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周景清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说，他站起身向陆明黎告别，“我先走了。”
周景清离开公司后，没有回潇竹江园，而是回了一趟老别墅。
老别墅有人定期清扫，还算干净。
周景清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第一次感觉太安静。
这个家明明和之前一样，陆明黎的到来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因为他用的都是周景清的东西。
但周景清却习惯了另一个人的吵闹。
习惯，太可怕了，无声无息地改变一个人的五感和习性。
天极轴凑了上来，无声询问，它的规划图呢？
周景清没回它，而是问：“你现在能复刻活物了吗？”
天极轴立马画了一只鸟，圆滚滚的灰色小鸟从轴面上飞出来，落在周景清掌心中。
但小鸟“啾啾”叫了两声，便消散了。
看来，神力还不足以支撑活物存在太久。
“如果，”周景清问，“我想让你复刻一个人，让他一直生活在我的神识领域里，需要完成几个情劫？”
天极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计算次数，但它把自己扭成了麻花，都没算出来，干脆画了一个人。
陆明黎。
陆明黎站在周景清面前时，周景清有些不自在，以为自己在照镜子，毕竟他这几个月，都在陆明黎的身体里。
但这个“陆明黎”出现得很短暂，几乎刚一成型，就化成齑粉。
天极轴给出了答案：八十一。
那便是要完成情劫，恢复神位。
不过，如果只是短暂存在，应该多完成几个情劫就行。
周景清暗自盘算着，离开了神识领域。
往后几天，陆明黎似乎在践行“不给周景清添麻烦”的承诺，回家后都很少在周景清面前晃悠，周景清在书房，他便在客厅或者收藏室，等到了睡觉时，才洗漱好上床。
陆明黎连睡觉都是背对着周景清的。
周景清叹了口气，将他身子掰过来，面对面说：“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在我的身体里。”
陆明黎眨巴着眼睛疑惑。
“你这样躲着我有什么用？”周景清说，“我每天照镜子都能看见你。”
陆明黎小声地说：“我没躲着你呀，我只是不想让你嫌我烦。”
“我没嫌你，我是想让你早点放弃。”周景清说。
陆明黎说：“我没想要你的喜欢，我自己喜欢也不行吗？”
周景清直言：“不行。”
“……”陆明黎听后，又翻身背对周景清，不想再跟他说话了。
周景清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说：“别哭了，我也没说什么吧？”
“没哭。”陆明黎回话，但声音明显带着哭腔。
周景清叹了口气，转身抱着爱妃，随他去了。
变扭地过了一段日子后，周景清进组了。
这一次的拍摄，周景清明显感觉，他到哪里都有人跟着他。
跟着他的人没有恶意，但他连出入酒店，都有人跟着，甚至有人假扮清洁工，偷偷进入他的房间装摄像头。
幸好秦江察觉了，此后每天回酒店，秦江都会将房间里里外外检查一遍。
另一个更明显的改变，是陆明黎。陆明黎不再每天给他发毫无营养的信息对话，只有遇到公司有关的问题，才会发信息询问他。
周景清意识到，陆明黎是真的在努力“不喜欢他”。
虽然这是周景清的初衷，但好像并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甚至有些堵心。
这日一早，周景清便到了片场，但他等了很久也没有人来帮他上妆。古代的服装他可以学着穿搭，但头发和妆容他实在不会。
等到快拍摄前，化妆师才匆匆过来，给周景清做装发。但因为匆忙，妆容化得一般，粉底色号都用错了，比之前深了许多。
不过周景清是配角，导演并不在意，很快开始拍摄。
拍摄完，周景清又在公共化妆室里等卸妆。
化妆室里还有一些女配角，因为是女孩子，懂得一些化妆和卸妆的技巧，便聚在一起，边聊天边卸妆。
“唉，好羡慕有专属化妆师的，早上我的睫毛贴了好几遍都没贴好。”
“你看女主的唇妆和眼妆，真是精致又好看。”
“听说女主的御用造型师，是她自己高薪聘请的。”
“什么时候我也能有钱自己聘请造型师啊。”
“做做白日梦得啦。”
周景清听后，在心里迅速扒拉了下陆明黎的存款。
“陆明黎”现在还是个糊得没边的180线，接戏的价格并不高，而他不接综艺，又接不到代言，没有其他收入来源。
没有公司在后面给他撑腰，很多方面的支出都要他自己掏腰包，包括团队的费用。
七七八八扣下来，不算衣服的开支，好像还得倒贴不少。
周景清现在用的钱都是自己之前的小金库，毕竟陆明黎还得还房贷。
周景清在心里默默给陆明黎又加了一笔债，然后发信息给洪青娇，让她给他找一名专属造型师。
洪青娇问他想要什么段位的。
太出名的人家肯定不愿意合作，而且也没有那么高的预算。周景清估摸了个价格给洪青娇，方便她招人。
晚上刚回酒店，周景清就收到陆妈妈的视频邀请。
陆妈妈开心说道：“黎黎，还记得悦悦吗，你楚老师的女儿，最近从国外留学回来了。”
周景清根本不知道这个人，便皱起眉头，假装忘记：“悦悦？好久没见我都忘了。”
陆妈妈掩嘴笑：“还装，你们以前感情那么好。”
周景清皱起眉：“没有，我真忘了。”
陆妈妈显然不信：“我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悦悦啦，等一下也把悦悦的号码发给你。年轻人，有空要一起出去玩，妈妈也挺喜欢悦悦的，你加油。”
说什么“也”，好像陆明黎很喜欢那个悦悦似的。周景清虽然这么想，却乖巧地回答：“我知道了。”
陆妈妈又念叨了些其他事，挂掉了视频。
很快，周景清收到陆妈妈发来的电话，还附带了张照片。
照片中的女孩笑得很开心，清纯甜美。
单看样貌，和陆明黎确实挺般配的。
周景清将照片转发给陆明黎。
陆明黎立马发来信息：楚悦？
周景清：你记得？
陆明黎：我高中英语老师的女儿，她和我一样，高中都住教师宿舍，楚老师的宿舍就在妈妈楼下。4年过去，她一点儿都没变啊。
陆明黎：你怎么会有她的照片吖？
周景清：你妈妈发来的，说她留学回来了。
陆明黎似乎很开心：那找个时间约她出来聚聚吧。
但陆明黎想起两人现在的状态，又补充了句：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毕竟现在也不方便。
周景清回复：没关系，找个时间，我们三人一起。
陆明黎：好。
陆明黎回完信息便没有动静，周景清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新信息。
周景清皱起了眉头，发了条信息过去：老爷子最近还有去找你吗？
但等了许久，都没等到陆明黎的回复。
出息了，陆明黎，敢不回他信息了。周景清想着，翻出陆明黎的电话号码，却一直没按下去。
自己生什么气呢？陆明黎并没有24小时回复他信息的义务。
周景清扔下手机，发了一会儿呆，在二十分钟后听到了信息提示音。
陆明黎：刚洗澡去了，周爷爷最近没来，我打算过两天去看看他。
周景清：老爷子和周见山不住一起，他住城中心的老房子里，我把地址发给你。
陆明黎：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周景清：他看见我，估计又要气得吃不下饭。
陆明黎：那我先去看看情况吧。
周景清：好。
谈完周老爷子的事，两人又安静了一段时间。
大约5、6分钟后，陆明黎发了个信息，问：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呢？
周景清：还好吧，拍戏挺顺利的。
陆明黎：嗯。
周景清：你呢？
周景清的这句“你呢”，像是开启了什么机关，陆明黎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他这几天的不容易。
比如，赵泽兰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脾气特别暴躁，给他泡的咖啡苦得像中药，但他不敢惹，哭着也要喝完。
又比如，设计部新来的男性小员工，总是找莫名其妙的理由来总裁办公室，来就算了，衣服扣子还要当他面解3颗，胸毛都露出来了，没眼看。
还有，那个性取向为男的刘总，最近老要约他出去吃饭，还发骚扰信息和那啥需要马赛克的照片，他都快长针眼了！
周景清看着陆明黎的抱怨，感觉之前的小哭包又回来了，不知为何，安心不少。
几天后，洪青娇给周景清找的造型师到了。
秦江带着人到酒店找周景清。
那人有一双大眼睛，但脸和身材都挺圆润的。
周景清查看了下洪青娇发给他的简历。
“杜伟华？”
“嗯。”杜伟华眯起眼睛微笑。
“你在国外进修过，履历也挺好的，之前跟的人都是大腕，怎么会想来我这边？”周景清问。
他作为一个新人，毫无名气，给的工资也不多，实在想不通，怎么有人放着高薪不要，要来他这里。
杜伟华说：“我一年前因为私事辞掉了工作，离开了这个圈子，所以想重新开始。”
“依你的履历，就算想重新开始，也有更好的选择。”周景清说。
“我知道，但我有我的打算。您放心，我来应聘这份工作，并无恶意，我之前辞职也只是因为自己想休息一段时间。”杜伟华解释。
“既然如此，”周景清说，“你明天能开始上班吗？”
杜伟华咧嘴一笑：“我现在就可以。”
“今晚没夜戏，暂时不用。”周景清说，“等会儿让秦江带你去开间房，行李带了的话，你今夜就可以入住。”
“好。”杜伟华应声后，跟着秦江离开。
杜伟华专业能力确实强，很快就帮周景清做好了妆造。
其他配角看见了，开口问道：“陆哥，能让他顺便帮我们也化一下妆吗？”
周景清笑着说：“如果你们需要，不应该问我，应该问他。”
周景清将选择权给了杜伟华，毕竟他才给了杜伟华一份工资，却要打着老板的名义，让他做好几份工作，有些过意不去。
杜伟华立刻知晓了周景清的意思，笑着说：“感谢老板对员工的体贴，现在还有点时间，我可以帮你们简单处理一下。”
虽说是简单处理，但也比配角们自己化的妆好看多了，大家都很满意，也很开心。
第二天，周景清因为有了自己的化妆师，来得比往常晚。
其他配角不想等太久，想让杜伟华先帮他们简单处理下妆容，却被杜伟华拒绝了，毕竟他还没帮自己老板做造型。
被拒绝后，配角们转头找周景清借人。
周景清却笑着拒绝：“抱歉，不行。”
他预估过时间，造型做好戏也差不多要开拍，先让给别人，会有点儿来不及。
再次被拒绝，配角们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
“帮一下忙而已，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有什么了不起，一个小糊糊摆这么大的谱。”
周景清自然能听见抱怨，但他不在意。他在商界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更何况，他并不是来娱乐圈打拼的。
今天的戏份要和男主一起拍。但第一场戏开拍不久，却被男主的经纪人叫停。
男主经纪人皱着眉头，站在导演身边，边说边指着周景清的方向。
导演向周景清看过来，朝他招了招手。
周景清虽然疑惑，但还是上前，问：“李导，叫我什么事？”
导演咳了一声说：“小陆啊，这场戏是男主的高光戏，但你和男主站在一起，有点喧宾夺主啊。”
他和男主的高光戏有什么关系？演戏不是看演技么？周景清皱着眉等导演继续说话。
“等会儿，我让造型师给你把妆造改一下，你的表演要改变，让角色变得更疯癫一些。”导演说。
周景清倒是无所谓，点头应下。
导演叫来造型师，交代了几句，造型师很快为周景清改妆容。粉底色深一点，头发凌乱一点，就连衣服也穿得邋遢一点。
男主经纪人在一旁看着，满意地点了点头。
男主演完这场，便去准备下场戏的妆造。
周景清走到导演身边，说：“李导，我这个角色性格和外貌突然大变，逻辑不对，我在想，是不是要拍个衔接，让这个角色每次与男主在一起时，都刻意变得疯疯癫癫，也能增加剧情的悬疑性。”
导演本来就对突然的改戏有些愧疚，听了周景清的建议，他摸了摸下巴，说：“可以。”
导演说完，招呼工作人员做准备，而周景清让杜伟华帮自己重新改回之前的妆造，一切准备好后，导演单独拍了一场周景清的角色性情和容貌变化的过程。
这场戏拍完后，男主刚好换好衣服，周景清依然以疯疯癫癫的状态演戏。
男主的经纪人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劲，也没再提意见。
下午最后一场戏，周景清作为背景板，站在角落里。
但有一个配角端着一盆水经过时，脚崴了一下，将周景清泼了一身。
现在是十月，虽然南方还未下雪，但天气十分干冷，被这么一盆凉水兜过来，周景清立马打了个喷嚏。
导演发现动静，怒吼道：“干什么吃的！水都端不稳！”
秦江拿了大毛巾过来给周景清擦身，擦完又为他披上外套。
周景清现在是没法演戏了，只能和导演道歉：“抱歉，李导，我先去处理一下衣服。”
画面里有没有周景清其实也不是很重要，导演挥手，让周景清结束今天的拍摄，回去休息。
因为衣服湿了，周景清先去换衣间换衣服，再回化妆室卸妆。
但他走到化妆室门口时，却听到里面毫不避讳的谈笑。
“没想到小钟说要泼，就真敢泼啊。”
“小钟干得好，故意崴那一脚，演技绝了。”
“就是啊，只可惜泼在身上，没泼到他的脸。”
“看他人模狗样，没想到那么摆谱。”
“还让导演给他加戏呢，导演竟然也同意，不会有什么py交易吧。”
“哈哈哈，还真说不定。”
娱乐圈果真是跟红顶白的地方，他不过是拒绝了他们一次，他们就全然不念曾经的相助。
周景清小声问身后的秦江：“录下来了吗？”
刚刚周景清听到第一句，就让秦江打开手机录音。
秦江点了点头，将手机递给周景清。
周景清大力推开门，里面的交谈戛然而止。
周景清直接挑明：“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我希望没有下一次，不然我就送你们上法庭。”
几人起初有点慌乱，但其中一人大声反问：“我们刚才根本没说什么，你有什么证据？”
周景清直接放手机录音。
几人不敢再多话。
周景清卸完妆，便回了酒店。
之后几天的拍摄，果然一切顺利。
陆明黎独自开车前往城中心。
今天是周末，城中的车辆很多，车速开不快。
陆明黎到周家老宅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周家的老宅和周景清家的老式别墅很像，只是更大一些，院子都有一两亩地。
保安上前询问，向里屋的人通报后，开门让陆明黎进入。
陆明黎下车后，一眼看见站在大门前的柳荣。
“景清少爷，”柳荣迎上前，说，“老爷在里面等您。”
陆明黎点了点头，跟着柳荣进屋。
屋内的装修比较古朴，随处可见黑檀木制的家具，一墙的古董架上摆满了珍玩。
客厅内燃着淡雅的熏香，放着低沉悠远的琴曲。
除了周正思，陆明黎还看见了两个人，有一个他不认识，但另一个长发男子他见过。
琉光山上的贾天师。
周正思瞥了眼陆明黎，圈起手在嘴边咳了两声，说：“坐吧。”
陆明黎在一旁落座，担忧问道：“爷爷，您还好吗？”
“不要紧，小感冒，死不了。”周正思说着，又咳了两声。
柳荣给陆明黎上了茶，上前为周正思顺气。
陆明黎趁着空档，转头向另外两人打招呼：“贾天师，我们又见面了。”
这一次，长发男子笑眯眯的，没有说话。
旁边扎着小短辫子的白衬衫男子说：“不好意思，我们好像没见过吧？”
陆明黎不解：“是呀，我们没见过面，但我之前在琉光山上和贾天师见过一次面。”
白衬衫男子转念一想，明白了，他叹了口气，说：“不好意思，我才是贾天师。我身旁这位是我师兄，琉光。”
