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不知道要在列车上生活多久,必须尽快了解一切生存准则。
还没关上的门缝里,传来聂松曼遗憾的叹息:“其实我更中意小漂亮,可惜小漂亮一看就很贵,养不起——”
随着门彻底合上,里面的声音一并散去。
斜对面的房间走出了赵小薇:“我跟你一起去。”
闻酌说了自己是去找费允笙,赵小薇刚好也有些问题。
她呼了口气:“你房间的那个聂松曼……小心点。”
“嗯?”
“我室友说的,前几节车厢所有乘客的车币积分加一起都未必有那个女人多,她完全不用待在条件这么差的车厢,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走。”
听起来确实有点奇怪,但都与他们无关。
穿过七号车厢他们就来到了八号车厢门口,本以为要找一阵,没想到第二个房间就是费允笙的住处。
费允笙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们明天才会来找我。”
毕竟刚从副本出来,身体都处于一个疲惫的状态,倒床睡觉才是第一要事。
闻酌:“打扰一分钟,车上乘客怎么洗澡?”
赵小薇:“……”
她和闻酌想问的竟然是同一个问题。
赵小薇身上还穿着闻酌的那件黑色衬衫,闻酌还穿着席问归的衣服,虽然不知道副本里他们什么时候换了装,但杜苓和费允笙都没问。
虽然看赵小薇和闻酌的性格,都不像会做那种事的人。
但万一呢?问出来多尴尬。
“车里有两种洗澡的地方,一种是大澡堂,一次十车币,一种是单独的澡堂,一次三十,都在十号车厢。”
赵小薇嘶了声:“单独洗澡这么贵?”
费允笙房里四个床也是三个床空着,只有他一个人:“你想想三车币一杯的水,再想想自己洗澡用的水肯定十杯不止吧?三十车币是不是挺便宜了。”
“……”
“那岂不是很多人在洗澡的时候喝水?”闻酌语气淡淡。
“你说对了。”费允笙无奈一笑,“你们这次结算得到的车币应该还算不错,但很多站点一次拿到的车币都不过百,可不得省着点。”
难怪车厢里味道那么重,而且看比例明显男多女少,乌烟瘴气的。
“还有一个地方,十六节车厢往后就都是豪华包间了,有单人,双人,四人间,都可以单独洗澡,最低三十车币一晚,七天起住。”
“谢了。”闻酌眸色微动,“你室友呢?”
“八成在十一号车厢。”费允笙显然习以为常了。
澡堂是男女分开的,赵小薇没打算花多余的钱,她也没衣服可换:“抱歉啊,可能还要继续穿着你衣服。”
闻酌:“嗯,不用给我了。”
他没打算直接去洗澡,而是先去了走向了十一号车厢,赵小薇没跟他一起。
一进十一号车厢,视野顿时宽阔了不少,这节车厢很长,且中间没有任何墙体,但这里人头涌动,如聂松曼所说,这是列车上乘客为数不多可娱乐的场所。
哪怕不赌,只是来看看都能发泄发泄心里的郁气。
而每张桌子前都有戴着面具的荷官,围满了抱着侥幸心理的人,试图靠一点点的底钱发家致富彻底翻盘。
除了赌桌,闻酌还发现了几个有意思的东西。
车厢的后半边分别摆着两列游戏机,两列娃娃机。
游戏机也并非现实生活里那种赌博的机子,上面的游戏十分常见,消消乐,连连看,甚至是数独游戏。
通关奖励也十分优渥,直接使你当前的所拥有的一切财产翻三倍,包括你拥有的“票”,车币,积分,甚至是刚刚购买的电卡。
但明明这样具有诱.惑的奖励,却只有两台机子前有人。
这里的连连看,是要将左边的九十九个恶鬼,与对应的死亡方式连起来,规则与现实里的连连看一样,只能使用三根以上的直线。
一旦连错,恶鬼将会随机夺走你的一项感官——且永远不会恢复。
仅有的两个玩家绷紧了身体,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屏幕上方的倒计时已经进入了最后一分钟,而他却还有还剩十对没有连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
“不,不……”他彻底慌了,直接乱连了两道,没想到竟然对了!
狂喜之后他大胆起来,直接将一个面色青紫肿胀、双眼紧闭的恶鬼与上吊自杀的场景连起——瞬时间,屏幕响起了滴滴地警告!
【您已错误】
【请接受亡魂的索取】
两道平淡的红字慢慢淡去,失败的玩家顿时僵直了身体:“不!!!”
短短十秒,他好像就恢复了正常,只是脸色惨白,哆嗦地摸向旁边的座椅。
“是关灯了吗?”
乘客们习以为常地看过来:“是你眼睛没了。”
真正意义上的没了。
他的眼睛只剩下两个空荡荡的洞,什么都没有了,极其可怖。
“啊!!!”他疯狂地尖叫着,却忘了半小时前是自己抱着侥幸心理、孤注一掷来赌的。
在荷官面前,他们最多输积分输车币,但在游戏机面前,会输掉身体的一部分,至于娃娃机——输命。
【娃娃机】
【介绍:看完电影的你快来抓个娃娃吧!是可爱的兔子,还是凶恶的老虎,全看你的准度!把它们送给喜欢娃娃的荷官,荷官会愿意一掷千金买下它】
【温馨提示:里面某只娃娃里关着一只厉鬼,小心些,抓到它,被关进去的可就是你了哟!】
【二十分之一的概率,快来玩吧!】
每个娃娃机里有二十只娃娃,只有一个不能抓。
听起来很具有诱.惑,概率也十分感人——可那些狂热的赌徒们却不曾想,当结果只有抓到和抓不到时,那就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百分之五十生,百分之五十死。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靠近的脚步,那人的声音就在他耳畔:“我的小鱼崽儿,要不要和我玩玩?”
“我赢了,你跟我走。”
“我输了,你希望这具身体躺在你身边……还是标本室里,都可以。”
被戳穿了心思的闻酌也十分从容, 他没有回头看,而是看向前方的娃娃机。
娃娃机前的男人深吸一口气,以缓缓拉动摇杆瞄准里面的娃娃。
二十分之一的概率, 他总不至于这么倒霉……一定不会抓到鬼的。
可紧接着, 他额头就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机子里那些娃娃像是突然有生命了一样, 有的转起眼珠, 有的扬起小手, 耳边有道奇异的声音:“来抓我呀!”
到底是哪只……
他看中了最里面的那只兔子,很是精致漂亮,只是摇杆刚过去,兔子猩红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他吓得一哆嗦, 差一点就后退了, 一旦手离开抓杆, 将会被判定自愿放弃身体的操控权, 予以恶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而他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在最后关头, 男人眼一闭,选了一只看起来黄不溜秋的鸭子。
“滴——”
“嘻嘻,我抓到你啦!”
抓娃娃的男人瞬间惊恐地瞪大眼睛,腿只来得及往后撤一步, 还保持在弯曲的状态,整个人就突然如雷劈了一搬僵在原地。
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瞬间抽走了他的灵魂, 只留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惊恐地望着娃娃机。
“变成这样森*晚*整*理也不错。”
身后的席问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具不能动的娃娃有什么意思。”
闻酌转身,对上席问归黑蓝色的眼睛:“还记得书房里面那个小房间吗?”
“嗯,怎么?”
“我把它做成了标本室, 摆满了各色各样的标本,还在中间留下一块空地。”
“……”
留下空地做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周围好几个人看向了闻酌,包括就近的荷官。
这辆列车上不是每个人都犯了法律意义上的罪,至少一半都是法律难以约束的人渣,犯了一些旁人难以原谅的错,比如像小徒弟说过的那个虐猫的男人。
于是陡然听到了旁边有人说他做了个标本室,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标本……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寒而栗。
被闻酌的目光扫过,他们不约而同敛了神色,若无其事地继续玩牌。
只有那个荷官还看着闻酌的方向,只是越过他在看那个僵直不动的男人。
荷官捋了捋手套,舔了下红润的唇缝:“真可惜啊……”
也不知道在可惜什么。
过了足足一分钟,娃娃机前的男人才动了。
像是许久没有舒展骨骼,他转了转脖子,双臂用力向外扩展,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过了会儿,他转过身,慢慢走向戴面具的荷官,伸出那只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手,布满污垢。
“东西。”声音嘶哑卡顿,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了。
荷官放下手里的牌,不再管桌前的赌徒,而是灵活地变出一张黑色卡片——闻酌一眼认了出来,是一张车票。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款式普通的手机。
“恭喜。”
闻酌眸色微动:“这具身体装的鬼也曾是乘客?”
席问归漫不经心地嗯了声:“那些积分很高的乘客往往都有保命的手段,比如‘寄生’票。携带寄生票的乘客如果在副本里意外死亡,消逝的只有肉/体,灵魂会重新回到列车上,以类似刚刚的那种手段重生。”
听起来对失去身体的人很残忍。
但闻酌只想到七个字——恶人自有恶人磨。
“当然,还是要受点苦头的,列车里一切规则和代价都很清晰,因此除非穷途末路了,否则敢来玩娃娃机的人还真不多。”
“从死亡到重生,也许要等一个月,也许要等一年,十年……甚至永远等不到。”
“——你不需要它。”席问归忽然碰向闻酌眼睑的那颗红痣,“想要什么都可以找我。”
“那你呢?”闻酌没躲,语气冷淡,“想要什么?”
席问归有一瞬间的卡顿,这对他来说是少有的事。
他想要什么?好像没什么想要的。
但确实又有样东西撩拨得他蠢蠢欲动,可等他想一探究竟时,又寻不着方向。
于是他轻缓地问:“你想要我想要什么?”
比绕口令还绕口令。
闻酌唇角扬起了一个不知道是笑还是嘲讽的弧度,连带着眼下的那颗红痣都生动起来。他问:“席问归,你是不是有病?”
闻酌转身离去,米白色的上衣衬得闻酌的肤色暖了些。
席问归突然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痒,他抵了抵齿尖,唤道:“小鱼崽……”
“我们做个交易吧。”
“回到现实前,你属于我。”
“回到现实后,我任你操作。”
“呜——”床上的少年发出一声低哑的哼声,他猛得回手捂住后腰。
聂松曼指尖轻点,笑得双眼弯弯:“这么害臊呢?小孩子要有点定力,可不能这么轻易地背撩了去。”
闻酌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那个偷东西的陶盛趴在了聂松曼对面的床上,聂松曼坐在一边,从闻酌的角度来看很像在摸陶盛的腰。
听到有人进来,陶盛脸色涨红地跳起来,推开闻酌就往外跑。
聂松曼呀了一声:“上个药而已——”
陶盛之前被隔壁男的踹的那一脚挺重,整个后腰都青紫了。
“还是得跟小漂亮学学,定力深厚。”
“我今晚会走。”闻酌无视了她的调笑。
“猜到了。”聂松曼并不意外,“你不像是甘愿会待在这里的人。”
闻酌没什么可收拾的,毕竟上铺那张床他坐都还没坐一下,主要是回来和赵小薇说一声。
但赵小薇还没回来。
陶盛跑走,聂松曼的乐子暂时没了,她也不在意,没话找话地问:“如同有一天结束了自己为罪者的站点,拿到了回家的车票,你是选择回家,还是去和审判长换取一个愿望?”
可能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回家,谁愿意继续被永无止境的副本折磨呢?比死还痛苦。
但总有人会有一些难以言说的妄想。
闻酌说:“到时候才知道。”
如今没有妄想,不代表日后没有。
如今有的妄想,不代表日后还有。
聂松曼一下子就笑了,她看向走廊:“你说得对……你等的人回来了。”
赵小薇脸色不是太好看,脸上笼罩了一股阴郁。
看见闻酌她缓了缓,说:“你还没去洗?”
“我换床位了。”闻酌扫了一眼她周身,看起来并不狼狈,他没有多问,“有事手机联系。”
赵小薇也没多说:“好。”
这一别未必会再见,他们下一站不是同一个地点,谁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注定只能是萍水相逢。
赵小薇轻吐口气:“闻酌,谢谢你上个副本的帮助。”
也谢他从未怀疑过自己是罪者,会害其他人。
否则找到地窖门的那个时候,闻酌就不会下去。
她不经意对上了聂松曼含笑的视线,不太自在地点点头,就回了房间。
“再见了,小漂亮。”聂松曼转而对闻酌说,“有缘再见。“
闻酌在过道上与陶盛擦肩而过,还被狠狠地剐了一眼。
闻酌一点余光都没分给他,就进入了下一个车厢。
这个点不少人都睡了,列车上实在没什么娱乐活动,但还是有部分车厢里发出了暧/昧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男人与女人,男人与男人。
他们毫不廉耻地宣扬欲.望,引得周围的房间也开始蠢蠢欲动,弱势的人跪下,强势的人高高俯视,手指抓住一戳戳纤细的头发。
于是尚还清醒的人不由开始迷糊。
列车到底是在惩罚犯罪的人,还是在以罪养罪,滋生更多的罪恶?
经过了十二号车厢,闻酌才知道聂松曼的小宠物是什么意思。
是一个个姿色尚可的男女,皆为自愿地拿自由换取生存下去的筹码。
他越过霓虹灯光,走进了下一节车厢。
直到到达目的地——十七号车厢。
前几节车厢的门是没有锁的,只是个摆饰,一推就开。
但这里不一样,每张门都需要门卡刷开。
闻酌走向了A1室,修长的手指夹着门卡,滴得一声,门开了。
里面正裹着浴巾,头发湿漉的席问归闻声看来,难得有些意外。
他并没有收到闻酌接受床位赠予的提示,而之前的提议也没得到回应。
“我以为你拒绝了。”
“是拒绝了,因为你的提议有一半不太合我心意。”闻酌走进去,随意地带上门,将之前的提议稍作修改还给了席问归——
“回到现实前,你属于我。”
“回到现实后,你任我/操作。”
“以及再那样叫我,可能某天早上起来,你会发现自己的嘴已经被缝上了。”闻酌指的是“小鱼崽”这个称呼。
“……”这不符合席问归学到的等价交易。
但他的小鱼崽不一直这样吗,从来不做选择题。
年幼时夜夜睡不着觉的时候,问他要抱着睡还是牵着手睡,也会孤僻地,半天才吐出两个字:“都要。”
闻酌买下了席问归房间的另一个床位,双人房是四十一晚的价格。
【乘客席问归以为你购买该床位,赠予协议永久生效,您确定要自行购买?】
他毫不犹豫按下了确定。
先有掌控自己的自由,才能掌控别人。
折腾了这么久已经快三点了,闻酌拿着房间配好的毛巾走进浴室,浴室很小,淋浴洗手台马桶三足鼎立,挤满了两个平方。
但对比前几节车厢已经舒适太多了。
他缓缓解开扣子,露出平坦苍白的胸膛。
随着一件件布料的脱落,上衣摆往下的位置有一道图案,位置既张扬又私密。
温热的水流扶过,闻酌闭上眼睛……不知道李家村的第三晚,席问归换他衣服的时候看见没有。
尚还没习惯失去独处夜晚的闻酌眼皮一跳, 顿了半天才关掉花洒:“什么事?”
“衣服。”隔着一道门,席问归的声音朦胧了很多。
闻酌简单裹了个浴巾,确定遮住了腰下的图案才打开门, 接过了席问归手里的衣服, 是闻酌常穿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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