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不夜君)

林霂深一慌，手上的刀松了一瞬。
只是一瞬，林思峥立刻抓住机会，手肘一推朝着林霂深撞去。
肚子上最软的地方被狠狠撞击，林霂深连着手上的刀退出去一米远，险些撞上船边的栏杆。
海恩也抓准机会，迅速跑了过来，局势瞬间逆转。
就在这时，一个巨浪从海底抬起，击打在船身上，巨大的冲击力让船倾斜，接近栏杆的林霂深本来就没站稳，船一晃又往后退了几步，撞在不高的栏杆上身体失重。
又一个浪打来，船上所有人都没站稳，一个接一个砸在甲板上。许熠祯被轮椅带得滑出去两米远，撞在桅杆上停下来，眼睁睁看着林霂深失重越过栏杆掉了下去。
巨浪瞬间把林霂深淹没，许熠祯没来得及多想，忍着浑身的疼痛用最后的力气爬起来，弓腰稳住重心跑到船边，一眼望去看不见林霂深的身影。
海恩站了起来，朝着许熠祯的方向走，林思峥也抹了把脸上的水说：“抓住他！”
许熠祯一手撑住栏杆，身体一倾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姜凌！”舒衾叫了一声，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到甲板边缘扶着栏杆，看许熠祯呛了几口水，费力朝着林霂深的方向游。
海浪里几乎看不到人，舒衾想找东西救人，被海恩赶过来一把按住，拉起挂在桅杆上的绳子把他捆了起来。
“扔下去吧。”林思峥说：“他们要提前找死我没意见。”
舒衾还没来得及说话，海恩解开绳子毫不犹豫一掌把他推下海。
他落水的同时，远处传来汽笛声。
海恩转头看过去，然后迅速朝林思峥跑去，拉着他往驾驶舱走。
不远处来了一艘大型渔船，正全速朝这边靠近。
林思峥现在不能被人看见，对方来意不明，最好的选择是撤离。
赵恺拿着望远镜看见飘在海浪里的许熠祯，操了一声和身后的船长喊：“叔，再快点！”
风浪里航行不容易，哪怕是这么大的渔船也难免被浪打得左右摇晃，赵恺看着奄奄一息连挣扎力气都没有的许熠祯，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船很快靠近，船长放下绳梯和救生设备，赵恺穿着救生衣跳下水搂住许熠祯把他带上船，然后又下去救拼命挣扎的舒衾。
许熠祯呛了水，咳顺了之后立刻爬起来，连滚带爬跑到甲板边缘往海里看。
没有林霂深，明明在同一个地方落水，水里没有林霂深，只剩下海浪。
许熠祯捏着栏杆的手不断颤抖，嘴唇也跟着发颤，恨不得眼睛能一次搜寻完整片海域。赵恺把舒衾带上来后跑到他身边，也跟着放眼望去，“林霂深呢？”
老远透过望远镜先看到林霂深落水，可一个巨浪打来，就再也看不见了。
许熠祯摇头，转身就扒赵恺身上的救生衣。
“你疯了！”赵恺按住他的手推开他，“你现在下去找死啊？！”
许熠祯看着他，眼神晦暗，透着不容拒绝的决绝。
“我去！”赵恺说：“我会找到他。”
下海找人不是明智的选择，但现在不满足他的要求，赵恺觉得他要崩溃了。
许熠祯僵持几秒，慢慢松开了手。
“那里！”身后忽然有船员喊。
俩人同时甩头过去，赵恺率先跑到船边，看到从海浪里冒头的林霂深，赶紧招呼人放梯子。
许熠祯愣了好久才慢慢走到船边，扶着栏杆看赵恺下水朝林霂深游过去。
林霂深冒头之后挣扎得很艰难，几乎是全程在呛水，可能是腿抽筋了。
赵恺废了大劲儿游到他身边，也来不及温柔，一把揪住衣领拖着人往回游。
船上的人合力把人拖上船，船长立刻下令返航。林霂深被扔在甲板上，像条死鱼一样往外吐水，眼睛紧闭。
许熠祯再也撑不住，顺着栏杆滑坐在甲板上，疯狂咳嗽。
船员替林霂深按压胸腔排水，几个回合之后林霂深撕心裂肺撑着甲板咳起来，咳完仰躺在甲板上，眼睛眯着条缝意识模糊。
缓过来之后许熠祯手脚并用爬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冰凉的手，死死捏住。
“还……没死！”林霂深又咳了一声。
许熠祯发出一声轻笑，直挺挺倒在了他身上。
林霂深抓住他腰上的衣服，眼角滑下一滴泪水。
活下来了，都活下来了。
舒衾坐在甲板上，眼见这一幕幕良久之后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轻轻吐出口气，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
祸害遗千年，林思峥还得蹦跶几天。
周天见。

第120章 小小年纪招蜂引蝶
头顶天花板白得刺眼，林霂深已经数不清这是这段时间第几次看着医院屋顶醒过来了，只觉得浑身跟卡车碾过一样，抬个手指都费劲儿。
单人病房里很安静，林霂深撑着床起身呆坐了半天，迷糊的脑子清醒过来发现手上还挂着针。
海上的一幕幕仿佛就在几秒前，海浪拍打身体的感觉都还在。晃了晃脑袋林霂深又躺回去，环顾一圈没找到手机。
估计掉海里了。
病房里没人，林霂深耐下心盯着屋顶慢慢等，也没按铃，想让脑子冷静下。
体力透支后的虚弱感席卷全身，许熠祯那么重的伤，估计情况更糟糕。
等了半个小时，没等到林沐羽或赵恺，倒把林铖等来了。
林铖黑着脸走进病房，见林霂深醒了一脸淡然靠在床上，瞬间气得眉毛都在发抖。
“爸。”林霂深淡淡叫了一声，拉起枕头靠着，摆出谈话的姿势。
“心情不错？”林铖冷哼一声，“我以为沐羽会传达我的意思，结果我到医院你就跑了，还把自己弄成这样。”
“小伤，许熠祯没找回来，我在医院待不住。”
“他出事，许家的人会管，轮得上你？”林铖从兜里掏出一张硬卡红纸放在床头柜上，“齐家送来的生辰八字，齐老爷子迷信，要在订婚前合一合。”
“不用合了。”林霂深看都没看红纸一眼，“您的目的不是送八字，是为了看我的态度吧。”
最近为了许熠祯没少折腾，林铖赶在醒过来的关口来，最重要的目的不是合婚，而是确定自己的态度。
林铖把手里的拐杖狠狠砸在地上，“你这是要彻底跟我叫板？”
“也许这个板七年前就该叫了。”林霂深仰头吸了口气，毫不退缩回望林铖，“让你们一次失望透顶，总比反反复复好。”
“林霂深！”
“爸，话林沐羽带到了，我提前走就是再和你表明态度，没等您来，是不想那个时候吵架。”
“你打算言而无信？”
“不是言而无信，是总要做个选择的。”林霂深说：“如果可能的话，我不想做选择，但我知道你和我妈不会允许。”
赶到医院没见林霂深，林铖心里有所准备，听到这话还是闭了闭眼，问他：“你想好了？”
“想好了。”林霂深点头说：“所以爸你是要把我赶出家门，还是带回去按头结婚？”
这两个选择显然都不是林铖中意的，他沉默了一会儿，眼神失望问：“你以前那么听话，什么事心里都明白，自从遇到许熠祯，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不是遇到他才这样，我一直就这样，以前听话只是想家里好。没有遇到必须要反抗的事，你们的安排很好，可遇上了，我只想按自己的意愿活。”
这话让林铖又是一顿，冷笑着问：“你现在这样，是想家里好？”
“这个家好不好，和我跟谁谈恋爱没关系。只要你们别管我，林家现在什么样，以后还会是什么样。”
“你和许熠祯搞在一起，以后林氏还能像现在这样？！”
“能，撑起一个公司靠的是能力，不是私生活。”
“这些话你以前怎么不说？”
“没想清楚，自我纠结。”林霂深说：“我曾经确实发自内心不想再和许熠祯有瓜葛，可后来发现我逃不掉。”
没有许熠祯的介入，过什么日子，和谁结婚没什么要紧的，反正这一辈子唯一要紧的，需要担起的就是林家。
许熠祯是个意外，这辈子最大的意外。
早知道最后的结果还是会落入他的陷阱，早些投降好了，少折磨自己几个月。
“林霂深，你妈还在床上躺着，你这是想要她的命？”
“您要是真心疼，就先别告诉她，等她好些我会亲自去说。”
林铖越发怒不可竭，“我真应该现在就把你带回家关起来！”
“您觉得关得住的话可以。”
这句话让林铖的怒气一瞬间消散，剩下的只有无奈。
林霂深的性格林铖清楚得很，想关住他除非打断腿，或者找一间连窗子都没有的房子，否则都是瞎折腾。可真这么做，林铖不知道意义在哪里。
他一直很淡定，林铖知道他想好了，连后续的应对办法都想好了。
他们两爱不爱的林铖不清楚，但林霂深认准的事情，他自己不改变想法谁也拗不过来，哪怕是江舒染。
门再次打开，赵恺从外面进来，看到林铖顿了几秒，有些局促叫了声：“叔。”
林铖点头应下，“昨天谢谢你及时赶到救了林霂深。”
“我们本来就是一起去的，应该的。”
说完林铖没再继续和林霂深的话题，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林霂深呼出口气在被子上蹭掉手心的汗，问赵恺：“许熠祯呢？”
“在加护病房，不太好，人还没醒，不过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这小子身体还真耐造。”
林霂深抬头看点滴瓶里只剩下薄薄一小层药水，拇指按着针尖食指一弹把针拔了，准备下床，“在远江捡垃圾都能活的人，怎么会死在海浪里。”
赵恺看针眼冒出血迹浸湿了输液贴，无奈上前按住不让他下床，“等着吧，我去弄个轮椅。他在五楼，走不了一半儿我就得扛你上去。”
刚刚等了半天没人来，林霂深觉得自己挺平静，可以等等再去看许熠祯，可赵恺一来，这种等待一分钟都挨不住。
看他一眼，心才能彻底定下来，不过走不动也是真的。
赵恺去找了轮椅来，林霂深翘着腿大爷一样坐在上面指挥赵恺推自己上楼。
特护病房比ICU好点儿，能探视。林霂深进去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许熠祯，心电图仪上上下下跳着，一瞬间身体轻得要飘起来。
许熠祯确实不太好，脸上添了不少伤口，苍白得不像个活人。
“他背上植皮的位置全都泡坏了，炎症好了之后要找机会重新植。受伤的骨头也裂了，二次骨折需要很长时间恢复。”赵恺叹着气说。
林霂深心啧啧作疼，面上毫不在乎说：“躺着吧，好好歇歇，清醒下脑子。”
鲨鱼都敢引，是该好好清醒下。
“对了，舒衾那边我问过了。他们是在从医院出去的路上被林思峥截住的，林思峥可能早就知道许熠祯在西城医院了。”
“嗯，这些我都知道了。”林霂深把许熠祯的点滴调慢，想了想又问，“他怎么在海上救的许熠祯？”
“他那天跟朋友出海捕鱼，正好经过。这么多年了，他对许熠祯也没死心，为了找许熠祯几年前就来了滨海，看许熠祯被浪卷过去，就……。”
舒衾动机不纯，附近又正好有处礁石，当时那么乱，要躲起来太容易了。
“那里眼看就要到公海，去那儿捕鱼？”
“滨海离公海本来就近，很多渔民为了多赚点，去那么远也不奇怪。”
林霂深盯着许熠祯露在被子外的手，在一条细小的伤口上狠狠弹了一下，“他俩还真是缘分不浅。”
“这就吃醋了？”赵恺笑起来，“你别醋啊，许熠祯对他真没想法。”
“呵。”林霂深冷笑，“年纪小小招蜂引蝶。”
小两口打情骂俏的事儿赵恺懒得搀和，跟着呵了一声，“看一眼行了，回去歇着吧，你要是再出点儿什么事儿，他会疯的。”
“我没事，就是没什么力气，别担心。”
嘴上是这么说，林霂深确实有些撑不住，又在他手背上划了一下，自己推着轮椅出了病房。
许熠祯这副身体，在医院起码得养一个月，趁这一个月，正好把林思峥和林氏的事情解决了。
在医院养了两天，许熠祯还没从昏迷中醒过来，林霂深就办了出院。
林思峥的船不知是被困在海上，还是趁乱从别的港口回了滨海。警局那边封了所有港口，又派了大批人在城里找安笙的踪迹，可惜一直没有音讯。
林氏的工作还有很多需要交接，林霂深在家只休息三天就回了公司，重新买了手机和电话卡，谁也没告诉。
许熠祯昏迷了三天醒过来，睁开眼睛没看到林霂深，浑身一凉心率开始上升。
“一醒过来就这么紧张？”坐在旁边啃苹果的许弈城盯着心电图啧了一声，“平静点，你这身体千疮百孔的。”
许熠祯咽了口吐沫滋润干涩的嗓子，声音嘶哑问：“林霂深呢？”
“他啊……。”许弈城拉长语调，“出院了。”
许熠祯的心被抓起又落下，皱眉瞥了许熠祯一眼，闭上眼不理他，心率慢慢降下来。
死里逃生这个词从来没这么具体过，许熠祯过了那一阵心慌后，浑身开始发虚，身上的伤也叫嚣着疼起来，感觉自己像还在梦里。
许弈城叫了医生，检查完之后许熠祯缓过来，不咸不淡和许弈城说：“给林霂深打个电话。”
“他重新买了手机，让赵恺转告你好好在医院待着，要是出院身上还有一条伤痕，他在海上说过的话就不算数。”
“呵。”许熠祯轻笑出声，“还真是绝情。”
“先好好养着吧，你从进医院烧了三天，抢救室都快成你家了，林霂深估计是舍不得看你这惨样，才这么绝情的。”
“知道了，饿了，能吃什么？”
“医生说你的内脏现在雪上加霜，除了营养针，醒过来这段时间什么都不能吃，过两天再说。”
见不到林霂深，还要挨饿，这一醒过来过的什么日子。
许熠祯抬手揉了揉眉心，摸到鼻梁上多了一条疤，很深的一条疤，不知道什么时候撞的。
林霂深身上是不是也添了新伤？
他那天被卷进海浪里半天才浮出来，不可能平安无事，居然两三天就从医院跑了，真是胡闹。
“让赵恺去林氏门口看看，拍几段视频回来，我要确定他好好的。”
“你真麻烦。”许弈城把苹果核摔进垃圾桶，还是按他的要求，给赵恺打了电话。
赵恺这两天很忙，隔了一天才有空去林氏蹲点，拍了两段林霂深进出公司的视频。
他虽然脸上有些擦伤，但行动看着没什么问题，许熠祯看完视频总算安心下来，每天乖乖躺在床上修养。
来公司之后接手的工作不少，要完全交接给合适的人是个大工程，林霂深整整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处理完。
江舒染养了半个多月，总算是能下床，精神也恢复不少，林霂深选了个周六下午，在公司门口等着林铖，一起回了家。
【作者有话说】
许熠祯：你这个醋，吃得不明显。
林霂深：过几天让你看个明显的。

摊牌的日子可以再等等，等江舒染再好些，可许熠祯快要出院了。
林铖虽然守口如瓶什么都没说，可林霂深一直没回家，合婚的事林铖也没再提，江舒染这几天隐约也猜到了什么。
林霂深抱着一叠文件进屋，江舒染刚喝完补品，见他和林铖先后进来，盯着他脸上刚长出新肉的疤问：“脸怎么了？”
“受了点伤，没事儿。”
“你最近去哪儿了？”江舒染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林霂深没提海上的事，把文件放在桌上说：“和许熠祯在一起。”
林铖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投去个警告的眼神在江舒染身边坐下安慰道：“身体才刚好一点，别动气。”
江舒染发现自己气不起来，只有浓浓的失望。
用心栽培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毁在一个小瘪三身上，江舒染不知道是自己失败，还是许熠祯手段太高明。
林霂深开门见山，毫无隐瞒，还拿着这么多公司的文件，心思一目了然。
“你不想要这个家，不想要林氏了，是吗？”江舒染问。
“想要。”林霂深说：“只要你们不反对我和许熠祯在一起，我还是林霂深，还是林氏的继承人。”
“你觉得可能吗？！”江舒染扶着沙发猛地站起来，狠狠一掌打在林霂深脸上，“你毁了自己还不够，还想毁了林氏？！”
这是这么多年来，江舒染第一次动手打人。林霂深被打得偏过脸去，牙齿磕破嘴角，瞬间渗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