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五人转了一百八十度的脸越逼越近,“救命”两个字就像石子一样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不一会儿,林子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地上屏幕稀碎的手机仍旧闪烁着鲜红字体——
【警告!您的san值已跌破40!】
【警告!您的san值已跌破30!!】
实在太安静了,张咏有点受不了:“怎么还没到李家村……”
闻酌突然放下手机回头看去:“鲁向南不见了,他的san值掉到了23。”
“怎么可能——”费允笙环顾一周,错愕地发现真的少了一个人,鲁向南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而他们竟然毫无所觉。
大家顿时有种汗毛倒立的惊悚感,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悄无声息地消失?
赵小薇嘴唇嗫喏了几下,低声问:“鬼来了?”
杜苓:“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以鲁向南那性格,真遇到什么事还不得满口粗话破口大骂?
费允笙犹豫:“去找找?”
杜苓:“你可以自己去。”
张咏百般不愿:“还是别了,万一我们也出事……”
赵小薇没说话,无声拒绝。费允笙压根没指望闻酌,目前已经是少数服从多数了。
没人愿意为了鲁向南冒险,他们沉默地继续前行,大概又过去十分钟,手电筒光触及之处突然豁然开朗,淡淡的月光洒落在山谷里,李家村的全貌终于展现在他们面前。
村子不大,房屋错落不一,但十分落后,很多巷子墙体都是石头堆砌的,还有不少破旧的泥瓦房。
月光下的村落里空无一人,无一处亮灯,死寂一片。
【叮——当前任务“前往”李家村已完成】
“这里真有人住?”张咏咽了下喉咙。
“应该有。”杜苓知道张咏想问什么,“我没接触过中式的灵异副本。”
赵小薇突然反应过来:“你不是第一次上车,明知道乱下车会出事,还鼓励我们在最后一个人上车时冲出去?”
杜苓:“放心,冲不出去的。”
“……”确实冲不出去,但凡那个鲁向南晚点回身估计就直接死在车厢门口了,就算这样胳膊都差点被削断!
张咏嘀咕了句:“最毒妇人心。”
村子里连虫鸣的声音都没有,越往里走就越有种踏入鬼片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咏感觉有东西在自己脖子后吹了口冷气。
他搓搓手臂:“你们看过《山村老尸》吗?”
“……”冷静如杜苓脑子里一时间也不由浮现了几张鬼脸,甩去一记冷眼。
是真嫌现在氛围不够,再加点降san的筹码?
“没有当前任务的指引了……”费允笙看了眼手机,“太晚了,得先找户人家安顿下来。”
一闻酌十分赞同费允笙的提议,他需要好好睡一觉。
“你在干什么……消消乐!?”张咏看了眼闻酌手机,原本被环境激起的恐怖感都降了不少,“你心真大啊。”
闻酌没理他,消完最后一组小动物,便曲起手指敲响了一户大门。
选这户的理由很简单,这户村民有院子,并非破旧的泥瓦房,条件看起来比其它村民好,床也应该比较舒服。
但等了半天都没人回应,他们的心不由高高提起,难道今晚要在野外过夜?万一再像鲁向南一样一声不吭地被迫消失……
等待的空隙,张咏看了眼手机,自己的san值已经降到了80以下,目前情绪最稳定的还是那个不知道藏在哪的席问归,其次是闻酌。
这个法医太奇怪了,像一尊精致但毫无感情的活尸,不知害怕为何物,只可惜了这张好脸。
闻酌并没有注意自己的san值,他耐心地又敲了一次门,就当众人以为这户人家没人的时候,里面突然响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谁啊?”
“吱呀”一声,院子里传来隐约的拐杖声,咚……咚……
在提前知道这是灵异副本的情况下,他们不由自主地脑补着接下来可能看见的诡异景象。
院门从里面晃晃悠悠地拉开一条细缝,众人提起呼吸,但出现的没有鬼脸,没有僵尸,只有一个腰背佝偻的老头子,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
他用浑浊的眼神打量众人:“来我们村做什么?”
闻酌用副本介绍里的内容作为借口:“伯伯,我们是来山上野营的,晚上我妹妹突然失踪,不知道您有没有见过她?大概一米六的个子,短发,很瘦。”
“没见过!”
老头子脾气看起来不好,猛得用力一摔门,却又被闻酌手疾眼快地拦住:“那您能不能收留我们一晚?我们找她的时候迷路了,找不到营地。”
“我们这犄角旮旯的,好几年没见过外乡人露营了。”老头子声音嘶哑,显然不信,“你叫什么?妹妹叫什么?”
闻酌信口拈来:“她叫小红,我叫小明。”
众人:“……”
开门的老头竟然信了,缓缓拉开院门:“就一个通铺能睡人,你们挤挤。”
老头虽然拄着拐杖,但走得很快,闻酌匆匆瞥了眼院子就跟进了主屋,似乎是舍不得浪费电,老头只给他们点了一根蜡烛,颤颤巍巍的烛火照亮了简陋的房间,带着点点淡香。
大通铺上只有一床薄被,底下铺着一层凉席。
“怎么称呼您?”闻酌随口一问。
“我是这儿的村长,姓李。”老头佝偻着背走到房门口,又猛得回头:“晚上不要乱跑,明天就走!”
张咏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答应:“知道了。”
房门被带上了,屋里顿时陷入了无声之中。
他们面面相觑,游戏的第一天就有人消失,看来李家村副本难度不小。
“胖子还没死。”费允笙看着手机,“如果死了他的名字在我们手机主页会变成灰色。”
但san值那危险的“23”还是昭示着鲁向南危在旦夕的处境,被剥夺感官已是必然,san值再降三点他可能就活不出这个副本了。
“如果鬼能无理由攻击我们就太危险了。”费允笙本来还打算晚上出去找找线索。
“不一定是李家村的鬼在攻击我们。”杜苓端坐在角落里,“也可能是他触犯了禁忌。”
“禁忌是什么意思?”赵小薇终于想起之前没问完的问题。
“每一个站点都有禁忌,且各不相同,可能杀人会触犯禁忌,又或许砍了颗树会触犯禁忌,而触犯禁忌的人会被攻击,新人很难生还。”
“会被什么攻击?森*晚*整*理”张咏问。
“那只有死了的人知道了,可能是鬼,也可能是怪物,每个副本都存在这样的灰色地带。”
“可胖子他一直跟我们在一起,什么都没做啊?”
尽早确定副本禁忌有利于存活率,先触发的人相当于给他们试水了。可五人仔细地回忆了一遍,鲁向南确实没做什么突兀的事。
而杜苓和费允笙隔着众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想到一件只有他们知道的事。
不是所有关卡的禁忌都会显示“未知”,如果该站下车的新乘客超过半数以上,副本禁忌就会直接向玩家明示,以防不够谨慎的新乘客死亡率过高。
也就是说除了她和费允笙,以及提前到站的席问归外,在场至少还有一位老乘客,对方一直在伪装新人。
闻酌,张咏,赵小薇……还是突然消失的鲁向南?
闻酌望着微弱的烛火,问:“罪者如果在这七天内死了,会发生什么?”
四人一静,碍于闻酌过分的罪恶值,一时间都不知道闻酌这么问的含义。
“不会发生什么,到最后还是会和我们齐聚一堂进行审判,包括其它中途死亡的乘客,只是死亡的乘客会失去投票的权利。”
“你们说的监狱和现实的监狱不是同一个地方吧?”赵小薇扯下自己的皮筋,蓬松的黑发倾泻而下。
“当然,否则很多人经历两个关卡就会宁愿坐牢都要回到现实了。”
“那或许让犯罪的人去监狱比死亡更有惩罚意义。”长长的刘海遮住了赵小薇晦暗的眼神。
“这里的死亡不是你理解的那个含义。”杜苓说。
赵小薇一怔,没再追问。
张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问出了一个很符合他外在性格的问题:“票决罪者的时候能不能弃权?”
费允笙苦笑了声:“乘客没有弃权的权利。”
闻酌若有所思,这么一看这所谓的列车游戏还是很难的,通俗点来说,游戏将生存、探索、对抗几个游戏热点结合在了一起,还要寻找前往下一站的车票。
同时副本濒临结束时,他们还要面临人性的抉择,一个绝对犯了罪的人站在你面前,他的生或死就掌握在你的手中。
只需要轻描淡写的一票,就可以送对方去见阎王,或留下他继祸害别人。
这就很可笑,要么选择亲手赦免绝对犯了罪的人,要么亲手投票杀死犯了罪的人。
可即便对方有罪,那也是杀人。
玩了多少场游戏,就杀了多少人,或亲手纵容了多少有罪之人的重生。
但杜苓否决了费允笙的说法:“可以弃权。”
赵小薇:“……到底能不能?”
“需要一张弃权票。”杜苓经历了五个副本,她淡道,“每场游戏里除了车票以外,还有唯一一张弃权票,找到弃权票的人可以在最后弃权。”
费允笙错愕反问:“我从来没见过。”
杜苓:“很少见,但我找到过一次。”
“用了吗?”闻酌随意问道。
“没用。”杜苓想起自己遇到的那几个罪者,顿了顿又说:“他们值得一死。”
赵小薇低下头,勾起嘲讽的嘴角:“我们都是因为同样理由收到的车票,就别在这讨论别人该不该死了吧,谁杀人的时候还没个好理由了?”
这话就很耐人寻味——在场可没有人说过自己是因为杀人才收到车票的。
不过没人追问,闻酌选了个靠墙的角落躺下阖眼。
张咏试探地打破沉默:“快三点了,先睡觉吧,养好精神才能更好地活着离开。”
“你们先睡。”
费允笙还不想睡,他想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七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找不到车票就会永远困死在李家村里。
他放轻动作将门打开一条缝,想看看老头的房间熄灯了没,刚凑近门缝就冷不丁对上一双幽幽的眼睛,对方布满褶皱的脸在烛火中忽明忽暗。
费允笙僵了半天,大脑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门外盯着他的人是村长老李。
老李语气诡异:“三更不睡,当心鬼敲门。”
几人不约而同地噤声,打起十分的警惕看过去,然而老李什么都没做,只是端着蜡烛僵直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门外再次陷入黑暗。
众人松了口气,背后的凉意缓缓散去。
费允笙原本计划出去探探的心思顿时偃旗息鼓,在张咏和闻酌中间躺下,他虽然经历过几场游戏,但保命手段不多。
杜苓吹灭了烛火,她和赵小薇睡在另半边,特殊情况下男女混睡也没什么可尴尬的,费允笙将唯一的被子给了她们。
身后的响动慢慢平息,闻酌却在夜色里睁开了眼睛。
比起怎么通关、车票在哪里,他更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和其他几个人一样被拉来这里,又以什么罪名。
至少照片上所谓的罪证过于荒谬,和他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
即便真的是因为那场大火,他的罪恶值也不至于是∞这样一个数字。
闻酌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手上橡皮筋,在轻微的疼痛刺激中进入梦乡。
今晚的梦有些特别,是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
一个男人在火光中出现,炙热的大火也没能让对方的体温温暖分毫,冰凉的指尖轻点他眼睑:“别怕,小鱼崽……”
眼下的红痣便由此而来,是对方消失前留给他最后的礼物……或许算是礼物。
忽而,大火消失了,眼前一片黑暗,手臂好像被什么东西蹭着——闻酌下意识反手一扭,听到一声吃痛的尖叫。
他冷不丁地张开双眼,发现自己制住的是张咏,对方因为吃痛手机砸在床上,发出咚得一声响,却无人惊醒。
张咏却顾不上生气,眼里弥漫着惊恐:“我不是故意碰你……我好像听到有婴儿在哭。”
“……费允笙和杜苓呢?”闻酌注意到空荡的床铺。
“他们不见了。”张咏咽口水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闻酌没出声,余光瞥见张咏背后半掩的木窗外,多了半截鬼影。
他抬起食指:“嘘……”
余光里,窗外的那重影子缓缓散去。
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的张咏自我安慰道:“可能是幻听……”
被这么一搅闻酌也没了睡意,他整理好睡乱的衬衫,藏住若隐若现的清瘦锁骨,走下通铺问:“他们什么时候不见的?”
“不知道……我一觉醒来他们就不见了……”
手表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三十五,闻酌为自己才睡两个小时这件事沉默片刻:“出去看看。”
张咏一愣,相当意外。
闻酌看起来比杜苓还要冷漠,罪恶值又那么高,没想到他会愿意出去找人。
“要不要叫醒赵小薇?”
“扰人清梦容易遭雷劈。”
“……”张咏一个只看妹子的直男竟然觉得闻酌的声音很好听。“怎么出去?大门插拴了,这时候开门的话村长应该会发现吧……”
闻酌看向半开的窗户:“跳窗。”
这户人家是平房,跳窗也就一米多高,没什么难度,唯一要小心的是别弄出声音把村长引来了。
闻酌撑着窗台轻松落地,张咏犹豫了会儿咬咬牙跟上了,留在这里也未必安全……即便闻酌可能是个罪恶值∞的变态。
他手脚意外的利索,翻窗也没发出声响。
张咏最后回头看了眼,房里的赵小薇仍旧睡得香甜,从睡着到现在就没翻过身,一直是头抵着墙蜷缩的姿态。
在陌生环境也能睡这么沉吗……
该不会是死了吧?
或许,鬼在他们睡着的时候已经来过了,自己听到的婴儿哭声或许就是鬼来的提示……
张咏被自己的脑补吓得汗毛倒立,san值又降了三点,对比之下看起来勉强正常的闻酌倒没那么恐怖了。
细小的喉结滚动一番,他怯弱地说:“在鬼片里,晚上分散的人最容易被逐个杀掉……”
说完他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怎么尽说不该说的?
闻酌并没有被吓到:“不算晚上。”
张咏看了眼时间,初夏季节天亮得早,现在确实不能算是晚上。
闻酌走了两步,觉得有些违和——凌晨四五点的村子竟然没有鸡鸣。
在城市里生活久了,或从小就出生在城市里的孩子或许不觉得奇怪,但只要在农村待过的人就知道凌晨五点整个村子一声鸡鸣都没有有多怪异。
闻酌小时候在孤儿院待过一段时间,那个孤儿院很破,建在市郊,养了很多只鸡,每天凌晨四五点就会打鸣,吵得人睡不着觉。
每当这时他就会摸着夜色到鸡棚门口站着,小小的四肢绷得很紧,极力克制着。
夜晚会放大所有罪恶。
老头的家类似于贫瘠版的四合院,还算新的砖墙配着潦草的瓦顶,柴房旁边还有一口深井。
闻酌走近看了看,井水很深,这里晚上光线格外得弱,似乎没什么月光,以至于水里都看不见自己的倒影。
张咏不敢看,只敢用手机在后面照明。
他东张西望着,小声低呼:“这边有后门。”
村长家的后门由木栅栏组成,轻轻一推就开了,两人意外来到了菜地。奇怪的是菜地里没有种菜,一排稀稀疏疏丝瓜藤也将近枯萎。
村子里不养鸡,也不种菜。
“好奇怪……啊!!”张咏突然一屁.股跌倒在地,指着一个方向惊恐尖叫。
闻酌余光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黑影,随即黑影就消失在拐角,他毫不犹豫追了过去。
张咏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等,等等我!”
菜地背后就是山林,他宁愿跟闻酌去追鬼也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这个村子因为在山间的缘故,所以地平线并不一致,层层坐落,还有很多复杂的石头巷子,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
张咏硬着头皮跟上,他发誓从来没跑这么快过,耳边的婴儿啼哭似乎更加明显了。
他路过一户户漆黑的人家,没有一点烟火气儿……这个村子真的有人住?
张咏不敢多看,狼狈地追着闻酌的身影,可两人距离越拉越远,他刚想喊等等我,身体陡然一僵。
他远远的看见,闻酌背上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揉了两下眼睛那东西也没消失,张咏彻底僵住,不知道该继续跟上还是原路返回。他木头似的走了两步,余光的左边墙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他侧头看去,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空洞洞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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