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不夜君)

林霂深对着他微微一笑，把包背好，“姜校霸，请问我是骑你脖子上合适，还是骑在前面横杠上合适？”
姜凌很烦，有种想冲上去和他打一架的冲动。在这儿站半天已经够烦了，还要和他打嘴架。
但恩将仇报的事儿姜凌干不出来。
“踩在镫子上！”姜凌指着改装过的后轮，“你瞎吗？”
环境太黑了，林霂深还真没发现那两个不起眼的蹬子，它和自行车一样，是黑色的，玩车的人应该管他叫火箭筒。
这可太新奇了，林霂深绕着自行车走了一圈，心疼地摸摸后轮，“承受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它半路不会变椭吧？”
“它要椭了我让你骑脖子上回去。”姜凌不想再和他废话，跨上车踢了脚架，“赶紧的！”
林霂深还是不太相信这辆车的承重，踩在火箭筒上也实在不安全。不过骑在自行车后轮上这样新奇的事儿吸引力太大，林霂深顿了下，还是踩着一边蹬子跨上车，扶着姜凌的肩。
姜凌一脚把车蹬了出去，风顿时拂过林霂深的脸颊，吹起两边鬓角。
这种感觉，和在敞篷车里完全不一样，身体悬空，周围都是风顺着衣摆钻进身体，刺激皮肤。
自由的感觉。
“哦嚯！”林霂深放开一只手抬起来挥舞，“冲啊！”
太幼稚了，路边还没走的学生以及行人全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姜凌一秒都不想多活。
“大风起兮云飞扬①！”林霂深又喊了一声。
“你他妈能不能闭嘴！”姜凌手肘往后怼去，“你不嫌丢脸？”
林霂深躲过他的手肘，嘿地笑了一声，“他们不认识我，但一定认识你吧，丢人也是你丢。跑起来吧，姜凌！”
姜凌加快速度拐进一条小路，只想赶紧离开有人的地方，少丢点儿脸。
小巷很黑，只有一盏橘色的路灯，林霂深仰头望着路灯，暖黄色的灯照在脸上，一滴雨砸下来，脸颊上的凉意让身体紧跟着哆嗦。
这感觉前所未有，让人根本不想停下来。林霂深觉得自己像一棵埋在泥土里的笋，被阳光一照忽然就冒出头，看见了五彩缤纷的世界。
老宅离七中不远，姜凌抄近路，十分钟的时间就骑到了门口。
车速慢下来，林霂深睁开眼，等姜凌捏下刹车，放手朝后跳到地上，爱不释手摸摸车轮，“这车给我吧，我给你买辆更好的。”
“做梦。”姜凌拍开他的手，骑着车一溜烟消失在转角处。
林霂深盯着转角处看了会儿，拿出手机搜自行车，搜同城和离得最近的。
骑车去学校，之前怎么没想到，七中也有人骑车，只是不多。
洗了澡躺在床上，林霂深发消息给姜凌，问他到家没。
姜凌过了十多分钟回了一个字：嗯。
“周六不去吃饭了，找个地方骑车去吧。”林霂深说。
姜凌很后悔今晚骑车去接他，早知道把车送回家走路去，也不至于勾起小少爷的兴趣。
“山地车不让带人，今天是晚了，没人管。”
“不要你带，我买车了。”
姜凌无话可说，小少爷想一出是一出，谁也管不了。他想去就去吧，晚上回来再去吃饭就行，周六刚好调休一天。
“行，周六早上我和赵恺来接你。”
“赵恺有车吗？”
“没有，借一辆。”
“别借了，我这儿有。”林霂深说着又下单了一辆同款，打算到时候给姜凌骑。
今天周二，让卖家加急，周五肯定能到。
加了钱，卖家保证一定能到，林霂深心满意足呈大字瘫在床上，觉得这学转的值。那晚在小巷没看错，姜校霸确实是个有意思的妙人。
和姜凌在一起，有一种很颓，却又充满希望的感觉，林霂深觉得这就是青春。
自行车周五晚上才到，林霂深回家的时候它们并排停在前院，无形中让人更期待周六的到来。林霂深甚至想立刻把姜凌叫出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夜游。
好歹忍住冲动，一晚上林霂深睡得迷迷糊糊，一睡过去就做梦，梦到骑着自行车驰骋在远江的街道里。
梦终止于姜凌被风鼓起的外套，瘦得盈盈一握的腰裹在外套里，像个小姑娘。
林霂深醒过来的时候捂着嘴干呕半天，把这么离谱的梦归结于那天晚上骑在后轮上的记忆太深了。
手机上是姜凌的消息，五分钟前，说他和赵恺已经出发了。
从美食街骑车过来也就十分钟的时间，林霂深急忙起床洗漱，换了套运动服，安排人把两辆自行车装上皮卡，把露营装备也带上到后门去等着。
准备完跑出去的时候，姜凌和赵恺已经在离前门不远的拐角处等着了，一人啃着一个油饼，姜凌的自行车方向上还挂着个保温壶。
见林霂深两手空空，姜凌吞下最后一口油饼，问他，“车呢，你不带点儿水？”
“在后门。”林霂深对姜凌一口饼子都没剩下很不满，眼疾手快抢了赵恺还没吃完的半个，“准备了早点，进去吃还是打包车上吃？”
虽然很嫌弃赵恺，但他俩手上的油饼不知道从哪儿买的，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气，是林霂深从来没闻过的味道。
林霂深两口吃完手里的饼，赵恺的眼睛逐渐从一条逢瞪成一颗葡萄，“你也，不嫌弃？”
“是很嫌弃，抵不住香，哪儿买的？”林霂深问。
“我做的。”赵恺说：“我俩五点多就起来了，支了会儿摊才来接你。”
“我周一去吃。”林霂深把塑料袋塞回赵恺手里，“前面有垃圾桶，进去吃早点还是打包，油饼还不够塞牙缝呢。”
“带走。”姜凌一手扶着自行车往后门走，“再吃会儿早点今天玩不了多久。”
林家老宅在老城区像皇宫一样，让人望而却步，姜凌不想进去，不想踏足林霂深的世界，更不想踏进另一个永远够不到的世界。
很多东西，见过之后，就忍不住会仰望。
现在虽然不晚，但能多玩会儿林霂深再愿意不过，一边走一边打电话让厨房把早点打包。等走到后门，厨房阿姨已经提着两个保温盒等在门口了。
门口停着两辆车，前面是一辆四座敞篷，后面跟着黑色皮卡，皮卡上拉着两辆自行车，还有一堆露营设备，包括一个烤架。
姜凌顿了下脚步，有些无语，“你说去骑车，就是拉着自行车，开车去兜风？”
“不是。”林霂深一点愧疚的意思都没有，依旧很兴奋，“我没骑过自行车，老城区人员太密集了，我怕不安全，等会儿找个合适的地方再骑。”
姜凌握着方向的指骨捏得咔嚓响，要是别人，自行车已经朝他抡过去了。
“不会骑车，你叫我们带你去骑车？”赵恺问出了姜凌想问的问题，叹了一声。
“这种东西还不是坐上去就会的。”林霂深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俩，“我只骑过机车，自行车还是第一次。”
还好，要是他说要现学，姜凌觉得自己大概忍不住。
皮卡司机把姜凌的车也抬上后兜，敞篷车的司机尽职尽责拉开车门，提醒林霂深，“小少爷，可以走了。”
“走吧。”林霂深上前接过阿姨手里的保温盒，招呼姜凌和赵恺，“走走走！”
姜凌和赵恺对视一眼，先后走了过去。赵恺站在车前，看着眼前样子高调的敞篷车，连啧了几声，“这辈子能坐一次，死而无憾了。”
“你有驾照吗，有你开。”林霂深提着保温盒坐到后面，拍拍身边的位子，“姜凌你坐后面。”
就算有，这种车谁敢开，磕着碰着倾家荡产。赵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还三个月才满十八呢。”
姜凌在他旁边坐下，对小少爷的行为已经无可吐槽，“后面还拉着露营设备，你打算露营？”
“有合适的地方吗？”林霂深打开保温盒，把放着烧麦的一层拿出来放自己腿上，松茸包和燕窝一股脑递给姜凌，“我家阿姨的拿手菜，尝尝。”
挑出来的烧麦就是普通烧麦，没有什么特别的材料，对比松茸包和燕窝，不符合小少爷的规格。姜凌把保温盒递给赵恺，林霂深自己已经吃上了。
赵恺在前面大快朵颐，林霂深看他没动，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盒子递过去，“这是我淘宝下单的，要吗？”
“我不吃。”姜凌说。
听他不吃，林霂深立刻把烧麦抱回怀里，“那你喝汤，另外那个盒子里是汤和粥。”
人家好心好意请吃早饭，姜凌也不好一再拒绝，盯着保温盒看了会儿提到腿上打开，瞬间闻到一股药味儿。
第一层是加了各种药材的汤，第二层的粥里也有股药味儿，第三层的一个小菜倒是正常，不知道是什么菜，掐了尖上最嫩的部分。
林霂深闻见药味儿露出嫌弃，两手撕着盒子里的烧麦，云淡风轻说：“这种味道的汤我喝了十年，可怕吧。”
姜凌不知道该说什么，喝了一口汤，因为嘴里的药味儿迟疑了很久，“也许就是药喝多了，你才能长这么高。”
汤的味道不错，但一大早的嘴里弥漫着一股药味儿，不是什么舒服的感觉。
林霂深笑起来，笑完提醒姜凌，“少喝点，喝不惯的容易流鼻血。”
姜凌没打算多喝，喝了一半全都递给赵恺，双手垫在脑后望着缓缓掠过的街景。
老城区道路窄，司机把跑车开得和小电驴速度差不多，等出了老城区，赵恺把早点吃完，才逐步加速。
【作者有话说】
①刘邦《大风歌》，虽然都知道，我还是标一下。
林少是个快乐的二傻子。

第10章 姜校霸的过往
赵恺胡吃海塞也没错过林霂深的话，出了老城区尽职尽责打开导航给司机指路，朝着城郊的一个生态公园去。
“这儿有露营基地，还有环湖路可以骑车。”赵恺把地址分享给林霂深，还发了几张照片。
照片里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站在湖边，穿着小学校服扎着马尾，和赵恺长得很像。
“你们去过？”林霂深放大看了眼湖，湖水很清澈，景色也好，“你妹？”
“嗯。”赵恺故作神秘扭头看着林霂深，“好看吧，姜凌未来的媳妇儿。我们没去过，赵姝她们学校组织春游的时候我看过宣传片，环境不错，这两年应该又开发了不少设施。”
林霂深噗地笑了一声看向姜凌，满脸鄙夷，“之前是谁说我年纪轻轻考虑挺长远，你连媳妇儿都定好了。”
“他的话你也信”姜凌兜头一掌把赵恺拍得转回去，“你有妹妹你愿意嫁给我？”
林沐羽是个颜控，对男人味儿毫无抵抗力，姜凌这样的她见了怕是路都走不动，说不定一掷千金只为了和人说上一句话。
“也不是……不行。”林霂深打开相册找出林沐羽的照片凑到姜凌面前，“我妹，林沐羽，清纯靓女，比赵姝好看吧，年龄跟你也合适，今年十五，要吗？”
照片里的林沐羽做了个一次性造型，微卷的头发披在肩上，穿着白色萝莉裙，一点儿妆都没化，水灵灵的眼睛看谁谁迷糊。
江舒染说过，林沐羽这是典型的斩男颜，太纯了。
姜凌只是瞥了一眼就移开目光，把前面惊讶出O型嘴的赵恺再次拍回去，“可以，你俩都很刑，我会去看你们的。”
她和林霂深脸型很像，但林霂深的眼睛细一些，眉毛浓，看上去没那么女气，但同样漂亮。姜凌没怎么记住她全部的长相，脑海里却想起了那天晚上在美食街林霂深露出的半张脸。
林霂深这样漂亮，又带着点儿攻击性的长相更容易让人记住。
林霂深和赵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就连司机也绷不住咳了一声，车上氛围欢快得像拉了一车二师兄。
绕城路上车少，车速越来越快，林霂深吹着带湿气的风，笑完之后打量着姜凌的侧脸，心想这十七年身边要是有个姜凌这么有意思的人，生活该是何等多姿多彩。
姜凌很颓，却让人觉得青春洋溢。
赵恺是个气氛小能手，笑完之后一直在找话题聊天，感觉车没开多久，就到了。
这个生态公园开发起来有几年了，算是远江的一个旅游景点，只不过逼格不够，基本属于本地人打卡圣地。
车停在停车场，司机把车抬下来之后，林霂深直接把其中一辆新的推给姜凌，“你骑这个，你的车给赵恺。”
“嘿！”赵恺单手扶着给自己留的破车，“你这差别待遇过于明显了。”
林霂深被他哀怨的眼神再次逗笑，跨上车试了下高度，“同学，社会是不公平的。”
“不愿意可以跟在后面跑。”姜凌也跨上车，绕着赵恺骑了一圈，“这车不错，不费劲儿。”
“你俩够了。”赵恺狂拍掉皮的座椅宣泄不满，“嫁什么妹妹啊，你俩在一起得了，我看很合适！”
俩人同时一顿，姜凌皱了下眉，林霂深呕了一声，两脚划着把自行车骑出了停车场。
林霂深没吹牛，出了停车场他又划了十多米，一脚搭上脚踏，另一只脚一蹬，歪歪扭扭把车骑了出去。走了会儿曲线熟悉方向之后，自行车在他手里像装了辅助轮子一样听话。
姜凌最后一点儿怀疑消失殆尽，骑车跟了上去。
湖在公园中心，骑车过去差不多要十分钟的时间，正好经过露营地。
露营地是一块儿被树围起来的广场，铺了鹅卵石，远远能看到湖。林霂深停下来把广场拍给司机看，让他先去占地儿，把露营装备拿过去。
他的这些动作赵恺都看在眼里，和姜凌并肩慢慢骑着车，有些无奈，“小少爷这凡下得不彻底啊，你说他到底想干嘛？”
“你就当自己是个陪玩，拿钱办事，不要管那么多，哄他开心了就行。”
“也是。”赵恺回头看了眼后面跟上来的林霂深，“他这人其实挺不错的，要是一个圈子的，没准能和我们玩在一起。”
“别做无谓的假设，不同命的人，投胎也不会投在一个圈子。”
姜凌有时候其实也想和赵恺一样天真，心里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可一次次打击袭来，脑子已经学不会幻想这种东西了。
这些年姜凌努力平衡，只希望身边不要发生什么变故，现在则希望不要因为林霂深的出现带来变故。
公园的湖很大，离露营地不远还有租自行车的点，湖边大多是小情侣骑车秀恩爱，林霂深把车骑过去的时候顿时感觉“兄弟三人组”是道不一样的风景线。
他骑上环湖路之后速度有些快，姜凌也加了速，看他逐渐放飞自我，远远喊了声，“林霂深，骑慢点儿。”
“追上我就听你的！”林霂深抬手挥了挥，眨眼就消失在转弯的地方被树挡住。
姜凌拿他没办法，只好全速追了上去。小少爷第一次骑车，要是擦着碰着还得了。
看姜凌追上来，林霂深再次提速，腿蹬得飞快始终把姜凌甩在后面，骑到后面直接站了起来，体会那种风从四面八方灌进衣服的感觉。
不自量力。
姜凌冷笑一声，往前俯身压低身体，用了不到两分钟轻松超过他，也抬手朝后挥了挥。
赵恺骑着破车，被套了几圈之后彻底放弃挣扎，慢悠悠欣赏风景等他们停下来。
骑了几圈，林霂深始终没能追上姜凌，只好放弃慢下来，和赵恺一起看风景。
“追不上吧，嘿嘿。”赵恺看了一眼在湖对岸的姜凌，“他骑车都四五年了，学过，他那车就是从一个玩越野的同学手里买的二手。你今天第一天，怎么可能追得上。”
“你和他认识多久了？”林霂深喘着粗气，感觉骑车居然比练散打都累，气息半天平复不下来，“那天去缴费的时候，医生说你奶奶的医保不在本地，你们是后来搬到远江来的？”
“十多年了吧。”赵恺半眯着眼回忆以前的事儿，“我六岁跟着来远江的，姜凌比我大两个月。”
“青梅竹马。”
“算是吧。”赵恺因为这个比喻笑了一声，“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蹲在美食街的垃圾桶旁边捡吃的，我奶奶把他抱回了家。姜凌小时候受过很多苦，脾气有些拗，你别和他计较。”
林霂深还没平复的气息从小腹一股脑蹿到头，心里一酸，实在想不出姜校霸在垃圾桶前捡吃食的样子。他就算是野狼，也应该是一只从小就会咬人的狼。
“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而且他性格也不算差。”林霂深两脚撑地滑着自行车，顿了会儿又问，“他……家里人呢？”
“他爹和我爹一样，赌徒，从小就不管家，有和没有没区别。他妈……，小时候对他还不错吧，吃饱穿暖。后来小区一直不拆，他妈大概是觉得没希望，熬不住跟别人跑了，辗转换了几个相好的，一直逼着他爸离婚，天天闹。小时候他们一闹，姜凌就挨打。后来长大了他爸打不过他，才算脱离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