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江湖，专治不服(林风早)

“关于本次海树城危机的源头，机甲联盟还未正式公布，但从目前的消息来看，与海树城曾经的最大财阀组织白兰山庄有着密切的关系……”
“上京城机甲联盟总部的督察队已经进入海树城，开始对相关人员进行抓捕，本台也会持续跟进……”
“阿弥陀佛。”
尘悟站在一栋已经倒塌的大楼上，看着下方的狼藉与疮痍，叹了口气，双手合十，轻声喃喃道。
他脖子上挂着的机械佛珠与身后的机械佛轮，也出现了不少裂纹，身上的机甲也有着斑驳的血迹，即便是万象，在面对失控的S级界缝，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参与这场战斗的万象与S级战队成员，多多少少也都受了伤。
S级界缝下方的这片城区，无疑是损坏最为严重的区域，除了倒塌的楼房与一片狼藉的街道，还能随处可见异兽的残肢断臂，整个战场残留着浓烈的血腥味，刺鼻无比。
钟春雁站在尘悟身后，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也沉默了片刻。
身后传来动静，钟春雁回头一看，废墟之中，燕晚星的身影从不远处走来。
他看上去状态也不太好，银色的机甲上沾染了不少黑色的斑驳，一张清秀的面孔也染了血迹，他走到尘悟面前，问道，“还有残余吗？”
尘悟摇摇头，“差不多都清理完了。”
在界缝中面对S级的异兽，和在第一世界对上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第一世界有平民，他们在战斗的时候也需要考虑到其他人员伤亡，没有办法使用全力，避免造成更大的破坏，一番战斗下来，即便是万象，也难免感到心神疲惫。
现在情况已经控制的差不多了，魏临渊接管了海树城的战局，他的指挥十分及时，决策也极为正确，这样一场大规模的灾难，在他的指挥下已经将伤亡降低到了最小。
方镜，唐妙和聂溪没有出现，大概是还在清扫战场，钟春雁看着燕晚星的表情，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小心翼翼地拍拍燕晚星的肩膀，“你也别太自责，这其实也不是你的错……”
燕晚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任务，燕晚星差点酿成大错，长生夜蛊的失控让他失去理智，如果不是沈弥拖住了他，成功拖延到上京城的支援赶来，那海树城现在的情况，绝对比现在要糟糕一万倍。
若是没有沈弥，燕晚星一旦真的在海树城大开杀戒，不仅海树城遭殃，机甲联盟的声誉也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燕晚星难辞其咎，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欠了沈弥一个巨大的人情。
苗三江的计划虽然没有成功，但他的策划可以说是相当周到，一旦成功，不仅能够重创机甲联盟，还能凭借秘密培养的古武部队，将燕晚星和韩潇潇捕获，两台万象机甲也会落入他的手中，可惜千算万算，苗三江唯一的失误，就是小看了沈弥。
“沈弥呢？”
钟春雁左右看了看，问道。
尘悟和燕晚星同时摇了摇头。
身后传来落地的声音，三人同时向后看去，引入眼帘的是一抹火红的枫色机甲。
魏临渊出现在他们面前，他的脸上也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作为这次战役的指挥，魏临渊的工作量比任何人都要大，整个海树城的战场信息以及战局变化的细节都要把控，后面还加入了S级界缝的战场，和其他万象一起解决从界缝中涌出的S级界缝，这可比打一场武神杯的比赛要累多了。
魏临渊看到尘悟等人都在，也问了同样的问题，“沈弥呢？”
尘悟刚想说话，还未张嘴，耳边传来一声嗡响，一辆重机车下一秒窜出废墟，停在三人面前。
韩潇潇穿着贴身的黑色机甲，一头银丝在空气中飞舞，她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四人，笑道，“你们就是这一届的万象吧？”
她如今虽然年纪已大，但也算是魏临渊等人的前辈，面对韩潇潇，尘悟他们的态度也都恭敬了起来，“是的。”
“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韩潇潇抚了一把头发，点了根烟，“干得不错。”
不管是魏临渊的指挥决策，还是其他万象的战斗力与执行力，又或者是其他赶来的职业选手的支援配合，她都看在眼里，这场危机的应对，的确体现出了如今机甲联盟的水平，“我要是再年轻个十几岁就好了，可惜，年纪大了，异兽都打不动了。”
韩潇潇摇摇头，表情有些惆怅。
“前辈哪里的话。”
尘悟等人笑笑，接话道。
“你是沈弥的队长？”韩潇潇看向魏临渊。
魏临渊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韩潇潇似乎在打量他，眼中意味不明，有些好奇，又有些调侃的揶揄，过了一会，才道：“有空带你们家沈弥来烽火营坐坐，他的刀，我可是喜欢得很。”
烽火营也是擅用刀的宗门，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但也能看出韩潇潇言辞中对沈弥的欣赏。
“有机会的话一定。”魏临渊道。
韩潇潇笑了笑，“这么客套……算了，等去了上京，我自己找他玩。”
她是海树城事件的当事人之一，事情结束后，也需要去上京的联盟总部协助调查。
“走了。”
韩潇潇颇为潇洒地甩甩手，掐灭烟头，戴上头盔，油门一拧，重机车咆哮着窜了出去。
魏临渊收回目光，比起韩潇潇，他现在更急切的想要找到沈弥。
给沈弥打了两个通讯，对方都没有接，魏临渊也不打了，直接在附近搜索起来。
“找到了？”
钟春雁见魏临渊在周围搜了一会，突然站在原地不动，问了一嘴。
方镜和唐妙也已经清理完战场，跟他们会和了，听到钟春雁的话，也好奇地凑上前来。
魏临渊回头，朝他们做了个嘘的噤声手势。
众人放低了声音，凑过去看。
——废墟之中，沈弥坐着倚靠在一块残垣上，唐刀斜插入面前的地面，刀锋上已经有了缺口。他的机甲本就是暗色，上面的血迹干涸后，颜色显得更深。
少年头发有些凌乱，脸上也带着血迹。周围散落着异兽的残骸，昭示着这里发生过的激烈战斗，晨曦刺破云层，洒落下来，照亮了他的半张脸，鸦羽似的睫毛投下阴影，英气的剑眉微微皱起。这一幕血腥又清冷。
——他睡着了。
沈弥太累了，他一直在高强度的战斗状态中，一刻也没有停歇，当战场平息，晨光破晓，他也忍不住随便找了个地方睡了起来，就连魏临渊的通讯也没有将他唤醒。
魏临渊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他脚步放轻，走上前，将沈弥小心翼翼地抱起。
沈弥的眼皮稍稍动了动，魏临渊心中一紧，动作放得更慢，动也不敢动。
沈弥并未醒来，似乎是感受到了身边的人的气息，他的眉梢动了动，微皱的眉头舒展，像是睡得更沉了。
方镜，燕晚星等人见到这一幕，也放慢了脚步，免得吵醒他。
沈弥身上的血气很重，腥味刺鼻，但魏临渊丝毫不觉得不妥，他的动作小心，一只手轻轻拖着沈弥的后脑勺，像是抱着某个易碎的珍宝——虽然沈弥和“易碎”二字丝毫沾不上边，严格来说，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坚韧。像一柄锋利不阿的刀。
“你先带他回去，后面的事情交给总部那边的人就行。”
唐妙小声道，“等下事还多着呢，你们先休息。”
魏临渊点了点头。
看着他小心抱着沈弥离开的背影，唐妙轻轻扬了扬眉。
怎么感觉……有点微妙呢？
“走吧，一会还得回去述职。”
尘悟一个出家人，自然感受不到氛围的微妙，他双手合十，说道。
万象们打了一夜，多少也都疲惫了，便不再原地多留。
离开之前，他们遇到了从这里经过的督察队。
督察队中间是两个人，一个是苗三江，一个是燕晚星他们来海树城时的接应人，阎宽。
阎叔的眼神越过督察队，和燕晚星对视一眼，他神色复杂起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
但燕晚星却没有反应，他的眼神淡淡，收回了目光。
他不傻。少年时代，阎叔对他而言是最亲密的长辈，但不论过去如何，有何种理由，当阎宽选择加入逆火教，出卖他们，并让海树城陷入如此巨大的危机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没有任何话可以说了。
阎叔的目光颓然，但身边的苗三江却是冷笑一声，笑容中带着些许癫狂。
“只是开始而已……”
他看着面前的几位万象，癫笑般地低声道，“你们没有赢，我也没有输……这只是开始而已，终有一天，我们会降临此地，终有一天……”

沈弥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
他似乎是睡了很久，睁开眼后，突然有一种仿若隔世的恍惚感, 疲惫的精神恢复了一点力气，但身体还残留着散架般的疼痛。
“醒了？”
耳边传来声音, 带着些许沙哑的磁性, 沈弥循声望去, 和魏临渊的目光撞在一起。
魏临渊趴在床的边缘，应该是沈弥醒来的动静也一并将他唤醒，黯淡的夕阳透过医疗室的窗户洒下，照亮了魏临渊的半张脸，他看着沈弥，惺忪的睡意褪去, 眼底带上点笑意，问道。
“……”
沈弥有些怔神。
夕阳, 洁白的天花板，鼻尖弥漫的消毒水的味道, 在这样一场盛大的战斗落幕后平静黄昏, 整个世界好像就这样安静下来, 只剩下两个人在这个空间里，夕阳昏黄, 万籁俱寂, 一切声音都被放大, 就连心跳的声音都在耳边响的清清楚楚。
外界常说魏临渊是联盟的颜值扛把子, 即便不当万象, 在娱乐圈估计也能乱杀，沈弥此前对这个说法并没有太深的感受, 他对于人的印象往往不取决于五官，好看不好看，在他心中也并没有什么明确的认知。
只是在这一刻，在橘色的夕阳下，他看着魏临渊，莫名觉得，眼前的队长应该是好看的。他的鼻梁高挺，眉眼深邃，耳上坠着的枫叶挂饰红如雀跃的火，眉峰处有一颗小小的痣，不仔细看的话，平时倒察觉不出来。
“嗯。”
沈弥应了一声，平静的眼神开始打量魏临渊。虽然他此前和魏临渊朝夕相处，彼此之间已经算是非常熟悉了，但此时此刻，沈弥却表现的饶有兴致，他可能是第一次用这种角度，在这样的环境下观察魏临渊，眼中带着清澈的好奇。
不知为何，在沈弥这样不加掩饰的打量下，即便面对比赛中的各种危机，成百上千异兽围攻也同样冷静的魏临渊竟莫名升起一些手足无措来，一时间甚至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了。
“……我去叫医务人员。”
魏临渊站起身，镇定道，“对了，一会联盟的调查组会过来，要问一些关于任务方面的细节，你……”
“嗯，知道了。”
沈弥安静地点头，“你去吧。”
魏临渊注意到他后脑勺的头发有些凌乱，有点想伸手帮他弄好，但又忍住了，咳嗽一声，“好。”
魏临渊离开后，医务人员进来帮沈弥处理伤口，此时沈弥才知道原来魏临渊自战斗结束后，基本就一直待在这间医务室里，中间去和联盟的调查组沟通了一段时间，结束后又回来看着沈弥，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以前没发现，原来枫万象还挺会照顾人的呢。”
医务人员是个女生，脸上带点雀斑，看着很有亲和力，一边帮沈弥处理手臂上的伤口，一边笑道，“好多人说枫万象是个外表随和，实际有点不近人情的性格，如今见了，发现和传闻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沈弥执行任务的时候，孟三苦去了界缝中继续自己的修行，赶不来海树城，张小鱼又是四号位，不适合这种大规模异兽入侵的战场，因此联盟也没有派他过来支援，盛唐除了沈弥，就只有魏临渊赶了过来。
沈弥点点头，道，“嗯，队长确实很会照顾人。”
虽然有点强迫症，但人一直都是很好的。
医务室的门内推开，进来的是唐妙。她是来通知沈弥去述职的，作为海树城事件的重要当事人，沈弥在这次危机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他提供的信息非常重要。
唐妙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沈弥说魏临渊会照顾人的话。
“……”
千手万象的嘴角不自觉抽了一下。
魏临渊？照顾人？有亲和力？
不是，你认真的吗？
海树城的联盟分部因为所处的位置并非高危界缝下方的区域，因此损坏不是太严重，只有外围的几栋建筑有所塌陷，还能正常运转。
沈弥跟着引路的工作人员进入联盟分部，此时的分部依然还能看到很多人，督察组和技术组的人一刻不停的忙碌着，控制着海树城残留的浊气，以及巩固界缝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锚点，医务人员抬着伤员快步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这些都是上京总部派来的精英。
走到分部主楼内，工作人员恭敬地朝沈弥弯了弯腰，示意沈弥进入会议室。
沈弥打量了一下周围，脸上表情没有太多变化，抬脚便走了进去。
会议室内已经坐了六个人，大部分都是生面孔，但是有一个熟面孔，就是在上京城负责给沈弥等人发布任务的一界科二组副组长，浦子默。
“沈弥选手……请坐。”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女性，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表情严肃，但视线停留在沈弥身上时，目光还是柔和了几分。
对于眼前这位联盟近期声名斐然的天才选手，这些调查组成员自然是有耳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少年还会成为联盟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是最快从职业选手晋升的万象。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次海树城的危机能够超出预期的将损失控制到最小，沈弥绝对功不可没。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上京联盟总部的一界科组长，我叫梁美如。”
戴着金丝眼镜的女人朝沈弥点点头，说道。
“你好。”
沈弥的态度不卑不亢。
梁美如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不用紧张，主要就是找你了解一下海树城事件的情况……”
沈弥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中间调查组的人也会穿插着问一些问题，沈弥也都一一回答了。
“你们在接触到阎宽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一个调查组的人开口问道。
沈弥想了想，“倒是没什么异常……但是在去白兰山庄之前，阎叔曾说过一些关于燕晚星的事情……”
他想起那晚，阎叔用复杂的表情对沈弥说，“替我说声对不起吧”，只是当时的沈弥只觉得是因为他当年在上京不告而别的事，并未想到这一层。
“阎宽是督查队的老人了，近几年才被调到海树城。”
其中一个调查组的人似乎和阎叔有些旧识，叹了口气，“他膝下无子，初到海树城时，收养了一个孤儿，视若己出。后来这个孩子因为一些事情惹到了海树城的财阀，遭到报复，变成了植物人，那财阀势力庞大，和海树城的不少机构都有关系，他申诉无门，便对海树城上下产生了怨怼……”
阎宽对那个收养的孩子极好，甚至视作了自己的亲生孩子，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白兰山庄便是钻了这个空子，承诺能够帮助他让那个孩子苏醒，于是阎宽便答应了白兰山庄的条件，给了白兰山庄情报。
沈弥表情平静，听完后也没有太多表示，只是道：“万事皆有报，再多的苦衷，也洗不掉手上的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纵然有再多苦衷，阎叔也犯下了无法弥补的错，海树城上下不知多少无辜的人被牵扯进来，还有燕晚星，这个曾经将阎宽当做最亲近的长辈的人，也因为他差点身败名裂，一切尽毁。
不是一句轻飘飘的“有苦衷”，便能揭过的罪孽。
会议室内有片刻的沉默，过了一会，调查组的人才继续流程。
白兰山庄的苗三江也被捕，如今正在审讯阶段，白兰山庄只是一个棋子，真正那双无形的手，来自于苗三江背后的逆火教，对于这个组织，机甲联盟目前掌握的信息也并不多，但是经由这件事，也让联盟重新开始评估逆火教的危险程度。
白兰山庄所拥有的各种联盟禁止的高危设备，甚至还有三大制造院生产的能够在范围内禁用机甲和源能的【枯荣禅】，以及逆火教夺取万象机甲的目标……这些都隐隐揭示了这个组织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或许它们的触角，伸得比所有人都要深。
沈弥回答完调查组的问题，反问道，“阎宽泄露了这次任务的情报，但他的能量远没有这么大，苗三江能让燕队长失控，说明他知道这次来执行任务的是燕晚星，这不是阎宽能够左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