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放开……呜……”赵小薇只有腰部横在石板上,腿与头部都已经无限贴近水面,窒息的痛苦铺面而来。
她试图掰开女人的手,但对方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她涨红了脸也没能挣脱。
“z…走!”女人掐得极为用力,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两个破碎的字,“鬼!走——”
“我不是……”
“咕噜噜……”
赵小薇还没说完就被女人按进了水里,大量的溪水顺着耳道口鼻鱼贯而入,她下意识闭紧双眼,几近窒息。
濒死前脑子里最后一个画面,竟然是双手染血的那天。
她以为自己问心无愧。
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为那天犯下的罪给自己戴上枷锁。
可此刻她满脑子都是自己用尽全力刺进血肉的一刀又刀,像是一只没有理智的野兽拼命发泄自己的兽/欲……她知道的,从拿起刀的那一刻,她就变成了自己最憎恶的那种人。
但她不后悔。
那一日的淋漓痛快至今都还有残余,光是想想全身都为之颤栗。
如果这就是她收到车票进入044次列车的理由,如果是要她为了那一日的痛快赎罪——她妄想再回到那一天,再多刺几刀。
哪怕赎罪的时间是无期徒刑,是余生的日日夜夜。
“噗通!!”赵小薇整个人都陷进了水里,意识模糊间,她隐约透过水面看到原本站在岸边的闻酌跳了下来。
她恍惚地想,也不是每一次……都没人救自己。
呛水窒息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但仍有濒临死亡的绝望,原来客死他乡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都没死在这种古怪的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的地方。
直到一双温热的手搀着臂弯将自己拉出水面,她才有机会咳出呛入咽喉的溪水。
赵小薇一边不适应陌生男性的触碰,一边又心思恍惚地想,原来想法医的手也是热的。
“咳,咳咳……”
结果闻酌比她还不适,救完人就直直盯着自己的手,看那表情这会儿要有香皂,估计都能搓个十分钟。
察觉赵小薇的眼神,闻酌垂手冷淡地解释一句:“我不喜欢触碰有体温的生物。”
“…………”很好,这很法医。
而刚刚还情绪激烈、袭击赵小薇的女人,这会儿像被抽空了所有活力的木偶,麻木地看着干呕的赵小薇。
片刻后她移开目光,看向被打翻的洗衣盆,以及飘满水面的衣服。
第9章 李家村
赵小薇不知道她突然攻击自己的理由,脖子红了一大片,为了套出线索还帮女人把衣服捡了起来,只是这次保持了足够安全的距离。
“你看清楚,我是人。”赵小薇缓了口气,“你刚刚说鬼,你见过吗?”
“……”女人不为所动。
“不用问了,她是哑巴。”闻酌微微摇头,转身欲要离开。
赵小薇一愣,默默跟上闻酌的脚步,却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
她不想放弃:“她肯定知道什么。”
闻酌说:“她是后天的哑巴。”
说不出完整的话,却能吐出一两个字,尽管有点破音但能证明女人曾经是会说话的,听力也没问题。
两人的手机同时一声响:
【乘客闻酌、赵小薇已解锁支线任务3:哑女(5%)】
看来是个关键人物,只是任务标题什么都没写,只有哑女两个字,到底是要他们做什么?后面的百分比应该是指任务进度。
不知道是只有他们俩有这个支线任务,还是一经开启就会共享给其他人。
赵小薇有所联想:“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弄哑了她,让她保守村子的秘密?”
“或许。”闻酌在想另一件事,“她刚刚洗的那些衣服不只是一户人家。”
“什么意思?”赵小薇没懂。
“成人、老人男衣女衣都有分别有七/八件,夏天不太可能几天衣服堆在一起洗,每两三件衣服的缝补工艺都不一样,不是出自一个人的手。”
“可能她家里人多?”赵小薇不明白这有什么。
闻酌不置可否。
虽然是夏天,但这个小村庄格外的清凉,浑身湿透的赵小薇不由打了个哆嗦。
她一时有些庆幸组队的人是闻酌,换作鲁向南和张咏这会儿应该已经开始偷瞄了,尽管她不怵这种人,但被猥琐的目光扫描时还是难免觉得作呕。
“回去吗?”赵小薇敛下思绪。
“你这样回去?”
“那能怎么办?早知道这列车会带我来这种地方,我怎么也要打包一些生活用品来。”赵小薇叹了口气。
“不,早知道会来你就不会来。”
赵小薇跟听绕口令似的,哭笑不得:“不怪张咏觉得你不像人,说话语气跟我手机的AI似的。”
类似的话闻酌听过很多,十八岁之前,他的世界里只有那个人,十八岁之后他算真正开始接触人群。
从单纯的大学同学到警局的同事,再到复杂又情绪化的家属,骂他没心的人有很多。
觉得自己工作十分神圣的郑多乾就常对他说:“我们习以为常的陌生尸骸对家属来说是最至亲至爱的人,所以哪怕你完全不为所动也要多谅解,更要尽最大努力为尸体保证完整的体面。”
后来,工作至上的郑多乾为了妻女回归家庭,冷冰冰的解剖室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里温度太低,衣服很难干。”闻酌想起凌晨看见的那栋废弃小楼,淡淡询问:“去吗?里面可能有旧衣服,也可能有鬼。”
“去。”赵小薇迟疑了一秒。
不是她没有警惕心,但面前的异性真要做什么、真能做什么,这荒郊野岭的跟废弃小楼也没区别,都很难反抗。
废弃楼房里没有想象的恐怖,院子里爬满了藤蔓杂草,门口有一张竹编的摇椅,屋里空荡荡的没有家具,墙面地面都是原装的水泥,门窗也都没装,看起来应该刚建房还没来得及装修房子就废了。
“这里应该是没衣服了。”
“嗯。”闻酌重新走回院子,捡了些干树枝和不那么有活力的草叶递给赵小薇,“用火烤。”
赵小薇兜里还剩小半盒抽烟用的火柴,刚好能生火。
她选择了房子靠山那一面的窗边烤衣服,这样就算燃起浓烟也不容易被村民发现。
闻酌看她弄好火就离开了:“我去周围转转。”
赵小薇松了口气。
她知道闻酌大概率不会有别的心思,大大方方露点腿和腰也没什么,但她有不想被人看见的东西。
闻酌刚从废弃小楼里出来就看见了一只黑猫,它猫在狭窄的墙头,碧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闻酌。
闻酌上一张车票的背后也是只黑猫,这很可能就是他的车票线索。
黑猫见有人靠近,便灵巧地跳向下一个墙头,闻酌毫不犹豫跟了过去,这只猫像是在溜人,一直保持着人能跟上的速度跳跃,还时不时回头看看。
闻酌跟着它绕过一个个巷子,村里的路错综复杂,但他还是认出昨晚来过这附近,他发现墙上的那些狗骷髅头少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拿下来了。
再一次转弯时,闻酌不经意的余光里闪过一道颀长身影,那人似乎侧看了他一眼,流畅的轮廓线透露着熟悉的味道。
只是一个背影,一个眼神而已。
闻酌甚至没看清对方的眸色,就全身僵麻地停下原地。
说不清道不明的疯狂恶念瞬间如野草般生长,不过几秒的时间就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树蔓滋养着一具尸体,鲜红的血液比酒醉人,光滑的皮肉是最鲜美的养分,血肉包裹下的骨骼冲他伸出双手——只有用刀划开皮肉,斩断筋膜,才能剥出虚假肉/体下最真实的骨。
墙头的黑猫几下见身后的人突然停下,等了会儿见人没反应就跳走了,或许是觉得无趣。
它不知道,这个刚刚追他的人此刻心里泛起了多高的黑色海浪。
那根修长的中指轻车熟路地勾起同侧手腕的橡皮筋,狠狠一弹,疼痛使他的手指都不自觉地蜷缩了。
——不是幻觉。
过去三千多个日夜里,闻酌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醒来,或见窗帘后有个模糊的影子,或觉得身侧还留有另一个人冰凉的体温。
但他清晰地知道那是假的,是他从破碎的记忆里抠出的一点幻影。
体验过虚假的滋味,所以他才会更确信十年前家里真的存在过另外一个人,回忆里的那种感觉太过真实。
闻酌驻足在原地没有追,白皙皮肤下是不断升温的血。
他手横在腹部紧绷地等待着,等沸腾的血慢慢冷却。
心里的喜悦不多,更多的是猎人蹲守了多年终于等到猎物的极致快/感,身体的每条神经都在亢奋,让他止不住地想——
“闻酌!?”
远处,费允笙和张咏飞奔而来:“你听见刚刚村民说有人死了吗?”
“没注意。”转角的身影彻底消失了,闻酌收回视线,“谁死了?”
“好像是一个叫李昆的人,我们刚听到声儿就赶过来了。”费允笙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跟旁边的张咏不约而同地想到同一件事,“赵小薇呢?”
不会是死了吧?
张咏眼神躲闪,发现了闻酌湿了一大半的裤子,他想得更为恶劣——或许是这个变态法医见色起意,做完该做的事就杀人灭口了。
反正到了这种地方,也没有法律可约束他们。
“她有事。”闻酌没提赵小薇衣服湿透的事。
费允笙倒没多想,也许是有三急,之前张咏也找茅坑找了半小时,最后还是忍不住了在小树林里找地方解决的。
“奇怪,刚刚还有人在哭,这会儿怎么这么安静?”
他们在附近转了一圈,才找到有人去世的那户村民。
不过一会儿时间,墙上就已经挂伤了白灯笼,门上系着白布条,村民大多聚集在这里。
他们以一种奇怪的规律均匀站着,看向里面躺在大堂里已死去的李昆。
像是感觉到他们这些外乡人靠近,所有村民突然齐刷刷地回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有点不对劲……”张咏不由后退一步,被什么东西硌了下后脑,回头一看才发现是昨晚吓惨他的狗骷髅头。
白天和费允笙转了一圈,别的线索没有,倒是发现狗骷髅头比昨晚少了一些。
闻酌抬眸看了眼天色,才发现已经到傍晚了,原本雾蒙蒙的天空逐渐被昏暗笼罩。
时间过得好快,他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傍晚5:43分。
眨眼间,分针又跳了一下,现在是5:44。
“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费允笙凝重地后退一步,上百个村民的目光齐齐跟着他的后退移动,始终面无表情,像被操控的稻草人,又像麻木空洞的死尸。
“走!”闻酌毫不犹豫地转身,“你们找杜苓汇合,我去找赵小薇,村口见!”
这里的时间不太对劲,具体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太快了,有种只用了三分之二的时间就过完了一天的感觉。
此刻村民应该都在李昆家门口,其他房子里空无一人,里面好像一点光亮没有,黑洞洞的门窗诡异地矗立,好像有无数双眼睛站在那黑暗里盯着他们。
闻酌辗转回到废弃小楼,屋檐下白天还静止的摇椅此刻又咿咿呀呀地摇摆起来,他大步跨进屋里——赵小薇果然不见了。
地上还有残余的零星火光,枯枝树叶都没烧完,显然刚离开不久。
赵小薇不是冲动的性格,应该是遭遇了不太好的事。
火堆旁边明显空了一大片灰尘,隐约能看出人栽倒的痕迹,像是被人敲晕带走了。
之所以确信‘人’带走的,是因为屋里多了一组脚印。
目测性别男,43码,波浪纹路的鞋底,左脚比右脚使力轻,穿得是应该那种扁平的干活常穿的解/放布鞋。
闻酌瞬间就想到一个人,刚刚在李昆家门口确实没看到对方。
他不再逗留,门外屋檐下的竹椅还在轻轻晃动,真就跟有鬼躺在上面似的。
闻酌忽然调转脚步,握住竹椅扶手给它翻了个面,倒扣在地上。
“继续摇。”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没听见一分钟后废弃楼房里传来的星点笑意。
好久不见,小鱼崽。
第10章 李家村
赵小薇被带到哪里去了是个问题,她必然没死,但手机主页的san值已经降到了49,是个相对危险的数值。
而昨晚失踪又突然回归的鲁向南san值依旧很不稳定,在40前后乱窜,数字一秒一个样,跟出bug了似的。
闻酌很快来到目的地——正是他们昨晚留宿过的村长家。
这里院门大敞,里面没有一点光亮,静悄悄的令人心悸,费允笙他们也没有回来这里。
趁当下没人,闻酌刚好可以搜寻,除了找赵小薇外也找找村长家的线索——一定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被他漏掉了。
这是一场游戏,不论这个村子是否真实存在都应该有个完整的故事核心,可一天过去了,他们对于李家村发生过什么都还是云里雾里的状态。
赵小薇的失踪或许是一个突破口,还有死去的村长儿子李得鹏,溪边洗衣服的哑女……
闻酌蓦然注意到自己白天坐过的那张被翻新过的长凳,李得鹏或许就是在这里被人用利器捅穿了太阳穴,而且是从背后突袭,连反应都来不及就重重地跪在地上,因为试图回头看清凶手导致眼眶重重砸在长凳的一端而骨折,血液瞬间浸湿了木头……
如果是这样,地上也一定会留下痕迹。
乡村里不太可能有完善洗掉血迹的办法,水泥地没有装修找平会非常不平整,就算拿刷子刷也很难完全清理干净。
在手机微弱的光亮下,闻酌果然从细微的水泥颗粒里发现了一些不太明显的血点。
不过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只能说确实曾有人在这里杀死了村长的儿子。
闻酌推开他们昨晚睡过的通铺,没有烛火的照明此刻幽幽一片,屋外彻底被夜晚吞没,只有冰凉的风吹得木窗咯吱咯吱响,凉得人骨头都寒。
闻酌倏地又想起一个奇怪的地方——今天看到那些墓碑主人都姓李。
生命延续是阴阳结合的结果,李家村总不能一直自产自销,从不和外姓女人结婚,这样一来近亲结婚的概率可太高了,但他并没有在村民里看到一个畸形儿。
而且坟地里的女性墓碑也奇少,闻酌粗略看过,基本都是死于好几代前的老太太,近几代几乎没有女尸入葬。
“咚,咚……”堂屋里突然传来拐杖的声音,闻酌甚至都没发现村长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毫不犹豫越出窗,又翻进了斜对面的柴房躲起来。
走路一轻一重的村长来通铺房里,看看烛台上突然消失的半截蜡烛,又面无表情地盯着半敞的窗户许久。
村长站了会儿,突然上前将木窗关上,扣下插拴。
一分钟后,闻酌舒了口气。
他侧眸打量着这间柴房,里面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柴火有点少,他甚至在柴火堆上摸出了一手灰尘。
他想打开手机照点光,却突然发现费允笙张咏杜苓三人的san值都在急速下降!
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到村长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一定是那几个外乡人带来了厄运!”
“还有两个没找到。”有人说。
“抓住他们!”这个闻酌听出来了,是村长的声音,“让他们留下来,做李家村的亡魂!”
他们的声音都出奇的僵硬,有种诡异的机械感,这让闻酌莫名想到活死人三个字。
这里不能多留了,趁他们还没进来搜,闻酌先一步从后门翻了出去,手里还拿着从村长家顺来的半截蜡烛。
蜡烛有一种奇异的香味,闻酌碾下一点碎末闻了闻,眼里落了些古怪。
将蜡烛放回兜里,他便顺着昨晚追鬼影的路线离开。
赵小薇失踪了,其他三人生死未卜,不知道有没有被村民抓到。闻酌并不在乎他人的存亡,不过——
急促的步伐猛得停下,忽然有森*晚*整*理只手扣住了他的脚踝!
闻酌低头一看,是一个太阳穴插着刀、血流不止的村民,令人震惊的是这种状态下村民竟然还有意识,还能死死扣住闻酌不让走,声音带着其他人如出一辙的僵硬:“留下来……留下来……”
闻酌一阵恍惚,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冷汗打湿了额头的发丝。
他强忍着不适,顺着村民来的巷子看去,地上有凌乱的血痕,应该是一路爬过来的。
巷子的尽头,一道黑影转瞬而逝。
他刚想追,可地上村民抓住他脚踝的力道大得出奇,很像尸体痉挛——即一种特殊类型的尸僵。
他只能弯腰将村民的手指一个个掰开,村民的致命伤就是太阳穴,那里插着一把闻酌再熟悉不过的器具——手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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