夫妇。
可事与愿违,作为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朱尔斯对欧文的占有欲达到了峰值。
他总是表现得很害怕,夜晚要与欧文医生睡在一起才安心,吃饭也是,甚至不愿去上学,欧文医生只能请老师到家里。
可朱尔斯还是不满足,他对欧文总是专注地对待病人不悦,更何况欧文和病人一相处就是好几个小时,在关起门的空间里。
在孤儿院的扭曲经历让他不知道两个人关起房门、除了做那些事还能干什么。
嫉妒之心在暗地里燃烧,最初他只是站在角落里,阴暗地看着那些人进来又离开,或闹些小动作装古堡闹鬼吓跑那些病人。
可收效甚微。
他召唤出的“恶魔”蛊惑了他,又或者说,朱尔斯自己心底的恶魔在缓缓升起,他想要那些引起欧文关注的人都去死。
于是他开始出门,在那些病人回去的路上设置一些小小的陷阱,或偷拿家里的药下在水里,在他们出门之前让他们喝下,然后意外地死在路上。
他渐渐不满足起来,随着一天天长大,身体也逐渐变得有力量,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孱弱任人摆布。
他不认为这是长大带来的效果,而觉得是恶魔的恩赐。
闻酌总是能看到他独自一人低语,阐述自己的嫉妒、恶意。
可无论怎么做,他都无法完全拥有欧文医生。
他的叛逆与小脾气看在眼里,欧文医生以为他需要一个母亲。恰巧这次出门,欧文与一个女人一见钟情。
很快,他们确定关系,女人带着与前夫的两个孩子住了进来。
朱尔斯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他在疯狂的下坠,心神逐渐被黑暗彻底吞噬,他只能拿过来看病的人泄愤——不过是一些有精神病的边缘群体,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大费周章地追究。
他开始不满足于制造意外,逐渐享受自己动手的感觉,他喜欢那些人惊恐痛苦的表情,喜欢掌控生死的感觉,喜欢猎物的哀嚎与悲鸣。
都死掉,爸爸就会只看着他了。
他如是想着,也一直这么做着,可是欧文不仅带回来了那个女人,还和他孕育出了一个新的孩子。
愤怒与嫉妒让他浑身发抖,恨不能把一切吸引欧文注意的人挫骨扬灰。
最后,朱尔斯走到闻酌面前,抬头问:“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我应该杀掉他们的,对吧?”
“……”闻酌看了眼身后和两侧,确定周围只有自己,才缓缓道:“在你眼里,我是谁?”
“我和您签订了契约,您应该给我指引方向的。”已经长高很多的朱尔斯说,“我会将灵魂与肉|体,全部献祭于您,做您最忠实的信徒,请帮帮我吧!”
“……”
闻酌来到了镜子前,看到了一团黑雾的自己。
“我不是你召唤出来的生物,不是神,也不是恶魔……”他想了想,缓缓道:“我是你内心罪恶的投影。”
朱尔斯的瞳孔瞬间放大,眼底倒映的黑暗如墨一样浓稠。
“还没醒?”
席问归嗯了声,把玩着闻酌的手和两把钥匙。
“柳卿把许之涟的尸体埋在了围墙外面。”聂松曼道,“我帮了一点儿,她告诉我镜子里面的两个阁楼一个是医生的病人档案室,记录的都是历届乘客,另一个是餐厅那幅画里的场景,医生小女儿……养子的内脏与尸骨都禁锢在那里。”
“——都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是不是最好打开外面的阁楼看一眼?”
席问归蹙起眉头。
他一直没去阁楼,就是想等闻酌醒过来一起,但现在一天过去了,再不去阁楼站点都要结束了,万一里面存在什么特殊的东西,根本没时间解决。
说起柳卿,聂松曼道:“她手背上多了个东西,我们以前是不是看到过类似的情况?”
“算是道具的一种,只不过是活的,应该是这个副本里过去死掉的某个npc。”席问归说,“对方与她现在算是共生状态,如果压制不了迟早会被吞噬。”
“还挺危险。”
席问归有些心不在焉,他突然站起来:“帮我看会儿闻酌,我去趟阁楼。”
聂松曼松开环胸的手,点头:“去吧。”
席问归拿过钥匙就要走,闻酌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抓住他将要抽走的手指。一瞬间席问归还以为闻酌醒了,然而并没有。
他只好安抚且缓慢地抽出手,并低声承诺说:“我很快回来。”
闻酌像是听到了一样,五指慢慢放松。
他带着钥匙前往最近的右侧阁楼,这里还是和之前一样,上去的楼梯狭窄逼仄,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透着微弱的日光。
第一把钥匙没有匹配上,席问归再将另一把插入孔隙中,轻轻一转,门便透出一条缝隙。
推开门,里面的存在和席问归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没有什么诡谲的场面,没有他想象中的媒介,只有扑面而来的尘土味。
这间五边形的阁楼里空空荡荡,除了长年累月的灰尘外,什么都没有。
这完全出乎了席问归的预料,以至于他一时愣在原地。
身后传来了一点声音,席问归偏头,看到消瘦阴郁的欧文医生站在下面楼梯口,死死地看着他:“你们怎么把钥匙带出来的?”
席问归品出了一点别的意思,眯起眼睛道:“通常钥匙带不出来?你也带不出来?”
“属于那里的一切都带不出来。”欧文喃喃重复了一遍,“带不出来。”
还没等席问归想清楚,欧文又道:“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
“你在你面前的房间里看到了什么?”
席问归不确定地再一次看向阁楼里,还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看到。”
“那就对了。”欧文医生低语,“这是祂予你的惩罚,你永远无法拥抱真实。”
……在说什么东西这垃圾医生。
席问归真是难得对谁产生了厌烦:“有他在的地方对我来说就是真实,别一副看透所有的表情。”
他自然是指闻酌。
席问归其实去过现实世界, 否则也不会有闻酌耿耿于怀的十年。
他也确实付出了代价,以“偷渡”的罪名,符合医生说的永远不能离开这里。
在现实世界的某个早晨, 他打开家门, 收到了来自列车世界的车票。
那张属于他的罪证上只有一个穿着斗篷的身影正半登上一辆列车, 手里团着一圈黑色雾气, 那只露在空气里的手腕透着苍白的血肉。
席问归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收到车票, 但即便是他,也无法违抗“祂”的意志。
他只能选择离开,以和所有乘客一样,通过不断地进站出站, 等待审判或被赦免的那一天。
也许永远等不来那一天——他的罪恶值是∞。
但没关系。
席问归并不在意能不能去往现实, 他曾经的名字、他的故事都太久太远了, 远到他早已遗忘, 已然不重要。
列车世界就是他的现实。
何况闻酌现在就在这里。
席问归眼神闪了闪……也许该哄骗人留下来、永远地留下来。
可谁愿意永生都在列车上颠沛流离, 一直面对生与死的危机呢?
席问归思绪越来越偏, 他没有把欧文医生的话当回事,也没太在意这个空荡荡的阁楼,转而走下逼仄的楼梯与对方擦肩而过,走向长廊的另一角。
欧文没有看他, 反而一直盯着楼梯上那扇已经打开的木门。
许久,他缓缓踏上台阶, 转身面向阁楼——他怔然许久,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的场景,双脚也止不住地抬起踏了进去。
许久, 厚重的木门被一双手关上,所有的灰尘都似乎被一条看不见的分界线隔绝在了里面, 没有因关门的风劲掀到外面一丝一毫。
席问归快步来到了另一个阁楼前,毫不犹豫地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
某种程度上他和闻酌是一类人,多数人身上常见的情绪他们都不曾拥有,也很难感同身受。
例如极致的大喜大悲,例如面对未知的恐惧。
席问归想知道阁楼里有什么,却从不曾为里面的未知事物而担心。
然而他也着实没想到,这个阁楼里他也什么都没看见。
准确来说,他看见了一片黑暗,但黑暗里什么都没有,甚至无法确定里面是否真的只是个阁楼空间。
这场面十分诡异,席问归甚至偏头看了眼旁边的小窗,外面虽然灰蒙蒙的,但多少有点日光,而面前的阁楼就像一个被世界孤立的空间,漆黑一片,仿佛手伸进去都会消失。
看久了甚至会有种眩晕的感觉,仿佛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一片扭曲的混沌。
席问归不确定这是否正常,偏头想了很久如果正常人在找了很久钥匙、打开后发现一个阁楼什么都没有一个是这种情况的时候会什么反应。
根据这些年在列车上混迹的经验,他感觉大多数人应该会说个“操”。
他也“操”。
说完他又觉得好像不应该,于是摸摸下巴说了句“收回上个字”。
但是很苦恼啊,面前这个鬼阁楼到底进不进?
他倒是不怕,但万一这里是什么奇怪的地方,进去出不来怎么办?他出不来事小,小鱼崽生气事大。
指不定下次见面就直接把他做成哪里都去不了的标本了。
就在他犹疑不决时,一抹少年的身影突然越上楼梯,对方仿佛没看到他一样,直接越过他闯进阁楼里。
少年乍一看有点眼熟,但正在思考进不进的席问归并没有反应过来,就又看到后面跟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下意识迎上去:“你醒了?”
闻酌同样像没看到他,直接擦肩而过,只是越过的一瞬间闻酌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回头看了一眼,但并没有多做停留,就追着前方的少年一起进了阁楼。
“……”席问归有点不爽。
尽管他已经察觉到了面前闻酌的状态不对劲,似乎跟他并不在一个时空,但还是很不愉快。
而闯进阁楼的两人并没有被吞噬,反而为黑暗添加了新的色彩,他们的身影诡异地异常清晰。
而先进去的少年在地上画了一个什么图案,虔诚地看着闻酌的方向,嘴里念念有词,多数语句都很晦涩听不真切,唯有最后一句十分清晰:“……我的一切都将献祭于您,我愿意为您捕捉失途的灵魂,献上新鲜的血肉,所有畏于我的,也必将畏于您!”
“请回应我的祈祷吧!”
说完,他划开皮肤,鲜红的血液滴在地上,沿着怪异图案的模样汇集流动,直到它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散出了淡淡的红光。
少年压抑灰暗的眼神突然透出兴奋的情绪:“我将成为您最忠诚的信徒,永远侍奉您——”
盯了那张脸许久,再通过这场景联想之前闻酌在地下室吸收鬼影的怪象,席问归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这个男孩就是医生卧室那张全家福油画里的“小女儿”。
他嗤笑了声:“什么中二病,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闻酌之所以能在镜子里的世界横行,如闯无鬼之境,能轻易地“吸收”这个站点最难处理的boss朱尔斯,都是因为面前这个早期的朱尔斯早已向闻酌献祭了自己。
所以他以及里世界古堡的一切,都将成为闻酌的养分。
这么说有点怪。
小鱼崽又不是草木,不需要肥料……那姑且算它们是食物好了。
“您、您愿意享用我的血肉吗?”朱尔斯不知是因为压抑着兴奋还是太恐惧,颤颤巍巍地举起手。
席问归忍不了了,尽管意识到此刻应该是两个空间交汇了,闻酌看不见也听不见他,却还是跨进阁楼赶在朱尔斯之前把闻酌半揽进怀里,在耳边低语威胁:“敢喝他的血试试?要喝也只能喝我的——”
一霎那间,一抹温热突然袭击了他的小臂——
闻酌抓住了他。
他们像是隔着时间与空间捕捉到了彼此的灵魂,短暂地对视了眼,席问归心里一悦,刚想亲上去说些什么,面前的场景突然变了。
朱尔斯与闻酌凭空消失,地上的献祭图案与血也都不见了,小小的阁楼转换成了另一番盛大的场景,他仿佛凌空站在这个场景中央,只感到天旋地转,上下左右都是延伸出去的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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