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久定律(緒慈)

褚一平猛地止住步伐，差点跌倒，转身接过恒9递上来的便当。
恒9跟在褚一平的身后，他想和褚一平说再见，褚一平却头也不回地关门离开。
关门声“砰”的好大一声，恒9愣了一下，摀住自己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好难过，是因为没有说到再见的关系吗？
门被关上，恒9向内望着屋子。
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了声音，原本的扫地机坏了，凄凉地被丢进资源回收桶里，等待收垃圾的日子来临。
总汇三明治和咖啡只剩的空杯盘、翻开一半的数独题本孤零零地躺在沙发上。
恒9默默蹲下，看着大门，最终双手抱膝，把头埋进大腿里。
“为什么才离开，就开始想念了……”
褚一平按了电梯按键，心里有些焦躁，无法控制地回头看了关上门的家门一眼。
电梯开门，里面的镜子映出他的模样，他又愣了一下，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只有便当，其他什么也没带，无法置信自己竟然犯了这样的错误。
闭了闭眼睛，长长吐了一口气，有时越是想装做一切都正常，越是容易暴露出自己不正常。
慢慢地跺步回到家门口，让思绪沉淀一下，褚一平才打开大门。
开门的声音之后，阳光从他的身后穿过，洒在恒9的身影上。
恒9原本蹲在门口，像颗阴沉的小蘑菇，在听见声音用力抬头，看见竟是褚一平时，落寞的表情瞬间漾起笑容成了花一样存在，让褚一平看到出神。
恒9歪着脑袋望着褚一平，褚一平回过神来，硬生生将视线从恒9身上拔开，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电脑……公事包忘了拿。”
“啊？是！”恒9立刻跳了起来。
恒9瞬间充满活力，跑到客厅把褚一平的公事包拿了，然后又开心地冲到褚一平面前，献宝似的将公事包递给褚一平。
只是刚把手伸出去，恒9就后悔了，褚一平接过公事包，恒9竟不肯松手，和褚一平拉扯起来。
褚一平困惑地看向恒9，发现恒9脸上尽是舍不得放开的表情。
褚一平问：“怎么了？”
恒9小声地说：“上次您问过我，想不想和您一起去学校……”
恒9的小模样可怜兮兮的，低着头隐忍，纠结挣扎。
褚一平招架不住地问：“真的想和我一起去学校？”
恒9的眼睛瞬间亮了：“是！”这是充满朝气的秒答。
褚一平忍不住笑了，松开拿着公事包的手。
恒9雀跃不已，却压抑兴奋地问着：“可以吗？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对着这样的恒9，褚一平说不出“不可以”三个字。
褚一平笑着说：“你开车。”
“耶～谢谢主人～”恒9欢呼出声，一个没拿稳，差点把褚一平的公事包抛了。
褚一平无奈地看着恒9的举动：“拿好，笔电摔了我今天就不用上课了。”
恒9马上把公事包双手抱紧，压在自己的胸口上，笑容耀眼地说：“好！”
褚一平摸了摸恒9的脑袋，恒9高兴地高难度不用手，只用脚把拖鞋踢掉，脚尖挪挪挪，把拖鞋放好，接着把脚伸进球鞋里换穿完成。
接着恒9又只用了一根小拇指便将门拉开，让褚一平先出去。
恒9笑得眼睛都瞇了。
褚一平忍不住想：“好可爱。”
第二次出门，恒9还是和第一次一样，感觉新鲜地四处张望。
他摸摸车，小心开门让褚一平进去，帮两人系好安全带，开心地喊了声：“出发！”
仿佛这是他最重要的事一样。
虽然高兴不已，但恒9的驾车技术依旧十分平稳，百分之百遵守交通规则，看着前方路况的双眼眨都不眨一下。
遇到红灯，恒9踩煞车停下来，疑惑地问褚一平：“主人喜欢自己的工作吗？学生会不会很调皮，听说现在的学生都很难管？”
褚一平说：“除了逻辑不好、表达不佳、辩证能力有问题外，其他都还行。”
“哇！”恒9笑着说，“缺点都说光光了！”
恒9又好奇地问：“您会当人吗？”
褚一平回答：“有的人头脑好但是报告不用心，有的人不聪明可是上课认真。学习是自己的事，不需要以成绩作定论。”
恒9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是会当还是不会当？”
褚一平反问：“你很好奇上学这件事？”
恒9挠了挠头发，害羞地笑了笑：“我有所有上课的资料，但没实际体验，只有理论，空荡荡的不真实。”
褚一平看向恒9，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恒9的自我介绍。他问：“因为只有设定，所以想体验？”
恒9用力点头。
褚一平说：“那你不就有许多事想亲身经历？”
“对啊！”恒9兴奋地放开方向盘，画了一个大圆，“足足有这么多呢！”
褚一平看着这样的恒9，忍不住笑了。“第一步，先从我的课堂开始吗？”
“是啊！”恒9歪着脑袋对褚一平笑着说，“老师好～”
“好～”褚一平难得见到这样俏皮的恒9，感觉上次从恒极维修回来，恒9的表情更生动，也更活泼了。

第26章
绿灯亮起，车子起步，同时车上播放起流行音乐来，褚一平没见恒9开启音乐，疑惑声音从哪里来？
后来想想……噢，恒极的黑科技嘛！
还说要和人类一样？
在某个方面这也的确是和人类一样……人类总在不经意间，做出自己习惯的动作却没发觉。
褚一平问：“开心？”
“嗯！”恒9笑容灿烂，用力点头，脸上的笑容大大的，眼睛瞇得小小的，青春洋溢啊！
恒9说：“能实际体验对我们来说是很珍贵的，尤其是跟主人一起，实在太～珍贵了！”
褚一平一不小心被恒9的真心话大告白爆击得满脸血，血槽都要空了，他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那是因为你没有碰过不值得珍惜，甚至不想记得的经验。”
恒9望着前方的视线转了过来，偷看褚一平的侧脸。
原本是想回答褚一平的话的，没想到只是这样一眼，突然发现褚一平的侧脸好好看，修剪整齐的头发下露出的那只左边耳朵也好好看，眼睛好好看，高挺的鼻子好好看，带着浅淡颜色的嘴唇也好看，而且好像……水润又柔软的感觉……
后面的车突然“叭──”地长按了一声喇叭，吓了恒9一跳。
恒9差点踩煞车，但如果真的踩下去，就连环撞，今天也不用和褚一平去学校上课了。
让后方驾驶先过，对方超车时朝着恒9比出中指，褚一平瞇了瞇眼，无奈修养实在太好，没办法说服自己举起受伤的左手，把中指给比回去。
“对不起主人。”恒9低下头。
“没事，不是你的错。”恒9这动作实在危险，可褚一平只是淡淡提醒恒9，“把头擡起来，看前方路况。还有，这个路段限速五十。”
接着前方突然传来警车的警笛声响，“呜～”的一声接着一声，超车的那位驾驶被警察杯杯拦下来了！
恒9瞪大眼睛，转头崇拜地看着褚一平：“您知道他会受惩罚吗？”
褚一平说：“看前面不要看我。最近车祸多，市府宣布整个月都是加强道路交通管制的安全月。”
在超过那台叭恒9好大声的车子，看见警察拿着酒测机给驾驶吹后，被强制带下车的驾驶，恒9笑了。
恒9漾着微笑说：“AI守则里有说，不可以幸灾乐祸，但是我好坏，我是个坏AI，他叭我所以他要被罚钱了！主人你好厉害，知道他会被拦下来！”
褚一平微微勾起唇角。
恒9无缝接轨方才的话题。“主人上学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学生？”他还是好奇褚一平的事情多一些。
褚一平说：“读书、思考、考试，和所有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恒9眼睛亮了亮：“读书、思考和考试都很棒啊！还有还有，最重要的是学校，学校长什么样子，我等一下就可以直接看到了！”
褚一平抬头，饶富趣味地看向继续哼歌，旋律唱得歪歪扭扭的恒9，觉得这样的恒9也“好可爱”。
褚教授的脑袋转头对着车窗外，恒9以为褚一平是在看风景，但开了好几年的车，同样的景象天天看，能有什么好看的。
褚一平其实是看着车窗玻璃上映着的恒9的笑脸，他整个人已经被一个叫恒9的小可爱征服，完全沦陷，无药可救了。
车子驶入学校，恒9倒车，技术高超地将下载好的程式完美实现在现实上，在三格停车格前后都有车的状况中，三秒钟路边停车，将车稳稳停入中间那一格。
恒9开心地看着褚一平，等称赞。
褚一平揉揉恒9的脑袋，恒9害羞地笑了。
褚一平突然想到：“不是说了别叫我主人，等一下进教室，你的设定不能更改吗？”
恒9说：“我是您的所有物，您想让我怎么喊都可以！”
“怎么喊都可以啊……”这句话微微有所歧异，看着恒9单纯的眼神，褚一平觉得自己着实猥亵。
褚一平盖住自己的嘴巴，试图控制老是想歪的自己。
褚一平说：“已经说了要把你当人，不要用所有物这个名称。”
恒9说：“可是我是您的所有物没错啊……”恒9停顿三秒，搜寻资料库后疑惑地说，“……还是主人希望我喊你……老公？”
褚一平正要解开安全带的手突然顿住，眼睛微微睁大看着恒9。
褚一平问：“这是打哪学来的词汇？”
恒9看着褚一平，满脸满眼的疑惑：“怎么了？”
褚一平耳朵不争气，直接自动将恒9的疑问句听成：“怎么了，老公？”
褚一平摀脸：“……没人跟你解释这词的意思？”
恒9从资料库里搜寻到这个词汇的解释，喃喃说道：“”
褚一平叹了口气：“你啊……这次回去维修时，八成被输入了奇怪的东西……”
褚一平想，肯定是舅舅搞的鬼。
恒9看着褚一平，满脸的疑惑，脑袋歪过来又歪过去，心里想：“所以这样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褚一平没有给恒9答案，恒9继续努力搜寻脑内所有相关字词，歪头三秒以上，加强微型量子电脑运转速度，从一堆资料里找出了：
“??（欧巴）？?（兄）？哥？平哥哥？平平？褚教授？褚先生？褚大哥？小褚？老褚？还是……亲爱的？”
恒9突然捧着自己的脸颊，装可爱给褚一平看！
褚一平“噗”的一声笑出来，没料到自己会被恒9给逗笑，笑得肩膀都痛起来了。
恒9“嘿嘿”笑得很开心。
褚一平无奈表示：“想怎么喊，你自己决定吧！”
褚一平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跨出大长腿，摇着头走下车去。
恒9连忙把褚一平的公事包拿着，跟着下去。
一路上小跑步，脑袋转来转去，好奇地看着校园里的景色与和他们擦肩而过的学生。
有时稍微离开了褚一平几步路，恒9意识到后会立即跑回去，绕在褚一平身边，仿佛自己是褚一平的小尾巴似的。
恒9跟着褚一平进到教室，自带冷气气场的褚一平让原本嘈杂的大空间突然冷了下来，但学生们随即又各自讲起话，压根不怕褚一平。
恒9在褚一平的指挥下，依照顺序将褚一平的公事包放到椅子上，打开电脑，开启档案。
这时学生吴晓菁上前帮忙备课，但注意力都在恒9身上。
褚一平从公事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和笔给恒9，往后指了一个空位让恒9过去坐。
所有人都故意不去看褚一平，只敢偷瞄恒9，一堆一堆的小团体窃窃私语着，猜测这个新来的同学是谁。

上课钟响，褚一平没等待姗姗来迟的同学，迳自开讲。
褚一平说：“读历史那么久了，你们应该可以感受到人在活着的过程里，完全扯平他的际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我们能弥补的只是历史长河里的一块，于是historical revisionism历史修正主义，有其存在的意义。”
褚一平低头看着电脑：“有谁能举例？”
学生全体安静如鸡，有的低头装认真翻书，有的咬着笔杆看向天花板，有的光明正大已经趴下来睡觉了，直到吴晓菁努力举起手，兴奋地看着褚一平。
褚一平点名：“吴晓菁……旁边的木森同学。”
“蛤？”正躲在课本后面吃蛋饼的木森愣了一下，差点被蛋饼皮噎死。
木森咳了好几下，直到吴晓菁用力拍了他的后背，木森才把那块呛进他气管里的蛋饼皮咳出来。
“差点就去见上帝了……”木森整张脸咳得通红。
褚一平说：“还没到时候让你去找上帝问答案，现在你的课堂老师是我。”
学生们哄堂大笑。
木森翻白眼，答道：“当发现新的证据，就有可能推翻旧有的解读，包括发现新的史料、新开放的机密文件，或是新的研究方法出现。
“欧洲的黑暗时代曾经普遍被认为是文化崩坏的时代，但这些只是当时一些历史学家的观点。随着越来越多的史料被挖掘出来，才发现这个时代的日耳曼、斯拉夫地方的文明其实十分活跃，不比其他年代差。
“所以原本的历史现象不过是那时候史学家普遍的错觉，当更强而有力的证据出现，马上就推翻了旧有的解读，重新架构了新的真实。”
褚一平问：“如果那份所谓新的真实也是假的？”
木森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宇宙这么大，人类这么小，自大的愚蠢可以让历史修正修正再修正。”
褚一平看着木森：“爱因斯坦说：“宇宙没有极限，人类的愚蠢也没有。”你怎么修正？”
木森拍桌呛声褚一平：“那你是要怎样！”
褚一平淡淡地说：“只是希望你有能耐也有耐心坚持你的论点，不要被错误打败，能继续修正下去。”
“哇……又开始相爱相杀了！”其他同学窃窃私语着，“木森老爱针对褚教授，褚教授也好爱点名木森！”
“嗯？”正在认真做笔记的恒9听到这句话，猛地转头，看向那些不用功写上课笔记，正在讲悄悄话的同学。
恒9嘟着嘴说：“才不可能……相爱……”
而讲台上，褚一平也不自觉地看向恒9。
褚一平依旧平静，完全没有被木森的怒气所影响，继续讲课：“历史也因为被记得而存在，当你有证据证实真实的确存在，这一点就不会被抹灭。”
恒9转头看向褚一平，按着自己的胸口，轻声重复褚一平的话：“我经历过的一切，累积成今日的我。我是真实的，我的确存在，所以我……不会被抹灭……”
褚一平上课来得准时，下课也离开得迅速，从来遵守时间。
所以下课铃声响起，褚一平立刻收好公事包，这时马上有同学跑向前去，一个个不是喊着：“快点快点，教授要跑掉了！”就是喊着：“教授等等我！”
课堂上的学生跟跑百秒冲刺一样，冲到褚一平面前，把褚一平拦下来问问题。
被拦截下来后，褚一平倒是有耐心，脸上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这时恒9还坐在座位上回味褚一平之前上课的模样，和学生对答，错的地方就劈里啪啦地讲出来，也有争论，但总是褚一平游刃有余地只用一句话或两句话直指重点，轻而易举辩论倒学生。
在自己的领域里，强势淡漠且真知不可侵犯的褚一平，是恒9从来没见过的。
此时，三五学生聚集到了恒9的座位旁。
木森对恒9很好奇：“你是转学生吗？可是现在不是学期初，课都上了一大半了。”
恒9看看木森，觉得他是坏人，因为他刚刚在课堂上不仅呛了褚一平，还对褚一平口气很坏。但是基于恒极给予的人设，恒9还是礼貌地露出微笑，乖巧温和，没有给木森臭脸看。
晓菁问：“你叫什么名字？敢旁听这堂历史必修很勇喔！”
恒9眼睛眨呀眨，快速搜索他小脑袋里的情境设定，露出了有点困扰的表情：“我不是转学生，我是恒9……为什么修这门课很勇呢？”
晓菁惊讶，随即压低音量：“你没发觉教授的脸冷冰冰的，每次的问题都很犀利，被点到名的通常被削得体无完肤吗？木森就是一个例子。”
恒9突然看向木森，表情严肃：“你和主……和你的教授相爱吗？不然他们怎么会说你们“相爱”还相杀？”
一群学生突然笑了起来。
晓菁笑着说：“这只是一个形容词啦！意思就是他们其实感情不错，可是教授老爱拿问题来考木森，因为木森看教授不顺眼，每次在教授的课堂上不是吃蛋饼配奶茶就是喝豆浆沾油条。
“木森很聪明但不爱念书，教授应该有点玉不琢不成器的感觉，想要把木森扳正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