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看见了我的尾巴(飞鹤)

这下池焕苏怎么也无法再跟着两人身后观察了，他等不到看见秦昱和小师姐碰面，就匆匆离去，回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柳树自栽下，已经过了数十载。现在已然不是当初瘦小的模样。树干需要两个孩子手牵手环保住，枝丫向外伸展，已经爬过了墙。每当夏日来临的时候，柳树都会在院子里投下一片绿荫。
当然，春日的时候，因着厚厚的柳絮，这一处就格外清净了，大家甚至不愿意走到这附近。往年师尊还在的时候，他管理的宗门事务还不太多，春日时候为了不那么忙，就躲进了这边屋子里，因为大家都不愿意过来而给他省了不少事。
只是后来，大家发现江师兄不怕柳絮，就开始把文书交给江师兄转交了。池焕苏的算盘也终于碎了。
池焕苏对于这棵树感情至深，他是万万舍不得任何人糟蹋他的树的。
耳边还回响着自家小师弟和自己敬爱管事的对话，池焕苏心痛不已。
思来想去，他决定在这棵树的附近再加一层阵法。
虽说，院子里已经叠了几层阵法了。就连当初师尊进院子的时候也忍不住笑他太过小心谨慎，似杞人忧天。
池焕苏想，若是师尊还在就好了。那样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反驳师尊，他可不是杞人忧天，现在无尽峰里真的有弟子打他柳树的主意了。
池焕苏走进院子。
院子里光是阵法就已经叠了九层，进去的时候需要一层一层过，破不了阵眼就无法通过。
目前为止，若没有池焕苏的同意，整个无尽峰就只有师兄能通过。
然而当了掌门之后，无尽峰内凡是给他送文书的弟子都能进来了。
池焕苏望向院子里的柳树，深深叹了口气。
为了保险起见，池焕苏决定给他的柳树再加个笼。

第18章 幻境
忧心自己的柳树，池焕苏翘了今日的文书，决定今天就待在院子里为他的柳树造一个不遮挡太阳的笼子。
池焕苏并不太信任阵法。阵法的关键在于找到阵眼，这种破解方式与修为有一定关联，但相关性也不并不太大。若是被试出来阵眼，就损失惨重了。
结界倒是可以，高阶修士的结界低阶修士很难打破，可设置结界就仿佛将这柳树困在了一方天地里。
池焕苏站在院中望向院中青绿的树木陷入沉思。
院内的风吹得让池焕苏心冷。
草药园内。
“管事爷爷，池掌门在的时候，你有没有闻到掌门的身上的狼妖气息？”
池焕苏走后，秦昱朝着四周望了望，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他扭头问身旁的管事。
“狼妖气息？”管事诧异说，“怎会如此呢？老道一直陪同池掌门身边，从未在他身上闻到过狼妖气息。”
“可我明明……”秦昱纳闷地低头，眉头紧皱。
为什么大家都感觉不到，只有他一只妖能察觉。
“小道长感觉池掌门身上有狼妖气息？”管事无奈笑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老道相信小道长。兴许是接檄出走的时候沾染上了妖气。这世道不同的妖总是各有脾气，有的碰上了就沾染一身妖气，谁都能闻见，有一些只有自己能闻见，还有一些，特定的人才能闻见。”
“……狼妖还有往别人身上放自己妖气的习惯？”秦昱忍不住质疑，“我可没听说过。”
他小声地嘟囔着，没有再说什么。
池焕苏不知小师弟所想，他站在院中，终于不用担忧出去见人时，身后的妖尾捣乱。
此时此刻，妖尾不知怎么的开始躁动起来，并且距离柳树枝越近，这种躁动便越厉害。
池焕苏并不知晓怎么了，他猜想着，莫非柳树枝对狼妖的妖气有压制作用？这才引得妖尾反弹，试图反抗。
池焕苏这么想着，朝着柳树枝越走越近。
直到什么东西崩裂开一样，他的眼前跟着恍惚一下。
池焕苏立即定身稳住身形。然而当他再看时，周围的景色却都变幻了模样。
此刻，他看到的已然不是自己的院子。
心中暗道一声糟糕，池焕苏连忙结印加重结界，防止外溢的妖气从这里冲出去。
眼前的景色扭曲变幻，瞬息便转换了几个模样。池焕苏惊疑着，自己莫非中了什么妖怪的邪术，陷入了幻境之中。
然而他在这之前，他分明进入的是自己的院子。
池焕苏来到一个山林之中。
耳朵声音嘈杂，他试图听清楚那些声音再讲什么，可那声音时远时近，音色杂糅，只留给他一个稍纵即逝的模糊的印象。
眼前的光如同迸溅的萤火，若隐若现。持续了好一会儿的头晕目眩，池焕苏眼前才终于见得光亮。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池焕苏站直身体环顾四周，只见得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高大起来。
他仰起头向上望去，林间的树木都这般粗 壮吗？池焕苏仰起脑袋，天空也变得更加遥远了，树叶也庞大了起来，沉甸甸地压在树枝上，将树枝压弯。
池焕苏愣愣地望着上方，哪里的
等等，那是……一只大的夏虫？
池焕苏猛然醒悟过来，不是树木变大了，而是他变小了。
连忙低头看自己的身体，望见的却不是手足，而是两只毛茸茸的爪子。
不可置信地睁大一双眼睛。灰色的爪子踩在泥土上，地上的杂草和泥土的纹理都是那样清晰可见。
愕然地低头看，池焕苏不信邪地向后瞧，他看见了自己的尾巴。
他变成了什么？一只狼？
左右张望着，林中寂静无声，池焕苏站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确定这幻境一时半会儿并不会自己消失。
池焕苏这才迟疑地朝着小路上走去。
他走得还不太顺畅，人做久了，第一次当狼，也是第一次用四个爪子走路，刚开始迈出步子的时候，他就摔了个跟头。
一头扎进地里的时候，池焕苏终于感受到了自家小师妹在药地里的感受——头扎进地里并不舒服。
池焕苏从地里爬起来的时候扭头看了看周围，幸好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因而没有任何人见到他尴尬的模样。
他抬起爪子，小心地试探着向前走。试了一会儿终于能顺利走路了。就好像刻在了身体里的习惯和天性发挥了作用。
随着风奔跑在森林里，每一处都是清新的味道，比作为人的时候更加灵敏的嗅觉让他能够闻到清新的草木香。风吹过的时候，叶子摩挲，“簌簌”作响，露珠在叶子上滚落，掉落在地。发出细微的“啪嗒”声。他甚至能够轻易地分辨出来是哪个方位的叶子又掉了“珍宝”。
这便是狼的生活吗？
矫健地越过横倒在地上的树干，又一爪子踩碎树枝，池焕苏没用多久便跑到了河边。
他低下头，望见了一只幼狼。
这头狼看起来有点胖，也不知道是本身就胖还是毛厚，总之看起来有种圆滚滚的感觉。不过想来幼崽大概都这样。
跑过来的时候池焕苏沾了一脚的泥，这时候望见了，作为人的洁癖也看不下去了。
他伸出爪子，探进河里涮了涮。
水“哗啦”一声发出动静。
池焕苏在声音还未响起的时候便已经察觉到了似的抬起头，一条小鱼从水中高高跃起，那般矫健的姿势，可见这不过是它的日常爱好。
烈阳为它的身体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在水流下，鱼的身体淌过粼粼水流，“噗通”一声又回到了水中。
森林里的一切声响似乎都更清晰了，自己的五感也随之加强。这与修行之后的感觉不同，仿佛融入了这自然的景物之中，成为森林中的一处，风是奔跑的动力，吹拂过身体的时候似乎也能带着他向前奔跑而去。四周的气味清楚地告知他哪一种生物经过了这条路，他甚至能知道走向哪里能够寻到他的猎物。
池焕苏惊讶于妖与森林之间的感应。
现在，这条河告诉他，不久前有一条蛇妖路过这里。
这里真是受欢迎的地方。
池焕苏感觉不能多待，以免招致危机，便重新走回到森林里去。
回去的路上，他还在想，他目前所在的大概是狼妖的幻境。在进入幻境之前他在院子里，现在他的身体也一定还在，只是意识跟随着狼妖离开。
以往在书里他曾看见过这样的情形，破除幻境的方法在于走完狼妖记忆里必须要经历的事情。有的幻境没有太大的危险性，只需要经历完就够了，而有一些则有危险，需要修士一番苦斗才能破解。
池焕苏不清楚目前他所附身的狼妖是如何要求的，但他行走在森林中每一步都走得谨慎小心。
“能让狼妖记忆深刻的，只怕不是母狼就是危机。”忘了是哪本典籍里写着这句话。
然而不论哪一种，对于此刻的池焕苏来说都是不愿碰见的事情。
森林里的小动物极多，树上有跳动的多足虫子，飞鸟在树枝上歇息，草丛里藏着虫蚁，蝴蝶飞过矮丛，带着一身呛鼻子的花粉。飞过小狼妖的头顶时，池焕苏不由自主地朝上看。
爪子痒痒的，很想扑上去挠一爪子。
没一会儿，他升腾起来。
蝴蝶绕过眼前，避开扑过来的野兽。
待到落地的时候，池焕苏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跑去扑蝴蝶了。
蝴蝶的花粉扑了他一脸。
他感觉到一阵香味，随着香味弥漫，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周身的一切都在眼前扭曲、消逝。在无知无觉中，他不知身在何处。待到清醒时，一切就已经结束。
发生了什么吗？周围的景色竟又变了模样。
池焕苏的身体僵住。他甩了甩脑袋，狼耳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摆动。
也不知道这处又是什么地方，或许这边是狼妖幻境中的“关键之处”。
抬起狼爪，池焕苏快速地在小道上跑动起来。

第19章 方位
这座森林广阔好似并无边际，池焕苏走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方向。他在距离水流较远地方，顺着流水的方向前行。
但这水流似乎翻山越岭而来，上下都是一座又一座的山，让人望而生畏。
池焕苏喘着气停在水边。
变幻成这只狼后，他原本的术法也无法再用，如同一只真狼一般。不知这真狼在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在森林里绕了一圈又一圈，漫无目的，不知归处。
眼看着天边斜阳将远处辉映成霞红色，外出的飞鸟也渐渐回巢，他还孤零零的一只狼在森林里闯荡。
甚至没有遇见第二只狼。
一定有什么契机。
池焕苏回想之前院中发生的事情。是院子里的什么东西将他引入了狼妖的幻境里吗？
那么在狼妖的梦里也一定有着这样东西。
可他的院子里有什么？草木石砖，难道会是柳树吗？
池焕苏回头望，这篇森林与他以往见到的并无差别，破除幻境的关键应当不会是石、草、木，毕竟他一路走来已经遇见了很多，他所附身的狼妖没有半点反应。
再重新看看，这一路走来，森林中的大都是柏树。
回想之前的恍惚，这只小狼是在扑蝴蝶的时候排斥了他的意识控制住狼的身体。在过去的时候是否也有过一只狼崽，追着蝴蝶跑开的，跑去了森林里不知名的地方呢？
林间的蝴蝶白色居多，却也有色彩丰富的，自从之前被蝴蝶的花粉“迷晕”之后，池焕苏看见蝴蝶便逃开，压根不给蝴蝶近身的机会。
现在他在深林里打转，又忍不住怀疑起来。
或许他应该跟着蝴蝶走，才能找到狼妖崽子发生的事情。
池焕苏恍然大悟，他转身离开河边，回到小道上去。
蝴蝶停在那边的花丛里。一只又一只翩翩起舞，狼崽跑来的时候，这些蝴蝶们像是冥冥之中被什么吸引一眼，扇动翅膀绕着狼崽的鼻子盘旋。
蝴蝶们将狼崽围在了中央。
狼崽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头顶的蝴蝶看，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这样有趣的家伙。他跑跳着扑过去，狼爪在空中抓来抓去。
花丛里的蝴蝶惊吓着四散，如同从泉眼里喷涌而出的泉水一般从狼妖的身体下方飞出。
一只蝴蝶落在了小狼妖的鼻子上。
池焕苏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他感到了一阵眩晕。没有反抗，池焕苏暂时将自己的意识交还给了记忆里的狼妖。
狼妖盯着蝴蝶看了一户儿，轻轻地抬起自己的爪子。
“啪”的一下，小狼的两只爪子拍在了自己的鼻子上。
蝴蝶飞走了。
于是小狼奔跑起来，追着蝴蝶钻进森林深处。
这座森林似乎越到深处就愈加安静，狼妖从未去过那样远的地方。翻过了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然后走了很远，远到夜幕已然降临。蝴蝶到达水边的时候便消失不见了，池焕苏清醒过来后四处寻找，没能找到。
他站在原地，有些茫然。
累了一天的狼妖已经无力去寻找猎物了，池焕苏也感觉到了疲惫不堪，他在附近看看，只在草丛里找出些能吃的果子食用，而后找了个石头后边睡觉。
夜晚就这样来到，并没有任何新奇之处。
狼嚎总在山林中响起，听起来这声音似在耳边，可狼崽也没有起来去同他们会和。池焕苏也没有。
毫无意义。
在森林中的生活告诉狼妖，狼嚎声总是能传到很远，狼可以听见，但并不必要去寻找。因为那或许需要他耗费几天的功夫。
狼崽并不觉得自己现在就需要回到狼群里，他还可以自己闯荡一番，不需要长辈的照顾。
接收到狼崽想法的池焕苏听从了狼崽的选择，待在原地只是看了看，便又重新缩回了石头后面。
小狼妖打了个哈欠，没有回应那狼嚎声，闭上眼睛继续睡着了。
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出现任何的意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朝阳在森林中铺上了金辉，狼妖踏上了金色的道路，走向森林的另一边。
池焕苏再次试了试自己的灵力，值得高兴的是，虽然自己的灵力并没有恢复，但灵气却隐隐约约从体内冒出来了些。这些灵气在他身体里转了一圈，又散了出去，缓缓地流失了。
然而灵力在体内留存的时间，依旧让他能够做一些事情。
池焕苏趴下来闭上眼睛，他小心地查探体内灵力存留的地方。缓缓地引导灵气聚集起来，再慢慢上移。
自从上一次在静室领悟之后，他闭上眼进入冥想后便能隐隐约约望见一些丝线。
池焕苏隐约猜测到这些丝线，大概就是师尊口中的“缘”线。
而“缘”线是修士受灵力限制最少的术法。
闭上眼睛之后，周围的幻境也随之消失，森林、石头和流水都不见了，耳边的声音依旧清晰，池焕苏让自己进入冥想，很快，耳边的声音也不见了。四周变成一片苍茫的夜。
那样的夜似乎能吞噬一切，空洞地让人心慌。
池焕苏没有放弃，他持续地引导灵气进入这片夜色里，任由夜色将稀薄的灵气吸收得干干净净。
没一会儿，他望见了若隐若现的银丝。那样微弱，融进夜色之中几乎完全消失。
然而池焕苏却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能力有其上限和下限，自然也会存在和消失，但有些生而有之的东西是不会消逝的，只会让一些无缘之人看不见。这是人从生下来开始与世间的牵连，这便是缘生道。”
耳边似有长老的声音自久远的过去而来。那时池焕苏还小，师兄江卿濡需要修行缘生道，彼时他还总是疑惑，无尽峰分明修的是兵器学，由器入道。
那日日光极好，山中的树上结了果子，红色的一颗颗结在树上，咬一口是脆生生的甜味。
师兄从树上摘下一把，分给他一半，听见他的问题笑说：“天下大道学到极致是一样的，师弟以后也会去学的。”
他便提出要跟着师兄去听听长老讲学，没曾想一个讲堂下来，他听得晕晕乎乎，没多久就睡着了。
中途他感觉总有人盯着他，醒来一看，上方的长老正吹胡子瞪眼地盯着他看。他只能不好意思地躬身道歉。
想来那时若不是师兄在他身边，他会被长老赶出去也说不定。
那堂讲学，后面的课池焕苏都听了，隐隐约约只记得几句。其中便有这一句。
身处在这走不出去的林间，此刻想起，竟有些后悔那时没有认真听，似懂非懂。
然而竟然也如冥冥之中注定一般，他随着师兄听课，师兄修行缘生学，他也跟着侥幸悟得一丝天道规则。
万物的生皆在彼此牵连之中。
在池焕苏想到这句话之后，他眼前的银线骤然变得清晰，银色由浅变亮，发出灼眼的光辉。眼前两条清晰的线条从他身上延伸出来，去往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